曾小芮
(成都理工大学体育学院 四川成都 610059)
绳镖在叙永县实为“线锤”,但由于叙永县该项目传承人在申请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时,将其名称登记为“绳标”,而后又在习练过程中根据熟练程度的不同,将纱布线包、线锤、绳镖等器械频繁进行交替习练,且在教授学徒时,大多以器械“绳镖”作为初学和常用工具,故在该研究中统称为“绳镖”。叙永县苗族绳镖的发展经历了坎坷曲折的“兴衰历程”,而现如今被列为市级非遗项目,但其发展仍较为缓慢。通过对叙永县民间武术进行深入、完整的剖析,透过叙永苗族绳镖发展的层层表象,理清叙永民间武术发展变迁之路;探寻武术助推四川叙永发展策略;透视四川叙永民间武术发展面临的问题;为武术传承与发展提供建设性意见和思路。
通过访谈得知,绳镖最早起源于戚家军,是戚家独创武器。那时倭寇横行,戚家军将此兵器用于攻击倭寇,后经广泛流传,由戚家人延承至今。截至解放初期,在双桥一带戚姓人士中相互传承。叙永县城东的红岩二麓,人称红岩坝,名为红岩屯,曾聚居着彝、苗、汉等多个民族。天启年间,奢崇明兵败,奢氏楼阁灰飞烟灭,但还居住着不少苗族同胞,他们始终坚守着这片自己热爱的故土,传承着自己古老的传统文化,演绎着丰富多彩的技艺,为一方百姓文化生活增添色彩。叙永县红岩坝的苗族绳镖也就是经戚家所传,并在红岩坝方圆一带得以广泛的推广,古老的苗族绳镖技艺得以传承,深得百姓喜爱。“忙时劳作,闲时造拳”的氛围感在红岩坝一带显得尤为突出。
代表性传承人王友全,生于1948年,是泸州市首批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幼时贪玩,偶然拾得小人书《戚家军》,便对武侠小说产生痴迷,立志要学习武艺,但几经奔波,无师可投。1961 年,正是“大饥荒”后期,常有人因没有食物而饿死在学校。王友全为了减轻家庭负担,便辍学去林场捡柴、挖天麻补贴家用。但家境窘迫的他年少体弱,常被人欺负,无还手之力,只能忍气吞声,心中的“武侠”梦便越发按捺不住,于是自制了一副与小人书中相仿的木质尖锐武器,另一端用绳子绑着,劳作之余便时常进行练习,没曾想却为之后绳镖的学习打下了扎实的基础。1978 年,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新时期,各种具有地方特色的传统文化开始得到广泛宣传。王友全当时便随父亲在周边展演狮灯、龙灯等文化娱乐活动。随即来到叙永县双桥村,在一个偶然的机会,结缘了戚姓人家。通过交谈,得知他们是戚家军后人,绳镖技艺十分高超,于是他有了拜戚家师傅的想法,顺遂得到戚家的大力支持,师傅戚相奇、戚相武收他为徒,便开始了苗族绳镖技艺的学习。
王友全在戚家师傅的精心调教下,掌握了精湛的绳镖技艺。20世纪80年代末,他带着苦练的技艺来到玉皇观游览区尖子山参加武术表演活动,赢得了不少游客观众的好评。听到掌声,他也看到了苗族绳镖的希望,增加了表演的信心,并获得代表玉皇观武术代表团参与老年大学举办的武术巡演的机会。
据调查,由戚姓人士传授于王友全的苗族绳镖为叙永县的其中一支,王友全再传授给他的孙子辈。而另一支,则是苏志辉的线锤技艺,它与王友全申请的非遗项目“苗族绳标”在器械样式及技术方法上近乎相同。叙永县武术协会成立初期,苏志辉将其1958年四川省武术比赛的斩获第一的“梅花枪”和“线锤”技艺传给马良才。叙永县武术协会由苏志辉、邓传兴等人所组建,王友全也顺利在20 世纪90 年代成为该协会会员,并一同在体委灯光球场参加线锤技艺表演。2006年,在叙永县老年协会活动中再次参加苗族绳镖技艺表演,赢得阵阵欢呼。王友全与苏志辉相识,但不存在技艺传承关系,仅是技艺探讨,故将两人认为是叙永县两个不同的传承分支。
该研究自2020 年便开始进行,叙永县文化馆迫于该项目原传承人年迈,其孙辈忙于生计,急需寻找合适的传承人,当地武术机构馆长曾维泽便担起该项目继续传承的重任,开始向马良才和王友全进行苗族绳镖技艺学习。从一方面来说,此举将叙永县地区民间武术两个苗族绳镖技艺分支精髓融为同一分支。但由于叙永县民间武术传承断层问题,无法证实该器械与其他地区相似器械为同一支或是相同传承脉络,故仅将该拳种在叙永县地区的传承脉络列图如下(见图1)。
图1 绳镖在叙永县的传承脉络
经调查,苗族绳镖在非遗申请时填报的“绳标”,与当地民间武术中流传的“线锤”为同一项目。
2006 年,苗族绳镖已申请成为泸州市第一批非物质文化遗产。其代表性传承人王友全,苗族,现虽已年近耄耋,但精神饱满,不过可演练动作已不再像年轻时那样活泼,又长期忙于农业生产,为了生计,只好将绳镖之事搁在一边,偶尔有人寻访,便表演一下,也很少有机会在一些活动中崭露头角,技艺逐渐生疏。
见此情景,叙永县在非物质文化普查中投放资金,从2007年起保护苗族绳镖这一民间武术项目,落实专人管理,随时了解项目的保护情况和传承情况,并在镇上的各种文化活动、庆典活动中推荐他们积极参加、表演、展示,增强对项目的保护意识,使社会各界人士都来关注,着力打造叙永县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给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的传承人提供更好的平台。
在笔者的儿时记忆中,老一辈拳师马良才的“线锤”技艺精湛。但该项目非遗申请人及代表性传承人均为王友全,在资料中从未出现“马良才”一名。1980—2020年间,练习绳镖的拳师有苏志辉、邓传兴、王友全、王友全孙子、马良才,以及数名学习一段时间但又放弃的弟子。2020 年12 月23 日,叙永县人民政府正式公布通知,确定曾维泽为叙永县非物质文化遗产“苗族绳镖”传承人。
绳镖,即绳和镖组成的一种软式武器,也可作暗器。绳镖的绳一般长约2.50 m,质地柔软且坚固、经久耐用,分为表演竞赛绳与练习绳。镖带有梭镖的意思,镖长0.17 m,为铁质、方形,镖尖锋利,镖把有扣,用于连接镖绳,镖重约0.25 kg,镖身小,易隐蔽,携带轻便。练习绳的镖头为“河沙+布”包裹(如图2),竞赛镖(如图3),镖把处是用丝绸制作的红花装饰,颜色为红色、橙色(如图4)。部分拳师认为,表演竞赛的锤体应该根据自己要求而定重量。绳长一般为自身身高的2倍或两臂侧平举长度的2 倍。攻击目标可远可近,可灵活运用身体任一部位进行控制。其运动方式主要为抡、击、抛、扫、摆、收、放、缠、绕、背、担。
图2 练习镖
图3 竞赛镖
图4 绳镖镖头
在现今武术套路器械的竞赛里,软器械最不容易掌握。而绳镖不仅要使镖和绳有直线运动,还要垂直运动以及缠、绕,想要练好绳镖的每个细节,非常不易。万丈高楼平地起,地基最重要,练习绳镖也如此,必须从基本功开始练习,首要就是桩功。打牢桩功后,便开始基本手法的练习。绳镖演练灵活闪转,步伐的移动,使绳镖演练看起来更富灵性。
站桩包括马步桩、弓箭桩、虚步桩、独立桩等。手法包括游龙手、云手、翻云手、剃手、拿手、冲天手等。步法包括游龙步、虎形步、蛇形步、螃蟹步等。
练习好站桩、手法、步法的基本功之后,开始结合绳镖练习,最终完成完整的套路。以前,练习绳镖的拳师对演练时的“正反握把”有着极大的争议,但长久下来,各人还是保持着各人的习惯,有的将两种方法融合运用。
绳镖招式也十分丰富,其招式有雪花盖顶、左右车轮、朝天一炷香、黑狗钻裆、姜太公钓鱼、张飞跨马、红蛇出洞、乌龙摆尾、枯树盘根、苏秦背剑、秦王拔剑、燕子衔泥、拐上缠花、黄龙缠腰、霸王举鼎、金鸡独立、喜鹊登枝、红云护鼎、猴儿吊顶、金丝脱帽。
叙永县地处云贵川三省交界地带,早年因交通闭塞而导致经济、政治、文化发展滞后,对现今的影响也非常大,人才引进和先进思想、技术的学习都相对困难,优质的技术演练也无法使用影像设备进行记录。再加上县里老一辈保守思想严重,缺乏对优秀传统文化的保护意识,没有将拳种进行文字或影像的记载,导致很多正宗的叙永县优秀民间武术无迹可寻。而目前苗族绳镖的代表性传承人年事已高,且他学习绳镖技艺的路途较为坎坷,认为这一技艺弥足珍贵,除作为表达感激或对天赋较为突出的学徒进行教授外,从不轻易展露,更不轻易传授于他人,并没有意识到“传承”这一问题已然棘手。近期愿意重新教学,则是当地文化馆、新县级传承人共同努力的结果。
我国挖掘整理出自成体系的拳种129个,但近一半的拳种存在空有其名,而无传承者的可悲事实[1]。苗族绳镖技艺掌握者,目前的文化程度多数处在初中小学水平,这表明苗族绳镖传承人在专业理论知识方面有所欠缺,势必影响技艺传承的效果。再从后备人才角度来说,人才是技术、知识、管理等各方面创新发展的重要载体,是国家和社会可持续发展的主要推动力[2]。当地苗族绳镖几乎没有青少年、幼年习练者,这极大可能导致断层的出现。当地的武术青少年运动员大多为竞技武术习练者,他们对传统拳械的练习也仅为传播范围广、知名度相对较高的几种,例如翻子拳、查拳和华拳,以及仆刀、九节鞭等。这部分专业运动员对叙永县苗族绳镖的了解为零。
叙永县当地几家武馆的主教练文化水平也不高,而现有的5名本科文凭、2名研究生文凭教练也是近两年引入,以上教练具备一、二级和健将级水平,但流动性极大。据不完全统计,目前叙永县武术项目有一级运动员10 余人,二级运动员20 余人,但是当地各方面的发展对高质量人才的保留和吸纳严重缺乏吸引力。
再者,年龄、学历、教学方法都会对技艺的传承产生直接的影响,目前叙永县苗族绳镖的教授以“言传身教”为主。“言传身教”是指在传统教育中,教育者通过言语和肢体行为,进行直接、直观的教授[3]。但这种方式并不利于优秀拳种的长期保存与发展,而“新时代”的家长认为民间武术就是类似于“铁砂掌”“钢枪刺喉”一类东西,舍不得也不愿意让孩子练习。而且,在这个物欲纵横的时代,年轻者大都心浮气躁,且受“效率型”社会影响,他们都更偏向于能立竿见影、曝光度高的运动。“授者能弱,学者无心”,这些都是导致叙永县民间武术人才资源短缺的重要原因。
叙永县在2020年以前是国家级贫困县,当地教育、经济等发展相对缓慢,武术项目专业知识培训的开展和参与度缺乏,以至于人们对武术项目本身的认识不够。再加上近几年叙永县财政呈现亏空状态,更是无力对其他项目进行资金支持。
体育社会组织在制定政策方案的过程中,政府处于关键性主导地位[4]。叙永县政府对体育项目重视程度不足。在体育方面,当地的重点项目是篮球,而对每年撑起县体育成绩的武术项目则是“有事招之,无事不问”“有成绩揽之,无成绩靠边”的心态。据调查,武术项目获得成绩,管理局等部门仅在进行成绩统计时联系教练,却从未有过报道或是慰问。资金是每一个组织运行的血液,近10 年来,当地体育部门对武术项目的经费支持,除组队参加2022年四川省民运会外,仅有2 次,且不超过2 000 元。而这仅有的经费是补贴县上青少年竞技武术比赛的,对叙永县民间武术的支持为零。虽说苗族绳镖已申请成为市级非遗项目,但传承人从未申请过经费进行项目传承。
1985 年,叙永县武术协会正式申请成立。但该协会自2012年起,因无人管理,导致审核过期,协会暂停运作。2018 年,叙永县星武武术馆馆长曾维泽受其师傅(即前任武术协会主席)邓传新委托,欲重振武术协会,并支持曾维泽成为新任主席。同时期进行武协申请的还有常年带领老年人进行太极拳等养生功习练的许禄林和残拳老拳师曾石林(已于2022年末离世)。就申请现状来看,由于叙永县目前武术组织之间联系复杂,县体育部门也无心干预,仅充分给予口头支持,但工作上却没有实质性进展。叙永县民间武术呈现出缺乏组织机构管理,习练群体涣散状态。除了仅存的两家武术培训机构,和晨练、晚练的“坝坝太极”群体,暂无其他民间武术组织。要说资金是血液,那协会、俱乐部等组织也就能当作是“泵血器”。没有资金支撑,叙永县民间武术赛事活动就将无法开展,领头人的热情也将逐渐消耗殆尽。
近10 年,国内外武术赛事以竞技武术为主,叙永县体育管理部门也将成绩突出的竞技武术视为当地武术项目发展的重点,忽视当地民间武术。且“新规则”的出现,对注重攻防但观赏性不强的民间武术更是产生了强烈冲击。由于“徐晓东”等类似事件的出现,社会舆论将传统武术推向被迫发展的高潮,竞技武术的赛场上逐渐出现极富民间风味的传统拳术。但是,由于叙永县地区可持续性思想意识薄弱、社会经济发展落后,以及竞技武术更受追捧等问题,且缺少武术协会、俱乐部等正式民间武术管理组织,导致叙永县民间武术在发展过程中呈无“领头人”、方向迷茫的状态,这更使得叙永县“非遗”苗族绳镖的发展迅速走向边缘化。
加强专业人才的培养与保护,是保障叙永县“非遗”苗族绳镖持续稳定发展的有效前提。老拳师就是一本“活拳谱”,他们在常年的教学过程中,对拳术本身的熟悉程度是其他人所不能及的,要引导他们将掌握的拳械套路通过正确的方式进行传授。支持鼓励叙永县现有武术馆校、组织、群体良好发展,是培养当地专业人才的必要基础。必须加大对后备人才培养的力度,尤其是学历提升、专业知识培训等,加强武术专业人才培养引进,厚植叙永县民间武术人才基础是有效应对武术人才流失的重要保证。传统武术的技击性在清朝末年便开始弱化[5],推进叙永县“非遗”苗族绳镖进入更高层次的非遗保护平台,保护最原汁原味的技艺,杜绝“打着非遗的旗号,穿着捞取资金的外衣”现象出现。民间武术组织也面临着组织合法性、生存性以及生存空间有限等发展困境[6]。从“人情化”向“理性化”转变,是当下民间武术传承发展策略的基本原则[7]。加强拳械本身的内在吸引力,引起相关职能部门重视,牵头制订并形成“自上而下”的挖掘整理与传承工作方案。再结合体育相关用品、川滇黔商贸城开办的体育公园场地和叙永县罗汉林特色小镇的运动户外板块,开发培育叙永县民间武术产业,打造叙永县民间武术文化产业品牌。因地制宜,激发叙永县民间武术传承的主动意识。
扩大宣传,拓宽叙永县“非遗”苗族绳镖的宣传途径,扩大影响力,增加社会认同,例如可在各个商场的电子显示屏上投屏苗族绳镖演练等具有吸引力的视频,还可在县文艺汇演等大型活动中进行展示,也可在现场加入体验学习模式,使人们能亲身体验其内在的独特魅力,营造叙永县民间武术传承文化生态。
据调查,叙永县从未组织过武术套路项目比赛。自2017 年起,叙永县自由搏击协会已连续组织了3 届“武林争霸赛”,2020 年因疫情暂停举办。比赛以自由搏击等对抗项目为主要内容。赛事的举办,使得自由搏击、跆拳道在叙永县得到大力宣传,人们对此也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学习兴趣迅速提高,3年来,学员人数持续增长。叙永县民间武术也建议采用举办比赛的方式,一方面,可以拓宽宣传渠道,加大宣传力度,提升影响力,推动传承与发展;另一方面,促进组织、习武者之间相互交流、学习、借鉴,搭建拳种交流平台,从而借助平台,传承苗族绳镖。
在不影响学生正常学校教育的情况下,推进叙永县苗族绳镖进学校。叙永县当地学校对学生的全面发展重视程度不够,大多学生在学校只“埋头苦干”,认为学校仅是学习文化知识的地方。可利用武术进学校这一契机,提高学校教师对学生全面发展的重视,构建叙永县民间武术教育传承机制。
要以记录的方式将过去的文化真实地写下来,只有这样,才能在“承”的过程中将其价值功能等更高质量地传承下来[8]。所以,要进行更深入的挖掘工作,将叙永县现有的民间武术拳械套路整理成册,特别是具有代表性的苗族绳镖,要形成不仅是书面文字图片记载,还要包括电子数据记载,将所有拳械套路进行音像收集,形成“叙永县民间武术资料库”,使叙永县民间武术继续“活下去”,打破拳械史料记载近乎为零的窘境。
拓展叙永县“非遗”苗族绳镖的积极价值,加强叙永县民间武术人的文化自信,引领叙永县民间武术走向发展正轨,同时促进民族大团结、大发展。
在武术中,自古以来都严格遵循着“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训诫,尤其是民间武术,更是注重师徒之间的礼仪规矩。武术讲究内外兼修,术德并重[9],应时刻将“武德”作为新时代传承、教育的核心内涵和根本任务[10]。叙永县民间武术仅停留在追求技术动作完美上,甚至对“技法要狠,出手击打要害”思想贯彻得非常深厚。但是,技术技能只是其外在表现形式,真正能影响深远的应该是其丰富而优秀的精神价值内涵。因此,应消除人们对武术在认识上的偏驳,将武技教育上升到武德武礼建设中来,提升叙永县民间武术的文化价值。注重叙永县民间武术的礼仪文化,提高叙永县民间武术人的武德修养,是规范正确习武观念的内在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