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潇潇话苏子

2023-08-24 04:41李雅琳
青年文学家 2023年21期
关键词:云龙湖畔榆树

李雅琳

忽起一场大雨,起初鸟雀低飞,紫云滚滚,继而便电闪雷鸣,狂风怒号。我站在窗边,缄默凝视着窗外那凝固的浓重黑暗。天空乍现一道银光,劈开雨幕;狂风像一条刚嗅到血腥气的巨蟒,用灵活的身体紧紧勒住一棵三丈高的榆树,在榆树枝干已经被撕扯到极致时,锁定了猎物的喉管。霎时间,大力袭来,榆树痛苦的断裂声哽在喉间,便随风又消失在了茫茫黑暗当中。

望着这雨,我的思绪自然流转到千年前降临在徐州的那场暴雨中。那是北宋熙宁十年,苏轼在徐州任太守。时年七月河决澶渊,徐州孤城陷于水光之中,竟出现“夜闻沙岸鸣瓮盎,晓看雪浪浮鹏鲲”的恐怖场景。八月,黄河已于徐州城北三十公里处的曹村处决口,洪水在广袤的黄淮平原上横冲直撞,又受西部高耸的云龙山阻挡无法外泄。一旦突破徐州堤,全城百姓绝無生还可能!苏轼为保底层百姓的生计命脉,毅然决定死守徐州。他带领百姓加固堤防,疏浚河道,引洪入黄河道,并将住处搬到城墙上,誓与百姓共存亡。是年十月,洪水退去,绝处逢生,全城欢欣鼓舞。苏子的智慧与灵明、练达与活跃都在他做出的种种重大决策时被充分彰显。苏轼与王安石两位真纯君子,都希望得君行道,以内圣外王之道追配前王之盛,却由于政见相左而斗争一生,可叹命运之不可捉摸。

窗外,雨势依旧浩大。夏日的雨珠极富力量,它敲碎土地的坚硬屏障,诱出泥土的独特芬芳。站在广袤的北方平原上向南远眺,我幻想着自己能够飞越高山与湖泊,停留在那个停云霭霭的江南水乡,碧波泛舟,拈花沽酒。徐州—我幻想它与《雨巷》中优雅神秘的佳人一般,持着一把油纸伞,在喧腾前行的历史车轮中袅袅婷婷地缓步而行。这样纤巧精丽的徐州古城正是具有“江南幽梦”情结的北方人心中的美学化身,如梦般恍惚的碎片与迁客骚人留下的生命足迹相互缠绕,成为我们心中理想的净土。苏轼执政的徐州,在怡人以景之上又蕴含着更加丰富的文明特质,平和从容间又极具智慧与慈悲。

两年前,我与友人结伴来到这座千年古城。趁春阳和煦,我们沿着长堤在云龙湖畔漫步观景。嫩绿的柳丝轻拂脸颊,我拨开柳枝望去,亭台廊榭坐落得错落有致,曲曲折折的湖岸向远处延伸,终于在渡口处凝聚为一点醒目的白。湖中游舫皆古色古香,船过之处惊起层层鳞波,向外涤荡,偶尔惊醒一只打盹儿的白鹭,它也并没有惊飞,而是优雅地抬起自己修长的脖颈,略略照水欣赏自己的身姿。

出了云龙湖畔,我们仍未觉尽兴,便来到了黄楼公园。九百年的朝代更迭使它添上了几分沧桑,后人虽尽力修缮,但无法兼得其古意与典丽。但如今再想,“黄楼”这一建筑与“苏堤”有异曲同工之妙,那便是极注重其保障百姓安居乐业的实用价值。神宗元丰元年九月,黄楼举行了盛大的落成典礼,苏辙为此楼作《黄楼赋》以颂此盛事:“乃请增筑徐城,相水之冲,以木堤捍之。水虽复至,不能以病徐也,故水既去而民益亲。”苏轼居其位,谋其政,黄楼成为其完成徐州一系列防洪固堤政事的标志,而其本身又可救民于洪灾之中。它是生机,是勇气,是雕梁画栋不可相较的民心所向。

凭栏,澄光如练,夕阳洒金。中国建筑往往蕴含着中国人的生命哲学与生命美学。宗白华先生在《美学散步》中认为:“颐和园还有个亭子叫‘画中游……画家诗人‘游心之所在,就是他独辟的灵境,创造的意象,是他艺术创作的中心之中心。”站在黄楼之上,目之所及,兴之所至,皆是自然至妙,恰合那句“山色湖光共一楼”。不似前面云龙湖畔的“妙赏”,黄楼给予我的美学震颤更多是“真情”。苏轼登上这座高楼,与民同欢,览物抒怀,逸兴遄飞,看着一派生机盎然,也许他也在感谢当初的自己足够勇敢,能够冒险做出誓死保城的决定,并且为了人民一直坚持到了最后一刻。无论是管弦丝竹的音乐之美,抑或黄楼的恢宏壮美,其在灿烂的美学形态之上的灵魂与深度都是“道”所赋予,“道”具象为生命的美善,需要人们以诚心感悟。

我缓缓地闭上眼睛,夕阳将我笼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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