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贵州通志·艺文志》“《易经直指》”条辨正

刘海涛 丁羽

摘 要：明代贵州建省以后，出现了大量的经学著作。民国《贵州通志·艺文志》将明代易贵的《易经直指》列在第一位。然而，弘治《贵州图经新治》、嘉靖《贵州通志》、万历《贵州通志》、《明史·艺文志》、《千顷堂书目》、康熙《贵州通志》等书在著录易贵的著作时，只有《诗经直指》，并无《易经直指》的记载。梳理文献可知，乾隆《贵州通志》在抄录康熙《贵州通志》时误将《诗经直指》抄成《诸经直指》，道光《贵阳府志》在抄录乾隆《贵州通志》时，《耆旧传·易贵传》又将其误记为《群经直指》。莫友芝在编撰《黔诗纪略》时，留下了“易氏《易经直指》亦十五卷”的记载。民国《贵州通志·艺文志》则依据《黔诗纪略》的记载，收录了《易经直指》一书。《贵州历代著述考（经部）》虽然对《易经直指》一书是否真实存在提出了质疑，但未能找出问题的根源所在。本文意在辨析将《诗经直指》误记为《易经直指》的缘由。

关键词：《贵州通志》 《易经直指》 易贵 考辨

中图分类号：K29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8705（2023）02-91-96

民国《贵州通志》是民国年间由任可澄、杨恩元等学者主持编纂的贵州历史上规模最大的一部通志，其中的《艺文志》著录了自汉、魏、晋、唐、宋、元、明、清至民国时期贵州学者名家的一千九百六十六部著作，是一部全面反映贵州历史文献的总集1。

民国《贵州通志·艺文志》“《易》类”著录的第一部著作，是明易贵的《易经直指》十五卷。易贵，字天爵，贵州宣慰司贵竹长官司人。明正统十二年（1447）举人，景泰五年（1454）进士。易贵性刚正，历官州县，遇事明断，不胁于势利。易贵见辰州旧志已散失，“乃于政事之暇，旁搜博采，自汉唐以来《山经》《水志》《坤元录》《寰宇记》诸书所载，凡有涉于兹郡者悉取之，咨之故老，考之传信，举真黜谬”1 ，撰成《辰阳志》若干卷。后以老乞归，闭户著书十馀年始卒。莫友芝对易贵极为推崇，将其与王训视为明代贵州文教的始创之人：“黔人著述见于史者，别集始于王教授（训），经说始于先生（易贵）。并明一代，贵州文教鼻祖，其开创之功，不在道真、长通下。”2

民国《贵州通志·艺文志》所著录的《易经直指》首次被提及，是在清同治年间莫友芝编纂《黔诗纪略》时为易贵所作的小传中：“记长老言，易氏《易经直指》亦十五卷，今皆未见。”3莫友芝所记是依“长老言”，虽然“长老言”亦是文献记录的一种方式，但毕竟未见实物，所以《易经直指》这本书是否真实存在仍值得考证。本文即依时间先后，对方志、书目中所记载的易贵的经学著作进行全面的梳理，并加以辨析。

一、明弘治《贵州图经新志》等书所著录的《诗经直指》

易贵的生平事迹及经学著作，最早见于明弘治年间编纂的《贵州图经新治》一书。弘治《贵州图经新志》卷三《贵州宣慰使司下·人物》记载：

易贵，字天爵，宣慰司人。性通朗刚正，淹该载籍，为文善序事。登景泰甲戌进士第五人。筮仕职方主事，两奉使命，升礼部郎中，出知辰州府，崇学校，恤民隐，遇事明而能断，不怵于势利，有古循良风。归田杜门校书，十馀年而卒。所著有《竹泉文集》十五卷、《詩经直指》一卷、《葬书》十五卷。4

弘治《贵州图经新志》是现存最早的一部贵州地方志，也是贵州建省后官修的第一部志书，其成书时间在明弘治十四年（1501）至弘治十八年（1505），此时距易贵生活的年代不足五十年，所以文献的可信度较高。弘治《贵州图经新志》所提及的易贵的经学著作仅见《诗经直指》一书。这里需要注意的是，弘治《贵州图经新志》所著录的《诗经直指》是一卷，而嘉靖《贵州通志》、万历《贵州通志》、郭子章的《黔记》在著录易贵的经学著作时也有《诗经直指》一书，但均为十五卷，如嘉靖《贵州通志》卷九《人物·贵州布政司宣慰司》记载：

易贵，幼聪悟出群，长而性通朗刚正，淹该载籍，为文善序事，筮仕于官。崇学校，恤民隐，遇事明而能断，不怵于势利，有古循良风。归田，杜门校书十馀年而卒。所著有《竹泉文集》十五卷、《诗经直指》十五卷。5

嘉靖《贵州通志》虽然是“据《贵州图经新志》增修续纂者”6，但主笔的谢东山“博引经史，旁采子集，又参访故老，咨询儒生，浃洽而罔遗，精炼而无秕”（杨慎《序》），因此，《诗经直指》记载的准确性是可信的。明万历二十四年（1596）至二十五年（1597），江东之等人在弘治《贵州图经新志》、嘉靖《贵州通志》的基础上，“旧志所载者仍之，新者续之，繁者芟之，漏者补之，讹者订之，旧说可疑而别立新说者两存之。凡远事据经史，近事据见闻，不以臆论”，重新修纂了《贵州通志》，即万历《贵州通志》。万历《贵州通志》卷四《宣慰司·乡贤》亦有相同的记载：

易贵，幼聪悟出群，长而性朗刚正。淹贯载籍，宦辙所至，崇学校，恤民隐，遇事明而能断，不怵于势利，有古循良风。归，杜门校书十馀年卒。所著有《竹泉文集》十五卷、《诗经直指》十五卷。7

万历三十一年（1603），贵州巡抚郭子章“于戎马拮据间”纂成《黔记》一书。此书是“明代黔省方志中卷帙最多，资料最富，体例最严、门类创新较多的一部私修省志”1，其仿照《汉书·艺文志》的体例，单列《艺文志》一科，详列书名、卷帙、撰者，《艺文志上·经书》记载：

《诗经直指》十五卷，知府易贵撰。贵，宣慰司人，淹贯载籍，归田十馀年，杜门校书，以《诗》义奥深，作《直指》，今逸。2

《艺文志下·正集》记载：

《竹泉文集》十五卷，宣慰司知府易贵撰。竹泉，其号也。3

并在卷四十六《乡贤》中列有《辰州知府易贵传》：

易贵，字天爵，宣慰司籍，吉水人。景泰甲戌进士，廷试二甲第二。贵幼聪悟出群，长通朗刚正，淹贯载籍。宦辙所至，崇学校，恤民隐。遇事明而能断，不怵于势利，有古循良风。历官辰州府知府。创礼义，治乐器，士始知古道。归田杜门校书十馀年，卒。所著有《竹泉文集》十五卷、《诗经直指》十五卷。4

《黔记》在著录《诗经直指》时说此书“今逸”，则是第一次说明此书的存逸情况。除了上述提到的四部省志外，《明史·艺文志一·经类·诗类》“易贵《诗经直指》十五卷”5、《千顷堂书目》卷一《诗类》“易贵《诗经直指》十五卷。贵州宣慰司籍，吉水人，景泰甲戌进士，辰州府知府”6均有著录。

弘治《贵州图经新志》纂成后流传极少，在万历时期即已无存留。嘉靖《贵州通志》在万历时刻版即已残缺，万历《贵州通志》以及郭子章的《黔记》至清初时也难觅踪影，以致在清康熙年间重修《贵州通志》时即出现了仅存郭子章《黔记》残本的情况：“贵州志修于明者，散佚无存，惟抚臣郭子章《黔记》犹可考见，又多残缺。且止于万历三十四年，至本朝康熙十二年重修，原板旋经兵燬，虽有抄本，亦缺略未备。”7康熙《贵州通志》卷十八《人物·易贵传》也有《诗经直指》的记载，但未标明卷数：

易贵，字天爵，宣慰司人，景泰甲戌进士，廷试二甲第二。贵赋性刚正，积学淹通，宦辙所至，崇学校，恤民隐，遇事明而能断，不怵于势利，有古循良风。历官辰州府知府，创礼仪，制乐器，士始知古道。致仕归，闭门校书十馀年卒。著有《竹泉文集》《诗经直指》诸书。8

从所录文字来看，康熙《贵州通志》是抄录郭子章的《黔记》而来。由此可看出，从最早的弘治《贵州图经新志》一直到康熙《贵州通志》，诸书记载的易贵经学著作均是《诗经直指》，在郭子章著《黔记》时《诗经直指》即已亡佚。弘治《贵州图经新志》在《易贵传》中言“《诗经直指》一卷”，编纂者是否见过此书，现在不得而知。

二、乾隆《贵州通志》等书所著录的《诸经直指》《群经直指》

清乾隆《贵州通志》是“我国古代贵州省唯一一部较完整、较全面记录贵州历史文献的《贵州通志》”1，乾隆《贵州通志》卷二十八《乡贤·易贵传》记载的易贵的经学著作则是《诸经直指》：

易贵，字天爵，宣慰司人，景泰甲戌进士，廷试二甲第二。贵赋性刚正，积学淹通，宦辙所至，崇学校，恤民隐，遇事明而能断，不怵于势利，有古循良风。历官辰州府知府，创礼仪，制乐器，士始知古道。致仕归，闭门校书十馀年卒。著有《竹泉文集》《诸经直指》诸书。2

乾隆《贵州通志》中的这段文字与康熙《贵州通志》中的文字几乎完全一样，不同之处则是康熙《贵州通志》中是“《诗经直指》”，乾隆《贵州通志》是“《诸经直指》”。《诸经直指》在以前的省志及各书目中均未出现，显然是乾隆《贵州通志》在抄录时出现了错误。而乾隆《贵州通志》的这个错误又影响到了清道光年间编撰的《贵阳府志》。道光《贵阳府志》卷五十二《艺文略》十三记载：

《诸经直指》，明贵州易贵撰。书佚。贵本末具《耆旧传》。3

道光《贵阳府志》卷七十四《耆旧传·易贵传》则又将《诸经直指》记载成为《群经直指》：

易贵，字天爵。贵州宣慰司人。正统十二年举人，景泰五年进士，廷试二甲第五。贵性刚正而学问淹通。屡官州县，所至崇学校、恤民隐，遇事明断，不胁于势利。久之，擢辰州知府，创制礼乐器，录士大夫冠、昏、丧、祭、乡见之礼镌板学宫，令士人常习之，于是辰之人始知礼乐。后以老乞归，家居又十馀年始卒。著有《竹泉文集》《群经直指》诸书。4

《贵阳府志·艺文略》记载为“《诸经直指》”，《贵阳府志·耆旧传》记载为“《群经直指》”，由此可见是当时的抄录有误。而且《艺文略》已经说明“书佚”，即编纂者并没有见过此书，而《诸经直指》仅见于乾隆《贵州通志》的记载，显然是从乾隆《贵州通志》抄录过来。而乾隆《贵州通志》已经出现了误记，道光《贵阳府志》不但没有发现这处错误，而且出现了以讹传讹的情况。

三、莫友芝《黔诗纪略》所言及的《易经直指》

清同治年间，莫友芝编纂《黔诗纪略》为易贵作小传时，对易贵的经学著作也产生了一些质疑，莫友芝在小传中言道：

先生淹贯群经，尤长于《易》。尝构别业于贵阳北二里许，读《易》岩谷中，至今犹称“点易岩”。省、郡志载其著述，但云有《群经直指》《竹泉文集》。考《明史·艺文志》“易贵《诗经直指》十五卷”，黄虞稷《千顷堂书目》“易贵《竹泉文集》十五卷”，朱检讨彝尊《经义考》亦载“易氏贵《诗经直指》佚”。记长老言，易氏《易经直指》亦十五卷，今皆未见，其他经并卷数亦不可考矣。5

這里莫友芝说易贵“淹贯群经”，与先前诸志所说的“淹该载籍”“积学淹通”“淹贯载籍”意思基本一致。但先前诸志及各书目从来都没有说“易贵精于《易》”，而莫友芝这里突然言及易贵“尤长于《易》”，确实是发前人所未发。莫友芝之所以说易贵“尤长于《易》”，可能是与“点易岩”的记载有关，而“点易岩”在弘治《贵州图经新志》、嘉靖《贵州通志》、郭子章的《黔记》中都有记载。《贵州图经新志》卷一《贵州宣慰使司上·山川》“点易崖”条云：“点易崖，在治城北三里许，知府易贵尝校《易》于此，遂名。”并附举人路义诗一首：“□老镛将五马来，碧山扫石究羲经。闲来崖下寻遗迹，蓍草空馀满地青。”1嘉靖《贵州通志》卷二《山川·贵州布政司宣慰司》亦记载：“点易崖在治城北三里许，易贵曾校《易》于此。”2郭子章《黔记》卷八《山水志上》记贵阳府诸山时言道：“城北二里有贵山，蜀道所经……一里有点易岩，郡人易贵校《易》于此。”3弘治《贵州图经新志》、嘉靖《贵州通志》所言皆是“点易崖”，只有郭子章的《黔记》言“点易岩”，显然莫友芝看到的是郭子章的《黔记》。在点易岩校《易》，必然是精通《易》理的，也必然应该有易学著述。但莫友芝翻检省、郡志，则只见有“《群经直指》《竹泉文集》”的记载，显然莫友芝见过的省、郡志即是乾隆《贵州通志》和道光《贵阳府志》，而这不禁让莫友芝产生疑惑，为什么没有易学的相关著录？莫友芝又考证了《明史·艺文志》《千顷堂书目》《经义考》等书，仍然没有易学的相关著作。虽然没有文献记录，但有长老言“易氏《易经直指》亦十五卷”，虽是传说，但也有可能是真实的。然而莫友芝并未经眼，所以又特意注明“今皆未见”，似乎留下一个问题，以待后人考证。民国时期，任可澄等人在编纂《贵州通志·艺文志》时，并没有对《易经直指》一书是否真实存在进行考证，而是根据莫友芝《黔诗纪略》的记载，将《易经直指》十五卷放在“《易》类”的第一部，后人遂将这部书籍认为是贵州第一部易学著作。

四、《贵州历代著述考（经部）》对《易经直指》的质疑

对于《易经直指》一书是否真实存在，《贵州历代著述考（经部）》一书也曾提出了质疑：“明代文献均不言易贵著有《易经直指》一书。清代朱彝尊《经义考》以及黄虞稷《千顷堂书目》也未载。”4对《易经直指》的出处，《贵州历代著述考（经部）》也给出了自己的观点：“此说最早应源于道光《贵阳府志》和同治《黔诗纪略》。道光《贵阳府志》卷五十二：‘《诸经直指》，明贵州易贵撰，书佚。贵本末具《耆旧传》。卷七十四《耆旧传》：‘著有《竹泉文集》《群经直指》诸书。此言易贵著有《诸经直指》或《群经直指》一书，其中应当包括《易经直指》。但此说法来源不详。”5《贵州历代著述考（经部）》注意到了明代文献以及《经义考》《千顷堂书目》等书均未记载《易经直指》的事实，但认为《易经直指》最早出于道光《贵阳府志》，则没有注意到乾隆《贵州通志》即已经出现了《诸经直指》这样的误载，另一方面《贵州历代著述考（经部）》认为《易经直指》是《诸经直指》的一部分，这只是一种猜测而无法考证，所以也不得不承认“但此说法来源不详”。对于《黔诗纪略》所言及的《易经直指》，《贵州历代著述考（经部）》则直言其难以证实：“《黔诗纪略》云‘记长老言，易氏《易经直指》亦十五卷，今皆未见，则当为道听途说，难以证实。”6这是较为可信之言。

五、结语

综上所述，易贵的经学著作则只有《诗经直指》一部，乾隆《贵州通志》则误记为《诸经直指》，道光《贵阳府志·耆旧传·易贵传》则又误记为《群经直指》。清同治年间莫友芝在编纂《黔诗纪略》时依据“长老者”所言，留下了“《易经直指》亦十五卷”的记录。民国《贵州通志·艺文志》则依据《黔诗纪略》的记载，将《易经直指》收录在“《易》类”中，并且排列在第一位。《贵州历代著述考（经部）》对《易经直指》是否真实存在也曾提出质疑，但未能找出问题的根源并予解决。笔者认为，只有追本溯源，全面细致地梳理易贵经学著作的著录情况，才能找出原委，误记之事也就迎刃而解。

Identification of the Article Direct Guide to the Book of Changes in the Republic of China's Guizhou Tongzhi - Art and Literature

Liu Haitao  DingYu

Abstract：After the establishment of Guizhou Province in the Ming Dynasty ， a large number of scriptural works have appeared . The Republic of China Guizhou Tongzhi - Arts and Literature in the " Yi class " will be the Ming Dynasty Yi Gui ' s Direct Guide to the Book of Changes listed in the first place ， the academic community will be regarded as the early Ming Dynasty ， Guizhou ， the establishment of the academic thought of the extremely important work of the beginning of a work . However ， the Hongzhi Guizhou Tu Jing Xinzhi， Jiajing GuizhouTongzhi ， Wanli Guizhou Tongzhi， Ming History - Arts and Letters ， Bibliography of the Qianqingtang . Kangxi Guizhou Tongzhi and other books recorded Yi Gui ' s the Direct Guide to the Book of Songs ， and there is no Direct Guide to the Book of Changes recorded. Combing through the literature， we can learn that the Qianlong Guizhou Tongzhi in the transcription of the Kangxi Guizhou Tongzhi mistakenly copied the Direct Guide to the Book of Songs into the Direct Guide to All the scriptures ， the Daoguang Guiyang Prefecture Records in the transcription of the Qianlong Guizhou Tongzhi ， the Sage Biographies - Yigui biography is further mislabelled as the the Direct Guide to All the scriptures . Folks attached a book the Direct Guide to the Book of Changes records on the basis of the famous scenic spots of " Dian Yi Yan ". Mo Youzhi in the compilation of Guizhou Poetry Chronicle according to the elders left " Yi ' s Direct Guide to the Book of Changes is also fifteen volumes" records . The Republic of China ' s Guizhou Tongzhi - Art and Literature included the book — the Direct Guide to the Book of Changes according to the records of Guizhou Poetry Chronicle . Although Guizhou Writings Through the Ages （ Jingbu ） questioned whether the Direct Guide to the Book of Changes really existed ， it failed to find out the root of the problem . The article analyses the centuries - old case of misremembering the Direct Guide to the Book of Songs as the the Direct Guide to the Book of Changes records .

Key words：Guizhou Tongzhi；Direct Guide to the Book of Changes；Yi Gui；Examination and Discussion

責任编辑：李子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