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世定
(青海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青海 西宁 810016)
在《1844 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马克思认为:“通过私有财产及其富有和贫困——或物质的和精神的富有和贫困——的运动,正在生成的社会发现这种形成所需的全部材料”[1]。这是马克思主义者首次明确探讨精神富裕的问题,接着在《反杜林论》中,恩格斯将人的自由发展拓展为“体力和智力获得充分的自由的发展和运用”[2]。之后,对精神富裕的认知不断深化,不论是列宁指出的“使所有劳动者过最美好、最幸福的生活”[3],还是毛泽东强调的“任何社会没有文化就建设不起来”[4],或者是习近平提出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是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全面发展的社会主义”[5],这些论断都不断丰富了马克思主义精神富裕的基本内涵与共同富裕的实践指向。
在学术界,对精神富裕内涵的思考同样给予了高度关注。王爱桂提出,精神富裕不仅指主体创造精神财富的意愿和能力,也指主体获得精神财富后满足和享受的精神状态。精神富裕和物质富裕都是社会主义共同富裕的重要内容,没有精神富裕就不可能有社会主义的共同富裕[6]。汪青松认为,精神富裕主要是一个反映和衡量主体(个人、政党、民族、群体、社会等)基于一定的社会物质生产方式基础之上,在精神生产和精神生活领域中,对各种精神要素资源(思想道德、文化艺术、教育科技、知识水平、意识观念、价值取向、理想信念、风俗习惯、思维与行为方式等)选择、追求、创造的能力及意愿,以及在此过程中展现出的正面而积极的精神满足、享受、发展和超越程度的哲学范畴[7]。陈乙华、曹劲松强调,人的精神富裕是一个相对于人的物质富裕而提出的概念,其本质上是人的生活富裕在精神层面的体现,同物质层面的富裕有着内在的紧密联系,所反映的是个体精神生活在总体上得到较高满足乃至充分满足的一种状态,具体包括知识富有、情感富足、心理安康、信仰安定等层面[8]。傅才武则从生活层面提出,精神生活富裕是指族群(国家)和国民个人因物质生活相对丰裕、教育健全、文化传统开放和认知系统科学等因素促成的积极和开放的总体性心理状态[9]。可见,精神富裕就是指个人、群体、社会等不同主体在特定的社会实践中基于一定的物质基础而生成的知识结构、文化氛围、思想道德、规范意识、价值观念、意识形态、理想信念、主观感受等精神活动与心理状态以及实现自我精神满足与享受的过程,其最终落脚点在于以心理生活、文化生活、信仰生活实践为依托,促使人们共有精神家园的建构与需求层次递进的实现。因此,作为一种积极的总体性心理状态,精神富裕既是不同主体从事精神财富生产的意愿与能力,又是不同主体享受精神财富的体验与满足。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后,伟大事业对精神富裕赋予了时代内涵,即精神富裕是共同富裕内容的重要组成,也是共同富裕完成的关键之举,其所着重强调的是人们精神生活的富足程度。
习近平强调,“共同富裕是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是中国式现代化的重要特征。我们说的共同富裕是全体人民共同富裕,是人民群众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都富裕”,而“促进共同富裕,最艰巨最繁重的任务仍然在农村”[10]。当下,为了更好地推动农民实现共同富裕,提升共同富裕的成色与品质,促进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的协调发展,实现农民精神富裕成了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乡村生动实践。因此,分析新时代农民实现精神富裕的价值意蕴,明晰其中内蕴的逻辑结构,廓清农民实现精神富裕的各种挑战,深挖其背后的深层缘由,找寻农民实现精神富裕的具体实践进路,最终目的在于依托乡村振兴战略全面实现农民的精神富裕。
精神源于物质,但又反作用于物质,对人的价值取向、思考方式、行为选择等具有潜移默化的作用。随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的兴旺发达与整个社会物质生活的不断丰富,人们往往会对精神生活提出更高的要求。对于当下农民来说,他们的物质富裕程度有了显著改善,对精神文化发展有了新需求,对走向共同富裕有了更高的要求。
乡村振兴是一个旨在全方位促进乡村社会发展的制度安排,既涉及物质层面,又涵括精神层面,具有严整的结构逻辑;既包含文化振兴,又涵盖其他振兴,具有丰富的内容框架。为了更好推动乡村文化振兴实践进程,2022 年中央一号文件提出了创新农村精神文明建设,在弘扬和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开展“听党话、感党恩、跟党走”宣传教育活动、探索城乡精神文明融合发展方式、实施文化产业赋能乡村振兴计划、整合文化惠民活动资源等方面进一步明确了具体思路[11]。精神富裕是一个思想层级不断跃升的过程,知识呈现、精神满足、价值彰显形成了一种线性关系,对于新时代农民来说,着力提升他们的思想境界,大力改变他们的知识结构,全面提升他们的文化素养,有助于帮助他们实现精神富裕。可见,农民实现精神富裕是乡村振兴的重要目标,也是乡村文化振兴的关键向度,乡村文化振兴就是要基于以文育人、以文化人、以文培元,来实现农民的精神富裕,从而塑造积极、向上、健康、进取的价值观与道德观。
一方面,农民实现精神富裕有助于乡风文明的培育。邓小平指出:“没有好的道德观念和社会风气,即使现代化建设起来了也不好,富起来了也不好[12]。”乡风文明是乡村振兴的基本指向,只有形成良好的文明乡风,乡村振兴才会具有全面性与人文性。作为新时代的农民,肩负伟大的时代使命,其精神状态直接决定着整个乡村乃至全社会风气的走向。共同富裕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根本原则与本质规定,也是中国共产党人民心所在与初心所系。可见,只有农民实现精神的富有,乡村振兴战略方能塑造出有生命的灵魂,乡风民风就会更为有序,人的核心价值才能更加凸显,人的本质力量才会充分展示,乡村社会的精神状态才将呈现出积极向上与自主自由。
另一方面,农民实现精神富裕有助于乡村文化振兴的实现。乡村文化振兴是乡村振兴的基本内容,提升农民精神素养是文化振兴的重要目标。精神是一种更高层级的文化,居于文化的最高位序,是认知和情感形成聚焦的关键,对人与社会的影响更为持久。“满足人民过上美好生活的新期待,必须提供丰富的精神食粮[13]。”乡村文化振兴的目的在于全面促进乡村社会的文化发展与繁荣,农民精神富裕是其中必不可少的要素。只有农民在精神上实现了富裕,乡村文化振兴才算真正完成了任务,人们才会拥有更多过上高品质生活的条件。
邓小平认为:“我们要建设的社会主义国家,不但要有高度的物质文明,而且要有高度的精神文明[14]。”共同富裕既是物质上的富裕,更是精神上的富裕,丰厚的物质富裕是基础,饱满的精神富裕是支撑,二者互为补充、不可或缺,是一个内在统一的整体。由于人们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与社会物质产品的日益丰富,可供选择的东西较为充盈,农民在物质上的富裕逐步实现,这就为精神富裕奠定了一定的基础。精神富裕是一种要求更高的幸福感,其实现将共同富裕的水平提高到了一个新的境界。
其一,农民实现精神富裕丰富了共同富裕的内涵。中国共产党不是为个人或某个小集团利益服务的宗派主义政党,其使命在于维护整个无产阶级利益,为社会绝大多数人谋幸福。共同富裕作为一种物质与精神双重维度的富裕状态,就是全国人民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在社会主义的大道上,共同实现较高发展水平的实践过程。从内在结构来看,物质富裕处于基础地位,精神富裕处于其上,一同使得共同富裕的内涵更加丰富,一致拓展了共同富裕的边界。农民实现精神富裕,是他们在满足物质富裕之后的另一种新追求,为中国共产党践行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奋斗目标确立了新的方向。
其二,农民实现精神富裕提升了共同富裕的层级。推动共同富裕,解决的是发展的不平衡不充分难题,旨在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共同富裕是一个整体,具有层次性和结构化,既有仓廪实衣食足的物质性,又有明荣辱知礼节的精神性。其中,物质层面是第一层次,精神层面属于第二层次,物质富裕具有基础性,精神富裕却具有主导性。对于农民来说,由于生产力水平的发展程度与物质需求的第一性,人们往往更为注重共同富裕中的物质性。而精神富裕的实现程度,往往与群众幸福感、获得感直接相关。随着乡村社会经济的不断发展与物质力量的日益增强,农民实现精神富裕就是一种必然,只有在数量与质量的双重增长中,共同富裕的层次才会得以提升,共同富裕才能攀升到一个新的高度。
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是近代以来一代代中国人不懈奋斗的历史主题,也是中国共产党诞生的基本场域,更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时代使命。习近平指出:“中华民族的先人们早就向往人们的物质生活充实无忧、道德境界充分升华的大同世界。中华文明历来把人的精神生活纳入人生和社会理想之中。所以,实现中国梦,是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比翼双飞的发展过程[15]。”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是全体中国人共同的伟大事业,需要不同民族、不同阶层、不同团体的深度参与。因此,就广大农民群众来说,人数众多,在我国是一个非常庞大的群体,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离不开他们积极主动的参与,共同富裕的现代化道路开创离不开他们无私无畏的付出,这就迫切需要农民群众贡献出自己应有的力量,尤其需要他们精神力量的大力支持。
第一,农民实现精神富裕能够增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动力。“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强盛,总是以文化兴盛为支撑的,中华民族伟大复兴需要以中国文化发展繁荣为条件[16]。”中华民族复兴的基本目标就是要全面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而在强国建设中如果缺失人的因素,一切都是空谈,对于人而言,精神又是一个关键的因素。中国现代化的早期探索者孙中山曾言:“在物质文明方面,所以使人类安适繁华,而文字之用,则以助人类心性文明之发达[17]。”可见,国民素质高度与社会文明程度关乎国家的未来与现代化强国的建设,要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宏伟目标,农民群众的精神富裕就尤为重要。只有他们精神富裕了,人的现代化才会最终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动力才会更为充足。
第二,农民实现精神富裕能够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进程。“理论一经掌握群众,也会变成物质力量[18]。”“人民有信仰,民族有希望,国家有力量[19]。”精神的力量是无穷的,精神的力量是深刻的,因为它是一种更为持久的存在与质素。“不富无以养民情,不教无以理民性[20]”,“德者本也,财者末也[21]”,精神生活尤其是德性圆满比物质富裕更为本根。因此,农民精神力量的强大与否、精神状态如何,与中国人孜孜以求的民族复兴直接相关。如果农民精神生活长期贫乏,注定会影响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进程,只有农民精神富裕了,国家才会真正富强,人民才会彻底幸福,民族才会全面复兴,社会主义现代化全面建设才会具有强大的智力支持与精神动能。
通过乡村振兴实现农民的精神富裕,既是社会主义本质特征的规定,也是人民走向共同富裕的需要,还是乡村走向全面繁荣的要求。当下,就乡村社会与农民群众的实际状况来看,受到乡村社会经济、农民价值选择与公共文化供给的多重因素制约,乡村民众在实现精神富裕的过程中遇到了一定的挑战,所呈现的一些不利因素为他们精神面貌的改善带来了诸多困境,造成的精神贫困不同程度影响着其健康精神状态的生成。
“物质生活的生产方式制约着整个社会生活、政治生活和精神生活的过程。不是人们的意识决定人们的存在,相反,是人们的社会存在决定人们的意识[22]。”精神是基于物质之上的,它所依存的载体就是物质。没有高度发达的物质文明,就难以产生高尚的、优秀的、健康的、持续的精神文化,精神富裕是与当时当地一定的社会经济发展水平密不可分的。在建党百年之际,我国全面建成了小康社会,中国共产党历史性地解决了中国人的绝对贫困问题,广大农民基本结束了物质贫乏的时代,物质贫困从整体上得到很大程度的纾解,乡村社会总体上进入到一个物质产品较为充盈的发展时期。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精神生活从根本来看是受物质生产、生活的制约,离开现实物质基础谈精神生活、精神富裕是无法深入其实质的。因此,乡村社会经济的高质量发展是农民高品质生活的重要前提,也是农民实现持久脱贫、走向共同富裕的根本途径。目前,我国虽然全面建成了小康社会,但基本上还是处于层次不是很高的阶段,我国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基本国情仍然没有改变,乡村社会经济发展水平依然很不平衡、很不充分,农民的收入水平还需要向上攀升,他们精神文化发展的物质基础不是非常牢固,其走向精神富裕受到了经济发展与个人收入等众多物质层面的影响,出现的服务无人管、演出无人看、活动无法办现象,与乡村经济的发展水平不无关联。
精神贫困是物质贫困的产物,随着我国绝对贫困的消除,精神相对贫困的问题逐渐凸显,成为制约当地居民精神生活发展的关键因素[9]。例如,在有些乡村社区,农民衣食已经无忧,基本的生活不存在大的问题。但由于他们所达到的富裕程度还是实现温饱不久后的状态,人均可支配收入存在短板,物质层面的累积较为薄弱,没有形成消费文化产品的思维意识与生活习惯,对于精神文化的追求不是很迫切,甚至一些人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精神贫困与思想贫乏问题。乡村社会经济发展与农民精神层次的提升以及精神富裕的实现是一种正相关的关系,物质上供给的不平衡不充分与农民精神富裕间充满了张力,人们健康精神文化生活的空间拓展受到了挤压。
由于城市化、信息化的快速发展,乡村与城市的互动前所未有的频繁与强烈,传统乡村的保守性、封闭性、狭隘性逐渐被开放性替代,工业技术所带来的娱乐与思想随之进入乡村,城市中乃至西方社会产生的各种思想文化、观念意识一并潜入到农村社区,多元的思想价值充斥到乡村社会的方方面面,工具理性与功利原则受到过度推崇。而传统乡村所建构起的一系列价值规范早已遭到了解构,新的主流价值、核心观念还在建构、形成之中,面对当下多元化的价值供给,农民们无所适从,呈现出价值选择的困顿与价值判断的迷茫,一些低俗的欲望、庸俗的价值和媚俗的审美被追捧,理想失落、价值迷失、规范失效、观念僵化、情趣粗陋等精神贫困问题不容忽视,给我们运用正确价值观引导他们走向精神富裕带来了一定的障碍。
主流价值具有导引性,是价值体系的核心,对其他各种价值予以统摄,从而建立起一个稳定的价值系统。对于不符合社会规范、与人们积极向上的精神意识截然相反的观念,核心价值会从道义上、舆论上进行制裁,来加强自己发挥作用的统摄力。当下,经济快速发展的节奏带来了农民健康精神文化供给的不充分,个人主义、拜金主义、消费主义、极端享乐主义甚至封建迷信思想在乡村社会很有市场,并得到了一部分农民的顶礼膜拜,人与人之间、人与社会之间的关系被过度物化,他们对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优秀的传统道德观缺乏深度的认同,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文化自信缺失,遭到西方经过资本浸染了的不健康思想的奴役与精神的囚禁。此外,由于对一些留守妇女、老人、儿童精神生活的支持与引导不够,出现了留守妇女脾气暴躁、留守儿童自卑自闭、留守老人孤独空寂的状态,部分农民间生存异化、“精神隔阂”与精神非均质化现象仍然存在。
乡村振兴,没有文化的参与是不全面的;文化振兴,没有核心价值的塑造是没灵魂的;精神富裕,没有正确方向的引领是难以成功的。商品拜物教本身就会“破坏城市工人的身体健康和农村工人的精神生活”[23],在多元价值观念纷至沓来的乡村,资本作为一种极其强大的力量对村民的精神世界予以规训。在有些乡村,婚丧嫁娶的大操大办较为普遍,即使家庭经济拮据,为了面子借钱进行操办,给当地群众带来极大精神负担。面对这种挑战,只有让核心价值观发挥全方位的主导作用,农民才能理性认识拜物教的本质与危害,全力以赴摆脱拜物教思想的消极影响,从而不会迷失信仰的方向,坚定马克思主义理想信念,在精神上实现真正的富裕。
从公共服务与共同富裕的逻辑关系来看,公共服务均等化在共同富裕实践中发挥着基础性、稳定器的功用,而共同富裕在公共服务均等化中发挥着价值引领与功能导向的作用。乡村公共文化是乡村公共服务的重要内容,也是乡村社会最普惠的文化基础与文化类型,还是发展、繁荣乡村文化的主阵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以后,乡村公共文化的供给有了质的飞跃,无论是从空间、设施、人员、资金等硬件环境来看,还是从制度、内容、方式等软件环境来看,较以往都有了很大变化,这就为农民精神需求的选择提供了前提条件,也为农民走向精神富裕营造了良好氛围。
然而,近年来随着农民物质上的日益富足,在精神需求上呈现出了多元化的态势,为了最大化地满足农民的精神诉求,帮助其实现精神富裕,乡村公共文化的供给还需进一步优化,亟待将主流的、积极的、健康的精神文化供给广大乡村。“公共场域的选址一定要方便全国人民到达[24]”,便利性与实效性十分重要。而从乡村实际来看,乡村公共文化供给主要还是乡镇综合文化服务站、农家书屋、新时代文明实践中心等作为组织主体来具体推动,其他相关政府部门基本上仍然是缺位的,社会组织的参与是不足的,市场配置资源的决定性作用是发挥不充分的,农民参与的主动性是有限的,弱参与或假参与以及参与质量不高的现象还是存在的。
经过笔者对省级“美丽乡村”示范村L 村的调研,发现当地公共文化建设主要依赖于上级政府的常规性财政投入,村民对于公共文化设施的使用率很低,由于跳广场舞的需要,乡村舞台是本村使用率最高的文化设施,农家书屋基本上是虚设的。同时,随着互联网大潮的到来,到2020年底,农村网络普及率为55.9%,网民达3.09亿[25],手机成为新时代农民的“新农具”,短视频拍摄、直播成为他们的“新农活”[26],抖音、快手等自媒体就成了他们闲暇之余寻求心灵慰藉、汲取精神养料的平台,一些泛娱乐化的精神产品导致部分民众对真善美的体悟不但未能提高反而有所降低。这种乡村公共文化服务与供给不是个案,具有一定的普遍性。乡村公共文化服务理应是农民获取精神滋养的主要阵地,也是实现精神富裕获取资源的重要渠道,现实却并非如此,现有的乡村公共文化服务和供给方式与农民精神需求的选择存在着不匹配性,时刻影响着农民实现精神富裕的质量。
乡村振兴是脱贫攻坚任务完成之后发展乡村的重要战略,共同富裕是全面建成小康社会之后中国共产党为人民服务新实践的基本目标,二者之间具有实现国家富强、人民幸福的同构性。因此,为了新时代的乡村建设与乡村振兴,农民实现精神富裕就显得尤为必要,也极为关键,帮助农民走向精神富足成了中国共产党带领全国各族人民完成共同富裕目标的应然之举,也成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文明的集中体现。
没有相应的物质条件,就不会有上层建筑的稳固存在,精神意识的客观基础就遭到了削弱。物质富裕是精神愉悦的前提,只有具备了一定的物质基础,精神富裕才会超越于自己所处的物质环境,实现自身价值意义的升华。因此,农民精神富裕需要一定的物质条件作支撑,只有他们在物质生活上有了质的提升,精神富足才会有坚实的根基。邓小平曾指出:“共同致富,我们从改革的一开始就讲,将来总有一天要成为中心课题[14]。”对于当下的农民来说,小康社会已经全面建成,在物质上他们的生活已经发生根本性改变。但是乡村中组织、资本、劳动、信息、技术等经济发展要素供给依然不足,村庄中农民的物质生活水平还是有限,发展不平衡问题仍然存在,物质返贫风险不可小觑。为了更好地促进农民实现精神富裕进程,发挥出物质力量的基础性、均衡性和有效性,需要继续改善他们的物质生活水平,借助物质力量解决精神富裕的问题症结。
一是继续加大政策支持,做好农村经济发展的顶层制度安排。没有国家的支持与政策倾斜,农村经济发展的内生动力是不足的,农民能够整合的经济资源是有限的。对于国家来说,则可以充分发挥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通过激发村庄在经济基础、产业结构、自然禀赋等方面的活力,调动起更多的资源要素,集中力量推动农村经济的发展,这就需要从顶层加强制度设计,从空间上立足乡村快速变迁实际,从时间上回应新时代迫切要求,将经济支持与行政赋权有机结合起来,促进发展与共享之间的动态平衡。具体就“有为政府”而论,相关部门需要通过政策积极引导来培育乡村新型农业经营主体,再加上民智开发、职业农民养成、外界经营主体介入等政策支持与完善,不断强化乡村市场中微观经营主体的生产经营,持续做好农村经济发展的制度设计,深入贯彻“五大”新发展理念,探索乡村经济规模发展模式,助推共同富裕尤其是精神富裕取得更为明显的实质性进展。
二是推进乡村产业振兴,优化农村经济结构。经济发展是根本,产业发展是关键,乡村产业振兴既是乡村全面进步的基石,又是农民实现共同富裕的动力源泉。不同的乡村有不同的经济特点,在产业布局上可以统筹安排,充分发挥他们各自的特点,将品质优良、适销对路的产品投向市场,来增加他们的收入。对于一些脱贫不久的乡村来说,继续引进劳动密集型产业,办好产业园区、扶贫车间,加强农民职业技能培训,以项目布局、园区布局、产业布局的统筹谋划为抓手,着力推进乡村振兴中产业发展的各项首要任务。在经济基础较好的一些乡村,需要建设产业集群,以农业第一产业为基础,因地制宜,从农、工、旅多元视角综合考量,构筑起复合型的产业体系,不断探索形成具有本地优势与市场潜力的乡村主导产业,进一步提升乡村产业结构的发展韧性,促进乡村三产“小融合”与城乡三产“大融合”的有效衔接,从而夯实农民实现精神富裕的物质基础。
三是发展农村集体经济,筑牢公有制基础。农村集体经济是集体成员借助乡村公有制资源要素,以合作与联合为手段、以乡村共同发展为目标的一种经济样式,在农民实现总体富裕、全面富裕与共同富裕方面具有正向的社会溢出效应,在全国整体层面上,其对增加农民收入、缩小城乡收入差距等的直接贡献超过1%[27]。农村集体经济是社会主义公有制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农民集体收入的重要保障,还是促进农民共同富裕的制度保障。发展好农村集体经济,既可以增强村组织的凝聚力和战斗力,又可以保证农村经济基础的社会主义性质不变色,为农村经济环境与农民生活环境的改善营造出良好的氛围,逐步优化新时代农民走向精神富裕的物质条件和实践基础。
核心价值是一个社会的主流意识,它既是人们精神文化的灵魂,也是人们精神面貌改善的先导,更是人们精神富裕实现的保证。由于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化,各种思想文化一并涌入乡村社会,乡村民众的价值选择呈现出多样性,尤其是一些庸俗价值观念的传入,对广大村民正确价值观的形成产生了误导,个人主义、自由主义、功利主义、消费主义等不健康的思想文化受到了部分人的膜拜,社会生活在其支配下呈现出非理性状态,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受到了挑战。价值观是精神意识与精神文化的核心,为此,需要在农村加强国家主流文化阵地建设,确立社会主义意识形态的权威性与引领性,持续筑牢农民实现精神富裕的价值根基与思想基础。
首先,做好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深度宣传。习近平指出:“我们要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弘扬以爱国主义为核心的民族精神和以改革创新为核心的时代精神,不断增强全党全国各族人民的精神力量[28]。”核心价值观的提出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在宣传过程中,往往还是标语式、口号式的传播,农民也是一知半解,未能掌握其整体与精髓。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道义力量应该化育全体人民心灵世界与精神世界,以深厚的文化底蕴和社会根基牵引着当代中国人在道德自知、文化自觉、精神自省中走向文明[29]。因此,要选择有效的方式与合理的途径传播好核心价值观,直抵群众灵魂深处,让其广泛认同、自觉践行,充分发挥好核心价值观的凝聚力、生命力与感召力,形成符合时代需要与社会认可的价值图式,不断确证与激发人自身的本质潜能和内驱动力,进而经受住各种消极思想的侵蚀与渗透。
其次,构建积极向上的精神文化的引导平台。求美是人类的一种普遍性追求,现在很多地方都在开展“最美婆媳”“好家庭”“最美乡村医生”“好人榜”等活动,通过身边人的榜样示范作用来影响周围人,传承好中华民族优秀的家风家教与传统美德,濡润营造融通致和的生活氛围,完成当代农民精神的生产与再生产,这种平台的搭建对于农民健康精神风貌的形成极具感召力与塑造力,有助于乡村民众求美境界的生成与化人育人实践的推进,帮助人们实现从“物的依赖关系”向“人的全面发展”的超越以及矫正后的正确价值链条的搭建,来破解启蒙理性转向工具理性中功利化动机支配人行为的物化困境,最终彻底改变某些农民在精神上存在的内容低质化、审美庸俗化、道德糟粕化、手段商业化与目的消费化的现状。
最后,发挥好农村党支部在精神文化上的基层战斗堡垒作用。“从根本上说,没有党的领导,就没有中国的一切[30]。”“历史和现实都证明,没有中国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就没有中华民族伟大复兴[31]。”农村党支部是党的事业在乡村成功的关键,是筑牢国家主流精神阵地的主导性力量,可以借助乡村内外资源的有序整合,聚集乡村精神发展的势能。故而,农村党支部在乡村文化振兴、农民精神富裕中要起好带头作用,从组织层面和党员层面双重推进正向精神意识的茁壮成长,帮助乡村民众建设幸福美好的精神生活。如在有些地方,在村党支部的领导下创建的老年协会、文艺宣传队、红白理事会,不同程度地解决了老人精神生活单调、村内文化活动贫乏、移风易俗等问题。而其成立之初的建章立制,更是明确了各类自组织的具体工作规范、程序与方式,为不同村民群体的精神满足奠定了政治根基与制度基础。
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是中华民族文化自信的重要根源,也是中华民族精神富裕的突出表现,还是中华民族实现伟大复兴的思想保证。乡村作为中华文明的发源地,留存了极为丰富的优秀文化传统与精神资源。因此,乡村振兴尤其是文化振兴以及农民精神富裕的实现,就特别需要优秀传统乡土精神文化的滋养,充分汲取中华文明中富含的智慧思想与精神力量。
第一,保护乡村传统建筑,留存农民美好的集体记忆。传统的乡村建筑是农民精神文化最直接的物化表现形式,是以土地为基础形成的三维的、有形的、共享的自然与人造空间的集合,蕴含了农民群众天人合一、团结协作、睦邻友爱的价值理念,传承了具有区域特质与高度认同的地方性知识,凝结了在历史长河中所形成的群体认同与集体记忆。新时代的农民要实现精神富裕,就要借助乡村传统建筑的物质载体,深化人与自然共生的关系认知,充分吸收历经历史拣选的优秀价值观,不断优化自己的价值结构,着力拓展农民走向精神富裕的空间边界,在乡村社会从农业文明向生态文明转化的伟大实践中努力建设好属于自己的美丽精神家园。
第二,整理乡村民间故事,激发农民持续的文化自信。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蕴含丰富的人文精神、道德规范与价值观念等思想资源,其精华深入滋养着人们的精神世界。乡村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的重要场域,其中蕴含着大量的民间故事,这种原生性的叙事高度契合了乡村民众的日常生活,汇聚着人们慎终追远的人文精神,所传递的价值观念易于被人们所理解,是丰富农民精神意识的重要资源。目前,乡村的很多方面已经有了很大变化,但乡村民间故事传递的优秀思想依然具有时空的穿透力,可以在凝聚向心力的过程中为农民文化自信提供精神支撑,增强农民对自身文化价值与文化生命力的高度自觉,从而激发农民实现精神富裕的动力。
第三,举办乡村传统节庆活动,增强农民向善的价值力量。本尼迪克特认为:“个体生活的历史中,首要的就是对他所属的那个社群传统上手把手传下来的那些模式和准则的适应。落地伊始,社群的习俗便开始塑造他的经验和行为[32]。”传统节庆活动是一个高度压缩了时空的仪式性事件,将自然、地理、历史、人文、习俗凝聚为一体。乡村振兴过程中,村庄通过举办传统节庆民俗活动,使村民能够在这种集体性实践中,展开广泛的交流、沟通与合作,从而加强村民间的情感链接,延续乡村优秀传统的价值魅力,消解城市文化带来的乡土创伤性记忆,建构出融合传统与当下的新型乡村现代文明,为新时代乡村振兴中农民实现精神富裕贡献力量。
乡村公共文化是乡村社会最基本的文化样式,也是农民精神生活最普惠的文化资源,它所具有的基础性、全面性、价值性作用,为乡村民众的精神选择与意义解释提供了重要保证。当下,随着乡村振兴的持续推进,乡村公共文化建设已经进入到了一个新的发展阶段,但文化建设在实践运行中所处的认知位序,制约着乡村公共文化供给的可持续性与精准性。为了充分发挥乡村公共文化供给对于农民实现精神富裕的支撑性作用,这种不利的局面需要得以改变,乡村文化代理向乡村文化自理转变是一种必然趋势。
其一,建好乡村公共文化供给场所,营造农民实现精神富裕的空间环境。乡村公共文化场所是乡村思想文化相互交流的重要场域,人们的各种思想、观念、意识在这里汇聚,乡村舞台、农家书屋、小卖铺、庙会等等形成了村庄公共文化的空间载体。在这种物化的公共空间中,可以通过引导来逐渐塑造风清气正的文明乡风。随着信息化、智能化、数字化时代的到来,网络已经成了农民的一种生活空间与思想交流平台,对于这一阵地必须通过法治化来予以强制规范,营建出健康文明的网络环境。因此,在乡村公共文化场所建设中,促进文化空间的外延扩张与文化服务的内涵发展同等重要,这是打通乡村公共文化服务“最后一公里”堵点的关键,也是改善农民审美智性文化的手段。
其二,优化乡村公共文化供给内容,确立农民实现精神富裕的方向。优秀的作品可以鼓舞人,要实现精神富裕,内容为王是核心与关键。就乡村实践来看,现在的乡村公共文化的供给内容,既有党和政府主导的公共文化建设,又有民间传统文化的延传,还有借助不同渠道进入乡村的各种城市文化以及西方文化。要优化这种结构要素,需要基于政府、市场、社会为主导的文化权力配置与市场交易系统,时刻关注乡村公共文化的内容供给,即在提升供给强度、增加供给密度过程中,将主流的、优质的文化内容输入农民头脑,引领他们精神富足发展的方向。河南商丘杨善庙村,留守儿童周末在乡村书院学习《弟子规》《道德经》《孝经》等国学文化,让孩子们在优秀传统文化的浸润中得到了快乐成长,在中华文明传承与乡村情感浓度增加中获得了自由发展。
其三,完善乡村公共文化供给制度体系,增强农民实现精神富裕的动力。制度是一个强制性的规范体系,能够为所维护的实践运行提供稳定的、持续性的力量。乡村公共文化供给是农民实现精神富裕的前提,充分的公共文化供给可以贡献优秀的精神产品,从而不断丰富村民的思想意识与审美情趣。为此,在完善乡村公共文化制度体系上,从政策设计、机构设置、人员配备、财力支持、激励机制、组织保障等各个方面需要制度化,将最好的、最迫切、最合理的文化服务给予乡村,帮助农民逐步实现精神富裕。文化联络员制度的建立,既可以向上级管理部门及时反馈村民的精神文化诉求,又可以通过熟人带动效应激发村民参与精神文明创建活动的热情,这一乡村公共精神文化供给制度体系构建的创新,较好地提升了文化下乡与农民精神需求的精准度,有效地保障了乡村居民的基本文化权利。
总之,在深入推动共同富裕与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历史新征程中,“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在促进文明新形态的发展上比任何时候都更重要、更紧迫,新时代人民达到精神富裕不仅是当下的迫切要求,也是走向未来的发展关键。因此,农民实现精神富裕是走向共同富裕的基本需要,也是乡村实现文化振兴的内在规定,还是农村推进文化现代化、生成文化现代性的重要途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了新时代,农民精神富裕成了乡村全面振兴与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乡村实践的关键之举。面对不断变化的乡村场景与异常冗杂的思想观念,只有准确把脉找准问题症结,通过党和政府以及民众的共同努力,农民走向精神富裕一定会成为现实,乡村振兴与共同富裕以及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目标必将会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