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俏 闫文 张龑真
【摘要】人物是涉医文学作品中推动情节发展、体现作者思想内涵的重要载体,它在一定程度上能够反映当时社会对医学的认知和接受度。本文把明清涉医文学中的人物形象分为患者、医者及其他涉医人物,分别归纳整理不同角色在涉医文学中承担的作用及意义,初步明确了明清时期各类人对中医的认知,以及明清时期中医药文化在不同人群中的普及情况。
【关键词】涉医文学;人物形象;明清时期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3)29-0050-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29.014
基金项目:2021年度河南省大学生创新创业训练计划项目“明清涉医文学对现代中医药文化传承发展路径的启发”部分成果(编号:S202110471057);河南省教育厅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编号:2022-ZDJH-00527)。
在明清涉医文学作品中,作者会通过塑造相关人物形象来体现涉医情节。
目前学界针对明清涉医文学的人物研究多集中于医患关系,如姜慧茹等五人(2022)根据清代不同体裁的文献如小说、笔记、日记、法律条文等从现实环境、医者形象、患者心理、律法疏漏四种视角探讨当时的医患关系[1];荀铁军(2010)从官府、医者、宗教、病家、传统医疗观五个方面分析明清小说中医患关系的社会影响以及对当代的启示[2]。
其次是医者形象,如王立、秦鑫(2014)通过元杂剧的医者形象与明清通俗文学中医者形象的对比,以医者作为创作对象的受众欢迎程度、创作动机、采用叙事干预的意图的相似性为突破口探究医者形象的母题共通性问题[3];李迎春(2016)通过梳理明清小说中的医者形象,探讨其中的审美价值、文化意义以及社会内涵[4]。
但学界对明清涉医文学中的患者个体和其他涉医人物形象关注較少。而涉医文学作品中的人物形象丰富多样,不同人物视角下的中医药文化的呈现也有所不同。因此,整理研究不同涉医人物有利于理解明清时期不同人群对中医的认识和理解,故本文从患者、医者和其他涉医人物三方面进行阐释。
一、患者:涉医文学情节的推进者
涉医文学作品中,患者形象是必不可少的中心角色。这类人物形象通常是疾病具体化的载体,对促进情节的展开、推动、过渡起着重要作用。作者以人物患病为契机,顺理成章地将医药元素增加到作品中去,并以患者为中心点辐射到其他人物角色上去。
如清朝宣鼎的《夜雨秋灯录》从麻疯女邱丽玉的角度描述麻风症:“妾麻疯女也……三四日即项有红斑,七八日即体遍瘙痒。”[5]作者通过塑造患者邱丽玉这一形象,详细介绍了麻风症的症状,以此引出对患者的治疗。
又如《醒世恒言》卷二十六《薛录事鱼服证仙》中有主人公薛录事患热疾的片段:“不道却感了些风露寒凉,遂成一病,浑身如炭火烧的一般,汗出如雨。渐渐三餐不进,精神减少。”[6]这一段话是热疾患者薛录事的自白,寥寥几句话便将主人公薛录事患热疾的过程和真实感受直观地表现了出来。
由上述两例可以看出,患者形象塑造的最基本作用即描述疾病的症状。
此外,塑造患者形象可以引出医者的诊治过程。如《红楼梦》中,由秦可卿生病引出张友士为其诊脉的过程:“左寸沉数,左关沉伏,右寸细而无力,右关虚而无神……脾土被肝木克制者,必然不思饮食,精神倦怠,四肢酸软……”[7]其借故事情节发展详述了医者的诊治过程和患者的病症变化。
患者形象的塑造还引出了其他涉医人物,例如看护患者的身边人或是对患者病症进行补充的旁观者等,这部分内容在第三节会详细举例。
由此可见,患者形象还具有串联其他人物、共同完成医药情节发展的作用。
患者形象是最直接的涉医情节体现,中医思想、诊治、药方等相关医学内容均可围绕患者展开。患者形象贯穿了整个涉医情节的过程,引出其他的人物构造并将其串联起来,是涉医文学作品中必不可少的人物形象。
二、医者:作者知识素养及思想情感的承担者
如果说患者与涉医文学情节的联系最为紧密,那么医者则是推动情节发展的“工具人”,是作者知识素养和思想情感的体现。
不同的作品中医者形象也各具特色,如普通医者在涉医文学中主要承担诊治情节的展开及推进作用,其所体现的更多是作者的医学素养;更能承担作者情感表现的形象则是讽刺性的医者角色,这类角色常常塑造为庸医形象,是作者批判社会风气的讽刺对象;此外还有两种比较特殊的医者形象,一是封建社会背景下产生的女医,一是没有固定行医场所的游医。
不同医者形象所起到的作用也不尽相同,下文将分别对其进行阐述。
(一)承载作者医学素养的普通医者
普通医者形象往往被描述为挂牌行医、受到大众广泛认可、有固定的行医地点的一类职业人群。作者突破了以往将疾病归为道德缺陷而略过的形式,借此类形象详细描述了疾病诊治的过程,充分展现了作者对疾病的认识以及其医学知识素养的储备[8]。
如《红楼梦》中的为秦可卿诊脉述说其病源病症的张友士和多次为贾府人员诊治的王太医;《金瓶梅》中先后为李瓶儿治病的蒋竹山和任医官;《醒世姻缘传》中为狄希陈平疮口的王府医官赵杏川;《三国演义》中为曹操治疗头风病的华佗;《水浒传》中为水浒英雄治愈背疾的安道全等。这些医者在情节中常设定为笔墨较少的次要人物,通常为主要人物及主要情节服务,负责解释说明患者的病症及诊疗过程。他们是涉医文学里中医药文化的主要承载者,也是作者医学知识素养的体现。
涉医文学中这类普通医者的形象塑造,在一定程度上能够反映作者对中医药文化的认知程度,这与明清时期文人多亦文亦医的时代特点息息相关。
(二)映射社会乱象的庸医
庸医是指医生群体中不通医理、不学医术、不具医德者。《古今医统大全》中曾提及“粗工昧理曰庸医”[9],而涉医文学的作者为了达到批判庸医、讽刺社会的目的,使用夸张的手法将文中的庸医形象塑造得比“粗工昧理”更为恶劣。
如三言二拍中的《吴衙内邻舟赴约》中塑造的为贺秀娥看病的三位医生,皆是典型的庸医形象。贺小姐起初为隐瞒吴衙内在自己房内,称病以掩饰两人食量。第一位医生简单诊脉后便断定为“疳膨食积”;第二位医生从婴孩角度解释贺小姐是“孩儿痨”,病因则是“寒热交攻,虚火上延,因此容易饥饿”[4];第三个医生认为贺小姐是“老鼠膈”。作者借三个信口雌黄的庸医讽刺封建社会对正常男女关系的漠视和抵制,批判医生不去探求人潜意识的真正需求,只懂得用死板的医理强行嵌套来治疗。故事的批判和讽刺效果在这三个庸医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可见庸医形象在批判性文学中起了重要作用。
(三)维护闺阃女性身心健康的女医
女医是明清文学中较为特殊的医者形象,其承担了一部分作者对当时社会的描述作用。受明清时期封建礼教的束缚和不断深化的理学思想的影响,女性患者大多不愿意被男性医者诊治,女医由此应运而生。无论在性别上还是心理上,她们都更容易获得女性患者的信任。
如《金瓶梅》第七十五回,吴月娘动了胎气,西门庆请任医官为其诊治,但吴月娘并不希望让任医官这名男性为其看病,而是要吃刘婆子的药,可见当时的女性患者对于男性医者的抵触。文人作家抓住这一社会现象,在文学作品中塑造出女性医者形象,由此阐发其对女性医者的态度及对社会现象的理解。
又如《醒世恒言》卷十四中,周胜仙得病,她的母亲请隔壁的王婆来看诊,王婆“唤作王百会,与人收生,作针线,作媒人,又会与人看脉,知人病轻重。邻里家有些事都浼他”[4]。王婆作为看脉者,知人病之轻重,可见医术水平并不低。作者通过塑造王婆这一形象,展现出女医在封建社会起到的关键作用,褒扬了女医在医疗领域的贡献。
(四)表达作者救亡情怀的游医
游医,又称铃医,因其行踪不定,流动性强,常以摇铃招揽病人。游医与普通医者角色的不同之处就在于其没有固定的行医场所,且多数普通医者在文学作品中并不承担主要角色。
以《老残游记》为例,作者刘鹗在小说中巧妙地借用“老残”这个江湖游医的独特视角来揭露社会弊病,呼吁济世救亡。如第五回中记录了一个伪清官乱断案从而导致无辜百姓惨死的故事,文中借老残的话讽刺假清官:“这个玉贤真正是死有余辜的人,怎地省城官声好到那步田地?”[10]可见作者对于贪官当道的痛恨和对丑恶现实的批判。
此外,文中也有不少老残行医的故事。如第十九回老残为一个受了官刑而停瘀血的女子治病,“老残把两手诊过,说:‘姑奶奶的病是停了瘀血。请看看两手。魏氏将手伸在炕几上,老残一看,节节青紫,不免肚里叹了一口气,说:‘老先生,学生有句放肆的话不敢说。魏老道:‘但说无妨。老残道:‘你别打嘴。这样像是受了官刑的病,若不早治,要成残废的。”[10]這段故事也体现了官府的黑暗,可见老残行医虽是主线,但作者要表达的真正情感还是批判现实、呼吁救亡。
医者形象直接承担了作者的思想情感及知识素养,另一方面来讲,这些医者形象也承担了涉医文学中医学知识的体现。医者形象使涉医情节的发展更进一步,其与患者形象紧密结合,从而推动了故事的进一步发展。
三、其他涉医人物:起补充作用的叙事者
其他涉医人物以全知视角对叙述进行了补充,作者正是通过这些人物来完善情节结构、增强故事真实性、推动故事情节的发展。在叙事情节中,这些人物或是患者生病过程的旁观者,或是患者疾病护理的侍疾者,或是为患者疾病治疗出谋划策的意见者。
旁观者能够展示患者生病、医者问诊治疗的完整过程,起到补充描述患者疾病情况、后续诊治的作用。如《范进中举》中,围观者从范进昏倒的病状中分析得出他是因为过于欢喜以致痰迷了心窍,接着又探讨如何让他恢复,这一过程都是在周围人的讨论中进行的。虽然范进是中心人物,但作者并未将其作为主要叙事角度来推动情节,而是通过旁观者的对话不断地递进情节,由此完成了对范进生病、治疗过程的叙述。
患者的家人、仆人常扮演护理者的角色,他们照料患者,对患者的病情有一定了解,并亲身参与了患者疾病诊疗及康复的过程。
如《金瓶梅》第三十回,李瓶儿生子元气大伤,蔡老婆全程参与了李瓶儿的产后恢复过程。因为李瓶儿产后身体处于较虚弱状态,蔡老婆作为产后护理者通过给孕妇熬制一些大补汤如产后定心汤给其补身体,使得其恢复阴阳平衡的健康状态。
又如《金瓶梅词话》第五十四回任太医为李瓶儿诊治时,任太医与迎春两人就李瓶儿的病展开对话。任太医问:“经事来得匀么?”丫鬟迎春说道:“便是不得准。”太医又问:“几时便来一次?”迎春道:“自从养了官哥,还不见十分来。”[11]迎春是李瓶儿贴身伺候的丫鬟,李瓶儿病时,她作为护理者对李瓶儿的发病时间和病症了如指掌,因此面对任太医的询问她都能一一作答。可以看出,这一类护理者的人物角色在作品中通常起到丰富情节、完善篇章结构的作用;同时向读者解释疾病起始及因果,使故事更为合理。
在涉医文学作品中,患者的亲友经常是疾病治疗的建议者,他们会根据自身的知识和经验向患者提出自己对于疾病的见解。
如《红楼梦》第四十五回宝钗探望患病的黛玉时,就药方中人参、肉桂的用量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人参、肉桂觉得太多了,虽说益气补神,也不宜太热。依我说:先以平肝养胃为要,肝火一平,不能克土,胃气无病,饮食就可以养人了。每日早起,拿上燕窝一两,冰糖五钱,用银铞子熬出粥来,要吃惯了,比药还强,最是滋阴补气的。”[7]可见此类的建议者能够对情节中的相关医学知识进行补充说明,这有助于加强读者对故事的认同感、真实感,增添了作品的趣味性。
其他涉医人物在涉医文学中扮演着旁观者、护理者、建议者的角色,其作用往往是服务于患者或医者,对涉医故事情节进行补充或说明,起到了锦上添花的作用。
四、结语
患者、医者、其他涉医人物这三类人在涉医文学作品中占据着不可或缺的地位,为故事情节的发展起着或重或轻的作用。患者在医疗情节中承担着主体地位,串联起其他人物,共同推动整个情节的发展;醫者在涉医文学中的作用是表现作者自身的医学素养以及承载作者的社会情感;其他涉医人物是对前两者的补充说明。他们的存在使得作者笔下的世界更为真实和有趣,也使得读者透过作者的笔触、借各类涉医人物视角对中医药文化有着更加深刻的认识。通过他们的言行举止,后世得以窥见些许当时人们求医问药的情景、推断医学发展的程度,并体会当时社会下的众生百态。
参考文献:
[1]姜慧茹,王昭琦,赵健,何明颖,陈莹.清代涉医文献中医患关系的多视角分析与探究[J].中国医学人文,2022,8 (03):11-14.
[2]荀铁军.明清小说中医患关系的社会影响[J].南京中医药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0,11(03):143-148.
[3]王立,秦鑫.明清通俗文学中医者形象的文化阐释[J].江西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4,47(02):74-79.
[4]李迎春.明清小说中的医者形象研究[D].辽宁师范大学,2016.
[5](清)宣鼎.夜雨秋灯录·卷三[M].合肥:黄山书社,1985:65-72.
[6](明)冯梦龙.醒世恒言[M].杭州:浙江人民美术出版社,2017:567,271,365.
[7](清)曹雪芹,高鹗.红楼梦[M].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14:67,307.
[8]詹丹.古代小说中的医案描写——以《红楼梦》为考察中心[J].红楼梦学刊,2010,(01):60.
[9](明)徐春甫.古今医统大全[M].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1994:20.
[10](清)刘鹗.老残游记[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3:54,210.
[11]兰陵笑笑生著,梅节校订,陈诏,黄霖注释.金瓶梅词话(梦梅馆校本)[M].台北:里仁书局,2009:751.
作者简介:
王俏,女,汉族,河南平顶山人,河南中医药大学尚真书院本科在读,研究方向:汉语国际教育。
张龑真,通讯作者,女,河南中医药大学尚真书院讲师,主要研究方向:汉语国际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