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志顺
故事发生在宣统二年的冬天,也就是清王朝土崩瓦解前的1910年。
姑苏城北有个叫宝元丰的典当行。老板是位嗜钱如命、精于算计的吝啬鬼,人诌外号铁算盘。
腊月的天,冷得凶,黑得早,眼见太阳刚摸着西山尖,就倏地暗了下来。铁算盘站在一人多高的柜台里正吩咐伙计打烊时,从门口挤进来一高一矮两个戴破斗篷的乡下人,高个子神秘地问伙计:“老板在吗?”
伙计看他们破衣烂衫的穷样子,没好气道:“什么事?跟我说。”
“你能当家?”满脸络腮胡子的矮个子伸脖子问。
伙计嫌弃地瞟他一眼:“别废话,不说滚蛋!”
“那你看看。”高个子从怀里掏出个银元宝说。
伙计端详了一会慌忙说:“等下,我找老爷来。”
铁算盘拿过银锭一看,上面的戳记是“督销总局,皖岸盐课”的字样。他想,这官银税锭,私用可要砍头的啊,便皱眉问:“有多少?”
“几筐。”矮子抢答道。
铁算盘沉思片刻问:“直接卖给我如何?”
矮子也从怀里拿出一锭,急吼吼道:“那敢情好。”
“这个只能照锡价给你们。”铁算盘窃喜道,便叫账房付钱给乡下人。
高个子摆手说:“不必,等那些都背来一起结账不迟,你这老字号,我们信得。”
乡下人果然没失言,第二天傍晚,又顶风冒雪背来两筐银锭子。铁算盘迫不及待地打开竹筐,又是一样的盐税官银,他笑歪了嘴吩咐账房:“接锡价结账。”
“不必,写个字据就行,等都背来后一起结。”高个子拉了拉斗篷檐子道,随后便和拿了收据的矮子跨出门去,消失在茫茫雪夜里。
第四天下午,高个子又来了,只是先前一道来的络腮胡矮个子没来,两个更壮实的年轻人陪他来的。铁算盘透过纷纷的雪花,老远就看见了乡下人,心想,乡巴佬这回背来够多,忙迎上去说:“辛苦辛苦,先到后屋歇歇。”
傍晚挑灯时,铁算盘打烊来到后屋,假惺惺道:“久等久等”。
高个子用手一指竹筐,冷着脸说:“别客气,先看看。”
铁算盘屁颠颠跑过去,揭了麻布,不由惊叫着倒吸口凉气:“啊……”筐里是一个血淋淋的人头。
“我们抢了官家的税银,我这兄弟前天拿上银锭上街快活,被抓个现行剁了头。”高个子指着人头说。
铁算盘再看那人头,果然是三天前来过的络腮胡矮子,大惊失色对高个子说:“你们的银子你们背走,又没结账,与我何干?”
“说得轻巧,你的收据做何解释?”高个子问,同时叫那两个年轻人,“背银子去。”
开了银库的门,掀开钱柜,伙计惊叫道:“老爷快来。”
铁算盘看着原本码得整整齐齐的两柜子银元宝,如今只剩东倒西歪的十来个,躺在一堆湿漉漉的银箔里,柜底下还在不停地滴水。他发疯似的指着乡下人:“你们用银箔包了冰坨子,冒充银锭来坑我?”边说边向身旁的伙计使眼色。
看见拿着家伙的几个人围上来,高个子蔑视地冷笑道:“不想家破人亡就都老实点。”话音未落,那两个同来的年轻人一齐解开棉袄,露出浑身炸药。高个子接着道:“明知是官家税银,你却用锡价照收不误。如今我兄弟被砍了头,你倒想撇清关系。明明背给你五千两银元宝,你却说用银箔包的冰坨子。”他说着从筐里拎出人头放到账桌上,“难道你想赖帐不成?”
“三位好汉想怎样?”铁算盘吓得魂飞魄散,可怜兮兮地哀求道。
“赔我们银票五千两,此后便与你再无瓜葛。”高个子板着脸道。
“开去呀。”铁算盘欲哭无泪,赶忙朝账房挥手道。
目送拿上银票消失于雪夜里的乡下人,伙计指着桌上的人头问:“这……这个?”
“快拿出去埋了。”铁算盘哭喊道。
伙计颤巍巍地提起人头,一不小心掉到地上,摔得稀碎。
人頭怎能摔碎呢?铁算盘疑惑着走近一看。原来人头是用黏土塑成的,戴上假发贴了胡子又涂了鸡血。他只觉天旋地转,半晌才把憋在心里的一口气喘出来:“连环计,连环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