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版摄影至今已经有170多年的历史了,从发明湿版到湿版结束盛行,被干版、银盐所取代,只不过短短几十年的光景,不得不说一个时代的需求与技术发展奠定了一种摄影技术,湿版也只是完成了从物理摄影到化学摄影转变的历史使命。这在当时的确推进了感光乳剂的构架和相机的设计理念,更推动了镜头和镜头结构设计的发展。由于湿版摄影术产生的年代久远,所以给现在的国人复兴湿版活动带来了很多年代上的厚重感和艺术文化发扬光大的契机。湿版摄影其实没有那么神秘,它只不过是现代人鲜为人知的一种跨世纪的摄影古典技法之一。
我很小的时候经常生活在西藏地区,一边登山一边使用胶片记录周边的生活。慢慢地也会有意无意接触一些古典风格的老照片,被其丰富的历史痕迹所打动,于是开始关注湿版摄影,当时在国内还查询不到相关的技术资料,也是和身边的老师们一起学习研究,磕磕绊绊地摸索全套拍摄过程。
2011 年11 月11 日,在拉萨药王山上,我拍了第一张湿版作品:20×32 寸的玻璃湿版照片。由于拍摄地是在药王山的半山腰,需要把相机扛到山上,而暗房在山脚下,需要足够的体能与时间赛跑。这张照片尺幅大、拍摄难度大、画面带给人足够强烈的仪式感,我索性潜心泡在暗房研究药理长达两年时间。
因为湿版是一个完全手工化且使用药品种类不同的制作过程,每个曾经拍过湿版的人都会在制作中遇到完全不同的问题,这时候需要尝试者敢于试错,在不同的温度湿度、不同的光线环境、不同的药理配比、不同的景别构成上,都要做大量的实验对比,以便日后为其他拍摄题材做客观的限定和选择。
杜鵑人像,这是给时尚杂志策划的一组湿版表现的照片,超模面对相机时除去面妆的效果更加自然平静。果迅 摄
桂林山水的五拼组图,因为第二、第四幅画面天空较多,利用了手工显影纹的特点在画面中共同创作,有了些许中国山水画的迹象。果迅 摄
湿版拍摄中,首先要确定拍摄多大版面的照片,与之匹配地去准备相应画幅的照相机。因为湿版原片不可能像底片那样进行放大复制,我们的相机几乎都是量身定制的。拍摄前需要在玻璃板或者铝板上把一些光敏材料进行避光卤化,这样制作好一张底片才能进行拍摄。当拍摄完成后,必须几分钟之内在暗房中显影、定影、水洗,才能得到可视的影像。当然之后还有很多小事情,这些可以放到以后处理。
从1851 年至今,湿版在国外还是基本上流传有序的,很多资料在古典书籍当中都可以查得到,在中国几乎是本世纪初才兴起,本土药理的特性、拍摄流程、拍摄题材等几乎全靠摸索。虽然当下能够通过网络查询到任何资料,但这类古典工艺属于一种经验摄影技术,不能完全依赖几个化学方程式解决。
为了得到更稳定的湿版照片,还需要很多硬件支持,我改装了暗房车,车的后部固定暗房和全部冲印设备,暗房车具备防尘、恒温条件,这样才能使图像拥有稳定的影调输出,特别是拍摄组图时。在距离公路不远的地方拍摄,我会用车里的暗房,如果离开公路,我们还有帐篷暗房做临时替代使用。
湿版确实存在一些不完美影调的特性:不能记录快速的景物、照片影调不够绵长、手工痕迹太重、画面不能以唯美主义见长。那为什么还有一些人执着于这些古典工艺呢?抛开工业文明带来的那种速度和刺激的快感,湿版使影像回归到质朴无华,同时也带来时空感给人的思考。那么湿版摄影是不是在某种意义上对现实的回避和保守僵化呢?提出这个问题的人很多,我们可以从照片内容出发,看看图像本身是否强调主体的真实性和思维逻辑之间的统一和谐。一张能够称之为作品的照片,不管它采用什么技术手段、什么工艺、什么技术、什么尺幅,都免不了过独立审美这一关,有了画面主体的本质,再有独特的镜头语言,找到合适的表达介质,照片本身就成立了。至于是银板、湿版,还是数码、手机,其实都不重要了,我们要放下这些没必要的后期表达,放下毫无意义的分别心。
湿版给我的乐趣太多了,可能都不能叫作乐趣,这种摄影的思考方式是一种习惯,它基本改善了我的生活。因为每一张照片背后,都是长时间地对一种事物的观察,哪怕是风景。在不同时间、不同季节,都可以与你产生不同的对话,现在能做的就是在特定的时间,把要表达的内容用湿版照片呈现,当然这与我想要的还有距离,我更希望照片背后,有我、有人、有物的变迁,有故事在讲述。希望表现的这些故事是真实的、严肃的,我的愿望就达到了。
湿版正片确实是独一无二的,湿版负片也确实针对蛋白印相给照片的复制提供了一定的商业价值,这也造就了湿版稍纵即逝的独特魅力。我也试图用数字将其扫描后制作版画、银盐输出等等。但就我个人而言,二次创作可以带来不同的创作乐趣,就像底片是乐谱,复制是演奏一样,但这些仍然不够,拍摄的过程和对于拍摄内容的深入了解会为我带来更大的满足感。
我拍摄过一些偏商业风格的人像和风景照片,从影调中获得过短暂的成就感,但随着时间推移,这些影调慢慢在画框里待不住了,我开始刻意地回避这些所谓的美带来的视觉冲击。
当一幅照片,退却了光线给人带来的波澜、退却了景致给人带来的内心躁动,一张干净结实的影像摆在你面前的时候,它拥有我全部的感情色彩,它对于我来讲是惟一,这就足够了。
我是个“野孩子”,不是一个愿意待在摄影室里完成拍摄的人,户外景致更能激发我的好奇心,我基本上不立项拍摄专题,湿版本身适合拍摄的题材就少,我的好奇心都聚集在路上的人和事物。
湿版摄影选择题材与胶片、数码不同。它是一种半盲色片的拍摄,主要感光是环境中的紫外线,很多颜色在湿版中是不显现的,比如红色和黄色,这样就导致天空蓝变成了没有层次的白,很多黄皮肤的人像就变成了“矿工脸”。而且湿版的整体影调因为不借用任何工业产品的手工制作,显得不那么柔和与过渡有序,这就在选择拍摄题材上需要有不同的拍摄习惯,也需要针对不同的环境气候针对药品特性做进一步的调整。
古典工艺最难的不是技术上的摸索,而是选择拍摄题材以及克服艰苦的拍摄条件。在我最近的几次外拍中,有些是在高海拔、冰川酷寒风大的环境中进行,有些是在低热潮湿的环境中拍摄。不同的环境需要有不同的预判,因为湿版摄影必须在拍摄现场人工制作感光材料,拍摄完成后几分钟之内冲洗定影,这个过程一般不能超过十分钟。当处于低温环境中,所有药液的温度变化不可控,很多次定影液泼到画面上时直接冻住了;在某些特定环境下曝光可以长达20 多分钟……只有通过长不断地试错积累经验,才有办法解决。湿版的乐趣也正在其中。
现在很少有人背负这么繁复的设备去拍照了,但对于我来说,每当想到那些曾经短暂属于我的地方,就会给我带来自信和安定,因为照片背后的故事,只有自己知道。
湿版摄影没有华丽的外表,似乎只留存了摄影师那一丝丝情感流露,时隔多年,从一些老照片里,你依稀能听见图像本身的召唤,跨越时空般感受到摄影师心里的那一份从容。
废柴·过山车。果迅
废柴·翅膀。果迅 摄
我拍摄的第一张湿版照片。果迅 摄
堡壘,这座碉楼的旁边就是我每次途经都要驻足一下的地方。推开房间的窗户,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温暖的场景。果迅 摄
聚合。果迅 摄
人像。果迅
垭口,面对满是经幡的垭口,长时间的曝光使得风参与到了画面之中,动静相宜。果迅 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