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火频发已成全球性问题

焦连志

（上海电力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上海 201306）

随着全球气候变暖日益加剧，山火在全球范围内爆发的频率和强度也越来越高/Pixabay

2023 年4 月末至今，加拿大艾伯塔省、新斯科舍省以及不列颠哥伦比亚省先后爆发了大规模山火，目前已经演变成为一场蔓延全国的超级山火。在地球亿万年的发展史上，山火始终是一个重要的存在，在某种程度上，山火是区域生态系统新旧更替的一个重要助力。然而，随着全球气候变暖日益加剧，山火在全球范围内爆发的频率和强度也越来越高，目前已成为一项全球性危机。山火频发还产生了一个更为严重的后果——加剧全球气候变暖。目前全球森林火灾每年都向大气中排放约15 亿吨二氧化碳，据科学家预计，未来随着山火爆发频率和强度的增加，全球林火碳排放还会以每年1%的速度增长。为打破全球气候变暖与山火频发间的这种恶性循环，我们必须进一步加强森林保护和管理，减少因山火引发的温室气体排放。同时，世界各国还应从人类命运共同体高度出发，采取果断措施，切实降低温室气体排放，延缓乃至扭转全球气候变暖趋势，为子孙后代留下一个美好的生存家园。

加拿大遭遇史上最严重山火

山火，也称林火、野火、森林火灾，是指发生在野外山林地，不受人为控制，自然蔓延的火情。山火比一般的房屋室内火灾更凶猛，也更难被控制，会对森林生态系统以及人类生命财产安全造成更大的危害。

2023 年4 月以来，加拿大爆发了该国有记录以来最严重的一次森林火灾。当地时间4 月29 日，加拿大西部艾伯塔省的一处森林出现火情，尽管消防救援部队及时赶到，但山火却愈演愈烈，最终走向失控。5 月7 日，艾伯塔省省长在新闻发布会上表示：艾伯塔省近日出现了103 起森林野火，过火面积达1 220 平方千米，目前该省已进入紧急状态，超3 万名居民被迫撤离家园。到5 月20 日，有超过2 800 名消防人员参与到了灭火行动中，但艾伯塔省至少还有91 处活跃着火点，过火面积进一步扩大到了8 000 平方千米。当地消防部门表示未来还需要数月，才能彻底控制住该省的山火。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5 月28 日，加拿大东部新斯科舍省也爆发了山火，尽管动用了来自市、省、国家三个层级的消防力量，但火势仍未得到控制，到5 月31 日，13 处活跃山火中，有3 处被认为完全失控，全省过火面积超200 平方千米，1.8 万人被迫疏散。新斯科舍省的山火是史无前例的，在此之前，该省最严重的一次山火发生于1976 年，但当时的过火面积仅为130 平方千米。

进入6 月份后，加拿大全国气候异常干燥、炎热，艾伯塔省和新斯科舍省的山火就像两根导火线，从东西两个方向迅速引爆了加拿大这场全国性质的山火。6月12 日，加拿大森林过火面积已达5 万平方千米，全国13 个省和地区中，已累计有9 个省和地区出现森林火灾，超10 万名居民被迫疏散。6 月18 日，不列颠哥伦比亚省山火急速蔓延，该省东北部林地过火面积已达到5 343.88 平方千米，面积几乎等同于该省最大城市温哥华的两倍。而在此之前，该省最大的一次山火记录是2017 年，当时过火面积为5 210 平方千米。

当地时间6 月27 日，加拿大跨部门森林防火中心宣布：2023 年是加拿大有史以来森林火灾最严重的一年，过火面积已超7.9 万平方千米。而山火产生的烟尘、烟霾仍在不断向南移动，美国中西部多州空气质量下降为“不健康”或“非常不健康”。欧洲哥白尼大气监测服务中心发布的数据显示，截至6 月26 日，加拿大山火已经向大气中排放了1.6 亿吨碳，创下了自2003 年有卫生监测系统以来同期最高纪录。

截至7 月15 日，加拿大山火烧毁的林地面积已超过10 万平方千米，这一结果要比科学家们预想的更糟糕。加拿大跨机构森林消防中心发布的数据显示，此前，加拿大历史上最严重的一次山火发生于1989 年，当年山火过火面积为7.3 万平方千米。然而今年短短6 个月时间里，加拿大的过火面积就与葡萄牙的国土面积相当。令人担忧的是，加拿大目前仍活跃着906 起山火，其中570 处仍未得到有效控制，这意味着加拿大这场创纪录的山火还将继续蔓延、扩大。

2023 年加拿大山火有三个值得关注的地方，一是“野火季”开始早。加拿大每年春季到秋季的数月被称为“野火季”，一般会都会出现常规性、季节性的森林火灾，当地人对此并不奇怪。但不同的是，2023 年地处高纬度地区的加拿大在4 月中下旬就提前出现了“野火季”。二是来势凶猛。以往6 月中下旬加拿大的野火季才开始，但2023 年才到7 月初，加拿大全国就出现648 处野火，过火面积达8.8 万平方千米，这一数字是加拿大过去十年野火季平均过火面积的12 倍之多。当更为干燥的7 月、8 月来临，加拿大极有可能遭遇更为严重的山火。三是烟尘蔓延，严重威胁周边地区空气质量。此次山火引发的滚滚浓烟蔓延至北美多个大城市，6 月初，美国东海岸以及中西部多地发出空气质量警报，6 月底，加拿大魁北克省蒙特利尔市烟尘环绕，成为当天全球空气质量最差的城市，同时美国超过20个州再次发出空气质量警报，部分地区发布重度污染警报，全美约有1 亿人面临潜在健康威胁。

人类进入了“火时代”

不仅仅是加拿大，近年来全球多地频繁发生森林火灾。山火，已经成为一项全球性危机。

2019 年7 月至2020 年2 月，澳大利亚发生了一场持续6 个月、破坏巨大的森林火灾。事后统计，火灾共导致33 人死亡，3 000 多座房屋被烧毁，过火面积超8 万平方千米。2020 年7 月，世界自然基金会发布的报告显示，山火还导致了近30 亿只动物死亡或流离失所，给当地生物多样性和生态系统造成巨大打击。

近年来，北美洲高纬度地区一直是山火高发地区。2018 年11 月，加州爆发了史上破坏性最大的一次森林火灾。2018 年11 月8 日，山火在加州比尤特县天堂镇燃起，并迅速向四周山林蔓延，11 月9 日，天堂镇化为一片废墟，11 月12 日，南加州的大风天气进一步助推了火势，到11 月25 日，山火共导致85 人死亡，249人失踪，1.9 万栋建筑物遭破坏，过火面积超600 平方千米。2019 年10 月10 日，美国加州南部山谷爆发山火，在强风助力下，火势迅速向西蔓延，并席卷洛杉矶地区，最终山火导致18 平方千米林地被烧毁，2 人死亡，近10 万居民被迫撤离。2020 年加州有记录的火灾达8 648 起，火灾烧毁了11 116 栋建筑，造成33 人死亡，累计过火面积达1.6 万平方千米，山火导致的温室气体排放在全球造成了71 亿美元的货币化损失。2021 年，北美地区山火依旧，美国国家跨部门消防中心发布的数据显示，美国山火的过火面积达2.3 万平方千米，加拿大过火面积超3.4 万平方千米。

地处高纬度的西伯利亚地区同样受全球气候变暖影响巨大，近年来该地区持续出现极端高温气候，引发了多起大规模森林火灾。2021 年俄罗斯西伯利亚地区经历了有气象观测记录以来最热、最干燥的一个夏天，极端高温气候引发了西伯利亚地区持续数月的山火，统计数据显示，2021 年1 至8 月份，西伯利亚地区的山火共烧毁了16.14 万平方千米的土地。联合国政府间气候变化专门委员会发布的报告预测，随着全球变暖加剧，地处高纬度地区的俄罗斯将变得更加干燥、炎热，届时西伯利亚将面临更高的森林火灾风险，同时，高温也会加速西伯利亚冻土层融化，到21 世纪末，西伯利亚约1/3 的永久冻土层将会融化，那些被封禁的碳也将重新被释放到大气中，进一步加速全球变暖。

2021 年、2022 年连续两年，欧洲都爆发了大规模山火。2021 年，山火主要集中于地中海沿岸国家，西班牙、意大利、希腊等国的过火林地面积分别达到740 平方千米、1 500 平方千米和936 平方千米，此外，阿尔及利亚北部的山火还导致了90 人死亡。2022 年，欧洲再次遭遇了一个极端高温的夏季，素有“黄金水道”之称的莱茵河，也一度面临干涸危机，大规模的山火又在欧洲多地爆发。根据欧洲森林火灾信息系统统计，2022 年1 至8 月份，西班牙山火过火面积为2 440 平方千米，是自2006 年有记录以来全年平均过火面积的4 倍。法国山火烧毁土地600 平方千米，面积是2019 年的1.5 倍。2022年全年，欧洲大陆山火过火面积总共接近6 600平方千米，较2017 年同期纪录的4 200 平方千米，高出了56%。

面对全球频发的山火危机，2021 年，美国亚利桑那大学环境史学名誉教授斯蒂芬·派恩，在其新书《火焰时代》中指出：从地球环境演变历史看，目前人类已经进入了“火时代”（Pyrocene），未来，火、烟雾季将可能成为人类生活中的一部分。频发的山火，是对人类一个又一个的警钟，我们决不能再这样继续庸庸碌碌走下去了，否则“火时代”将可能变成人类文明走向灭亡的一个“里程碑”。

全球气候变暖导致山火频发

山火爆发至少需要具备三个必要条件：可燃物、火源、燃烧环境。森林中堆积的枯枝败叶为山火爆发创造了可燃物条件，但自然状态下，森林一般不具备火源和燃烧环境这两个条件，因此森林火灾并不经常发生。然而，随着全球气候变暖带来的极端高温和异常干旱气候，正在悄然改变着这一切。

一方面，高温、干旱气候会导致空气湿度和森林地表细小易燃物水分含量双双下降，大幅增加可燃物点燃风险。另一方面，高温、干旱还会提前或延长森林火灾。潮湿的南方森林一般不易发生火灾，但在长时间的高温炙烤下，厚积的枯叶层也会形成难以消散的高温环境，使森林火险提前或进一步延长。再一方面，高温、干旱气候会使得森林局部区域的可燃物高度集中，为森林火灾持续蔓延提供条件。有研究表明，高温、干旱气候使美国西部森林火灾次数增加了近3 倍，过火面积增长近6 倍。最后，气温异常升高，容易形成强对流天气，提升雷击发生概率，相应的雷击火源也会增加。2023 年3 月，一篇发表在《自然通讯》杂志上的论文研究了导致山火的雷击类型及其随全球气候变暖而增加的可能性，发现能导致山火的雷击时长一般在40～333 毫秒之间，随着气候变暖的加剧，这类“易导致山火”的雷击频率正在显著增加。

上文从机理层面解释了气候变暖与山火频发间的关系，最近科学家的实践研究也进一步验证了两者间的因果关系。2022 年8 月，全球森林观察、世界资源研究所等科研机构在汇编多项全球卫星数据后发现，目前，全球范围内每年因山火被摧毁的森林面积比2001 年多一倍（300 万公顷），约相当于一个比利时的面积。研究还发现，21 世纪以来，全球所有损失的森林中，有约25%是由森林火灾造成的。同时，近20年来全球所有森林火灾中，有70%与高纬度森林有关。相关研究人员指出，气候变化是高纬度森林火灾爆发的一个主要原因，相较于低纬度地区，高纬度地区对气候变化更为敏感，极端高温、热浪天气使这里的森林变得干燥、易燃，为高纬度山火爆发创造了有利条件。

2022 年11 月，我国科研人员在全球顶级期刊《生态地理学》杂志上发表的一项研究发现，进入21 世纪以来，全球高山地区森林火灾呈现增强态势。该研究发现，2020 年全球高山森林火灾达到了21 世纪以来的最高水平，森林过火面积达多年平均水平两倍之多。在全球变暖背景下，高山地区升温速率是同纬度低海拔地区的两倍。同时超过3 000 米以上的高海拔地区，人类活动大大减弱，其森林火灾主要是由野火构成的，这客观上表明全球气候变暖，改变了高山地区的气温、土壤含水量、相对湿度等因素，为森林火灾创造了更为有利的条件。

2021 年夏季，美国、加拿大西部地区出现了“热穹顶”现象，极端的高温、热浪、干旱气候，导致了两国大规模的山火。2021 年7 月7 日，20 多名科学家们对北美这场极端热浪天气进行了快速归因分析，发现如果没有人类活动导致的气候变化，本次热浪几乎完全不可能发生。

2023 年5 月，国际学术期刊《环境研究快报》发表的一项研究首次量化了温室气体排放对山火的影响。该研究发现，过去40 年间，全美最大的88 家大型油气企业排放的二氧化碳和甲烷，使得北美西北部地区的森林火灾面积增加了33.3%。

从近年来发生的重大山火事件来看，其背后都有气候变化的影子。以2023年加拿大山火为例，每年的5—10 月，是加拿大山火的活跃期，然而，由于全球气候变暖，特别是加拿大本身处于高纬度地区，受气候变暖影响更为剧烈，直接导致今年春季加拿大大部分地区平均气温较往年同期偏高10～15℃，这样前所未有的异常高温，再加上加拿大寒带森林中积累的可燃物，就迅速引爆了全国性的森林火灾。

2019—2020 年澳大利亚山火是全球气候变化背景下山火频发的另一个重要例证。澳大利亚这场山火背后确实有人为纵火的因素，但澳大利亚联邦科学与工业研究组织在审查了澳大利亚90 年来的气象数据后坚持认为：气候变化因素是2019—2020 年澳大利亚山火的主要影响因素。第三方科学组织“世界天气归因”的调查报告显示，气候异常已经导致澳大利亚山火爆发的可能性增加了30%。2020 年，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前执行秘书菲格雷表示，如果全球平均温度升高2℃，那么澳大利亚平均气温将可能上升2.5℃甚至更高，这将使澳大利亚的山火风险比现阶段增加3 到7 倍之多。

2022 年2 月，联合国环境规划署发布了一项题为《像野火一样蔓延：极端火灾与日俱增的威胁》的报告，指出气候变化以及土地使用结构的转变，将导致未来全球山火更加频繁、剧烈，预计到2030 年，全球极端野火将在目前基础上增加14%，到2050 年增加30%，到21 世纪末增加50%。

山火频发加剧全球气候变暖

众所周知，森林中的树木、植被燃烧后，会将之前存储的碳重新释放到大气中，增加大气中的温室气体浓度。而目前全球频发的高强度山火，也必然会释放更多的温室气体，加速全球气候变暖。

2020 年4 月，澳大利亚工业、科学、能源与资源部发布了一项报告，对2019—2020 年澳大利亚山火期间温室气体排放量进行了测算。该研究发现，澳大利亚山火燃烧的半年时间内，共产生了8.3 亿吨当量的二氧化碳，这一数字相当于澳大利亚一整年的碳排量。而要依靠森林重新吸收和存储这些碳，则需要几十年的时间。2020 年不仅有澳大利亚山火，美国加州也发生了至少8 800 次山火，山火所导致的碳排完全抵消了加州近20 年来的减碳政策效果。2022 年美国《纽约邮报》的一篇报道指出：加州实施的环境规制政策使该州的温室气体排放量自2003 年以来共减少了6 500 万吨，然而2020 年加州山火就直接排放了1.27 亿吨温室气体，加州18 年的减排努力比不上一次山火冲击。

2021 年，北美、加拿大的热穹顶天气，引发了北美洲西部高纬度地区的严重森林火灾，2023 年3 月，美国《科学》杂志发布的一篇研究论文指出，2021 年北美山火共向地球大气排放了约17.6 亿吨二氧化碳，相当于2001—2020 年同区域林火年均二氧化碳排放量的1.5 倍。

2022 年欧洲山火同样产生了巨量碳排放。欧盟哥白尼环境观察项目发布的数据显示，2022 年法国夏季山火造成的碳排放量创2003 年以来的新纪录。2022 年6—8月份，法国共向大气中排放了约100万吨二氧化碳，而西班牙6 月1 日至7 月中旬排放的二氧化碳已经高于2003 年至2021 年7 月碳排放量的总和，可见这次山火的巨大气候危害。

加拿大2023 年的这场山火同样产生了巨量的碳排放。据中国科学院沈阳应用生态研究所研究员刘志华估计，截至7 月1 日，加拿大山火排放的二氧化碳已超过7.2 亿吨，但由于目前山火仍未扑灭，野火季也仅过去一半，预计未来这一数字还将上升。值得注意的是，2021 年加拿大全国与能源相关的二氧化碳排放量也仅为5.46 亿吨，这意味着野火季刚过一半，加拿大的温室气体排放量就已超过了加拿大往年的年总碳排放量。刘志华研究员还指出，全球森林火灾每年都会向地球大气中排放约15 亿吨二氧化碳，未来随着火灾强度和过火面积的不断增加，全球林火碳排放可能会以每年1%的速度逐步增长。

气候变暖，导致全球各地极端高温、干旱气候频发，诱发森林火灾，而森林火灾又会释放更多碳到地球大气中，进一步加剧温室效应，助推全球变暖。目前来看，全球气候变暖和山火间的这种双向正反馈效应正在逐步形成。这意味着未来地球生态环境将面临更巨大的压力和挑战。对此，人类必须积极行动起来，阻止这一恶性循环发展下去。

电影《流浪地球》中有这样一句颇具警示意义的开场白：最初，没有人在意这场灾难，这不过是一场山火，一次旱灾，一个物种的灭绝，一座城市的消失，直到这场灾难与我们每个人都息息相关。全球气候变暖，极端天气频发，与地球上每一个国家、每一个人都有紧密联系。对加拿大山火，我们不能有“隔岸观火”的心理。相反，我们应该深刻认识、高度重视这次“自然警钟”，从人类命运共同体的高度出发，切实采取果断措施，加强森林保护和管理，削减温室气体排放，迟滞乃至扭转全球变暖趋势，为我们人类的子孙后来留下一个美好的生存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