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艳艳
月 亮
月亮,挂在江对岸
标志性建筑“杭州之门”的右上角。
它上一秒
刚从既定的门中跃出,
下一秒,就壮大了自我。
而从对面望向这岸的人们
又会看到月亮,挂在何处?
与一个词推敲着被放入句子,
一个人,执着于他人眼中的位置
有所不同,
月亮,它不需要参照物,
它只在更高更广阔的空间,四处扩散。
我仰看它
——独一无二的存在真好,
无论远近、古今,还是去向
都与我表达的饥饿,保持着对应物的填充,
都与每一瞬间,包括现在,
保持无所附着的放空。
无论周围多么暗沉,它都稳稳地上升,
在今天人为的等待
和我无数次天性使然的放弃中,
我成为古人,
而它永远是,今时之月。
新天地
裸露的烟囱、钢筋栅栏与水泥柱
龙门架被雨露和阳光起吊
——在“新天地”
我也是旧机器,涂上彩漆,至今还在
缓慢运转。思想的火花
不仅产生于拼装和焊接过程
也可能出自,拆除了一切之后的空白
如果操作者的手感代表了一种
隐秘的精确度,重造时
设计师的灵感
等于在磨损的记忆之纸上,用旧词
把一个鸣金收兵的时代
大致描绘出来。在新旧交替中
个人所能扮演的角色如此狭窄
我是工业时代
流落于后工业社会的零配件
一个标点符号,在诗意周围游离
最终走向何处?夕阳照在旧厂房
冰冷而沧桑的躯体上
那充满温情脉脉的易逝之美
如同一个预言
在太阳马戏的黑科技里得到验证:
童话是所有时代的隐喻
而我从中得到的教诲,构成
个体新天地里,那束最迷人的光
野 猫
如一群鬼魅,
在汽车引擎盖上静卧,取暖,
眼神涣散——
它们习惯撒野,也善于打发
无聊的时光。它们以与生俱来的
柔软,尽力迎合,挺直而坚硬的
钢铁,绝不浪费掉,寄主垂死体内
仅存的热量。这可怜的剩余价值,
足够让它们蜷缩着,抱守自我,不依赖
另一只猫,或者人类的喜怒无常。
漫长的冬季已经开始了,
第一场雪刚刚落下,有形状的爱恨
就在江湖舞台上,迅速溃散。
我站在远处,
揮一挥手,并不足以驱赶这群
柔软的赘生物。
只有用粗暴的呵斥,和车轮的滚动,
才能彻底让它们爪子里的寒冷,
自我内心深处,慢慢松开。
白云与乌云
白云是临时起意
在无尽的蓝天里
在我疾驰的车窗外
一座山,一会儿就不见了
如果这时候,我停下来
对山而言
最先消失的是我
一个接一个,一幕接一幕
山间曾经有过的劳作、休憩、游历
以及对另一座山的猜测
对我而言,一座山,仿佛永远
在不远处,又无法走进去
即便山间出现过的坟茔
也会被草木重新覆盖
即便是蓄谋已久的乌云
一路上,不倦地从山里,探向山外
或者从山外,退回山里
都只需一场雨的时间,就消散了
——曾追击我的狂风
——曾回应我的雷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