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曦
已不知过了多少年月,往事流转好像有些淡却了,四季也不息地更迭着步履。算着日子,我已离开故乡好久,也不知道到底是三年还是五年。他们说“故乡是亘古不变的孤岛,离乡的人就好像是漂泊的蓬草。”以前不懂愁情,现今却觉得好生形象。
我第一次离家,第一次怀念那白色的雪。故乡虽在南方,冬季也会气温骤降,季节变化也很明显。雪不是常年都降临在小镇的,我们总是念着初雪。闷头栽在温暖的棉质被窝里,孩子的哄闹中夹杂着欢乐,愈演愈浓的遐想绽放于绯红的脸颊,我们常常描绘着下雪的梦。还是按捺不住激动与兴奋,会围着火炉嬉笑地感叹初雪是明天还是后天落下,自己会拿上备了许久的雪具,如何堆上一个好看又庞大的雪人。计划着每时每刻,静候着初雪降临。
“如果下雪了,你要过来找我”是来自伙伴之间深刻的约定。犹然记得那些年初雪飘落,大人们总是在门前逮着孩子穿棉衣戴手套,裹得严严实实,不会默许哪缕风从罅隙里钻入,眉梢写着担忧,嘴里总会囔囔两句,多的都是些叮嘱,“别冻着”总是萦绕耳畔。是缓慢飘落的雪诱着小镇里的孩子,艳羡雾白的轻纱成缕,远处山间像是被云雾缭绕,若是有蒙络缠绕的翠色,遥想应该可以看到斑驳的树影。半山坡的小屋常年明着微光,有孩子攀着窗户望着外面,只能看见矮小的影子。门口是个不平坦的缓坡,刚铺上薄薄一层轻雪,孩子们就会争先恐后地拿个小罐子来收集这雪,事后又是一阵喧闹,争吵着谁收集到的最多。孩子的乐趣就像这无尽的山风,此起彼伏。
犹记得浸染着雪的故乡是氤氲着诗情画意的,无际青冥的云涌,陡然袭面的风起,野草上结的薄淡的霜,路边不知名树上开的雪花。不似墨色渲染的江南水乡,不似古色古韵的遗留古城,独特的层次,白色与其他相互冗杂的起伏,这是初雪的美之所在。
雪开满后山,纯净,漫山遍野,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白茫茫的一片。待雪积得厚了些,一些调皮的孩子会偷跑去后山的菜园子里打雪仗,成块的团团白雪在孩子们的玩笑声中碎成小块,一瞬的盛放,像曇花的惊鸿一瞥,分秒绽开,时间虽是短暂的片刻,但惬意却是一直围绕。在清澈的冰河中找到恣意的自我,在漫天飘雪中触及天色,在拥抱的凉意中寻觅温度,在嬉戏中沉浸。忘我的热爱、童真的炙热,好像晕染着每个珍贵的冬天。
找到一块陡坡就会畅想自己在极地滑雪的欢愉,冬天的菜园山坡没有了杂草丛生、野花肆意,雪更是柔软的。我忽然想到,我曾和爷爷一起堆过雪人,只记得那雪人很大很大,比我高了不知多少,有炭黑的眼睛,辣椒鼻子,石头嘴巴,脖子上的铃铛。北风咧嘴啸着,铃声恰如叮咛水声,在漫长岁月静淌着。想象自己是一位资历够深的建筑学家,指挥着冬季精灵镌刻冬风的形状。仍记得筑成时的欢笑,还有爷爷抱着我的高度,小手被余热包裹,那句“比雪人高咯”逗得我弯起眼角。想来只是匆匆瞬息,光阴荏苒,一去不复返。
我认为冬季和铃铛是适配的,冬风吹,风铃响。“如果响铃了,就说明冬天到了”,不记得是谁说过的一句话,只觉得好像彼此之间的某种约定,是与冬天的相约,是与冬雪的相遇。不巧的只是这里不下雪,滋味也随风淡出了。
一座城的孤岛,岛上的人零碎,但阳光下没有我的影子。初雪时我总是收到故乡朋友发给我的飘雪图片,慰藉地点开,遗憾地保存,只能感叹一句:我又违背诺言了。我到底在怀念什么呢?
我怀念的是降雪,还有降雪的那座孤岛。
(指导教师:黄彩凤/编辑:李跃)
评点
文章语言优美,情感真挚。作家巴乌斯托夫斯基在《散文的诗意》中这样说道:“真正的散文是充满诗意的,就像苹果饱含着果汁一样。”文章采用散文笔法,融情于景,寄情于事,在优美的语言中融入对故乡的怀念,语意深厚,成就了一篇如诗般的美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