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景

周子熙

阳光打进来，照在阳光房墙角一簇绿色的植物上。它们的根牢牢地扎在地板和墙之间的裂缝处，纤细的茎苍白却顽强地向斜上方生长着，指甲盖大的叶子交替生长在茎的两侧。每周我都会去拔拔它们，下手稍微重些，就能把它们一星期的努力成果全部毁灭，可它们却那么倔强，依然从那看不见土的狭窄墙缝里前赴后继地向上长。

外公在我们家时，这些草每次都是他拔的，他经常边拔草边笑着回忆往事。而现在，外公因为肠病住院已经半年了，在严重的时候经常连续20多天一点东西也不能吃，完全靠输营养液维持生命。一根长长的胃管从他的鼻孔伸进去，通过气压将一些黄绿色的液体返上来，收集到一个小瓶子里。

每次我去看他，他都不听劝阻，硬撑着坐起来陪我说说话。他先小心挪动身体，从平躺慢慢地调整成侧躺，右手紧紧握拳，抵着床，试图使上一点劲儿，甚至连眼睛都在发力，狠狠闭着，挤出满脸皱纹。等他坐起来，额头上已全是汗珠。可他每次看到我来，还是会笑着坐起来，痛得边嘘气边断断续续地尽量多跟我说几句话。我问他身体怎么样，他总是说：“好一点点了。”

术后外公的状况并不好，医院中西医结合尝试了诸多方法，最后已经束手无策了。可外公却没有放弃，他执着地奔向了第二家医院。可刚到医院，身体虚弱的外公就被新冠病毒感染了，被隔离在医院的独立病房里。

我跟他通视频电话，他一看到我，就咧开嘴，露出慈爱的笑。本就瘦弱的他，一笑，脸上的肌肉就像保鲜膜一样紧绷起来，下巴看起来更尖了。他乐呵呵地说：“饭每天都好得很，有菜有肉！”之前奶奶偷偷告诉我们，外公每餐只能吃一点点，剧烈的腹痛加上高烧，对他来说真是雪上加霜，但他坚强地挺着，没有一句抱怨。

肺炎好了之后，医院建议他进行第二次手术。我们都很担心他，他却笑着说：“放心吧，做了手术就好了。年轻时，日子那么难，不也熬过来了吗？”

第二次大手术恢复期内，外公胆囊炎突然发作，疼痛难忍，短短时间就瘦到86斤了，血压一度降到极低，生命危在旦夕。我打视频电话过去时，看着他虚弱的样子，不禁鼻子一酸，小心翼翼地问：“外公，您打算怎么辦呢？”他仍然一笑：“没事，会好起来，在医院就不担心。”我追问道：“外公，等病好了，您打算去做什么呢？”他想了想，仍旧笑着说：“熙熙，做什么都行，活着就好。好好地活着，就是生命最大的意义嘛。”

外公的话，让我脑中突然掠过阳光房那簇绿色的植物。后来，每次拔完草，我都会搬一个箱子，堵住它们生长的口，但那些草却真的是倔脾气，不撞南墙不回头，从箱底与墙之间的空隙见缝插针地钻出来，旁逸斜出，从不动摇。我开始疑惑，为什么它们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呢？或许，它们根本不在乎是否能长多高，它们享受的，就是生长本身？

听了外公的话，想到经常在新闻里看到的那些因生活不顺而放弃生命的人，我真希望他们能够像外公一样热爱生命，珍惜生命，好好地活着。是啊，好好地活着，执着地活着，勇敢地活着，豁达地活着，努力地活着，才是生命的最大意义。

每一个无条件地热爱着生命本身的植物或人，都是世间最美丽的风景。

‖浙江省杭州市绿城育华学校

‖指导教师：张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