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河,流淌在村南,不大。倘若在空中,以鹰的视角俯瞰下来,河流绕村而过,是村庄一条细长且明亮的腰带。
河流虽小,但足以满足全村人及家畜日常生活对水的需求。孩提时,小河的水质尤为清冽,走在河滩上,渴了,挖个坑,待细沙沉淀、水恢复澄清后,趴下就能喝。或者,文雅一点,用手掌兜起一捧,一口一口细抿。小河的鱼虾甚多,就像游在空中一样,只有蹲下身去捉,划破了水面,你才感觉到水的存在。
如果不是做好饭的母亲实在没有耐心等待,挥着竹条气冲冲找来,村里的孩子会把大半天的时间都耗在河里。摸鱼、捉虾、逮螃蟹、扎猛子……我和伙伴们喜欢像虾一样在水底潜行,或者从岸上捏着鼻子,一次次跳进水里,比比谁激起的水花更大。累了就仰面躺在水上,顺水漂流,看着岸边的树慢慢向后倒退而去。
一个乡村孩子,游泳是无师自通的,在水里扑腾就是了,河流是无言的老师。好在小河很浅,比较安全,现在的孩子,可不能像我小时候那样自个去河里玩耍。我们游泳的姿势可能不太好看,狗刨,有时还得吞一肚子水,被呛是常事儿,但这又有什么要紧呢,掌握的本领从不会欺骗自己。
上高中后,有次我和一个在城市长大、学过专业游泳的朋友比赛。当时,确实是看不惯他的趾高气扬,在一众亲友前,他大谈特谈城市风光,来自小村的我显得那么无知、平庸。为了煞煞他的威风,我提出与他进行游泳PK,没想到他受过更加专业的训练。
天生不服輸的我,对自己争取来的展示机会,也决心全力以赴。比赛前,我把村里的伙伴们都叫到小河边帮我助威。第一个回合,凭借速度,他赢了。到了第二、三回合,靠着长期在水中打闹积攒的一身体力和耐力,我赢得了最终的胜利。除了喜悦,那一刻我意识到,我的“狗刨式”,也是对故乡那条河的致敬和怀念。
关于小河的记忆,还得提到一种普通的蔬菜——黄瓜。老家的村里种黄瓜的人多,且村里人大都沾亲带故,想吃根黄瓜是不难的。自家没种不要紧,几个孩子在一块玩,突然想吃瓜了,就到田里去,找块瓜地,甜着嗓子,亲热地喊种瓜人。有喊爷爷的,有喊叔的,还有喊婶婶的……一顿喊,种瓜人就嗔骂着,起身拿来一根黄瓜,切开,一人一块。几个黑脑袋凑成个圆圈,蹲在河边,稀里呼噜,便是快乐的一天。
有一次,我们几个伙伴在河里游泳,气温很高,喉咙有点干,有孩子想“走捷径”,提议到附近黄瓜地偷瓜来吃,解解渴。在孩子看来,偷瓜是无伤大雅的小事,还带着一丝冒险的刺激,提议一出,获得大家一致的赞同。
我们学着抗日电视剧里埋伏在山上的八路军战士,匍匐前行到瓜地,一人摘一根,用衣服包好,再偷偷溜回河里,一边泡在河里打水仗,一边开着玩笑吃黄瓜。玩够了,吃饱了,这时,种瓜的刘叔却突然出现在岸边,抱着我们的衣服,笑眯眯的。那天,几个“光腚猴子”,在大太阳下,拔了一大块瓜地的草,才拿回自己的衣服。
前几天回乡,在村里遇到刘叔,他已须发皆白,提起我们的偷瓜往事来,他笑得很慈祥。我去了河边,河水浅了不少,但依然很清澈,几只鸭子快乐地戏着水。现在国家开展乡村振兴工作,群众的环境保护意识越来越高,树木郁郁葱葱,河水清澈见底,乡村越来越美丽。
望着河水,仿佛看到那些往事如一片片任性的落叶,径自顺水而去,无法打捞,不知影踪,只剩我一个人在岸边,还有那棵童年时就站在河边的老石榴树。
(文/刘纪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