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选《秋江待渡图》题跋考

摘 要：《秋江待渡图》是元朝钱选所画，图卷有十九段题跋。跋文保留完整，未有缺少。围绕《秋江待渡图》跋文展开分析考释。按照时间顺序，结合辨认印章，对每则跋文的内容、时间、地点、作者、境况进行初步考察，从而梳理其流转的脉络和过程。

关键词：钱选；《秋江待渡图》；跋文

钱选是宋末元初的画家，字舜举，善以青绿设色为主的山水画创作，学习董源的平淡天真山水绘画风格，引领了元代水墨山水画的发展。同时，他善摹印，有《钱氏印谱》。钱选进一步发展了诗文结合的文人画体系，所作绘画基本都有自己的跋语，这一格式被后来文人画家广泛采用，逐渐形成诗、书、画紧密结合的特色。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元代钱选《秋江待渡图》，纸本设色，宽26.8厘米，长108.4厘米，长卷，有作者印款，图卷共有十九段跋文。开头有乾隆御题“秋江待渡”四大字，钤“御书”（朱文）印，本幅有乾隆行书自题五言律诗一首，后纸有陈恭、胡惟仁、朱庸、胡敦、兒可与、乌斯道、刘中、王鲁、邓宇、池贞、青华子、陈琳、察伋、吴山云林叟人、龚辅、谢表、高士奇等十七家所作题记或题诗。总共有高士奇、安岐、清内府等鉴藏印近八十方。

一、按时间顺序梳理《秋江待渡图》题跋

首先分析钱选《秋江待渡图》的画面和跋文内容。这幅图表现的是江南的湖光山色。畫面起首一处茅舍，数楹，茂树环绕，屋前一片湖水，屋后山峰耸立，远处淡雾朦胧，渲染着宁静平和的氛围，宛如在仙境之中。湖左岸土坡上有青红杂树，一人独立江头待渡，而将要渡他的船才刚刚驶离对岸。

卷后钱选自题：“山色空蒙翠欲流，长江浸彻一天秋。茅茨落日寒烟外，久立行人待渡舟。吴兴钱选舜举画并题。”跋文后还有三个钤印：“舜举印章”（白文）、“舜举”（朱文）、“钱选之印”（白文）。此卷采用诗、书、画结合的形式，以诗意充实画意，形成元代山水画的新样式。

第二段跋文为：“夫容插天金陆离，白波倒影摇参差。江南西风渡船小，山下落日行人迟。枫林遥起汉阳思，茆屋久负沧洲期。渔竿老我底须老，归待白发归何时。会籍胡惟仁。”钤印分别为“胡惟仁印”（白文）、“胡氏舜咨”（白文）、“幽林思”（白文）。此段作者为胡惟仁，他的生平成就记载不详，推测为元代诗人。

第三段跋文为：“四山回合暝云多，袅袅秋风吹白波。犹有江头未归客，荒凉落日奈愁何。蛟川朱庸。”钤印“朱庸”（白文）。跋文作者是朱庸，字伯常，元代诗人，生平记载不详。他有两首诗词留存，此跋文就是其中之一。

第四段跋文为：“山路幽深日?易西，有人持盖欲何之？眼前渺渺秋江阔，隔岸扁舟发棹迟。兒可与。”闲章有两枚：“仲权”（白文），“千乘郡图书印”。跋文作者兒可与，时间不详。如果不把“可与”视为名字的一部分，“可与”是准许、同意、许可的意思。虽然在《墨缘汇观》和《江村销夏录》中都是“倪可与”，但是有跋文者只留下姓、未留下名的可能，现有资料无法确定兒可与的真实信息。

第五段跋文为：“野日欲低江树寒，洪涛卷风吹白菅。鱼龙掀舞小舟远，行人目断东南山。东南自是神仙窟，紫翠含辉冻山骨。璚华瑶草长阑干，翠羽金衣共飘忽。土囊深处开白扉，溪流照席寒光微。正宜八月粳稻熟，岂可一点埃尘飞。少待夜深风浪息，五色彩霞团晓色。从容归去主云林，歌激清冥卧磐石。至正二十六年冬十二月既望乌斯道题。”有三枚钤印：“春草斋”（白文）、“乌斯道印”（白文）、“继善”（白文）。跋文作者乌斯道，字继善，慈溪人，生年不详，约公元1367年前后去世。长于诗文，精书法。洪武中被荐授石龙知县，调永新，因事贬定远作工役，放还，卒。诗文集《秋吟稿》《春草斋集》。跋文中提到了“至正二十六年冬十二月既望”的时间记录，文中“至正”是元惠宗孛儿只斤·妥懽帖睦尔的年号（1341—1368年），因此题字日期是公元1366年农历十二月十六日。

第六段跋文为：“江上青山如一发，宛转林峦翠光滑。几家茅屋未开门，野渡扁舟迟明发。萧萧木叶动秋飔，隔江有人歌竹枝。江天空阔波浪恶，也应待渡来多时。正如独客螺江上，身作孤云心浩荡。拟从双网觑青光，路梗蓬莱不能往。兒君置我白玉壶，簧灯促迫题画图。眼中见此三太息，却忆榕窗闻鹧鸪，予自闽浮海将游京师，为阻风还抵四明，兒君有助。出示此图，索予陪春草先生同赋，因得以寓其意焉。临安刘中。”后有钤印两枚：“刘中之印”（白文）、“刘氏庸道”（白文）。跋文作者刘中，元朝人，其生平不详。该跋文先对图卷进行描述，后叙述自己从福建抵达四明，得到朋友“兒君”的帮助。“兒君”寻求刘中和“春草先生”一起去看这幅图，其中的“兒君”推测是前跋文中的兒可与，“春草先生”是乌斯道，所以时间推测兒可与、乌斯道、刘中是同一时间欣赏了这幅图并题跋在画卷后。

第七段跋文为：“神仙洞府何清寒，芝兰长处无茅菅。灿烂烟霞隔风雨，四明遥映天台山。沧浪隐现潜龙窟，六鳌戴空山作骨。方壶员峤自相通，一见心亲非倏忽。朝京曾觐黄金扉，双阙岧峣云影微，万里归来海风健，片帆一路天南飞。江梅已报春消息，空翠沾衣旧山色。渡头吟客待多时，还坐林间苍藓石。余自京师南还，航海至鄞，倪君有助。以秋江待渡图见示，因有所感，就次继善乌先生韵，以见意云，时至正丁未春正月，临沂王鲁。”钤闲章“王颖达章”（白文）、“槐轩逸言”（白文）、“友梅”（朱文）、“杼南王”（白文）。跋文作者王鲁，元朝临沂人。跋文中时间为“至正丁未春正月”，也就是公元1367年正月。从跋文内容中可知他从北京城坐船南下至鄞县，也是在倪君的帮助下见到了这幅图。

第八段跋文为：“大江微茫天未晓，散绮余霞出云表。乱山滴翠露华寒，隔树人家茅屋小。行人欲发待渡舟，垂纶独钓矶上头。感时抚卷寄遗意，芦花枫叶潇潇秋。昌节察伋。”钤印“察伋”（朱文）、“察氏士安”（朱文）、“忠孝传家”（白文）、“昌节斋图书印”（朱文）。跋文作者察伋，元朝官员，子士安，蒙古塔塔儿氏，生活在莱州掖县。家有“昌节斋”，自号海东樵者。元统元年（1333年）进士，授翰林编修，历南台御史、经历，至正二十年（1360年）为江西廉访佥事，善写诗词。

第九段跋文为：“秋江已平秋树黄，有客待渡秋水长。停桡切莫歌白苧，白苧歌成秋露凉。鸿飞冥冥白日晚，客心茫茫愁欲断。微波只尺不可通，何况精灵隔霄汉。临川逸民邓宇。”无印盖。跋文作者邓宇，字子方，元末明初道士。能吟诗、鼓琴，亦能写竹石，又与张雨、邹复雷、吴伯理等人称为道流画家，撰有《雪鹤山人诗》。“临川”指江西省抚州市附近的地区，明洪武元年（1368年），改抚州路为抚州府。洪武九年（1376年）废行中书省，抚州府管理临川、崇仁、宜黄、金溪、乐安五个县，治临川，所以推测时间改跋文应作于洪武九年之后。

第十段跋文为：“将军有名画，爱之比璆琳。越罗重袭象为首，一展满目秋萧森。群峰如鸾舞霄汉，无奈金碧凝寒林。长江流波渺千顷，湛澈独喜同吾心。移舟数叟不足道，偶尔遇济江之浔。冲闲把钓者谁子，永谢尘俗忘缨簪。几间茅栋隔潨坞，欲与此辈来幽寻。戴将军奇瑛所藏钱舜举丹青，索余题。余见卷中前辈诸作皆遒丽新奇，如金声玉应，非后进窃穷櫩寸晷之功而可以哉，虽间有一二不快人意，盖无钟离春之丑，则不足以成西施之美质也。洪武癸酉夏四月晦日西河池贞书。”钤印“丽泽轩”（白文）、“城门侯商”（白文）。跋文作者池贞，其生平不详。跋文内容介绍了戴将军奇瑛收藏钱选的画卷，寻他来题款。池贞用谦虚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文采不能与前人相比。文中“洪武癸酉夏四月晦日西池”指明朝公元1393年夏四月二十九日西湖。

第十一段跋文为：“暝色生津树，船开莫放迟，白头何处客，沙上立多时。慈溪陈恭。”闲章“竹亭清逸”（朱文）。跋文作者陈恭，明朝金陵人，随叔父陈远定居今浙江鄞州的宁波城西大卿桥畔。陈远工书法，善人物，赐待诏。永乐三年（1405年）陈恭中举，参与修典，至宣德年间（1426—1435年）官至大理寺少卿，正统年间（1436—1449年）升至工部尚书。

第十二段跋文为：“青山植圭璧，崇崖耀金紫。澄江静无波，明霞烂如绮。归人望茅茨，独立江之涘。杖挐来何迟，暮色已如此。岂不念安居，无乃天所俾。薄田入几何，科差殊未已。怀哉鹿门翁，足不履城市。胡敦。”钤印“四明山人胡敦仲厚印”（朱文），闲章“山邨居”。跋文作者胡敦，明朝人，字仲厚，鄞州人，善青绿山水，师董源，颇自矜秘，人罕得之。按历代画史汇传误作二人：一为胡仲厚，二为胡敦字仲厚，均引宁波志（《明画录·宁波志》）。

第十三段跋文为：“丹枫映江潮落早，斜阳影里凫鹥小。白云飞尽碧天空，江鸿一声波渺渺。行人怅望来沙头，归心如箭不少留。眼前幸尔风浪静，舟渡迟迟且莫愁。颍川陈琳。”钤印“良壁”“遂安伯世家”“藻菴”。跋文作者陈琳，明朝进士，字玉畴，福建莆田人，在正德十年（1515年），升河南布政司右参政，对应跋文中的颍川（今河南省禹州市）。

第十四段跋文：“大江东西路南北，轻舟日送劳生客。汀沙薄暮风满林，未渡支笻看山色。山色无古今，行人几来往。钱公妙笔咫尺间，写尽江天足幽赏。青华子。”闲章“执金吾”（白文）、“吴经孟章私印”（朱文）等。跋文作者青华子，引首印章“执金吾”是官职名称，本名中尉，为西汉末年时率禁兵保卫京城和宫城的官员，其所属兵卒称为北军。金吾又同金乌，有吉祥之意，因此由中尉改为执金吾。与九卿地位相等，属于高官。

第十五段跋文：“开卷群峰拥金碧，万木失翠凝秋色。风波竞渡往来人，谁似芦花钓鱼客。吴山云林叟人。”跋文作者云林叟人。其中，“吴山”是地点；“云林”不是指倪瓒，是隐居山林的意思；“叟人”是古族名，汉至六朝时今四川西南部、云南、贵州等地有叟人分布。“搜”“鄋”“傁”“溲”是古人在不同情况下的假写或通写。

第十六段跋文：“秋林日将下，秋江水方深。舟子不待招，似识还家心。鸦背见青山，遥遥生夕阴。浩然赋归去，利济吾当任。吴门龚辅。”跋文作者龚辅，明代人，生卒时间不详。印章“龚廷臣”。“吴门”可确定是在今苏州地区，廷臣指明代朝廷大官。

第十七段跋文：“夫蓉花落飞红雨，杨柳条疏见碧波。莫谓到家天欲暮，济川舟在夕阳多。长洲谢表。”钤闲章“我师古人”（白文）、“谢恩表氏”（朱文）、“友匏”（白文）。跋文作者长洲县谢表。明代长洲县属于苏州管辖。

第十八段跋文：“茅堂野岸对江流，锦树苍葭八月秋。天淡云闲安坐好，何须忙问渡头舟。康熙甲戌七月三日处暑，凉漏初长竟夕不寐。晓起对瓶中秋兰海棠，展观案间秋江待渡图和舜举，韵涤研试花屿堂墨书之，大儿舆侍侧。江村高士奇。”钤印“高士奇”“澹子”“竹窗”。跋文作者高士奇，字澹人，号瓶庐，又号江村，清代官员，史学家。康熙十年（1671年）入国子监，试后留翰林院办事。康熙十四年（1675年），被授职詹事府录事，不久后升任内阁中书。高士奇每日为康熙帝讲书释疑，评析书画，极得信任。跋文中“康熙甲戌年七月三日处暑”是指公元1694年。末尾还有两行小字“元钱舜举秋江待渡图已巳购于庆陵，价三十亿两，朗润堂记”。“朗润堂”是清代康熙朝的堂名款，钱塘高士奇定制。

第十九段跋文为：“白露泫菰蒲，秋烟暝碧湖。劳情定谁氏，矫首赋邛须。倒影山衔翠，欺霜枫染朱。底夸航苇渡，彼岸却成殊。丁卯春月。御题。”跋文作者是清高宗爱新觉罗·弘历，他是清朝第六位皇帝。年号为乾隆，寓意为天道昌隆。跋文中的“丁卯春月”指公元1747年，乾隆十二年。引首“秋江待渡”也为乾隆所题。

二、结语

通过对钱选《秋江待渡图》这十九段跋文以及画卷中所钤之印的赏析、考据，可以得出如下认识和结论：

第一，能够确认为《秋江待渡图》的鉴赏者有元代朱庸、元代兒可與、元代乌斯道、临安刘中、临沂王鲁、元代察伋、元末明初邓宇、明池贞、明朝陈恭、明朝胡敦、明朝陈琳、胡惟仁（不详）、青华子（不详）、云林叟人（不详）、吴门龚辅（不详）、长洲谢表、清代高士奇、清代乾隆。

第二，此图的跋文题识者有历代官员及皇帝，也有善书画的文人，每个人的鉴赏水准参差不齐。跋文者并非都是画卷的收藏者。从画面中所钤之印来看，画卷曾被不同阶层的人收藏，经历诗人、官员等，最后归入皇室收藏。

参考文献：

[1]高士奇.江村销夏录[M].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2000.

[2]安岐.墨缘汇观[M].郑炳纯，审定.广州：岭南美术出版社，1994.

作者简介：

周颖，陕西师范大学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山水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