亿万富豪的“绝命之旅”

冯璐　陈佳莉　许晔

“泰坦”号潜水器。

6月18日，一艘名为“泰坦”的小型潜水器在美国马萨诸塞州科德角以东约1450公里海域下潜，载着5名乘客参观 “泰坦尼克”号残骸。

此次活动由美国“海洋之门”勘探公司组织。该公司自2010年起主打为富人提供海下观光服务。此次行程，每名乘客需支付25万美元（约合180万元人民币）。

1小时45分钟后，“泰坦”与水面船只失去联系，引发关注。“泰坦”上的5人来头不小：英国富豪哈米什·哈丁，英国富豪达伍德和他的儿子，法国探险家保罗-亨利·纳吉莱特，以及“海洋之门”创始人兼CEO斯托克顿·拉什。

6月22日，搜救队在距“泰坦尼克”号残骸500米处发现了5块“泰坦”号残骸。搜救人员判定，“泰坦”号发生灾难性内爆，5名乘员均已遇难。

电影《泰坦尼克号》导演卡梅隆拍摄的科幻片《深渊》里，潜水器无法承受深海巨大压力，直接内爆。美国海洋学家大卫·加洛分析，“泰坦”碎片部分会沉入海底，部分会浮出水面，但从空中可能不会看到大块碎片。业内预期，相关调查十分复杂，可能耗时一年半至两年。

“上天入海”的富豪

遇难富豪中，英国籍探险家哈米什·哈丁最引人瞩目。

他年轻时当过公务机飞行员，爱穿深蓝的探险服，后来转行从商，担任迪拜一家航空公司董事长。同时，他在纽约创办了探索者俱乐部，聚集了众多探险家、科学家，多次展开闻名世界的探险活动。

哈丁本人创下了多项探险纪录：他曾搭飞机通过南北两极进行环球飞行，创下46小时40分22秒的吉尼斯世界纪录；他曾参加贝索斯组织的太空旅行，在不同的视角“俯瞰地球”；他还在2021年乘潜水器潜入地球最深的马里亚纳海沟，进行长达4小时15分钟的深海探索，是“单次潜水中穿越地球最深处所花费的最长时间”……

对本次观光之旅，哈丁充满兴奋——这是他一直以来的愿望。出发前，他在社交媒体上写道：“我终于可以加入‘海洋之门的探险活动了，我将去探索‘泰坦尼克号残骸，我感到很骄傲。”

6月18日一早，58岁的哈丁以“任务专家”的身份登上“泰坦”号。他的一头金发照例梳理得一丝不苟。按计划，他将在接下来的一周时间里，近距离观察111年前沉入海底的“泰坦尼克”号残骸。

这一天，天气不是很好。哈丁和4名同伴一起，沉入大西洋的波涛，一路下沉，再无回头。

令人唏嘘的是，在哈丁失联期间，他的养子布莱恩·扎斯似乎并不着急。扎斯对外表示：“我为我的继父祈祷，深感担忧。他已在探索‘泰坦尼克号沉船地点时失踪。搜救行动正在全力进行。”但他转头就前往圣迭戈，去观看美国朋克乐队Blink-182的演唱会。他还在社交媒体上分享了一张自己站在演出场地外的照片，一身红衣的他笑得一脸灿烂。引发舆论谴责后，扎斯才緊急删帖。

和扎斯相比，那些与哈丁素不相识的网民反而对他的命运更加关心。哈丁是“持有执照的飞行员、航空界传奇人物、3项吉尼斯世界纪录保持者、探险家和企业家”。他乐观开朗，热衷慈善，参与过保护野生动物和减少非洲疟疾的活动，还成立了一家致力于世界探索和青少年科学教育的非营利组织。这些善举，让很多人更惋惜哈丁的遇难。

带着魔方沉没

“泰坦”号上还有巴基斯坦裔英国富商达伍德和他19岁的儿子苏莱曼。父子俩乘坐“泰坦”那天，正逢父亲节，苏莱曼想陪伴父亲深海过节，不料父子共赴黄泉。

达伍德1975年生于巴基斯坦，后移民英国，在白金汉大学学习法律，2000年在美国费城大学攻读纺织品营销硕士学位。

达伍德家族是巴基斯坦最富有的家族之一，拥有两家上市公司，分别是巴基斯坦最大的能源企业恩格罗公司，以及制造化学品的达伍德大力神公司。达伍德在两家公司担任董事会副主席，其父亲侯赛因·达伍德任主席。

达伍德与英国国王查理三世私交甚好。他是查理三世的慈善机构“王子信托”的全球顾问委员会成员，也是英国亚洲信托基金创始人之一。

达伍德与妻子克里斯蒂娜育有一子一女，全家长居英国萨里郡苏比顿。在那里，他们有一栋价值330万英镑（约合3035万元人民币）的房屋。一家人刚从加拿大旅行归来，如今家中只剩下孤女寡母。邻居接受媒体采访时，称这家人是自己见过的“最好的人”。

女主人克里斯蒂娜关注园艺，而达伍德父子的共同爱好则是科幻。2020年，达伍德加入了美国加利福尼亚州的“搜寻外星智能研究所”董事会，该机构致力于寻找外星生命。据家人们称，达伍德有兴趣“探索不同的自然栖息地”。

苏莱曼是大学生，也是“科幻文学和新潮流的忠实粉丝”。登上“泰坦”号时，痴迷于魔方的他特意带上了一个，准备申请“在‘泰坦尼克号残骸边解开魔方”的吉尼斯世界纪录。达伍德则带上了摄像机，准备拍下儿子破纪录的瞬间。如今，父子俩被深海吞没。

“泰坦”号上还有一位遇难者，是77岁的法国前海军军官、传奇探险家、资深潜艇驾驶员保罗-亨利·纳吉莱特。早在1987年，他就参加过“泰坦尼克”号残骸的打捞任务，那也是他首次在深海看到了周身覆盖着珊瑚的“泰坦尼克”号残骸。自那以后，他就迷上了那艘传奇邮轮。在此后36年中，纳吉莱特参与过多次残骸观光，有“泰坦尼克先生”之称。

左：哈米什·哈丁。 中：达伍德父子。 右：保罗-亨利·纳吉莱特。

“泰坦”号潜水器结构示意。

斯托克顿·拉什。

奇跡终未出现

“海洋之门”CEO拉什也在“泰坦”号上。

今年2月，拉什接受媒体采访，谈到参观“泰坦尼克”号残骸时说：“真正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它太美了。你通常不会在沉船上看到这一点。这是一艘非常美丽的沉船残骸。”他的妻子温迪是“泰坦尼克”号遇难乘客斯特劳斯夫妇的后代。当时，他们把求生机会让给了妇女儿童，自己相拥在床上被海水淹没。温迪本人曾3次参与“泰坦尼克”号残骸考察工作，是“海洋之门”的通信主管。

当年，“泰坦尼克”号的船东白星航运公司对这条邮轮的安全性极度自信。拉什似乎也有这样的“自信”。他在访谈中曾这样说：“测试做完后，我坚信（‘泰坦号）潜艇无懈可击。”记者调侃：“‘泰坦尼克首航时，船长当初也是这么说的。”拉什微笑着回应：“是的。”

但公众早对“泰坦”号安全性感到担忧。“海洋之门”曾面临诉讼，公司前雇员大卫·洛克里奇指控“泰坦”号存在“严重的安全问题”。2021年的一份法庭文件显示，“海洋之门”的律师称“泰坦”号有“无与伦比的安全功能”，该公司与华盛顿大学应用物理实验室“签订了价值 500 万美元（约合3607万元人民币）的合同，进行了详细的设计和开发工作”。但华盛顿大学称，该实验室从未介入“泰坦”号的设计或开发，所参与的工作“仅涉及浅水实验”。

“泰坦”号如卡车般大小，通常会配备4天左右的应急氧气供应，下潜深度可达4000米。但美媒对其“技术含量”早有质疑：没有座位，乘客盘腿坐在地板上。内部空旷，操作都靠游戏机手柄般的控制器。

去年搭乘过“泰坦”号的美国哥伦比亚广播公司记者大卫·波格说，“泰坦”号即使浮到水面上，也必须等工作人员从外部打开密封舱门，乘员无法自行逃离。在他那次行程中，“泰坦”也出现了数小时失联的情况。

此外，“泰坦”号未登记为美国船只，也未向任何一家国际安全监管机构注册，不接受海事行业组织分类，而这些组织通常制定船体构造等方面的标准。“泰坦”号采用了很多新技术，其中一些尚无行业标准。如船身使用的碳纤维复合材料，比钢更坚固、更轻，使潜水器具有自然浮力，但也更容易在压力下突然崩塌。

美方调查人员称，后续可能根据调查结果向检方提出民事或刑事处罚建议。但因为难以确定司法管辖权，对事故责任方的起诉预计也很复杂。

除了安全性问题，“海洋之门”公司还面临着诸多争议。比如，有学者担心商业性的“探险旅游”会破坏“泰坦尼克”号残骸所处的深海环境。拉什对此不以为然。他认为，深海商业旅行和太空旅行类似，将有利于扩大潜水设备在当下工业产业中的应用范畴。他也不觉得乘客支付的费用是“天价”。“和太空旅行的花费相比，（深海探险游的费用）只是很小一部分。”

作为驾驶员的拉什，用游戏手柄般的控制器将“泰坦”号带下深海，最终消失在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