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停止的“人虫大战”

2023-07-07 08:33不语王华
世界博览 2023年13期
关键词:蝗灾蝗虫虫子

不语 王华

当地时间2020年6月,肯尼亚图尔卡纳县,65岁的农民评估蝗虫对玉米作物造成的破坏。2020年非洲之角面临着25年来最严重的沙漠蝗虫危机,也是肯尼亚70年来最严重的一次。

自人类诞生以来,人与虫之间的战争就从来没有停止过。对于地球上的很多动物来说,人类这种会使用工具、擅长团队作战的“恐怖两脚兽”的出现对自己的生存产生了极大的威胁,人类从诞生到文明发展的道路上,可以说是“专治各种不服”,不管是吃草的、吃肉的、温顺的、凶残的,几乎都难逃人类的魔爪,要不然猎杀后吃掉,要不然驯化成自己的“助手”。但是,对不起眼的虫子,人类似乎真的拿它没法子,一直被骚扰和攻击。

对在地球上生存了几亿年的虫子来说,人类的出现不过是给自己“加了点菜”,虱子、跳蚤、蚊子等在人类刚刚出现的时候就已经列入它们的“豪华乐园餐”了,而钩虫、蛔虫、绦虫等寄生虫也很快在人的身体中找到了舒适的居所。到了农耕时代,人类虽然开始定居生活,也有了相对干净的居所,但是不光这些烦人的虫子依旧如影相随,人类辛勤种植的作物还引来了其他的不速之客,蝗虫、蚜虫、螟虫等“食客”纷纷对人类的农作物下手,它们不光偷吃农作物,还会让农作物染上各种疾病,重大的虫灾甚至会让人类一年的辛勤劳作颗粒无收,造成大面积的饥荒。

如今,人类已经对很多虫子有了深刻的了解和认识,用尽了各种手段,却依然没能战胜虫子。就像刘慈欣在《三体》中写的:“人类竭尽全力消灭它们,用尽各种毒剂,用飞机喷撒,引进和培养它们的天敌,搜寻并毁掉它们的卵,用基因改造使它们绝育;用火烧它们,用水淹它们,每个家庭都有对付它们的灭害灵,每个办公桌下都有像苍蝇拍这种击杀它们的武器……虫子从来没有被真正战胜过。”直到今天,在每年杀死人类的排行榜上,蚊子依然以每年导致70多万人死亡高居榜首,在这份榜单中,虫子占据了前十名的半壁江山。

漫长战争中的人类智慧

在漫长的历史中,人类使用了各种各样的方法与虫子进行战斗。在漫长的斗争中,人们发现虫子非常讨厌烟雾,所以有烟雾的地方虫子都会躲得远远的。而且很多虫子似乎对味道非常敏感,有一些植物的味道可以让虫子远离。所以很多文明都会使用点燃植物产生的烟雾或者熏香用来驱赶害虫。在古埃及,人们将松香、没药等香料点燃,熏蒸房屋或者存放粮食的仓库,以起到驅虫的效果。在古罗马,除了从埃及传过来的松香和没药等,人们还会使用百里香、薰衣草和鼠尾草等熏蒸房间,或者直接将这些植物放在粮食上来驱赶害虫。在中东等地区,也有使用各种植物驱虫的记载,在阿布哈米特所著的《秘密之书》中,就记录了当时人们用芜菁草泡水驱赶虫子的方法,同时还记录了一些植物,拥有特殊的香味和臭味,在有效驱赶或消灭虫子的同时,对人体也没有太大的危害。

而在中国,先秦时期就有使用莽草熏虫的记载,将莽草点燃后烟雾弥漫于室内用来防止粮仓的虫害。而在西汉的《氾胜之书》中,也有“麦一把,艾一把,藏于瓦器、石器中,适时播种收可倍”的说法。人们会将结过籽儿的艾草和蒿草采集回家,把它们像编麻花辫一样编起来,然后晒干,次年夏天的时候拿出来燃烧来驱逐蚊虫,可以说是最原始版的蚊香了。同样的中国在古代会用草药制作成香囊,也有驱赶害虫的功效。除了烟雾和味道,人们还发现讨厌的虫子总是在肮脏的环境下产生,所以在不同的地区,都有定期清理房间和仓库的行为,以消灭害虫或者预防它们滋生。

在古埃及,人们还会用一些有粘性的树皮、油脂等粘住虫子并消灭它们。后来随着生活中的观察,人们意识到一些生物是可以帮助自己消灭害虫的,比如壁虎、瓢虫、青蛙和鸟类等等,于是在许多地方,人们会刻意地引诱这些生物在自己居住的范围内活动,算是生物防治法的雏形了。

虫子对人类的骚扰除了吸血和传播病菌,对农作物的破坏也是非同小可,而古代中国作为农耕优势非常明显的文明,也很早地投入到了对抗虫害的战斗当中。在先秦时期,中国人就意识到了生物多样性的存在,在《中庸》中也有“万物并育而不相害”的说法,所以在农耕技术的发展过程中,中国人总是善于从自然生态中找到规律,利用自然来防治病虫害。

控制蝗灾是一项区域性的重任。在东非、东亚和西亚、北非的大部分地区,蝗虫仍然威胁着粮食供应和农民生计。

古代的人使用各种草药驱赶害虫。

当地时间2020年6月9日,肯尼亚图尔卡纳县,肯尼亚国家青年服务组织的成员在行动营地内准备杀虫。

首先就是“被动防御”,人们发现健康茁壮的作物抵御病虫害的能力更强,所以在育种阶段就对农作物进行了筛选和淘汰,并且总结了麦、禾的选种技术。而且,人们还发现虽然害虫几乎不挑食,但还是会有喜欢吃的和不喜欢吃的,元朝农学家王祯就说道:“蝗不食芋桑和水中菱芡及绿豆、豇豆、豌豆、芝麻、大麻,农家应兼种以防不虞。”在清代的《救荒简易书》中也记载着臭麦、豌豆、小扁豆、蚕豆、芥、葱、茼蒿,麦头、出头白萝卜,多汁、无汁白萝卜,油菜、圆叶苋菜等,这些作物均有辛辣、臭等气味,害虫避而远之。同时,人们还发明了深耕技术,就是将地底下土质较好的湿土翻到表面,再细耕慢磨,以此来改变土质。除此之外,人们还发现轮作、间作、套种等方法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防治病虫害,并且将这些技术应用到了耕作当中。大多数作物都须轮作,重茬易诱发病虫害,我国在汉代就已经有了间作和套作的技术。美国海洋生物学家、作家蕾切尔·卡逊也在自己的著作中提到,“一种食麦昆虫在专种麦子的农田里比在麦子和这种昆虫所不适应的其他掺杂混种的农田里繁殖起来要快得多”。

除了“被动防御”,中国人在古代也采用了“主动出击”的方式。首先就是焚烧,在我国农业生产中一直都有焚烧秸秆的习惯。虽然现在来看会污染空气,但是在古代,这种方法可以烧死害虫以及土里的虫卵,还可以增加肥效。在作物生长时期,人们也会使用一些“农药”来杀虫,比如盐、硫磺、石灰、砒霜等,在《本草纲目》中记载了百部、狼毒、苦参、藜芦等治虫植物。到了清代,杀虫剂的成分增加了烟草、雷公藤、巴豆等药物。除此之外,人们还会将蛎壳煅烧生成蛎灰,利用蛎灰的碱性当作除虫剂。

中国人相信天地万物间相生相克,遵循自然法则的思想在防治病虫害上也有体现。人们很早就发现,维持生态平衡,增加益虫、益鸟的数量可以让害虫的数量保持在较低水平。在魏晋时期,“竹林七贤之一”嵇康的侄孙,也是著名的植物学家嵇含就在著作《南方草木状》记载了人们利用自然界的生态链治理虫害的例子。到了五代十国时期,南梁出现了鸟类吃蝗虫的记录,在《南史·列传》记载,“田,将秋遇蝗……忽有千群飞鸟而至,瞬息食虫尽而去”。这是古代鸟类天敌食蝗的最早记载,距今1400多年。人们将一些鸟类引入田间,后来,人们发现家禽可以防治蟛蜞及蝗蝻,这可以看成是当今生态循环农业的雏形。如今,随着科学技术的进步,人们对害虫的防治也迈上了新的台阶,农药的出现,新型育种技术的诞生,以及更为前沿的害虫绝育技术,都在为人与虫的这场战争提供着更新的武器。

虫子的反击战

尽管人类用尽手段想要消灭虫子,但虫子并没有束手就擒,从古至今,无休无止:苍蝇依然会时不时地飞进屋子对食物下手;蟑螂也会趁人不注意从下水道爬出来给人们来一点“惊喜”;而蚊子更是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在夏天叮得人们“满头包”……不过,这些在发达都市的小烦恼,在相对落后的地区却是对人类生命实实在在的威胁:每年数以百万的人死于虫子传播的疾病,苍蝇、蜱虫、锥蝽、隐翅虫等虫子都会在不经意间把病毒带到人们身上,更不用说人类的头号杀手——蚊子,依靠它传播的疟疾至今仍是人类健康甚至生命的重大威胁。

不过,比起这些打“游击战”的,还有一种虫子一直在“正面战场”上对人类造成威胁,这就是蝗虫。蝗灾作为最主要的农业灾害之一,可以在短时间内将人类的农作物啃噬一空,而它们造成的饥荒也是人类文明的重大灾难之一,甚至会对人类历史和文明产生重大的影响。在我国先秦时期就有关于蝗灾的记载,在《春秋》中就記载了12次蝗灾。在东汉时期,频繁又严重的蝗灾不仅带来了饥荒和社会动荡,甚至对当时的社会思想也起到了一定的影响。

史书中也经常出现对于蝗灾惨状的记载,“未数年,豫章遭蝗,谷不收。民饥死,县数千百人”“赤地数千里,草木尽枯,人畜饥疫,死耗太半”等诸如此类的描述让人不寒而栗。虽然人们用尽各种方式去防治蝗灾,但大多数时候依然束手无策。在接连不断的蝗灾下,诞生了“变复之家”的学说,这是类似于“异灾天谴”的说法,认为蝗灾是老天爷对人的惩罚。而这种思想在不断地发展下,加强了官吏德行与施政方针之间的联系,形成了一整套完整的理论。在这种思想看来,蝗灾是官吏贪污残暴所造成的,那么蝗灾无须防治,只要官吏勤政廉洁,感化于天,蝗虫自然会销声匿迹。所以在东汉蝗灾的历史书中,所谓以德化事的记载越来越多。随着“蝗不入境”的例子越来越多,人们对蝗虫的情感甚至都发生了变化,蝗虫不再是“灾虫”,摇身一变成为了“神虫”,在东汉时期甚至诞生了给蝗虫立庙祭祀的活动。

在世界历史上,蝗灾带来毁灭性后果的记载也比比皆是,几乎有人类文明的地方就有蝗灾的影子,而蝗灾给人类社会带来的动荡很多时候甚至更改了历史的走向。而直到今天,虽然人们掌握了先进的技术,有了农药、生态科学等手段,蝗灾却依然是造成饥荒最重要的原因之一,就在不久前,2020年由东非开始的蝗灾就席卷了非洲和中东地区,甚至蔓延到了巴基斯坦和印度境内,造成了极大的危害。而人类面对这次蝗灾,依然束手无策。

进化优势成了昆虫的武器

虫子虽然没有诞生文明,不会发明创造,但它们却有经过几亿年进化而逐渐形成的“独门武器”,这些武器成了它们与人类抗争至今的重要原因。虫子最重要的武器就是在漫长的进化过程中,它们与整个生态系统融为了一体,成为生态链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害虫生态位理论认为,任何生态系统内的生物都有其独特的生态位。在一个生态系统中,每一种生物都处于特定的地位,并从中获得所需的生存资源,例如空间、食物、水源、阳光等等。不同生物之间可以分为竞争关系、共生关系和掠食关系。如果消灭害虫,势必会对生态链中的其他生物产生影响,而这种影响又是很难预测的。比如人们最讨厌的苍蝇和蚊子:苍蝇对动物粪便的降解有着很大的功劳,对降解动物的尸体也功不可没,尤其是那些自身曾经携带病毒的尸体,很多动植物都避之不及,但是苍蝇本身能够抵御多种病毒,苍蝇的幼虫更是可以无视病菌把腐肉消灭干净。一些果蝇也会通过吸食花蜜来帮助植物授粉,同时,苍蝇和其幼虫还是很多鸟类等其他生物的食物。蚊子也是如此,除了作为其他生物的食物,蚊子的幼虫孑孓在水中生长,会吃掉藻类和一些腐质的东西,起到净化的作用,而很多水生生物也以孑孓为食。所以,害虫防治要考虑到生态系统的整体平衡。

就算人类想不顾生态系统消灭害虫,难度也是非常大的。在几亿年的进化过程中,虫子在生存和死亡的问题上,几乎做到了极致。因为虫子经常成为其他动物的食物,它们的应对办法就是多生。以昆虫来举例,昆虫具有虫子界最为先进的“头、胸、腹”三节分节方式,这种分节方式对身体的调控最为有效,分工最为明确。头部负责感官与进食,胸部负责运动与支撑,而大多数昆虫的腹部都占据了身体最大的比例,负责生殖与排泄。也就是说,生育是昆虫除了新陈代谢维持生命之外最重要的事情。根据统计,我国常见的1380种昆虫中有约70%单次产卵量在50粒以上,脉翅目昆虫中有约66.6%的种类单次产卵量在800粒以上。比如蝗虫,我们常见的亚洲飞蝗产卵就高达200-1000粒,蚊子产卵最高可达2000颗,像苍蝇这种受精后终生可以产卵的物种,繁殖总量更是惊人。

虫子还有很多让自己生存下去的绝技,比如大多数虫子的体型都很小。虽然袖珍的体型让大多数虫子在自然界中几乎没有与其他动物对抗的能力,但小的體型带来的好处就是维持生命所需要的食物摄入量变得很低。比如打不死的“小强”——蟑螂,就是生命力最为顽强的动物之一,在完全绝食的情况下蟑螂可以存活一个月的时间,就算不喝水也可以存活三周。另外,很多虫子在生长过程中都会经历变态发育的阶段,也就是在它的生命周期当中会以不同的样子和形式生存,比如蛾子的一生就会经历卵、幼虫、茧、成虫四个阶段,而这样的好处首先就避免了同种虫子对食物资源和活动空间方面的竞争。另外这种变态发育一方面可以避免不同阶段不必要的能量消耗,另一方面在自然条件出现变化的时候可以躲过一劫,生存的几率大大提高。

虫子的运动能力也是相当惊人,虽然后来遭遇了气候变化导致体型变小,但是飞行的能力却保留了下来,这大大提升了它们的运动能力。一些甲虫还将一对翅膀鞘质化,覆盖在用于飞行的膜翅外并包裹身体,提供了良好的保护作用。还有一些虫子进化出了发达的大腿,比如跳蚤的弹跳高度可以达到身体的100多倍。当然最为厉害的莫过于蝗虫,除了进化出了翅膀之外,大腿也幸运地得到了进化,获得了惊人的弹跳力,这让它们可以以每天150公里的速度进行长距离的迁移,这也是它们形成蝗灾大军的秘密武器。这些惊人的运动能力也极大地提升了虫子的生存能力。

一些虫子发展出了功能化的附肢,比如兰花螳螂的镰刀。

为了增强自己的抗打击能力,一些虫子进化出了外骨骼,比如苏门答腊巨扁锹形虫。

虫子的运动能力也相当惊人,比如跳蚤的弹跳高度可以达到身体的100多倍。

虫子在生长过程中会经历变态发育的阶段,比如月斑天蚕蛾,通身以绿色为主,一对翅膀上各有一枚浅黄色眼斑。

除了能飞能跑,一些虫子还增强了自己的抗打击能力。一些虫子进化出了外骨骼,这是由几丁质形成的一层保护身体的坚硬外壳,虽然对比它们大很多的动物来说这层外壳聊胜于无,但是对同体型的竞争对手来说,这层外骨骼就成了它们坚固的铠甲,让它们在生存之战中获得优势;另外,虫子的链状神经系统让它们的反应更为灵敏,各种不同的口器几乎都是经过亿万年进化的最优解,更何况还有一些虫子发展出了功能化的附肢,比如螳螂的镰刀,独角仙的犄角等等。

种种一切,无不体现出虫子在漫长历史中的进化优势,这些优势让人类在面对它们时,即使有着强大的科技也会无能为力,至少大大提升了消灭虫子的成本。更何况虫子的进化一直在继续,在人类大规模地使用杀虫剂、农药等化学武器之后,虫子也逐渐产生了抗药性。据世界卫生组织统计,至少有68个国家的蚊子已经产生了抗药性。不只是蚊子,蚜虫、白蛉、苍蝇、蟑螂等等许多虫子都会在与人类科技的对抗当中让自己进阶,变得更加难以被击杀。

近几百年间,人类科技发展的速度越来越快,但是面对虫子,人类依旧束手无策。人类与虫子之间的战争,可能还要持续很久很久。

(责编:昭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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