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岁欠半亿:食一根老妈烤肠,饮几杯人生起落

2023-07-06 15:08涂筠
知音·下半月 2023年6期
关键词:烤肠香肠儿子

唐健的人生堪比过山车:32岁身家千万,后来却负债4600万,走投无路之际,古稀之年的母亲蹒跚走来,告诉他:“你一定要从头再来,就从一根烤肠开始——”

负债4600万,崂山之上母爱的“血谏”

唐健的父母是四川省内江市人,当年因援疆来到了新疆维吾尔自治区。1969年1月,唐健出生于石河子市。1982年,父亲罹患鼻咽癌去世,母亲黄丽英独自抚养他和妹妹。唐健读高中时,父亲的同事给母亲介绍了一个四川铁路职工。得知母亲再婚,唐健的心里像长了刺,放假不回家,看到母亲也很抗拒。黄丽英惶恐不安,不知如何跟青春期的儿子交流,母子之间筑起了藩篱。

1987年,唐健考上中国民航学院空中交通管制专业。看到儿子的录取通知书,黄丽英哭了,抹着泪说:“咱家总算有盼头了。”唐健却高兴不起来,因为他觉得,母親再婚,他就没家了。

大学期间,唐健听说母亲离婚了,很吃惊。母亲告诉他,当年只是办了个结婚证,跟对方一起生活的日子屈指可数。唐健后来才知,母亲当时再婚是为了能回四川,也为了将他和妹妹抚养成人。

1991年,唐健大学毕业,分配到山东青岛民航工作,随后娶妻生子。他把母亲接到青岛,租了一套房,一家人总算团聚。

退休后的黄丽英闲不住,总想着给孩子们挣点钱。1997年,黄丽英开了家餐饮店做川菜,她一开始就选择优质食材和品牌调料,口碑不错。唐健下班和休假时就帮母亲打理生意,他发现川菜在青岛很受欢迎,而当地经营川菜的餐馆并不多,于是萌生了辞职开店的想法。听说儿子要丢掉“铁饭碗”,黄丽英当即反对。唐健说:“你反对也没用,我的事我做主。”

1999年底,唐健从民航辞职,找股东创办了川菜酒楼“唐家老院子”,总投资200万,在当地餐饮界别具一格。他听取母亲的建议,严格选择好食材,提高性价比,生意很快火爆。不久,唐健又在青岛浴场海边,斥巨资租下一栋民国建筑,改造成“朗园酒吧”,并承接户外婚宴,订单络绎不绝。不久,他又开了“大唐渔宴”餐馆,餐饮事业风生水起。

此时唐健才36岁,不再满足于开餐馆,决定拓展事业蓝图。黄丽英提醒儿子,几个店的管理有问题,特别是采购有很多漏洞。风头正劲的唐健对母亲说:“你说的都是小事,我忙,顾不了这些。再说,当初你反对我辞职搞餐饮,我现在事业做大了,你还不相信我吗?”黄丽英隐隐觉得,儿子越来越不踏实了,她多次劝儿子,但他根本听不进去。

2005年,唐健开始投资绿化树种。隔行如隔山,苗木要时刻看护,还要寻找工程项目卖出变现。找到了工程,工程款却迟迟收不回来,情急之下他高息借贷800万。这次,唐健商场折戟,项目巨亏。他把家里的房子做抵押,又找酒楼股东借了钱。谁知资金窟窿越来越大,他转让了酒楼的股份,卖房卖车,仍不够还债。最后一盘点,他居然欠下4600万元巨债,70多个债权人对他紧追不舍。家也早散了,妻子和他离婚后,带着两个孩子去了外地。

唐健不敢告诉母亲实情,2015年大年初三,万念俱灰的他独自跑到崂山,并打算不再回来。他在山顶找了间农舍,琢磨着如何“处理掉”自己……手机铃声不停地响,那是债主们的“催命铃”。他索性关机。此时,几个债主找到黄丽英,催问她儿子的下落。黄丽英这才知儿子欠了很多债。电话打不通,她到处寻找,后来得知儿子独自上了崂山,她慌了神。

70多岁的黄丽英患有“老寒腿”,双膝经常疼痛,走不了远路,但她竟然咬牙爬上了崂山,崎岖山路上,她几次摔倒。几名游客要护送她下山,她连声拒绝。终于,黄丽英见到了儿子,一下就瘫软在地。唐健急忙扶起母亲。黄丽英说:“妈问你,你上山是不是想做傻事?”“我害了一家人,我完了,活着也没什么意义,人死债消……”黄丽英猛地抬起手,却轻轻落在儿子脸上,眼泪夺眶而出。唐健这才发现,母亲的手掌磨破了皮,上面有凝固的血迹,裤子膝盖处也破了两个洞。唐健羞愧地流下了泪水。

黄丽英没再说什么,陪儿子在山顶待了40天。看到母亲的身体难以忍受山顶之寒,唐健下到山脚,租了个小农舍。黄丽英始终没有问儿子欠了多少债。有一天,唐健终于憋不住了,向母亲坦陈。黄丽英心里一惊,表情却很平静地说:“4600万买回一个儿子来,值!”

那天,母子俩聊了很多。唐健认识到自己的失败是因为私欲和贪婪,做了认知以外的事。黄丽英说:“以后你要做的就是面对。债必须要还,人也要打起精神重新活过来。”听着母亲的话,唐健一下就有了力量。母亲又说,“再苦再难,妈都陪着你。妈七十多了,要争取活到九十岁、一百岁,还有这么长时间,只要人在,什么债还不了?”唐健眼眶涨潮,使劲点头……

屡败屡战,用一根烤肠从头再来

唐健已经47岁了,要还债,打工不是上策,还得创业。黄丽英拿出仅有的20万养老钱给他。朋友请唐健去新疆喀什经营饭店,他自信满满,把以前的老厨师和员工都带了过去。然而,由于没有抓准当地人的口味,亏了投资人300万,铩羽而归。

唐健沮丧抑郁,感到对不起投资人,也再次怀疑自己。他不敢告诉母亲,每天躲在房里不出门。黄丽英逼着儿子出门:“出去走走,别把自己闷坏了。”她每天给儿子做饭,努力打捞陷入坏情绪的儿子。这天,黄丽英对儿子说:“别人能给你投资,说明人家相信你的能力和品行,这个时候,你千万不能垮掉,咱做不了大生意,就从小生意做起吧。”

适逢青岛啤酒节,唐健找妹妹借了一笔钱,进了一批羊肉串,想着不到俩月就能赚回。哪知不赚反亏。妹妹哭着说:“你不要做生意了,去打工吧。”唐健羞愧地回答:“打工?我这辈子恐怕都难以翻身了。”连家人的钱也赔光了,唐健如同掉入万丈深渊,他拼命向上爬,却怎么也爬不上去。这时,母亲那双布满青筋、皴裂的手,再次伸了过来。

那天,黄丽英带来几根自己烤好的香肠对他说:“尝尝。”唐健尝了几口,小时候的味道又回来了。每年腊月,母亲总会自制香肠,过年时在火上烤熟,滋滋冒油,香味四溢,是记忆中最美好的味道。黄丽英说:“我灌了些送给邻居尝了,他们都说好吃,还跟我订了一些货,你来做吧,我教你,做熟不做生,兴许能赚些钱,先解决生存问题。”唐健一下就哽咽了,眼泪涌了出来,自己都快到天命之年了,却让古稀之年的母亲如此操心,他简直无地自容。

妹妹也流泪了,她拿出一沓钱,对唐健说:“这是你外甥女的学费,你先拿着,我真的很困难了……”唐健推托不了,只好收下。他用这笔钱付了3个月房租,租了个小门面,是别人烤鸭店里隔出的4平方米。

唐健开始跟母亲学习做香肠。每天凌晨,他采购回新鲜猪肉,母亲就教他拌调料,把肉切好,再灌好肠。等天亮路上有了行人,唐健就架起烤炉烤香肠。

周边的亲子教育机构较多,烤肠生意渐有起色。这天,一个熟人打量着唐健,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唐总?你这么大的老板,怎么卖起烤肠了?”唐健尴尬得不知如何应对。此后,他戴上大口罩和帽子,生怕被人认出来。黄丽英知道儿子爱面子,她心疼儿子,也没说什么,这样总比儿子每天躲在家里强。

生意一天天好起来,需求量大了,唐健在档口卖烤肠,黄丽英独自在家加工半成品。当时灌香肠用的是铸铁手摇灌肠机,不仅费力,速度也很慢,黄丽英一会儿抓肉这头,一会儿摁着那头,再把香肠往外抽着,长长的一根,一人操作久了,很累很累。

这天上午,唐健卖光了手头的香肠,回家取货的时候,看到母亲正扶着机器发愣,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他问母亲怎么了,黄丽英背过身去说:“我没事,你抓紧做事。”唐健没有多想,拿了香肠就走。黄丽英颓然地坐在地上,泪流满面。

后来唐健才知道,一向坚强的母亲,那天几乎被突然涌上心头的绝望击溃。母亲对他说:“我当时就想啊,我儿子的命怎么这么苦,我怎么让他做起香肠来了?这小本生意,好的时候一天卖一百多根,差的时候只卖几十根……一点一点地,啥时候能把账还完啊?我就觉得崩溃……”

母亲的话,让唐健心如刀割。原来,再坚强的母亲,也有脆弱无助的时候。他想起父亲病故后,母亲强忍悲伤,一个人辛苦拉扯他和妹妹;而当母亲再婚时,他竟叛逆地远离母亲。唐健百感交集,心情复杂,颤声道:“妈,您辛苦了,相信您儿子吧,生意会好起来的,儿子不会再让您失望!”

唐健找朋友借了3千元钱,买来一台液压电动灌肠机,把母亲“解放”出来。他摘下帽子和口罩,戴上防口水透明口罩,他不怕熟人认出,为了母亲,也为了自己,他要堂堂正正挣钱,袒露真实的自己,用心做好烤肠。

在原材料猪肉的选材上,经过唐健多方考察,决定从麦德龙超市采购品牌鲜肉,并采用三分肥七分瘦的猪后腿肉为主料。肠衣也采用天然猪肠衣,既能锁住汁水,嚼起来也纤薄无渣。唐健每天把进货的发票张贴出来,顾客一目了然,信任度大增,复购率明显提升。

为了扩大销售量,他离开小隔间,租下一家独立铺面,打出了“烤肠大叔”的招牌。

2020年春节,一位小姑娘来买烤肠,边吃边拍摄,唐健就和对方多聊了两句,说起自己的经历。没想到,小姑娘把视频发在了社交平台上,很多网友为他的故事点赞,不少人慕名来到他的店买烤肠,门前甚至排起了长队。

永不放弃,人生下半场活出精彩

但好景不长,因为疫情,店铺关了一段时间,2020年4月重开,生意断崖式下跌,最差时月营业额只有几百元,房租水电都不够交。唐健心急如焚,整晚失眠。黄丽英安慰儿子道:“这不是你的原因,疫情期间,各行各业都困难,总会过去的。现在不是流行拍视频发到网上去吗?咱们自己拍视频,准能成!”一语惊醒梦中人,唐健马上用手机注册了抖音账号“烤肠大叔唐健”,试着拍一些做烤肠的视频发到网上,很快就有了效果,开始有人网购烤肠。

这天,唐健闷闷不乐,黄丽英问他遇到了什么事,他告诉母亲,有人在网上说他是欠债的“老赖”,不可能做出好产品。黄丽英想了想说:“咱不用藏着掖着,索性就‘坦白从宽,告诉别人你的失败故事,咱一不偷二不抢,真诚做人,老实做烤肠,怕什么呢?”母亲的话,一下让唐健挺起了腰板:“是啊!失败者就做不出好产品吗?我要用事实说话!”此后,唐健就在视频里讲述自己的失败经历,并把香肠采购和加工过程拍给网友看。

2020年8月14日,唐健开通了第一场直播。进入直播间的网友寥寥无几,他正准备尴尬收场,一个网友突然留言:“这不是‘唐家老院子的老板吗?”唐健大大方方承认了,一波“回忆杀”之后,他当晚成交了100多单。

由于成交率高,次日,平台给予了流量支持。唐健在直播间坦然地谈他的“不堪”经历。在同城流量的发酵下,成交量不断攀升!黄丽英坐在不远处,默默地看着儿子直播的良好状态,难得地笑了。

直播结束,唐健激动地对母亲说:“妈,10万!一场直播成交了10万啊!”说着,他的眼睛湿润了。黄丽英端了一杯水给儿子:“咱踏踏实实往前走,路就越走越宽了。”接下来的日子,唐健白天卖货,晚上直播,生意越来越红火。

生意好了,唐健作为债务人,境况并没有变好,他仍是官司缠身的失信人,不断有债主登门或电话讨债。由于工商注册时,黄丽英是法人,留的是她的手机号码,所以她经常接到要债的电话。黄丽英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唐健有个20多年没换的号码,我告诉你,你去找他。”

母亲如此磊落,唐健也觉得没什么好躲的,他主动向债主介绍自己店铺的情况。神奇的是,一些债主不仅没有要旧债,反而让唐健“欠新债”——给他再投资,让他开新店。

有了投资,唐健决定放开膀子干,他更新了烤肠的食材配比和制作工艺,大幅提升了品质和口感,使用从山东龙头企业购买的可溯源猪腿肉,确保产品安全卫生。很快,烤肠店开到了第五家,并被青岛海信广场邀请入驻。

唐健找了家工厂车间作为加工基地。黄丽英再次出马,手把手地培训技术人员和工人。已76岁的黄丽英,事无巨细,严格要求,员工们心悦诚服。

从2020年8月14日首次直播,到2022年初,唐健已积累了40多万粉丝。认识到电商的巨大潜力后,2022年10月,他来到浙江杭州,在龙翔里小吃街B區开了分店。

唐健“负债4600万卖烤肠还债”的经历引起更多网友关注,平台将他打造成典型卖家,媒体也跟进报道,他成了新闻人物、网红大叔,上了热搜。

2023年春节,黄丽英带来一位面容憔悴的中年女士让他“开导”:“儿子,你受过苦,有同理心,对这样的人,能帮则帮。”这位女士是黄丽英的邻居,投资失败又遭遇诈骗,患抑郁症后自杀被救。唐健向她讲述自己负债创业的经历,令对方动容,情绪慢慢稳定下来。随后,他又安排她到自己的分店工作。

唐健想到,自己的直播间经常涌入大批负债网友,他们不买香肠,只是来倾听他的故事,从中获取安慰和力量。于是,他注册了一个新抖音号,专门用于跟这类粉丝互动。每晚10点,唐健开始直播,有时一下进来几万人,大多是负债者。唐健在身后贴了张背景纸:“欠债如何走出困境?”很多人跟他连麦,他分享自己一路走来的教训和经验,如何承认自己失败,勇敢面对自己……不厌其烦地讲述,带给负债的网友以力量,让他们感到生活有了盼头。

唐健说,巨债如山,风雨如磐,感谢母亲给了他踏实的双脚,给予他有力的肩膀,让他站得直,扛得住,飞得高。历经漫长而艰辛的创业之旅,他的事业渐入佳境,还清巨债的希望越来越大。他的理想是把自己的烤肠做成大品牌,用股份折现偿还给各位债权人。

2023年4月的一天,唐健决定为烤肠店征集一条广告语,他把纸和笔递给了母亲。黄丽英捋了捋满头白发,戴上老花镜,提笔写下:“堂堂正正做人,规规矩矩做肠。”那一刻,母亲眼里有光,唐健眼里含泪……

编辑/涂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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