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男童进女厕”：200万狮口大开何时休

罗小乔

李泽带着大病初愈的妻子出门旅行，没想到，一次普通的旅行却给他带来了无尽的麻烦，还差点坐牢。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男童进女厕后：一个女人掉落山崖

2022年4月，是个薄雪和风的日子。李泽到家附近的加油站加油。加油员看见李泽，不屑地伸出一根手指头问：“还是加100元？”李泽被他刺激得不轻，掏出兜里仅剩的200元，朝他晃了晃。

这时，手机响了，李泽连忙小跑几步，到加油站外面接电话。

电话那头是李泽的律师兼发小周正，“那女的吃了秤砣铁了心，非要200万赔款不可！”李泽脑袋里“嗡”的一声，几乎要炸了，200万啊，在他的人生信条里，比他的命都贵。李泽挂了电话，走到加油员旁，硬着头皮问了句：“只加100行不行？”

李泽，80后，在天津市一所制药企业当研究员。和同事晓琳结婚后，贷款买了一套小两房。2019年，晓琳体检时查出肝癌，接受了整整一年半的治疗才基本康复，但掏空了他们本就不厚实的家底。

这两年，当同龄女孩逛街游玩时，晓琳只能窝在病房和家里，日复一日面对着漫长难挨的治疗。她常常对李泽说：“等明年，我们存点钱，去蓟州区、去故宫、去南疆码头……”

李泽总是答复她：“行，明年带你去北戴河，那里号称中国的马尔代夫。”

然后，两人相视一笑，给彼此的没出息托底。这些地方，就没一个地方超过200公里。即便如此，也能带给他们美好的希望。

2020年底，领导找李泽谈话，研发部的主任明年夏天即将退休，他向领导推荐了李泽。领导要李泽珍惜机会，这半年好好表现。

2021年5月，为了庆祝即将到来的好日子，李泽和晓琳去了郊区的一处景点。这次旅行虽然是短途，但对晓琳来说仿佛看到了新世界。一路上，她不是抚摸着干枯的树干，就是怜爱着刚出头的小草。山里风大又有雾，路面湿滑，李泽担心她身体吃不消，带着她从南麓较为低矮的山道缓缓前进。

走到一处公厕时，晓琳把包塞给李泽，“给本宫拿着。”她吐了吐舌头，进了公厕。她难得如此活泼，李泽心里挺高兴。李泽走到山崖边，眺望远方。蓝天白云和远方的风景，让他顿觉心胸开阔。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叫骂声：“你是不是欠得难受？神经病！”李泽一转头，就看到晓琳脸色低沉地向他走来。一个女人跟在后面，大声说着“你必须向我儿子道歉”。她身边跟着一个小男孩，正哇哇地哭。

晓琳停下脚步，回头和那女人理论：“你儿子进女厕所，我还不能制止了？”女人大声嚷道：“你凭什么推我儿子？一个大人打小孩，真没素质！”晓琳攥紧拳头，浑身颤抖。李泽知道，长期的癌症治疗，由于药物作用，晓琳总是處在一种自我控制和爆发的挣扎之中。

李泽刚想过去帮她解围，就听晓琳大吼一声：“我没打他，明明是他闯进女厕所。”她有些激动，推了一把小男孩，“你说，我打你了吗？”女人见自己孩子被推搡，更火了，抡起手里的包，砸向晓琳。晓琳连躲带逃，朝李泽这边跑来。李泽赶紧隔开两人，连声说着“算了”。女人却不依不饶：“什么算了？你今天不道歉别想走！”晓琳被激怒了，“我不道歉，我就走了，你能怎样？”说着，她沿着崖边的小路朝上山的方向走去，李泽赶紧跟上。

没想到，女人抓了狂，大喊一声“你别走”，冲了过来。眼看她抡起的包就要砸到晓琳头上，李泽横跨一步，挡在了晓琳身后，打算用后背来承受对方的暴击。下一秒，李泽就听到耳旁一声惨叫。等他回头一看，那个张牙舞爪的女人不见了。

李泽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尖叫声四起，“有人坠崖了！”李泽定睛一看，一道明显的划痕顺坡而下直至崖边。李泽倒吸一口凉气，瘫坐在地。不远处，“此处悬崖，注意安全”的警示牌格外刺眼。

游客们一哄四散，找管理员，拨打120，照顾小男孩，所有人都手忙脚乱。李泽清醒过来，赶紧搀着吓坏了的晓琳跟人群一起往山下找人。但半山腰没看见人，山底下更是不见人影。突然，一个眼尖的游客指着上方大喊：“在那里！”李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往上一看，女人正卡在一棵歪脖子树上。

树不算粗，女人抱着的枝干已经被压折了，摇摇欲坠。她每晃动一次，李泽的心就提到嗓子眼一次。好在，救援人员很快赶到，把人救下来，抬进了救护车。李泽和晓琳这才放下心来。

李泽和晓琳被请进了警察局，晓琳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当时，晓琳进的厕所隔间门锁坏了，她只好用一只手抵着门，但穿裤子得用双手，她就收回了手。就在那个工夫，门被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推开了，四目相对很是尴尬。

晓琳有些不悦，推着小男孩往外走，“这是女厕所，男孩子不能进来。”没走两步，就被一个女人扯住了，女人大声吼她：“你推我儿子干吗？”

晓琳说男孩不该进女厕所，不知怎的就触怒了那个女人，“我儿子用你教？你是不是母猪没崽，闲得难受？”说完，一把扯过小男孩。小男孩被扯得一个趔趄，放声大哭。女人见自己儿子哭了，更加不依不饶，说晓琳伤害了孩子，必须给孩子道歉。晓琳不想再纠缠直接离开，岂料对方追出来非要她道歉不可。于是，就发生了后面的意外。

民警了解情况后，语重心长地说：“男孩进了女厕所，咱教育他就行，动手可不行。幸好没出人命，要是出了人命，你们两口子将来怎么办？”李泽回头看晓琳，她像被抽掉了空气的娃娃一样，浑身瘫软地倒在椅子里。劫后余生，李泽真害怕她身体撑不住，再大病一场。

签字离开警察局后，李泽一直在想，那个女人被抬上救护车时，他看了一眼，伤得不算太重，他们赔付医药费就行，大不了再道歉，这件事情应该没有那么严重。

200万赔偿款：不给让你去坐牢

后来，李泽才知道，那个女人叫陈月，39岁，是本地的公交车司机。她掉落山崖后，先是头撞到了石板，又在山坡上滚了一段路，最后才挂到了树上。因此，她的身体有大面积擦伤，腿也骨折了。

陈月住院期间，李泽和晓琳多次提着水果去探望，晓琳还主动向她道歉。但每次，她都爱答不理。她在医院待了一个月，李泽问了她的主治医生，她已经痊愈可以出院了，但她故意刁难不肯离开。

由于医药费没有走医保，全部是李泽垫付，看着钱像打水漂一样流走，李泽心痛急了，又无计可施。

周末，李泽和晓琳商量再去求求陈月。刚走到病房，就听见里面一片欢声笑语。透过敞开的房门，李泽瞥见陈月正拄着拐杖，一条腿点在地上，铁拐李一样耍宝呢。看见李泽他们，她立刻蹦跶着跳上床，呼啦一下拉上被子，侧过头装睡。

多日的隐忍，让晓琳控制不住地颤抖，这一次，她是真的发怒了：“够了，你别装了。这个月，我们夫妻俩几乎都要住在这儿了，你还有完没完？”陈月突然从床上坐起来，指着李泽的鼻子发飙：“杀人犯！我咨询律师了，你这是谋杀。你们以为付点医药费就完了？哪有那么便宜！你们不是要教育我儿子吗？我先教育教育你们，200万赔偿费，否则告到你坐牢。”

从没见过这么蛮横不讲理的人，李泽差点冲上去揍她。他们心情沉重地回了家，谁都不开口，两人都处在崩溃的边缘。

缓过神来，李泽给自己的发小律师周正打了个电话。周正在电话那头沉吟良久才说：“不好办啊，哥们，这事有点麻烦。”李泽和晓琳不敢怠慢，立刻开车到周正的律师事务所。仔细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周正说：“只能按照涉嫌过失犯罪打官司，但你们是失控状态，之前就有口角和肢体冲突，对方律师强行扯你故意伤人，也不是不可能。”听了这话，李泽和晓琳如坠深渊。

那段时间，晓琳晚上经常失眠，好不容易睡着，也会半夜哭醒。她总是抱着李泽说：“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多事嘴欠，就不会……”李泽搂着她越发瘦弱的肩头，实在于心不忍。

李泽和晓琳商量，干脆把房子卖了，再找亲戚朋友借点钱，了结这件事。毕竟房子以后可以再买，但他们被这件烂事缠绕得太久，几乎喘不过气了。晓琳同意了。可他们的房子最多也就卖90万，李泽只好四处举债，好不容易凑了100万。虽然离陈月要的数目还相差很远，但李泽想试一试，让周正接触她，看看能不能和解。

岂料，正在加油的李泽，接到周正的电话，给了他当头一棒。“那个女人是见钱眼开，想钱想疯了，我去了几次，她都不松口，我看咱们干脆法庭上见，大不了打个缓刑。”“缓刑是不是也会留案底？”周正好半天才在电话里“嗯”了一声。

回家后，李泽把结果告诉晓琳，她抱着李泽哭，说本来李泽就要当主任了，前途无量，如果落下案底，不仅会丢工作，恐怕一辈子都没有出头之日了。李泽心里委屈，嘴上安慰着晓琳：“幸亏人没死，只是伤了，大不了赔她。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第二天，李泽刚下班，就接到陈月的电话。她在电话里急吼吼地喊着：“你赶快过来，把你老婆拉走。”李泽赶紧往医院跑。

到医院一看，病房外围满了人，晓琳跪在冰冷的地面上，正抱着陈月的腿哭诉：“都是我的錯，你打我骂我都行，放过李泽吧，我们真的没有那么多钱。”陈月拽着晓琳，“你疯了是不是？我腿刚好一点，你再闹我就要300万！”

连日来的紧张、疲惫，加上陈月的咄咄逼人，让晓琳在听见300万的那一刻晕了过去。李泽气疯了，扒拉开众人，扶着倒在地上的晓琳。他再也忍不住了，指着陈月的鼻子吼道：“你刚才不是说腿好了吗？你今天就给老子出院！你不是说老子故意伤害吗？信不信老子打折你另外一条腿？”说完，李泽抱起晓琳直奔急诊室。

没想到，李泽一硬气，陈月怂了，当天就办理了出院。好在晓琳没有大碍，住院几天就出院了。两周后，陈月把李泽告上法庭，罪名是故意伤害。李泽被立案了，调查期间，由于妻子是癌症患者，李泽又没有劣迹，被取保候审。

一个月后，李泽的案件进入庭审阶段，走的是简易法庭。法庭上，陈月换了一张面孔。她对法官说，当时她自己带着儿子，没办法才让儿子进女厕所。她说着说着，动了情，哭诉自己当单亲妈妈的不容易。“景区那么多人，万一有人贩子呢，我怕儿子丢了才让他进女厕所。我看到她推我儿子才生气的，我这是护子心切，他们至于当众骂孩子吗？至于把我推下山吗？我是个公交司机，这条右腿要踩油门的，腿废了，我和儿子怎么生活？”

几个当时留在现场，配合警方调查的游客，证词很一致，都说没有看清落崖那一刻到底发生了什么。警方调取了景区监控，但监控里只能看到前面发生的事，最后的关键部分已经出了监控范围。到底是李泽故意推陈月下山，还是隔挡她的攻击，无意中造成她落崖，成了双方争议的焦点。

对方律师提议让陈月的儿子出庭作证，虽然孩子只有5岁，他说的不能作为定案依据，却可以帮助所有人判定事实。法官同意了。陈月的儿子被法警领进法庭，看到妈妈，他突然放声大哭，转过脸来，指着李泽说：“他推的，他把我妈妈推下山的。”明明知道他在撒谎，李泽却无法辩驳。

所有的信息都对李泽不利。法官提出调解，陈月还是咬死200万不松口。晓琳又气又急，当庭晕倒，进了ICU。医生说晓琳经过了长时间的化疗，身体正在重建中，很虚弱，不能一再受刺激。

短视频中寻证据：水落石出还清白

李泽单位的领导亲自来看晓琳。人力资源部的老李把李泽叫到病房外，拍着李泽的肩说：“你在单位那么多年，我们都知道你的为人。但是，你要有个心理准备，主任的职务恐怕要暂缓……当然，一切是待定，你别有心理负担。”老李话说得委婉，但李泽明白，不仅主任的岗位和自己无缘，要是落了案底，恐怕工作也保不住了。

几天后，周正打来电话，通知李泽第二次开庭的时间。他犹豫着问：“你真的没推陈月？咱们是发小，如果有什么，你给我交个底，我好调整辩护策略。”李泽苦笑一声，连自己的律师都不相信他，那他还有什么希望赢呢？

怀着这样的心情，李泽决定和晓琳做一次正式的道别。他把想说的话全写在微博上，想等她身体好些，再给她看。没想到，有人给李泽留言，鼓励李泽坚持下去，不要放弃。周正给李泽出主意：“干脆把这件事发到网上，也许能得到网友的帮助。”

死马当活马医，当天，李泽就把自己的遭遇发到网上。出乎李泽意料的是，舆论竟然一边倒。虽然也有人支持李泽，说男孩就不该进女厕所，但更多的人觉得，是他们错了。“这么小的孩子，又是在景区，妈妈没办法才带进女厕所，自己不锁好门，怎么能怪小孩？”“单亲妈妈难啊，给点宽容吧，都掉下山了，太可怕了！不管怎样，你们都错了。”

周正劝李泽，现在这种情况，能用钱和解是最好的选择，否则李泽大概率要坐牢。

自从出事，李泽一直瞒着父母。但事情走到这一步，瞒也瞒不住了。一辈子倔强的父亲听李泽说完，说：“不就是要钱吗？给她！”父母决定卖掉居住的房子，补上100万。李泽很难过，自己的錯害得父母老无所居。然而，父母的老房子只能卖80万，李泽恳求陈月高抬贵手，收下180万，放过他，可陈月就是不同意。

李泽无计可施，唯一能做的，就是每天在医院陪护晓琳时，在网上到处搜索，希望能找到当时在场的人。几天后，李泽的手机上突然蹦出一条提示，有人给他发了私信，建议他去短视频APP上找找线索。这个陌生人说：“如果我没记错，在你身上发生的事应该被人拍下来了。只是当时我没看到你发的微博，所以没有留意博主是谁。”

李泽颤抖着手下载了短视频APP，在刷了大半天短视频后，还真让他刷到了。在一个博主发布的带孩子旅行的视频里，李泽看到了自己和妻子，还有陈月的身影。

然而，令李泽失望的是，视频到李泽和晓琳离开就戛然而止了，并没有最关键时刻的片段。李泽不甘心，留言联系博主，告诉他发生的一切，并留下自己的电话，请他和自己联系。

第二天，李泽接到博主打来的电话，他表示一定帮李泽。然而，他一帧一帧查看了他当天拍摄的未剪辑视频，陈月坠崖的那一幕，他并未拍到。李泽失望极了，难道自己注定要被冤枉了吗？岂料对方又说：“对了，我一朋友当时也在那里，他也拍了视频的，不知道是否拍到了。”

很快，李泽联系到了他的朋友，那个哥们特别热情，很快给李泽传来了清晰的视频。此时，距离第二次开庭，还有不到半个月。李泽把视频转给周正，电话里，他明显松了一口气说：“哥们，我都准备给你做有罪辩护了，正连夜给你写辩护词呢！”

第二次庭审开始。这次陈月明显傲慢了很多，看见李泽，鼻孔里哼了一声，做了个“坐牢吧”的口型。她没有想到，这次，李泽提供了当时的视频资料。视频清晰地显示，李泽只是用后背挡了一下，完全没有推的动作。而陈月之所以摔下山，是她自己速度太快，再加上脚下打滑造成的，与李泽无关。

陈月瞪大了眼，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庭审室里一遍遍循环播放的视频，明确地说明了一个问题，不是李泽推她，而是她扑过来打人。

周正清了清喉咙，说：“基于新的证据，我有理由相信，我的当事人在案发时，主观上没有伤害被害人的故意，客观上也没有伤害的结果，请求法庭根据事实，判我当事人无罪。”

最终，根据这个视频证据，法院判李泽无罪。李泽长舒一口气，喜极而泣。转头看向听审席上的晓琳，她激动得放声痛哭，差点被法警请了出去。

出了法庭，李泽和晓琳紧紧相拥。陈月黑着脸从他们身边走过，恶狠狠地瞪了李泽一眼。周正一把拉住她，“李泽的事情完了，咱们该谈谈你的退款了吧！你自己摔的却诬告李泽，他给你出了医药费，你还想讹200万。咱们再打一场官司怎么样？”陈月的脸唰地白了。

李泽一把拉住周正，冲他摇头。法律虽然还给自己公道，但说到底，他们和陈月发生冲突确实不对。李泽和晓琳商量，支付给陈月的医药费就不要了，也不追究她的法律责任。网友说得对，毕竟一个单亲母亲的难处是他们无法体会的。这件事让李泽和晓琳深刻反省，人一定要管理好自己的情绪，不然说不准会惹来滔天大祸。

两个月后，李泽被正式任命为研发部主任，他破天荒地买了一束玫瑰花回家。晓琳抱着花，忽然就红了眼眶，“谢谢你，老公。要不是你坚持不放弃，我们现在可能连房子都没了。”李泽搂着她，轻声说：“都过去了。”晓琳靠着李泽，笑了。

窗外，火红的晚霞铺满天空，真美啊。

编辑/刘诗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