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小飞（短篇小说）

鲁大建

１

传说远古时，天破了一个窟窿，大雪从窟窿里飞进来，好在有天神将天补上了。这大雪就像鸟的羽毛飘落在地上，堆成了一座山。山所在的地方人迹罕至，不知过了多久，一天晚上，有一颗火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坠落在山前的一块空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很远很远的地方都能听到。

不久，就有三位雅士来到这里探查。

山前那个被流星砸出的坑很快被雨水和山泉水灌满，形成了一个小湖。

三位雅士在山下湖边建立了一所学舍，住了下来。他们白天读写辩论，晚上观测星空。

雅士们给这座山起名叫“学山”，给那个小湖起名叫“迎学湖”。

2

这天，三位雅士们在寂静山林中一边散步一边辩论。他们看到天空有一只老鹰在盘旋。

白衣说：“一只老鹰在飞。”

黑衣说：“那老鹰的翅膀都没有动，明明是风在飞。”

青衣说：“不是老鹰在飞，也不是风在飞，而是你们的心在飛。”

三人相视点头微笑。

他们走到迎学湖边，看到有一条小鱼一直不停地跳出水面。

白衣说：“你看那条鱼不停地跳出水面，它多无聊呀。”

黑衣说：“你不是鱼，你怎么知道它无聊呢？”

白衣说：“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不知道鱼无聊呢？”

黑衣说：“我不是你，所以我不知道你知道不知道鱼无不无聊；你也不是鱼，所以你也不知道鱼无不无聊。”

青衣说：“鱼是不是无聊这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们是真无聊呀。”

三人相视放声大笑。

3

迎学湖里有很多小鱼，他们都喜欢趴在湖底不动，只有这条不停跳出水面的小鱼与众不同，别的小鱼都叫他“小飞”，因为只有他每天一边说着“我要飞，我要飞”，一边不停地使劲往水面上跳。

别的小鱼问小飞：“你为什么想要飞呀？”

小飞回答：“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飞，也从来没想过为什么要飞。”

别的小鱼总是劝小飞：“趴在水底最安全，你看那些游到水面的鱼都被老鹰抓走吃掉了。再说了，湖底有啃不完的青苔，想晒太阳就晒太阳，想躲阴凉就有水草，多舒服呀，别瞎蹦了。”

其实小飞跃出水面也就一寸高，他根本就看不清水面以外的世界。但小飞一旦有了想飞的念头，就再也不甘心在泥里趴着了。

这天晚上，小飞睡觉时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的身体烧成了一团火，嘴里依然说着“我要飞”，于是火焰冲向天空变成一只红色大鸟飞了起来。

小飞从美梦中醒来，很是不舍梦里飞行的感觉。

小飞自言自语地说：“如果刚才的红色大鸟是梦，那现在的小鱼就是真实；如果现在的小鱼是梦，那么红色大鸟就是真实呀。是一条想飞的小鱼做梦变成了一只红色大鸟来安慰自己，还是一只展翅高飞的红色大鸟即使做梦变成小鱼也不忘记飞行呢？”

小飞慢慢清醒过来，发现自己依然是一条小鱼，依然想要飞。

4

梦醒后小飞睡不着，干脆起来练习飞行。他已经能跃出水面一尺高了，他看到了满天的星星，有一种特别兴奋的感觉，那深邃的星空吸引着小飞夜以继日地练习飞行。

那些雅士也一直观测日月星空，他们发现星空中有一些星星的相对位置是不变的，就叫它们“恒星”。那太阳是恒星吗？黑衣和白衣的看法不同。

白衣说：“太阳不是恒星，大地才是宇宙的中心，太阳围着我们所在的地球转一圈，就产生了一年四季。”

黑衣说：“太阳才是中心，太阳的位置是恒定不动的，我们所在的地球围着太阳转一圈的时间是一年。”

白衣说：“地球是中心，太阳围着地球转！”

黑衣说：“太阳是中心，地球围着太阳转！”

青衣说：“你俩不要吵，究竟是谁围着谁转，我们在地球上是看不清的，以后我们到了太阳和地球以外的宇宙就能看清了。”

白衣和黑衣点头称是。

青衣说：“我们在地球上观测天空，天空就像一个球形的幕布罩在地球外面。日月星辰就像是挂在这个幕布上。这个幕布上有很多恒星的相对位置从不发生变化，他们就是我们在这个幕布上的坐标。我们假想这个恒星坐标是不动的，太阳在这以恒星为坐标的幕布中缓慢移动，一年正好移动了一圈。我把太阳经过的这条路径叫‘黄道，我们不如把这黄道分成12段……”

白衣说：“太阳围着地球转！”

黑衣说：“地球围着太阳转！”

青衣一提到太阳，白衣和黑衣吵得更凶了。

青衣说：“好了，好了，咱们不说太阳的事了，咱们说月亮吧。”

白衣和黑衣停下争吵。

青衣说：“我们在地球上看，月亮在这个带坐标的幕布中走一圈要二十八天，月亮每晚都要更换一个和恒星一起住宿的地方，我们就一起标记出这二十八组和月亮共宿的恒星吧。”

白衣说：“那就叫二十八星宿吧。”

黑衣说：“好呀！再把二十八星宿分成东北西南四组，每组七个星宿，如何？”

青衣和白衣说：“好呀！”

三人围成一圈，手拉手一起放声大笑。

5

又到了一年的春天，冰雪消融。小飞长大了一些，他能跃出水面三尺高了。他看到岸边的小草发了芽。正当他欣赏这美景时，那只一直在天上盘旋的老鹰突然俯冲，一下子把小飞抓住了。老鹰抓着小飞飞到空中，小飞被壮丽的山河景象惊呆了，忘了鹰爪带来的疼痛。

小飞对老鹰说：“你飞的样子好帅呀，飞这么高感觉太棒了！”

老鹰说：“你再看最后一眼吧，我要吃掉你了，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小飞说：“你能教我飞吗？”

老鹰说：“鱼向深渊藏，鸟逐层云飞。飞翔是老鹰的宿命，正如游泳是鱼的本能。你连翅膀都没有，怎么能飞呢？”

说着，老鹰的爪子就抓得更紧了。

小飞心想：我还没有真正飞起来，不能就这样被吃掉。

小飞的身体相对鹰爪来说还是太小了，小飞使劲扭动身体，从鹰爪的缝隙中挣脱了出来。

6

幸运的是，小飞从天空中掉下来，落在一条河里，没有受伤。于是他顺着水流游下去，开始了新的探险。这一天，他遇到了鲤鱼。

鲤鱼说：“传说我们鲤鱼可以跳过龙门，变成龙。”

小飞说：“龙有翅膀吗？能飞吗？”

鲤鱼说：“龙没有翅膀，但是可以飞。”

小飞说：“那我跳过龙门能变成龙吗？”

鲤鱼说：“你不能，这是我们鲤鱼独有的荣耀。”

小飞想：不管能不能，等我找到龙门去试试再说。

晚上，小飞看到天上的星星，感觉这些星星连在一起就像传说中的飞龙。

三位雅士观测春季的星空，在星空中标记出东方七个星宿，命名为：角、亢、氐、房、心、尾、箕。

青衣说：“东方七宿属木，青色，应有一神兽统领。”

白衣说：“这神兽应该是青龙。”

黑衣说：“对呀！可是青龙在哪里呀？”

7

小飞到处努力寻找并没有找到龙门，转眼就到了夏天。这天，小飞在河边看到一只怪物，又像蛇，又像乌龟，吓得小飞大叫起来。

这叫声惊到了那只怪物，原来一只乌龟和一条水蛇是好朋友，他们俩都钻到一个洞里了。其实没啥特别的，只是小飞见识太少罢了。

小飞很是羡慕龟和蛇能成为这么亲密的朋友，他看到夏夜的星星，感觉星星连在一起的样子就是龟蛇合成一体的样子。

三位雅士观测夏季的星空，在星空中标记出北方七个星宿，命名为：斗、牛、女、虚、危、室、壁。

黑衣说：“北方七个星宿，属水，黑色，应该有一神兽统领。”

青衣说：“这神兽就是龟蛇合体的玄武。”

白衣说：“对呀！可是玄武在哪里呀？”

8

转眼又到了秋天，小飞遇到一只在河边喝水的白猫。小飞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猫，正想多看两眼，没想到那白猫看到小飞就是一爪。小飞连忙躲开，但白猫不依不饶，接连扑向小飞，小飞的身体上被抓了四道平行的爪痕，好在小飞还是凭借敏捷的身手逃脱了。

小飞心想：没想到看着可爱的白猫，杀气这么重。小飞这次可知道了江湖的险恶，他心有余悸，看到秋夜的星星連在一起组成了白猫的样子。

三位雅士观测秋季的星空，在星空中标记出西方七个星宿，命名为：奎、娄、胃、昴、毕、参、觜。

白衣说：“西方七宿属金，白色，应该有一神兽统领。”

黑衣说：“这神兽应该是白虎。”

青衣说：“对呀！可是白虎在哪里呀？”

9

临进冬天的时候，小飞游到了大海。他看到真正能飞的鱼——飞鱼。

小飞问飞鱼：“您能教我飞行吗？”

飞鱼说：“我的鳍很大，像翅膀一样，而你的鳍太小了，飞不了。”

小飞问：“你为什么要飞呢？”

飞鱼说：“我在水里遇到要捕食我的大鱼，我害怕被吃掉才飞呀。”

因为害怕才飞，这个答案让小飞有点失望。

小飞又见到了鲸。

小飞问鲸：“你是我见过最大的鱼，你是怎么长这么大的？”

鲸说：“我其实不是鱼，我的祖先是陆地上的走兽。我的祖先一心想到水里捕鱼吃，也不知道经过了多少代的进化，身体就慢慢变成了鱼的样子。”

小飞心想：这也太奇妙了吧，走兽也能变成鱼，而且是最大的鱼。

10

小飞从春天游历到冬天，始终没能找到飞行的奥义。他抬头看到了老鹰，突然顿悟了。老鹰听到小飞的呼唤，落在海边和小飞又见面了。

老鹰说：“我记得你，你就是那条从我手里逃掉的小鱼吧。好久不见，你现在都长大了，你身上四条平行线的花纹很好看。”

小飞说：“好久不见，你的肩膀也更宽了。”

老鹰说：“你叫我什么事？”

小飞说：“我一直想要飞，我很努力但一直没有成功。你是我见过飞得最帅的。我恳求你吃掉我，让我变成你的一部分，真正地飞一次。”

老鹰说：“为了飞一次就不要命了吗？你想好了吗？不后悔吗？”

小飞闭上眼睛坚定地点点头。

于是老鹰一口就吞掉了小飞，老鹰的羽毛突然发生了变化，每根羽毛上都出现了四条平行线的花纹。老鹰径直向天空飞去，越飞越高，越飞越高……

老鹰已经飞到了天的最高处，但仍然没有减速，继续向上冲击。

突然，“砰”的一声巨响，老鹰的身体炸成了碎片，大团的羽毛像大雪一样，慢慢地飘落。

三位雅士正在学舍内画星图，看见窗外飘起了大雪，就走出学舍观赏雪景。

白衣说：“这雪真是神奇，竟然能积雪成山！”

黑衣说：“你看那边，积雪又堆成了一座新的山峰，其他山峦也变高了。”

青衣说：“根据记载，我们这学山和周边的山峦都是大雪堆积而成的。积雪成山的事，已经发生过八次，这应该是第九次了。”

白衣说：“我没猜错的话，这次的雪应该是最大的一次吧。”

黑衣说：“快看，那座最新堆成的高山像不像一个鸟头？”

白衣说：“不光有鸟头呢！这大雪把之前的山峦都连成一片了，你看那是不是鸟的翅膀和身体？”

黑衣说：“太壮观了！按说这鸟应该有长长的尾羽才对，怎么看不到呢？”

青衣说：“你们仔细看，这大鸟的尾巴还在迎学湖里，好像是从湖底飞出来的样子，这鸟不会生着一条鱼的尾巴吧……”

白衣和黑衣并没有笑，反倒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11

雪过天晴。夜里，三位雅士又一起观测冬季星空，他们在星空中标记出南方的七个星宿，命名为：井、鬼、柳、星、张、翼、轸。

青衣说：“北天极附近的恒星一年四季可见，二十八星宿却在一年中不断轮转，东方七宿出现在春季星空，北方七宿出现在夏季星空，西方七宿出现在秋季星空，南方七宿出现在冬季星空。”

黑衣说：“这迎学湖正是由北天极飞下的陨石撞地而成，迎学湖正对着北天极。北天极那里也有水波涌动，我们能看到有一条鱼在北天极游动，时而跃出水面，而且越长越大。”

白衣说：“快看，那鱼变化了！”

黑衣说：“他怎么突然变成一团火了？”

白衣说：“不对，他变成了一只鸟！”

青衣说：“那鱼变成的是一只火鸟，那火鸟正飞向南方。”

三位雅士看着火鸟，火鸟也看到了地上的三位雅士。火鸟的目光化成火焰从天而降，三位雅士身上着起火来，他们旁边的学舍也着火了。烈火熊熊照亮了整个夜空，火烧过之后什么都没留下，连灰烬都没有，只有一缕青烟、一缕黑烟和一缕白烟升上了天空。

星空中，火鸟已经和南方七星宿融为一体了。三位雅士也飞到星空之中，青衣化成了青龙，黑衣化成了玄武，白衣化成了白虎。

玄武说：“冬天更需要火鸟的热烈，没我什么事，我去冬眠一下。”

白虎说：“玄武你先别睡，我们去看看太阳和地球到底谁绕着谁转。”

青龙问火鸟：“你叫什么名字？”

火鸟说：“我叫朱雀。”

白虎说：“那个‘雀字是身上有四条平行线花纹的‘雀字吗？”

火鸟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