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天使亲吻过的痕迹

2023-07-06 16:24徐宁遥
中学生博览 2023年9期
关键词:胎记长裙连衣裙

徐宁遥

我从小到大就知道我脸上长着一块难看的胎记,乌黑色的胎记像一条长长的蛀虫长在脸上,我不敢把头发盘起来,长长的头发沿着脸庞耷拉下来,我总是试图用头发将脸上的胎記象征性地遮掉一些。在人群里走路时,我总是会下意识地低着头,目光永远停留在脚底下的柏油路,当有人和我不小心目光接触时,我总会下意识地回避他的眼神,拒绝一切的眼神交流,我害怕他们将视线聚焦在那块乌黑色的胎记上。

但是低着头走路只能掩饰某些时刻的难堪,在班级里不可避免地被同学发现脸上的胎记。刚开始他们总是会用好奇且诧异的眼神打探我脸上的胎记,“十万个为什么”似的问个不停,他们提问大致如“你脸上为什么会有胎记呀?”“好奇怪的胎记,为什么长在这个位置呀?”云云。班上几个调皮捣蛋的男生发作业的时候从来不叫我的真实姓名,取而代之的是“那个脸上有胎记的女的”或者“黑疤女”。每当听到这样的绰号,我总是会下意识地将头埋进衣服里,或者是不管季节的变更,戴着一条围巾遮住胎记的位置。

我依稀记得当时的一次班级歌唱活动,班上的所有女生几乎都换上好看的连衣裙,那种白色的长裙,转一个圈就能翩翩起舞,阳光不偏不倚地洒在她们的秀发上,就像是刚从森林里采集完新鲜橙果的仙女。我也换上了那条白色的长裙,将长发披散下来,但镜子里的人儿脸上有一块特别明显的胎记,在白色裙子的映衬下,那道胎记显得更加触目惊心,就像是一个生命里的记号,在时刻告诉我,我像是一只可笑的“丑小鸭”。

班上的一个男生不怀好意地朝我笑了笑,然后指着我脸上的胎记说:“裙子很好看,就是这个脸。”他“啧啧”两声又发出唏嘘的感叹。我不知如何形容那时候的心里,就感觉一种异样的目光审视着我,而我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他说得并不错,我脸上的胎记就那样张牙舞爪地停留在那里,和白色的连衣裙形成了反差。我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但我不能让泪水滴下来,这是我最后的自尊和倔强。

事情并没有因此发生转机,临近上台的时候,班上一个好看的女生站出来:“老师我能同小月换一个位置吗?”她指了指我继续说道,“我这里看不到你指挥了。”老师答应了她的请求,在换衣间我不小心听到了那个好看的女生和她好朋友的对话。“怎么突然想要换到那边去了?”“就是觉得让有些人站在C位可惜了。”“哈哈哈,你好会说,我刚才都真的以为你看不清!”她们说话的声音很轻,但却一字一音清晰地砸在我的心上。

我已经不记得那天是怎样结束了演出,又是怎么回到了家,只记得我换下那件好看的白色连衣裙,将它狠狠地塞进了纸箱里,在此后的若干年里,一次都没有再碰过那条好看的裙子。我总将年少时的那场噩梦归咎于我的胎记,归咎于这条与我长相格格不入的连衣裙,它放在那,就像侦探的放大镜,不停地放大着我青春期受到的伤害。

久而久之,我开始畏惧和人交流,我害怕他们将我心底的那道伤疤一点点地撕裂开来,我害怕应对无数双聚焦着关切、好奇、惊讶、难过的眼睛,我害怕难看的疤痕会让想同我亲近的人望而却步。慢慢地,我不再想结交朋友,我只是将自己死死地围困在自己构建的城池里,躲避着一切可能的声音,或是关心的,或是疑惑的,也许是我的自卑,不断地蔓延成一条长长的河流,流淌过我的整个青春。

就这样地度过了一个安静的青春,一直到大学,我开始学习化妆的技巧,尝试了很多不同的方案去遮盖住那块胎记,化妆技艺不断地娴熟,那块胎记能几乎被粉底液和遮瑕膏盖住,在学习遮瑕的过程中,我一次次地试图与当时年少的自己对话,希望当年那个小小的女孩能勇敢一点,能直面那些不好的声音。

我逐渐发现胎记也能被粉饰、被遮盖、被掩埋,在那段关于胎记的青春里,所受到过的疼痛好像雷阵雨,猛烈但终有晴。时间像雨时擦过窗玻璃的雨刷,一点点将伤痕擦拭,好像我终于可以将那根倒刺拔出来,仿佛看见那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自信明媚地笑着,所有喧嚣的声音变成了背景音,在她的世界里缓缓地倒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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