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月
小時候每次家里炖羊骨头我都很伤心。伤心的是骨头上的肉太少了。卖肉的师傅估计把骨头都刮出火星子来了。我那时才几岁,一个人可以啃半锅,但还吃不饱,越吃越饿。肉少,吃得费劲,最后输出大于输入,相当于白吃。
即使如此,家里炖羊骨头的时候我还是很开心,至少算是吃上肉了。从前不仅车马很慢,一个月也才吃一两回大肉。
我妈很注重吃,即使家里的条件不好,也要想方设法让我们吃好。她对我的教育模式就是吃饱、吃好、听话、学习好。前三项我做得都挺好,第四项有些费劲。我一直觉得,我不是个灵光的人,小时候更是感觉如此,经常有手足无措的时候。
然而, 当年最大的问题是我不知道那种情形就叫做手足无措。这也说明,我对事物的认识程度很浅。大概是光顾着吃,成了一个吃僧。
有一年,我还没上小学。上午的时候,家里只有我和妈妈两个人。妈妈用高压锅炖了一锅羊骨头。高压锅上汽后,她有些事要出去一下,告诉我过了二十分钟把煤气关掉。
我那时候感觉这项任务非常重要,直接关系到午餐的美味与否。索性什么事也不干,只盯着墙上的钟表。我这么用功,应该中午吃上骨头大餐,然而现实并非如此。
到了二十分钟,我来到厨房,看到噗嗤噗嗤喷汽的高压锅,样子很是吓人,我怕被热汽喷到,所以蹲着前进。到了炉灶边上后,又把我难住了。我不知道怎么关掉煤气!我知道,炉灶上有个旋钮,我试着旋转了一下,没想到火焰更大了,然后反向旋转,好像没有什么变化,反而被上面的热汽扫过了头顶。
所以我吓得退出了厨房,然后在客厅里踱步。一个人如果心里有事,会表现得非常不安,行为上就会做出一些重复的动作。
我那时对煤气灶已经彻底投降,只盼着妈妈早点回来。
结果,当天妈妈在街口和邻居多聊了几分钟,回到家的时候,羊骨头已经在高压锅里炖了四十多分钟,蛋白质都发生了化学反应。
妈妈一到家,就大呼小叫地冲到了厨房,一边责备我,一边重复地说:糊了,糊了。
我那时候觉得,羊骨头糊了也能吃吧。虽然被妈妈骂了好半天,但我的心里面还在想着午饭时能啃到羊骨头。
但是爸爸下班后,妈妈当着爸爸的面,又把我骂了一顿,让我心情全无。有时候家长很不讲武德,明明刚才骂得很过瘾,来了新人后,还得共情一下。爸爸也是无情的人,先是问了高压锅是否损坏,听到还可以用的字眼后,才放下心来,专门骂我几句。
好像高压锅是亲生,我是领养的孩子一样。
我所说的骂,其实并不是太难听的字眼,大部分都是围绕着笨和吃僧两个字。但是像念经一般,就有些难受。我那时候喜欢逆来顺受,不知道从何为自己伸冤,只知道自己确实错了,错的是不会关煤气灶。
如果单论关煤气灶这件事来说,我真的没有不用教就会关煤气灶的天分。所以今天来看,爸爸和妈妈大概是责怪我没有这种天分,这还说得过去。
现在我想,如果这件事出来之前,他们教过我关煤气灶,我还不会的话, 那么现在的我心服口服。可是我小的时候也是心服口服, 一点没有反驳的意识。
这件事过去后,家里就没再炖过羊骨头。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大家都有阴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