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虚拟恋人”试爱社恐弟弟：强凹人设怎不闪崩

甜橙

“你想要个‘虚拟恋人吗？从此，有人听你吐槽、陪你聊天、打游戏、看电影……”当下，不少网络APP上推出了“虚拟恋人”服务。这种借助网络的有偿式情感服务，在年轻人中很流行，有人甚至称之为“速食情感”。它呼之则来，挥之则去，不用负任何的责任，没有任何的负担，还能缓解压力和给予情感慰藉。然而，这种看似新鲜、有趣的背后，却蕴含着巨大的风险，福建省某市的一桩案件让人唏嘘——

扑朔迷离：“虚拟恋人”横尸旅馆凶手成谜

2021年1月13日上午11点左右，福建省某市110接警指挥中心接到报警，有人自首称杀人！警方一面安抚报案人，稳定其情绪，一面组织警力火速赶往现场。

案发现场位于郊区的一间较为隐蔽的旅馆。警方到达现场后，发现一名年轻女性仅着内衣仰面躺在床上，已断气多时，其身体有抓伤，脖子上有明显的扼痕。自首者也是一名女性，她供述自己叫周舟，时年31岁，称死者是她老公的外遇，本来两人相约谈判，但对方不仅不肯离开她老公，还口出狂言，多次对她羞辱，自己没有控制住情绪，愤怒之下失手掐死了她，请求警方抓捕自己。

警方调查发现，死者叫黄晴，时年23岁，是一名刚毕业的大学生。法医初步判断，她确系死于机械性窒息，但对比死者脖子上的掐痕，拇指和食指之间的间距，明显宽于周舟的手掌，推测作案人应为成年男性。而死者的指缝里提取的皮屑组织，居然是死者自己的，两人打斗，周舟却没在死者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反观周舟，虽是自首，却神色慌张，1月份的天气并不热，她却汗如雨下，警方推测她很有可能是为老公顶罪。随即，传唤了其老公王煜，王煜却声称自己并不认识死者。警方调查后，发现二人并无交往痕迹，排除了王煜的行凶嫌疑。蹊跷的是，死者的手机不在现场，周舟却无法说明黄晴手机的去处。扼痕、物证都对不上，周舟明显是包庇别人，但这个人到底是谁呢？

问及周舟为何一口咬定他有外遇时，王煜泪洒当场说：“周舟是个病人，总怀疑我出轨，曾住过精神病院，有把人认错的历史记录。”王煜称妻子患有抑郁症，有时候伴随妄想，警方在其心理医生和医保记录里查实了该情况，帮她办理了取保候审。

警方在排查死者黄晴公寓时，发现，她在网上做“虚拟恋人”，有多个客户，她在微博里提到过，一个叫黄金面具的人和她来往密切，经常给她发大额红包，微博中有鲜花、高档化妆品、品牌包包等等的照片。

警方找到黄晴注册过虚拟情人的APP，调取注册人信息，顺藤摸瓜找到“黄金面具”。他的身份居然是一个建筑工人，工资不高，根本发不起大额红包，而他坦陈自己的身份证早就丢失了，由于整天待在工地不需要证件，他没舍得花钱去补办。案发时间，他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办案人员将他排除在嫌疑人名单之外。

这个案子看似平铺直叙，作案手段简单，但实际上，处处疑点，嫌疑人自首，却明显不是施暴者；死者黄晴天天在微博上炫富，却没有和男友在一起的证据，而出事旅馆没有监控，对客户也并没有都登记在册。警方决定还是从周舟身上查找突破口。

一天，警方再次走访周舟的时候，其弟弟周翔和她在一起。这是个体态挺拔、温文尔雅的年轻男人，他亲手为办案人员递上咖啡，但也是这个举动，让细心的办案人员发现了端倪。周翔的手腕处有个文身，花纹繁复精美，办案人员察觉到死者黄晴此前在微博上发的一张照片中，手捧鲜花的手上也有文身，和周翔手上的文身非常相似。警方在仔细对比辨认之后，将周翔请进了审讯室，而周翔掙扎一番之后，情绪崩溃，被警方说服坦白所有的真相。

煞费苦心：网上请来“职业选手”试爱社恐弟弟

周翔时年29岁，其父母开连锁酒店。研究生毕业后，他性格内向，不善言辞，工作中，因为表现木讷，多次被领导批评，后来便到父母的酒店上了班，负责管理后勤。

但工作之外，周翔除了宅在家刷电视剧、玩游戏，从来不社交，更没有女朋友，虽然他身高1.78米，有着不错的外表，家里人却都为他的婚事着急。父母逼着他相亲过几次，但次次希望，次次落空。

周翔有个姐姐叫周舟，早已经嫁给同乡王煜，王煜也帮助父母料理酒店事务。

两年前，周舟曾因为产后抑郁，住过一段时间院。出院后，也总是操心弟弟的事情。一天，周舟又安排了一个媒人，给弟弟介绍了一个对象相亲，媒人当晚就打来电话，投诉说，女方抱怨周翔一直低头玩手机，主动沟通也不回应。说到最后，媒人揶揄道：“我是真的没有合适的姑娘可以介绍了，我感觉，她们都配不上贵公子耶。”

2020年初的一天，周舟和一个叫张熙楠的闺蜜聚会，吐槽说：“真愁人！我弟弟是个宅男，压根儿不会恋爱。我爸妈都急死了，这多耽误青春啊！”

张熙楠一边搅动咖啡杯，一边不经意地说道：“这还不简单，恋爱也要锻炼啦，你看谁生下来就会游泳，你要把他踹下水嘛！”然后，闺蜜神秘地告诉周舟说：“现在很多年轻人都玩得时尚，就算不恋爱，也会找个‘虚拟恋人，花一杯奶茶钱，就能让女孩子隔着屏幕陪你弟弟聊天，陪着看电影，说早晚安，按小时付费，某宝就有这样的服务，一些交友APP上也有。要不，你让你弟弟也找一个，让弟弟先找找恋爱的感觉，练习一下，说不定就开窍了！”

周舟听到这些，茅塞顿开，回到家赶紧上网查询了解具体情况。原来，近年来，“虚拟恋人”火得不行，在某宝店铺内花上几十元，就会拥有一个手机上的女朋友或者男朋友。平时不太擅长和异性交流的“宅男”“宅女”，在“虚拟恋人”面前都大起了胆子。这类服务，也太周到了！周舟似乎掌握了秘诀一般，为让弟弟开窍，她在提供虚拟恋人服务的APP上帮弟弟注册了一个号，并找到一个叫黄晴的同城女孩为弟弟提供“恋人”服务。

在跟黄晴交流时，周舟留了一个心眼，没透露自己的身份，只是告诉黄晴，自己的一个好哥们没恋爱过，找她的目的主要是让“好哥们”谈一场恋爱，并学习恋爱的技巧。

黄晴满口答应这个客户，说这是小事一桩。作为专业的“虚拟恋人”，她会扮演傲娇、萝莉、御姐、邻家、可爱、小清新等款，会根据客人的喜好和需求去改变角色，她保证一定会满足她的要求。

周舟听后，高兴地给她在平台预付了款项，并告诉了对方弟弟的各种喜好和特点。之后，周舟又将自己找到一款“虚拟女友”的消息告诉弟弟。

周翔得知姐姐给自己找了虚拟恋人，很吃惊，起初非常抗拒，觉得自己还没有到要找“虚拟情人”练习的地步。岂料第二天，黄晴主动打来了电话，开口就是：“你是周翔吧！我是你的虚拟女人，空间1号。”周翔瞬间被她逗乐了，问“空间1号”是什么鬼，黄晴赶紧解释说：“你不是喜欢三体吗，那你现在可以拥有一个太空女友啊！”

周翔差点喷饭，居然这样有意思。抱着好奇的态度，便和黄晴聊了起来。没有想到，隔着屏幕，他没有像现实里与女孩子相处那么紧张，而且对面的女孩还挺有趣的，便同意试试网恋，黄晴也迅速加了周翔的微信。周翔事后和办案人员说，自己喜欢个性独立有点拽的御姐，他也不知道黄晴是从哪里看出来的，在两人的交往中表现得非常“御姐”。

黄晴虽然是服务方，但跟周翔几乎完全是对等的，甚至在很多方面要求比周翔更高，早晚安，一定要周翔来说，话题一定要由她来掌控。有时，周翔会有一种被她统治着的感觉。

一次，两人正在通话，周翔所在的酒店前台打来电话，说一个退房的客人在电水壶里泡隐形眼镜盒，被保洁阿姨发现，前台扣押金，对方却反咬一口，在大堂撒泼。

周翔本来打算停掉电话粥，黄晴不肯，非要全程围观，周翔无奈，只好“举着”女友去了解情况。

客人果然够凶，不仅指着保洁大骂，还反说保洁栽赃，周翔本来打算息事宁人，黄晴却在电话里指导他，不可以太懦弱，否则对方下次还找麻烦。

黄晴在电话里叫嚷着要报警，客人才只好承认，自己本来打算用热水壶烫一下隐形眼镜盒消毒，结果退房时，忘记拿出来了。她满不在乎地说：“大家都这么做啊！”周翔没想到，黄晴能隔着屏幕和对方理论，骂得对方哑口无言，太飒了。事后，客人没要押金离开了，周翔却被黄晴的气场折服了。

隔着屏幕聊天几个月后，周翔觉得自己真的迷上了黄晴，突然想见她，便强烈要求线下见面。但这是违反工作约定的，起初黄晴坚持拒绝。

但周翔怎么都不放弃，黄晴便说和客户见面违规，除非他支付额外的费用，周翔自己支付了。

那一次，两人在福州一家公园见面，黄晴穿着御姐范的裙子，戴着太阳镜，取下来后，周翔发现她皮肤白皙，眼睛大大的，睫毛细密又浓长，非常漂亮，而且很霸气。第一次见面，黄晴直接上来掐灭了他的烟，说：“我是你的虚拟恋人没错，但是虚拟也是恋人，当一天恋人就要对你的健康负责。”

其实，周翔早就想戒烟了，但他真的没有自制力，黄晴“出手”制止他抽烟的行为，他内心狂喜，他就是爱黄晴这种管天管地的御姐气息，黄晴的与众不同，让他深深沉迷。

黄晴虽然只有23岁，但上学时就兼职当了虚拟恋人，她诚恳地告诉周翔，他是第一个私下见面的客户。周翔听了，非常开心。那段时间，周翔沉溺其中，黄晴天天带着他游玩。一次，情到深处，两人开了房，从未交往女友的周翔像打开了新的世界。

不久，周舟发现弟弟比以前活泼了，和女孩说话不脸红了，甚至还和员工开起了玩笑，觉得自己的计划非常有效果。

假戏真做：网上恋人人设闪崩悲剧作结

然而，渐渐地，周舟发现了不对劲。

2020年5月，周舟重新托人给弟弟介紹对象，对方不是公务员，就是女医生，个个漂亮。但周翔的心全在虚拟恋人黄晴身上，根本没有心思相亲。

周舟十分恼火，周翔却告诉姐姐说：“姐，我有对象了，你为什么还要给我介绍女友呢？好奇怪。”

周舟大吃一惊，问他对象是谁，结果，弟弟说是黄晴。虚拟恋人不过是让弟弟练习恋爱的磨刀石，怎么能真的恋爱？但弟弟说自己就是喜欢黄晴。姐弟俩因此还吵了一架。周舟烦恼之余，转头和老公王煜抱怨。

周舟和老公是校园情侣，两人结婚多年，感情不错，婚后第二年生下儿子，可惜孩子没满月就夭折了，周舟为此受到了很大的刺激，得了产后抑郁还住了疗养院，虽然病情稳定，但王煜却不想让她太过操劳。他跟妻子分析，说这种女孩子无非都是为了钱，如果想要分离周翔和她，不能硬怼，要想点计策。“你再注册一个号，包下她的黄金时段，再给她买点东西。劝周翔别给她花钱，试试她的真心，搞不好这个女孩见捞不着好处自己就离开了。”

周舟很高兴，2020年6月，买了一个手机号，并用一个捡来的身份证注册了一个新账号，取名为“黄金面具”，并加了黄晴做她的虚拟恋人。两人聊天时，周舟有意暗示黄晴自己是老总，可黄晴问他到底是做什么的，她却不肯多说一句，反手一个红包，不仅大方还制造神秘感，两人多次在网上“密聊”。

过了一段时间，周舟觉得时机成熟，便再次跟周翔说：“我同意你和黄晴交往，也会说服爸妈。”但提出一个试探性的要求：“她是虚拟恋人，接触男人太多了，如果她是好女孩，姐姐祝福你，但若不是呢？姐姐不想你被这段买来的廉价感情所伤。”

这次，姐姐的话周翔是听进去了，按照姐姐的指示，他没再给黄晴买礼物，她用话术要打赏的时候，也装了几回傻。

一个月下来，周翔感觉黄晴真的开始冷落自己。周舟在家里看弟弟耷拉着脑袋，就知道自己做对了，让他赶紧离开这个见钱眼开的女人。但周翔依旧不想放弃，他觉得黄晴就是忙。

周舟见自己努力那么久，周翔居然不为所动，气坏了，扬言一定要周翔看看黄晴的真面目。

2020年底，周舟约了周翔到自己家吃饭，拿出两人“露骨”的聊天记录给他看，告诉周翔这种女孩子不能要，她在外边一定有不少金主，能和你在一起必定和别人也在一起。周翔看完聊天记录，瞬间黑了脸，良久不发一声。原来，上面有各种“宝贝儿”“亲爱的”“我想你了”的话语，事实上，那些话语是平台的“虚拟恋人”热络客户的话术，然而，在正经的周舟和极少与女孩子打交道的周翔看来，这种话语却非常“露骨”，让人难堪。

周舟趁机还掏出手机和周翔说：“我现在就聊给你看，让你看看黄晴在别人面前是什么样子。”周翔沉默不语。周舟便开始在微信上呼唤黄晴，很快黄晴就上线了，周舟语言暧昧地挑逗着她，一口一个亲爱的宝贝，并说“老婆，我想你了”。黄晴也亲热地喊“老公，我也想你了”。

周翔看着黄晴发过来的露骨的言语，脸色惨白，他喃喃自语道：“这是她的工作，她不轻浮的。”周舟立刻提出了线下见面的要求，黄晴说：“好啊！宝宝。等我有空了就去找你。”

周翔一看，顿时觉得恶心，大呼怎么能这样。周舟借机说：“是我的错，给你找虚拟恋人为了让你开开爱情的窍，没想到找来这么一个女人，都不知道线下见了多少人了，对不起。”周翔气坏了，原来所谓的女友，是见一个爱一个的下作渣女。他顿时气坏了，当即提出分手，彼时，黄晴正在网上忙着应付客户“黄金面具”，根本没空搭理周翔。

周舟见好就收，直接下线了。过了两天，黄晴还给她的微信上发了很多信息，周舟都没有回复。之后，周翔也拉黑了黄晴。

事后，警方在调查中发现了黄晴的验孕单，她在案发前确认过自己怀孕的事实。警方推测很有可能她是真的想结婚了，并对周翔有一定的感情，这才多次纠缠周翔，最终让黄晴走上了不归路。

周翔说案发前2周，黄晴见联系不上周翔，就到他工作的酒店静坐，周翔不愿意事情闹大，勉强和她见面。她说自己一时糊涂，但分手之后实在想念周翔，希望复合，周翔也拒绝了。见此，黄晴又提出要来个分手仪式，最后一晚相处，周翔心里又觉得她卑微，有点可怜，心一软就同意了。

2021年1月12日，两人找了一个郊区的旅馆，连喝带玩还上了床。第二天分手时，黄晴却一改要和平分手的决心，告知周翔已经怀了他的孩子，甚至拿出了驗孕棒，并告诉他自己是真的喜欢他。

可是，周翔早就对她失去信任，并认为她套路自己，认为她怀的是野种，骂她是骚货！激动之下，还告知测试她的事。“你知道吗？你和黄金面具聊天时，我亲眼看着你跟别的男人亲热，我有多失望吗？”说完，周翔起身就走。

黄晴当时听到周翔和其姐姐如此诓骗自己，顿时恼羞成怒，用力抓了一把，然后，大骂他居心不良。她和周翔扭打在一起，并说现在身上有伤，要是分手就告他强奸，到时他不仅要坐牢，还要一辈子背上骂名，说完放声大喊“救命”！

周翔吓坏了，赶紧去捂住她的嘴，岂料，黄晴还骂他渣男。周翔本来就觉得自己一腔真情错付，对黄晴有怨气，觉得她太无耻，听到她骂自己，便一把掐住她的脖子，直到黄晴断了气。

事后，得知黄晴死了，慌张的周翔赶紧给姐姐打电话，周舟惊慌失措，赶来处理现场，她先擦掉了弟弟一切可能碰过的地方的指纹，又拿出黄晴的手机，删除了黄晴和所有人的对话，最后，她实在不放心，让周翔带走了手机。

周舟觉得自己有抑郁症，顶罪的话能轻判或许找个好律师也许可以无罪，大不了赔钱，而她就这么一个弟弟出事就全毁了，她让周翔千万不要说出真相，并赶紧离开，自己主动拨打了110报案自首。而王煜以为妻子因小舅子的事受到刺激，并没把周舟推说他有外遇的事情当真。

然而，周舟想得太简单了，在警方面前，她的谎言漏洞百出。而经过法医鉴定，黄晴腹中的孩子确系周翔的，事实上，黄晴也并未和多个男人纠缠，除了工作需要应付客户，生活中是个正经女孩。周翔知道此事痛哭失声。2022年底，当地中级人民法院判处周翔故意杀人罪成立，判处其无期徒刑。目前，此案正在上诉中。而周舟涉嫌作伪证、包庇罪犯妨碍司法公正，被另案处理。

（因涉及隐私，文中人物均为化名，相关信息做了技术性处理。）

[以案说法] 天津孚日律师事务所陈辉律师认为，当下，许多年轻人成为宅男宅女，不与陌生人接触，不爱结识新朋友，缺少人际沟通，这导致情感世界是一片荒漠。而网络开始流行“虚拟恋人”也为这类人群提供了便利的“情感服务”。

然而，虽然这种“虚拟”的感情能缓解孤独和提供情感，但是，虚拟环境中的感情，不同于现实中的感情，以“虚拟恋人”的十全十美来要求现实中的恋人，必然会在现实中产生失落感，产生隔阂和鸿沟，而且服务人员良莠不齐，各类虚拟服务也有“打擦边球”的赤裸行为，一不小心就会违法违纪，建议宅男宅女们多走出去，不要将情感寄托于虚幻的网络世界。

编辑/杨 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