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守女孩风雨哈佛路：银杏黄，亲情暖，青春滚烫

牧心

最近，一条“专科升哈佛”的抖音热搜让很多人认识徐州女孩周芳，她创造了“专升天”奇迹。谁能想得到，11年前，她是重点班唯一一个高考完去读大专的学生……

冷暖童年：留守女孩的天空银杏树守护

2022年2月，上海浦东国际机场。江苏省徐州市姑娘周芳拎着行李箱独自候机，她跟爷爷奶奶发了视频。接通后，奶奶嘱咐说行李箱里有一袋银杏叶，如果到美国后水土不服，可用它泡脚舒筋活血……

周芳含泪点头，她即将前往美国哈佛医学院开启她的博士学业。

周芳1992年出生在徐州的一户普通农家。她三岁那年，母亲病逝，随后她由爷爷奶奶抚养。

爷爷奶奶每次干农活，也会带上周芳，把她放到田埂上捉蚂蚱、玩土堆。这让小周芳有了很多同村玩伴，大家一起下河、摸鱼、捉虾，甚至打架，晒得像个非洲小孩儿。

周芳6岁才上幼儿园，因当“混混”太久，和同学打架的毛病还是改不掉，在课堂上一直无法集中注意力。到上了小学二年级，她依然没进入学习状态。奶奶虽然一天书没念过，拿书都会拿反，但很乐意为孙女学习的事去求人，经常在晚上打着手电筒，去村里找大一点的孩子帮她辅导作业。慢慢地，周芳在学习上仿佛开了窍，小学三年级时成绩已经冲到班级第一，有时甚至也是全校第一。

那时，爷爷奶奶每天会给周芳五毛或一块的零花钱，她全都攒下来去学校门口地摊上买奥数书和其他课外读物。其间，周芳拿过一次全国青少年读写大赛银奖。小升初时，她收到了好几所市区中学抛来的橄榄枝，学校答应免赞助费和学杂费，可生活费也不是一笔小数目。爷爷奶奶仍坚持送她去市里读书，他们好像有一种使命：一定要把这个孩子抚养好。

开学前的那阵子，周芳经常头晕。上学不久，有次晕倒在教室，老师带她去医院检查，被告知患上了贫血症，且眼睛有明显的外斜视，医生建议早点手术以免影响视觉功能。终于熬到放月假，周芳回到家里。看到爷爷奶奶就着一盘咸菜喝粥，她没有将书包里的病历拿出来。

周芳的童年虽然没有父母的关爱，但奶奶的护犊情深让她过得无忧无虑。

为了供周芳上学，爷爷60多岁还要去建筑工地搬石头，汗流浃背地爬高踩低做苦力，鞋底磨得和纸片一样薄。奶奶在种地之余也开始收废品挣钱，两人把毛票一张张攒着。

有次，周芳在学校打了饭菜用餐，吃着吃着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可为了不让饭菜浪费，她一边擦泪一边大口咽下餐盘里的饭菜。虽然学校食堂伙食不错，可一想到爷爷奶奶，眼前荤素搭配的饭也不再美味，她总想着要是他们也能一起吃就好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2010年，周芳以优异成绩考进名校徐州市第三中学实验班。那年放寒假，奶奶带周芳去赶集。大家都在抢购过年的物品，只有祖孙俩坐在街角的石墩子上，奶奶告诉她：“要等下集市散场，再去买东西会便宜些。”那天周芳跟着奶奶回家，两人的身影在太阳下显得十分矮小，周芳牵着奶奶的手，暗自发誓要好好读书改变命运。

有次，学校组织看一部叫作《风雨哈佛路》的励志电影。看完后，周芳受到深深的震撼，尤其是女主人公克服重重困难进入高等学府的历程，深深地激励着她。她甚至背下了电影的一句台词：“我觉得有些人只对生活的艰苦灰心丧气，因此把时间都浪费在灰心丧气里，我们称之为愤怒，对事物的整体视而不见，对于所有能够成功的微小元素视而不见。”

艰难打拼：往前一步荡到最高点

可周芳进入高中后，贫血反应越来越严重，头晕比以前加重了，生理期的时候走在路上会打转，有时甚至会晕倒。与此同时，她还嗜睡，课上经常忍不住打盹儿。有次，老师扔过来一只粉笔头试图叫醒她，她只能勉强撑一会儿又倒下了。不久，她就从实验班滑到了重点班。身体上的不适也带来一些心理问题，她脑子里想的问题也比以前多了。

这种情况持续到高三，周芳甚至有些厌学。高考时，她“斩获”全班倒数第一名，差二本线八分。那段时间，周芳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大哭，半个月都没有出过门。爷爷奶奶看在眼里，痛在心底。奶奶每天变着花样做好各种美食，下地前放在锅里热着。

一天凌晨，周芳聽到堂屋叮咚作响。她撩开门帘，看到爷爷在吃剩饭，而奶奶将包好的鲜肉饺子放在灶炉。细问之下，奶奶说：“给你放在锅里，怕凉了吃了拉肚子。”窗外，银杏葳蕤的影子似一只大伞，盖着这间小房子和里面的祖孙三人。

周芳擦干眼泪，填了一所大专的医学专业，免学费。她告诉爷爷：医学院免费，方便治病。临别前，奶奶塞给她一只手机盒，打开后是一个智能手机。周芳不想接过这个手机，奶奶摸摸她的头说：“爷爷奶奶能力有限，但是我们对你的爱不比别人少。”周芳接过手机，含泪点头。

进入大学后，周芳身体状态还是很差，稍微用点脑子就难受得不行，好在课业强度没那么紧张了。她给自己定的要求是能拿奖学金就行，调整好身体再出发。学习之余还会发发传单，做一些兼职赚点生活费。

有次，周芳在网上闲逛，看到昔日同窗发表的动态，985大学丰富多彩的生活令人羡慕不已。想到大家以前也是你追我赶的状态，她心中五味杂陈。

学到一些医学知识后，周芳知道怎么治疗自己的贫血了，开始有规律地吃药调节，身体一天天好起来。2017年，周芳到一家县医院实习。其间，周芳经常会遇到一个上了年纪的患者独自来看病，身边没人陪，想知道自己病情又不敢多问，周芳想起了爷爷奶奶和自己。在医院实习期间，周芳下定决心学好专业知识，更好地帮助这些病人，就像帮助曾经的自己。她努力学习那些基础的、临床的医学知识，边工作边读成人本科。

毕业后，周芳进入徐州市肿瘤医院参加全科医师规范化培训，作为外科医生，外斜视的问题急需治疗。存下工资后，周芳第一件事就是安排自己做手术。然而医生说，现在做手术已经太迟了，只能让眼睛外观不斜视，实际看东西还是没有立体感。

思虑再三，周芳还是决定把手术做了。原本医生认为只需要做一只眼睛，手术途中发现两只眼睛都需要做。手术那天，周芳一个人去的医院，手术完两只眼睛都被纱布蒙上，护士只好拿她的手机帮她联系家人。周芳听护士和家人解释着，渗着血的双眼泪流不止：“我是那么喜欢在手术台上拿着手术刀的感觉，但为了医疗安全，我不能再继续了。”

爷爷奶奶将周芳接回家，那段时间她闭门不出。有次，奶奶喊她去坐秋千，周芳坐在秋千上，奶奶不停地推她，她伸出手，刚要碰到银杏树，秋千就往下落。奶奶边推边说：“这条路走不通，我们试着走别的路。树挪死，人挪活。就像荡秋千，你每次以为要碰到但总是差一点，最后会落下来，但只要推得够高，总会够到喜欢的银杏叶。”

那晚，周芳失眠了，高考失利，好不容易拾起来的信心又因为眼睛手术被摧毁。一次次以为可以碰到希望，一次次被冷水浇灭。可奶奶的话启发了周芳，她积极准备考研，打算走科研这条路。第二天，周芳告别爷爷奶奶，继续前往医院。

考研要花时间复习，周芳每次去科室轮转都会带着书。有次，周芳在办公室看书，一个前辈看到就说大专生还考什么研，有那工夫不如把化验单填了。周芳只能和他们玩起躲猫猫，趁没人的空隙再看书。备考的时间里，周芳拒绝了一切社交，生活里只有学习。为了让自己效率高一点，她在自习室学习备战。

当她决定考研的那一刻，便告诉自己，该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了。备考的时间里，周芳拒绝了一切社交，生活里只有学习。

周芳科室遇到紧急手术需要支援时，经常忙到晚上十一二点，回到住处也要见缝插针看会儿书，有时候熬到一两点都睡不下。每当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周芳就套上白大褂去肿瘤病房转一转。肿瘤病房里各个年龄段的患者都有，面对未知的明天，有人脸上写满了绝望，有人依然很乐观，有人能过一天算一天。这时，她就会想起奶奶说的话：“只要荡得够高，一定可以抓到那片幸运的银杏叶。”

2018年的全国研究生初试中，周芳的成绩超过了东南大学医学院自主划线分数，拿到了宝贵的复试机会。所有流程结束后，已经是下午，中饭也没来得及吃。四月份的南京还有些冷，周芳一个人裹挟着外套走在回宾馆的路上，眼睛逐渐模糊。到宾馆后她坐到床上，给爷爷奶奶打了电话后，她终于痛哭起来：“我好像从来没幸运过，出生在一个相当贫困的家庭，三岁妈妈就去世了；以前成绩一直很好，却在高考时因为小小的贫血而导致失利；后来终于喜欢上了医学，在手术室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却因为斜视未及时做手术必须放弃；就连超市抽奖都一定是谢谢惠顾……这次真的能考上研吗？”

奶奶听着孙女一鼓作气说出了心里话，既心疼又愧疚，奶奶说：“我们相信你一定可以的。”那晚，周芳再度失眠，耳边响起电影《风雨哈佛路》的台词：“我真的很聪明，我会成功的，我只是需要机会而已，是的，是这样的，我需要机会脱离我出生的环境，我认识的人全都充满了怨气，他们活着只是为了生存，但是我相信有比那更好的地方，那里更发达，我要活在那种地方，就是这样。”

医学院的老师在办公室现场公布复试通过结果，在拟录取名单听到自己名字的那一刻，周芳高兴得蹦了起来。梦想照进现实，她流下了激动的泪水。从校园走出来时，周芳看着眼前的一草一木，觉得格外亲切，她觉得她应该属于这里……

追梦哈佛：风雨路上青春滚烫

研究生报到前夕，周芳看出了爷爷奶奶的落寞。追问下，奶奶说道：“你爷爷舍不得你离我们那么远，我们不想让你成龙成凤，而是想你留在我们身边，早点结婚，以便有个人能继续照顾。”周芳安慰奶奶，经历过高考的失败和对命运的不甘，自己人生大事早已不是结婚生子，而是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临行前，奶奶塞给她一个枕头说：“这个可以明目安神，是我一片片挑的最好的银杏叶，去找你喜欢的那片叶子吧！”

周芳泪目，这些年来，爷爷奶奶如同家门口的银杏树般坚韧地支撑着自己去求学，两位耄耋老人做到了普通人都做不到的事情。

进入东南大学后，周芳还获得过国家奖学金、优秀硕士毕业生等荣誉，她给爷爷奶奶买了智能手机，每天跟二老分享学校的点滴。周芳还教爷爷玩微信，他的第一条朋友圈就是家门口的那棵银杏树。

2019年硕士后期，周芳决定继续跟着导师读博。硕士毕业的那年暑假，周芳终于鼓足勇气实现了少女时期的愿望，去学习了爵士舞。回家看望爷爷奶奶，周芳为爷爷奶奶跳了一支韩国女团舞蹈，还专门录制了小视频。奶奶看着视频里的一家人，泪眼婆娑。她拉着孙女说道：“你从小个子高，上小学的时候，有次市里的体校老师们来选拔学生参加夏令营，对舞蹈生他们似乎只看腿，你虽然是白色胎记的腿但也意外被选中了。夏令营不收学费，但我们交不起180块钱的生活费……”周芳环住奶奶的脖子说：“没事，我把这个爱好捡起来，虽然来得有些晚，可终究它还是来了。”

读博后周芳的心理有了一些变化，她决定申请博士联合培养，她直接锁定了全球医学最好的地方——哈佛医学院。周芳开始关注哈佛医学院在她所在领域的研究方向以及目前的困难，了解差不多之后，便开始申请offer。为了能顺利通过，她还给全球最好的医疗集团梅奥诊所写信自荐，就为了多进行英文面试。那一个多月的时间，一直在连轴参加各种面试，中美时差12小时，面试都在后半夜。

在东南大学的校园里，这个坚韧的银杏女孩见过无数次日出。她总是强撑着睡意，等着一封封开启未来的邮件。她将一句电影台词贴在电脑旁：“你会怀疑地球是否在转动，即使你不在也照样如此，情况不能像你希望的一样，有些人的需求，有些人的信念会比你的更强烈。”

有次面试完已经是凌晨三点多，望着宿舍外婆娑的树影，她想起家门口的银杏树，于是去翻看爷爷的朋友圈，在一条动态下点赞不久，爷爷发了一条语音过来：“我的宝贝孙女也跟老年人一样失眠吗？”周芳被爷爷的话逗乐了。

不久，周芳收到了三份来自哈佛、梅奥不同實验室的offer。她在两份哈佛的offer里选择了其中一个。看着邮箱里的录取通知书，周芳失眠了，她终于明白了奶奶的那句话：“只要荡得够高，就一定可以够到自己的幸运叶。”

2022年1月，周芳借着春节放假在家里待了半个月，她发现奶奶经常偷偷哭。贴春联那天，周芳将家里的对联贴好后，爷爷塞给她一个斗方，上面写着：“心想事成。”爷爷示意她将红斗方贴到门口的银杏树干上，周芳贴好后回头，看到爷爷奶奶站在身后，周芳让奶奶坐在秋千上，推着她荡起来，还安慰她：“我想去更大的地方看看，但我会回来的。”

话虽如此，在离开家前的最后一晚，周芳忍不住哭了起来，甚至打起了退堂鼓：爷爷奶奶年纪大了，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奶奶一改往日落寞，像往常般想将孙女揽入怀里，却发现她的个子已经很高，只能勉强环着她的腰：“我们就当是你去了一个比南京更远的城市，你应该让自己生活尽可能过精彩一点！”三个人望着门口的参天银杏，静默无言。

周芳哭着走出家门，爷爷奶奶委托同村的一个亲戚送她到的徐州高铁站。离开前回望时，两位老人在银杏树下朝她缓缓摆手。银杏的花语是坚韧、沉着和永恒的爱，如同爷爷奶奶对她一样。岁月不言，但总是默默站在她背后支持着她……

2022年2月，来到美国之后，周芳接受着世界顶级医学院的科研培训，和曾经只能在顶级期刊见到名字的科研工作者们一起探索医学的奥秘。

在哈佛学医，周芳每周都会参加很多世界各地组织的学术会议，实验室之间的交流合作也很紧密，分布于哈佛医学院附近的各大附属医院丰富的样本库也为研究工作提供了很多便利，学习机会非常多。除了继续做急性髓系白血病的病因与治疗研究，也在和合作课题组一起做强直性肌营养不良I型的研究。

研究一段时间后，她发现如果把疾病比作一棵大树，研究就像是了解大树的不同分支，而当对疾病足够了解，就会发现导致疾病的根本原因，也就是那棵大树的树根。想到这里，周芳会想起家门口的银杏树和两位高龄的老人，每晚枕着爷爷奶奶的爱睡觉，她对未来充满期待。

2022年7月，周芳更新了动态：“真诚的喜欢，活在阳光下忐忑。”

8月31日，周芳以“小镇做题家”更新了一条视频，收获50万点击量，她也被网友评为专升天的模范标本。当她将这个视频发给爷爷奶奶后，二老将视频给亲友观看。

在采访结尾，周芳说道：“学校经常会有各种活动，我在这边也结交了一些朋友，看到了各式各样的人生，让我对生活又有了一些新的感悟。很幸运，我的三十岁没有婆媳关系，不用照顾孩子，还在为自己而活。我想起即便是在被动落魄的低谷里，我也依旧努力找寻其间的乐趣。不放弃的人生，总会等到天亮。这就是我的经历，爷爷奶奶在我的成长过程中付出和牺牲，将出身寒门的我培养到哈佛，让我逐梦的翅膀得以展翅翱翔。”

编辑/艾 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