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首位唢呐博士刘雯雯和她背后的“虎妈”

阿春

刘雯雯在悉尼歌剧院的舞台上吹奏唢呐

近日，一段长达40秒一口气吹奏《百鸟朝凤》华彩段落的视频，在社交平台上惊艳出圈，获新华社、央视新闻、人民日报等官媒发文推荐。而视频中演奏者与唢呐的故事，也开始被更多人所知晓。在悉尼歌剧院的舞台中央，穿着一袭白色礼服裙的她，站在外国交响乐团前，拿着中国传统民间乐器，吹奏出惟妙惟肖、丰富多彩的百鸟之声，赢得现场观众阵阵热烈的掌声。

视频中的演奏者是上海音乐学院民族音乐系教师刘雯雯，90后的她有着众多头衔：唢呐第十三代传人、中国首位“唢呐博士”、第一个登上悉尼歌剧院的唢呐演奏家……她是当今活跃于国内外乐坛中最优秀、最年轻、具有国际影响力的青年唢呐演奏家之一。她以革故鼎新的演奏方式，成功将“土味”唢呐带到国际舞台。

      家族使命，从反感到热爱

1990年，刘雯雯出生于山东济宁一个唢呐世家。她的父母都是济宁市歌舞团的演奏员，父亲是鲁西南小铜唢呐的第七代传人，母亲是唢呐咔戏的第十二代传人，由于经济条件所限，他们从未登上过大舞台。因此，他们对唢呐走向高雅艺术殿堂有着无限的憧憬。在刘雯雯出生时，他们就想好了要让女儿传承这门艺术。

刘雯雯从小就特别喜欢漂亮的东西，性格也比较内向，打心底里不喜欢唢呐，她觉得女孩子吹唢呐就像耍大刀一样“土得掉渣”。那时，她最喜欢的是跳舞和弹钢琴。但在母亲“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观念引导下，三四岁的她就不得不每天早上4点半起床，跟着母亲到离家不远的儿童乐园练习吹唢呐。刘雯雯几乎没有业余时间，每天都重复着同样的事情——吹唢呐。

高压之下，刘雯雯成长得非常快。小学的她就已经会吹一些简单的曲目，并登上六一儿童节联欢会的舞台。只是同学们对她吹唢呐的反应让刘雯雯颇感意外，有同学问她：“你家里是做红白喜事的吗？”嘲笑和讥讽，让刘雯雯开始惧怕舞台，甚至对唢呐产生了反感。得知这一情况后，母亲一改过去严厉的教育方式，通过熟人介绍，让女儿去小剧场表演吹唢呐。这里的鲜花和掌声让刘雯雯对唢呐重拾信心。

本文主人公刘雯雯

本文主人公刘雯雯

不过刘雯雯真正喜欢唢呐是在读初中以后，一天，她听到了“中国现代唢呐第一人”刘英的唢呐作品《正月十五闹雪灯》，其中有一段她特别爱听，于是，她便用复读机翻来覆去地听，并尝试着模仿。她突然发现，原来唢呐可以吹得这么美，从那以后，她彻底爱上了唢呐。

2008年，刘雯雯如愿以偿考入上海音乐学院，师从她的偶像——唢呐演奏家刘英。真正改变刘雯雯的，是她参加2011年国际第二届中国器乐大赛。开始准备比赛曲目时，刘雯雯才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不光是心理上，专业技术上她也已经不占优势。从那时起她每天练习吹唢呐8个小时，暑假期间学校琴房没有通电，天气炎热得令人窒息，她却像着了魔似地沉浸其中。功夫不负有心人，最终，刘雯雯拿到了比赛的金奖。也正是这场比赛，让她真正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热爱唢呐。

让 “土味”唢呐“跨界”，

走上国际舞台

唢呐属于小众专业，上海音乐学院每年只向全国招收两名唢呐专业的学生。刘英老师慧眼识珠，对刘雯雯因材施教。在刘英老师科学、系统的教导下，刘雯雯逐渐从一名业余琴童成长为专业学生，对唢呐这件民族乐器的艺术传承有了使命感和责任感。

在上海音乐学院学习期间，刘雯雯凭着对东西方音乐的理解，努力让唢呐“跨界”。她让唢呐与西洋乐器融合，创作出了兼具民族风与国际范儿的作品。但相比于其他民乐，唢呐独特的风格，有时会被人误解。与交响乐队的首次合作，便让刘雯雯产生了自我怀疑。刘雯雯回忆道：“第一次接到交响乐团的合作邀约时，我特别激动。早早就给自己挑选了一件非常漂亮的礼服，想在音乐厅里漂漂亮亮地展示我和我的音乐。”当她穿着礼服候场时，演出的组织人员却说：“你怎么穿着礼服呢？你应该穿着花棉袄、扎两个小高辫、涂上两坨高原红，这才有噱头啊！”听到组织方的话，刘雯雯一时怔住了，她不知道自己该走什么样的路。难道唢呐只能以这样“老土”的形象亮相？唢呐未来的方向究竟在何处？临近毕业，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她。

直到2017年，一次机缘巧合，刘雯雯与国际音乐大师谭盾相识。彼时，还是学生的她，作为特邀演奏家，与谭盾执棒的悉尼交响乐团合作，登上悉尼歌剧院的舞台。当刘雯雯即将在世界舞台与谭盾同台亮相时，她就问了谭盾“以什么形象亮相？”谭盾告诉她：“你就穿一身隆重的礼服，微笑着，拿着唢呐走到舞台中央，让所有观众都感受到中国乐器与中国演奏者的魅力。”此时，刘雯雯终于明白，自己恰恰要打破国外观众的刻板印象，民族风不一定就是土里土气，民族风也可以很高雅。

刘雯雯与父母的合影

带着这份自信，刘雯雯走上了悉尼歌劇院的舞台，演奏了最新创编的传统民乐《百鸟朝凤》。悉尼交响乐团的演奏者们在听完刘雯雯的演奏后大为震惊，“没想到这么小、这么简单的乐器，竟能穿透交响乐团的合奏，还能模仿各种鸟鸣声。”当刘雯雯正式演出时，许多华人华侨都被她演奏的民乐感动得热泪盈眶，“那时候我就感受到，唢呐是真正的本土乐器，它的声音已经融进了我们民族的血脉里。”一曲《百鸟朝凤》，震撼了澳大利亚观众，她也成了该院迄今为止唯一一位唢呐独奏家。一夜之间，各类演出邀请和采访报道如潮水般涌来。

2018年，刘雯雯拿到了唢呐硕士学位后，选择留校任教。2年后，在恩师刘英的鼓励下，她决定继续攻读唢呐博士学位。因超高的报考难度，此前这个学位从未有人考取过。为备考唢呐博士，刘雯雯苦熬了近两个月。天道酬勤，刘雯雯如愿成为中国第一位唢呐博士。

刘雯雯学有所成，在外人看来，她为家里带来了莫大的荣耀，而母亲刘红梅却觉得这远远不够，她让刘雯雯博士毕业后继续在上海音乐学院系统化地学习作曲专业。虽然现在有不少作曲名家主动联系刘雯雯商量合作事宜，但刘红梅认为：“要想真正把唢呐这门艺术传承下去，身为唢呐演奏者理应掌握作曲的本领。”

          母女扶持，振兴民族乐器

而今，已在海内外小有名气的刘雯雯工作非常繁忙，她一边攻读博士学位，一边在上海音乐学院执教，同时，还进行着唢呐演奏的创新。即便如此，她对母亲的依赖并没有减少。在母亲刘红梅的手机里，储存着几十首这些年刘雯雯创作的唢呐曲谱小样，“每次她创作了新的曲子，都是第一时间发给我。”刘红梅说，小样发过来之后，在接下来的两三天里，她会静下心来反复倾听五六十遍，同时在小本子上写下自己的修改意见，然后再拍照发给刘雯雯。

这些年，花甲之年的刘红梅一直在竭尽所能收集唢呐咔戏的种类、技巧等内容，并整理成文字资料。“我整理好之后，都会发给雯雯，让她帮我看看。”就这样，曾因高压教育闹别扭的娘俩，成为亦师亦友的合作伙伴，互相扶持走在振兴民族乐器的道路上。

迄今为止，刘雯雯已在20余个国家演出100多场，成为当今活跃在一线国际舞台上的青年唢呐演奏家，且在2021年开启“雯唢为闻”刘雯雯唢呐专场音乐会全国巡演。2023年2月，在刘雯雯的博士毕业音乐会上，父母亲召集两边家族里20余位从事民乐工作的亲戚，以及各自的徒弟前来捧场，在舞台上与刘雯雯配合着演奏“民乐斗舞”，10余种民族乐器同台竞技，震撼了现场的观众，掌声雷动、经久不息。也正是受到这场音乐会的启发，最近，刘雯雯一家三口正在策划着一场更大的音乐会。刘红梅自豪地说：“我们准备召集全国各地的民乐艺人，举办一场声势浩大的民族乐器的音乐会，通过这场音乐会，让更多的人听到民乐、看到民乐、爱上民乐。”

和所有追求潮流的年轻人一样，刘雯雯曾经也偏爱流行音乐，一摞摞的磁带和唱片堆砌在床头，是她日日夜夜的慰藉。可当谈及是否会和流行音乐进行跨界合作时，她正色道：“跨界融合一定要有的，但不能多。我们自己的传统文化还有很多东西值得去挖掘，如果过于追求流行和潮流，那就会把学生带偏，他们就不愿意沉下心去钻研我们自己的传统文化。”

近年来，刘雯雯发现，伴随着“国潮”风起，许多年轻人也把唢呐“玩出了花样”。唢呐和摇滚音乐、流行音樂跨界混搭，融合创新，这些都是当下年轻人对传统文化的传承与创新。她相信在与各种乐器的碰撞中，唢呐也必将演绎出新的华彩乐章。

责编/伊和和

E-mail：yihehe@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