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鸳鸯

郎照征

滨河的德慧老年公寓后花园里，丁香花正依次绽放，浓郁香气在温情脉脉的空气中弥漫飞扬，紫色的花蕾一个个敞开心扉，拥抱烂漫春光。

已经进入鲐背之年的汪明堂老人坐在藤椅上，遥望绵延不绝的河堤，思绪在生命的长河中逆流而上，寻找过往。

年近古稀的朱秋月奶奶安安静静坐在他身旁，倾听岁月之河在身边静静流淌。朱秋月生命的年轮似乎停留在金秋时节，银发如霜，将本就白皙的皮肤衬托得愈发洁白，红润的脸颊犹如熟透了的蔬果，散发出迷人清香。引得汪明堂老人春心荡漾，心跳一次次如鼓擂响。二人似乎都有点那个意思，汪爷爷像年轻时候那样敢爱敢恨，只是朱奶奶还有点儿抹不开脸面，两人差了二十多岁，担心孩子们或者别人笑话。

“上次听你提起你年轻时当兵的地方就在河南南阳？”

“可不是，就在转业的前一年突发大水，唐河是主要洪涝灾区，我们还参与了抢险救灾。”

“你们去过郭滩镇吗？”

“去过，我当时是个营长，带着部队在那里住了好几天，全力进行抗洪救灾。”

朱奶奶仍然心有余悸：“我娘家就是那里的，那时我只有十几岁，洪水下来的时候浪头有几米高。我们一家人站在房顶上，眼看着浑黄的大水急急流过，夹带着家具、大树还有牲畜等，浮浮沉沉。当时啊真是又冷又饿又怕，眼看着房子快要泡塌，我已经掉进了水里，我姐姐为了拉我，差点被洪水冲走。幸亏解放军同志及时赶到，真是救星啊。”

“你姐姐是不是叫小霞？”汪爷爷似乎想起什么。

“你怎么知道？莫非你就是跳进水里把她救起来的那位解放军？我姐姐当时到处打听你们住在哪里，一心想以身相许。”

“她还去找过我，可惜我当时早已结婚，后来我就转业了，再没有联系。”

“这个世界真的很小。阴差阳错，想不到老了，我们又聚到了一起。”一缕清风吹拂着朱秋月满头银发，她感慨万千。

当晚，朱奶奶彻夜未眠，她想也许冥冥之中真的有什么机缘，老汪这侠义性格，一生不知做了多少好事，光那个时候就不知道救了多少人，一辈子的福报也许就着落在自己身上？她思虑再三，决心完成姐姐的遗愿。

岂料第二天，当汪爷爷听她说了自己的决定，却不干了：“你要是单因为想替你姐姐報恩，咱们还是做个朋友吧。我当时穿着那身军装，救人抢险都是我的使命和责任。如果因此索取回报，我会感到问心有愧，心里不踏实。”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有的人就是那么一根筋，本来是顺水推舟、水到渠成的事情，却来了个一波三折。或许在汪明堂老先生看来，军人的荣誉高于一切。他非要把本该是朦朦胧胧的情感，撕撸得明明白白。

由春花到秋月，中间不能或缺夏季的炙热。又一个霞光满天的黄昏时节，朱秋月终于考虑明白，她坐到汪爷爷身边，牵着汪明堂的手说：“你看那一轮夕阳，尽管快要落山了，仍然迸射出光和热，那缕缕晚霞正是他的激情四射。虽然年纪大了，你却一点儿也不显老，你的豁达、豪爽，你的知冷知热，情真意切，你以自己独特魅力征服了我。‘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两千多年前的古人，还能抛开俗念勇敢相爱，尽管咱不再窈窕，也有追求爱情的权利。”

老汪虽然心里激动万分，越过千山万水，终于修成了正果！却也不想草率行事：“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这事必须给院长汇报一下，取得院长的同意和支持。”

其实，院长早就对两人的交往看在眼里，在心里默默祝福，热情疏导别的老人羡慕嫉妒的情绪。并提前代替两位老人和孩子们沟通，孩子们也是非常通情达理，他们说只要老人晚年幸福快乐，就是做儿女的最大心愿。

是啊，爱情不应该受到年龄限制，迟暮的爱情正如千年陈酿，奇特厚重，回味无穷。

远处，音乐声响起，歌声美妙婉转如莺啼：“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于是，这个沁水河畔的德慧老年公寓里，多了一对儿幸福的老鸳鸯。

责任编辑 胡文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