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写其真非画工”

2023-06-22 08:56:48高语莎
艺术学研究 2023年2期

高语莎

【摘 要】 陈容,字公储,号所翁,生活于南宋末期,以画龙名垂画史。他所创作的水墨画龙样式被称作“所翁龙”,对后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多为人们摹写、收藏。通过文献记载可知陈容并非职业画师,而是登科入仕,业余以画龙为乐。陈容在世时就凭借画龙得名,作品成为收藏、鉴赏的对象。元明时期,“所翁龙”的影响进一步扩大,文人墨客留下了数量可观的“所翁龙”题画诗文,从中可一窥时人对陈容及“所翁龙”的认识和了解,并勾勒出“所翁龙”的画史形象。结合宋元明时期的文献记述及陈容在画龙作品上留下的自题,可知陈容画龙旨在抒发远大的抱负,其技艺神妙在于—“自写其真非画工”。

【关键词】 陈容;所翁龙;题画诗;画史形象

陈容,字公储,号所翁,生活于南宋末期,以善图龙而名垂画史,其所创作的纸本水墨龙图世称“所翁龙”,成为宋代以来“龙图”标准器,[1]对宋代以降的画龙样式产生了重要的影响,具有划时代的意义。陈容本人和“所翁龙”这一画题一直以来受到了海内外学者的关注,学界在陈容的绘画风格探析、作品真伪考证等方面取得了可观的研究成果。[2]此外,在关于陈容生平的研究中,陈高华在《宋辽金画家史料》一书中对陈容的事迹做了基本介绍,并刊出部分相关史料。[3]林树中在专论中探讨了陈容的生卒以及与宋理宗、贾似道的关系。[4]在上述研究的基础上,谈福兴进一步对陈容的生卒与任职情况进行了详细考证。[5]然而,学界对“所翁龙”的画史形象还未进行充分的讨论。[6]本文在先学研究成果的基础上,通过考察宋元明时期陈容及“所翁龙”的相关文献,探讨陈容画龙的流传情况以及时人对陈容其人及“所翁龙”的认知,并试图阐明陈容画龙的立意所在。

一、“所翁龙”的早期传世情况

“所翁龙”的由来(补充)

陈容以画龙而得名,不仅因为他的画技、画品高妙但与画史常见“善龙水”的画家不同,陈容并非职业画师,汤垕的《画鉴》称其“本儒家者流”[7]。陈容曾入太学,在端平二年(1235)考取进士,其后辗转多地供职,未曾晋升高位,在主要史传中亦不见其名。陈容生平的相关资料散见于画史画论、文人别集及地方志等文献。关于他的生平,现有的研究仍存争议,有诸多不详之处。关于陈容的生存年代,笔者引据林树中先生的考辩,即推定在1189年至1268年前后。[8]本节通过梳理这一时期的文人记述,试图勾勒出陈容画龙生涯的轮廓,并一探“所翁龙”早期传世的情况和特点。

据文献记载,陈容生前业已凭借画龙享有高名。《图绘宝鉴》卷四“艾淑”项记载:“艾淑,字景孟,建宁人,号竹坡。早游太学,善墨竹,与陈所翁同舍,画龙俱得名,时称六馆二妙。”[9]可以看出,陈容在端平二年(1235)考取进士之前,已经因擅长画龙而得名于太学,并与善画墨竹的艾淑并称“六馆二妙”。

南宋名臣李昴英(1201—1257)的《送陈公储序》是目前所知记述陈容行迹的早期重要资料之一,文中对陈容的学识、人格等方面做了高度评价,特别称赞了其“豪”的性格特点。此外,文中还论及陈容的作画状态:

酒酣气张,急取墨汁,作千万丈龙于尺素间,云蒸雨飞,天垂海立,腾骧天矫,幽怪潜见。疑前身豢龙氏,役风驭霆,尽护角鱗之族,故能逼真如此。[10]

通过这段描述可见,陈容往往饮酒至酣畅淋漓之态,随即乘兴挥毫。其笔下的巨龙呈现出在海天风雨间腾跃的形状。因陈容谙熟龙之特质,且画龙技巧高妙,李昴英赞誉陈容为豢龙氏之后身。这篇送别序是李昴英为即将赶赴京师(临安)的陈容而写的。李昴英应十分熟知陈容品性,并目睹过陈容的作画过程。陈容亲自阅读过此文的可能性也很高。

《送陈公储序》推测写于嘉熙年间(1237—1240)。[11]据江西地方志记载,嘉熙年间陈容在临江军担任通判职务。[12]《图绘宝鉴》对此的记载是:“倅临江”[13],“倅”为通判某军事的略称。[14]王义山所撰的《代谒临江倅陈所翁》则在开篇写道,“监州称半刺之尊,久怀倾仰。弟子修先生之敬,获遂抠趋。輙陈愚陋之辞,仰冀高明之听”。[15]随后全文通篇饱含对陈容的敬仰之词,又文中赫然可见“冒然干禄,拙甚谋身”之语,可知这是一篇干谒之文。文章题名又起以“代”字,故推测这是王义山青年时期的一篇代作。值得注意的是,王义山在文中以大量慷慨陈词对陈容的人格进行了赞美,但对其画龙之名却只字未提。这说明作为代写者的王义山对初入仕途的陈容在绘画上的才华并不了解,同时也可推测直到这一时期,陈容善画龙图一事还仅为友人所知,尚未在更大的文人群体中享有声名。

正如《图绘宝鉴》卷四中所载,陈容在“宝祐间名重一时”[16],亦即直至理宗宝祐年间(1253—1258),“所翁龙”声名大振,对于陈容龙图的收藏与题跋也开始出现。谈福兴指出宋元时期已有不少文人作诗歌咏“所翁龙”。[17]尽管无法确认“所翁龙”的收藏与题跋的时间上限,我们依然可以看到,陈容的画龙在其生前就进入了个人藏品的行列,并出现了相应的“所翁龙”题画诗。收录于南宋末期文学家姚勉(1216—1262)《雪坡集》卷一八的《题李锐父所藏陈所翁龙轴》一诗,是笔者目前所见年代最早的“所翁龙”题画诗:

所翁先生人中龙,豪气下吞江海空。

当其得意作龙首,老手直与神天通。

雄辞妙语层层出,醉中千幅笔一息。

不遇先生大醉时,人间安肯留真迹。

先生往往自写真,非龙之龙盖其人。

请君什袭宝此墨,此翁此墨不易得。[18]

詩中所提及的“李锐父”具体为何人,尚无从所知,不过其收藏了陈容所作的龙轴,并邀请姚勉题诗是不争的事实。此诗的创作时间不明,据姚勉卒于景定三年(1262)推知该诗最晚在这一年问世,这时陈容仍然在世。诗文首先赞美了陈容的豪杰之气,称其乃“人中龙”,又提到了陈容往往在大醉之后作画,这与李昴英文中的“酒酣气张”相呼应。姚勉还写到陈容所画的龙为“自写真”“盖其人”,对应首句的“所翁先生人中龙”,亦点明陈容画龙的意指为自抒胸怀。“此翁此墨不易得”更显示出“所翁龙”画品之高以及在彼时已经成为收藏珍品。姚勉与陈容的生存年代重合,而《雪坡集》中不见与陈容相关的其他记述,无法判定二人是否有直接的交流往来。但从姚诗的内容来看,姚勉对陈容其人其画不仅十分熟悉,而且抱有浓厚的敬仰之情,因此在为“所翁龙”的画作题诗时,倾慕之情自然流露出来。

南宋末期名臣、文学家刘克庄(1187—1269)的《陈公储作山龙自跋诗皆精妙戏题其后》:

伯時马,公储龙。

追列缺、拏空濛。

挟电雹,驱雷风。

裂石出,与天通。

艺虽工,命则穷。[19]

程章灿编《刘克庄年谱》推定此诗作于开庆元年(1259),同年刘克庄主要在家乡莆田活动。[20]如题名所示,陈容画龙并留下自跋,刘克庄在其后又添一诗,亦可谓题画诗。诗中,刘克庄将陈容的画龙与北宋著名画家李公麟的“伯时马”并称,[21]足以见得对陈容的评价之高。值得注意的是,这时刘克庄将陈容的画龙唤作“公储龙”,可见这一时期“所翁龙”并不是一种惯常的称呼。另外,从此诗也可看到刘克庄与陈容有着比较密切的交流,刘克庄或许对陈容的境遇抱有同情之意,故写出了“艺虽工,命则穷”之语。

在现存文献资料中,林希逸对于陈容的记述最为丰富。二人同为福建出身,在太学时同舍,又为同榜进士,直到晚年依然交流密切。林希逸存世的别集《竹溪鬳斋十一稿续集》中收录了陈容的挽诗和祭文等资料,均为陈容过世之后所写。本节试举卷四的《所翁为泳作小卷玩珠龙极其精妙赋玩珠吟一首追忆此友》,全文如下:

翁为髯相小尤稀,此卷于今信絕奇。

墨晕浅深行笔意,红光上下吐珠时。

名高擅世无他手,语硬盘空况此诗。

散发不知何处去,想应龙尾学骑箕。[22]

诗题中所说的“小卷玩珠龙”可以视作林希逸家藏的“所翁龙”画作,“泳”指林泳,乃林希逸之子。《图绘宝鉴》卷四“林泳”项记载其善画竹。陈容为林泳作“小卷玩珠龙”之画,反映了二人在绘画方面的交流。结合前文所引的刘克庄诗作来看,作画是陈容同友人交流来往中的一项重要活动。诗题中的“追忆此友”表明此诗作于陈容逝世之后,陈容在宝祐年间名声大振,此诗又说陈容是“名高擅世无他手”,可知陈容画龙的名声在晚年愈加显赫,乃至无出其右。

此外,林希逸作祭文《莆守监簿陈所翁》,其中言“千年百年,豪杰能几。我观所翁,则其人矣”[23],称赞陈容乃人中豪杰。关于作画之态,林希逸写道:“老笔纵横,醉不停手”,这是指陈容饮酒之后作画的习惯。此外,在此文中,林希逸还写道:“太白曼卿,不仙则已。果如所传,翁必不死”,将陈容与李太白、石曼卿这样喜好饮酒的“谪仙人”并称。

通过本节的讨论,我们有以下几点发现:第一,陈容在太学时画龙已为人称道,但影响力范围尚且有限,直至宝祐年间终于声名远扬。陈容在世时,其作品成为个人收藏的对象,从而出现了“所翁龙”的题画诗文;第二,刘克庄写于1259年前后的题画诗称陈容所画之龙为“公储龙”,表明“所翁龙”的称呼在这时还未广为人知;第三,南宋文人对陈容的记述源于与陈容的直接来往或世间对陈容的评价。李昴英、林希逸同为与陈容相熟的友人,对陈容的记述不免含有溢美之词,但总体上基于对陈容其人的实际了解。姚勉对陈容的了解尚不知有何依据,其笔下的陈容亦是充满“豪气”的“人中龙”,乃至所画之龙竟宛如其人。同时,姚勉也咏出了陈容醉中作画的样态。可以说,姚诗对陈容的描写与李、林基于事实的记述是基本相符的。

二、“所翁龙”在元明时期的流传

陈容故去不久,南宋王朝也走向了终结。斯人已故,墨迹尚存,“所翁龙”的踪迹和声名没有湮没在历史的浪潮之中,在元代进而广受文人雅士的推崇和喜爱,这种现象一直延续到明代。

(一)“所翁龙”名称的确立

陈容的画龙早在其生前就名闻于世,但从文献记载可以看出,“所翁龙”这一特指陈容画龙样式的称呼到了元代才真正被广泛接受,反映了陈容画龙样式在后世的影响力。例如,刘埙《水云村稿》卷六中收录的《巴山龙赞》有“惟所翁此画与同,人亦曰所翁之龙”[24]之语,明确指出陈容的画龙被时人称为“所翁之龙”。参照同卷其他作品的写作时间,推测本文的写作在南宋景炎元年(1277)到元代元贞元年(1295)之间。[25]换言之,在这一时期,“所翁”之名已与画龙密不可分,“所翁龙”成为了陈容画龙的代名词。

与刘埙有交游的赵文在《雨行五岭下》一诗中写道:

天地忽昼晦,四山泼墨浓。

而我行其间,宛如所翁龙。

大风吹倒人,欲避无所容。

有翼不得张,狂走急雨中。[26]

诗的前两句描述了风雨欲来、天色昏暗时的山间景象,令人联想到水墨龙图中常见的景象。随后,作者将行走其中的自己比作“所翁龙”,可见赵文对陈容的画龙作品相当熟悉,对“所翁龙”也抱有特别的情怀。这首诗推测创作于赵文晚年。[27]从“所翁龙”这一词语在诗中的运用可见,这时“所翁龙”的所指已经广为人知、深入人心。

(二)“所翁龙”的题画诗文

前文提到,陈容在世时,他的画作已经成为收藏鉴赏的对象。元明时期,随着“所翁龙”名望的持续提升,“所翁龙”的题诗、题文数量也十分可观。据不完全统计,元明时期文献中可见以下“所翁龙”题画诗文。

表一  元明时期“所翁龙”题画诗文

作者 题名 出典

胡祇遹 題所翁双龙戏珠图 《紫山大全集》卷四

王恽 垂龙图铭 《秋涧先生大全文集》卷六六

刘埙 巴山龙赞 《水云村稿》卷六

戴表元 题姚秀实家藏陈所翁画龙 《剡源集》卷一八

马臻 題陈所翁画墨色卧龙二首 《霞外詩集》卷八

虞集 所翁龙跋 《道园学古录》卷一一

虞集 陈容画龙 《道园遗稿》卷二

虞集 陈容画十四龙 《道园遗稿》卷二

虞集 画龙 《道园遗稿》卷二

董思学 《九龙图卷》跋文 波士顿美术馆藏《九龙图卷》

张嗣成

(朱思本) 《九龙图卷》跋文

(代嗣天师题所翁九龙图) 波士顿美术馆藏《九龙图卷》

《贞一稿》

吴全节 《九龙图卷》跋文 波士顿美术馆藏《九龙图卷》

揭傒斯 题陈所翁双龙图为寅上人作 《揭文安公全集》卷五

艾性夫 题陈所翁为叶半隐作全龙邀同赋 《剩语》卷上

金守正 题所翁龙 《雪厓先生诗集》卷四

欧阳玄 荣建翁家藏陈所翁龙 《圭斋文集》卷三

欧阳玄 所性姪藏所翁全身戏珠龙 《圭斋文集》卷三

欧阳玄 《九龙图卷》跋文 波士顿美术馆藏《九龙图卷》

黄镇成 所翁五龙真迹赞 《秋声集》卷一〇

张翥 题陈所翁九龙戏珠图 《蜕庵集》卷一

张翥 《九龙图卷》跋文 波士顿美术馆藏《九龙图卷》

李祁 题陈所翁画龙 《云阳集》卷一

杨维桢 所翁墨龙图为华学士赋 《铁崖诗集》丙集 [28]

作者 题名 出典

萨都剌 题陈所翁墨龙 《雁门集》卷一二

刘嵩 题所翁墨龙 《槎翁诗集》卷七

童冀 跋所翁龙 《尚防斋集》卷三

张渥 题所翁画龙 《草堂雅集》卷七

朱元璋 所翁九龙图赞 《明太祖文集》卷一六

詹同 題所翁墨龙 《石仓历代诗选》卷三二七

夏原吉 题所翁龙 《忠靖集》卷三

杨士奇 题杨学士藏陈所翁四龙图 《东里续集》卷五七

解缙 题陈所翁画龙 《文毅集》卷四

林弼 书陈所翁画龙 《林登州集》卷二三

王洪 题陈所翁画十四龙图 《毅斋集》卷四

徐有贞 题所翁出海龙图 《武功集》卷一

张宁 题陈所翁画龙图为伍公矩 《方洲集》卷二一

朱诚泳 陈所翁双龙卷 《小鸣稿》卷三

王守仁 题施总兵所翁龙 《王文成公全书》卷二九

孙绪 题卢润卿所藏陈所翁画龙 《沙溪集》卷一八

根据上表的统计,参与“所翁龙”画作题跋的有文人士大夫、画人、道人等,明太祖朱元璋亦为陈容的《九龙图》题文。大量题画诗文的存在意味着,在元明两代,“所翁龙”多为文人雅士所收藏和赏玩。从上表所列诗文的题名可以看出,曾经传世的“所翁龙”画作包括双龙、四龙、五龙、九龙、十四龙等多种题材,不一而足。

需要留意的是,元代以来,“所翁龙”出现了很多赝本。庄肃的《画继补遗》说“(陈容)每画成,輙自题跋,他人不可假也”[29],认为“所翁龙”的画作多有陈容自题,非其他人可模仿复制。而戴表元则说:“所翁画龙虽近岀,真者世不多……龙成,傍附题述,辞翰散朗,与画相入,真奇物也。世人见其易就,輒亦造次拟为之,不满一笑。”[30]夏文彦《图绘宝鉴》评价陈容的画作“往往赝本亦讬以传”[31]。岑安卿在《赠画龙陈亦所》中说“所翁龙”的画作“但忧真赝不可知,空使时人宝燕石”,又称赞陈容的四世孙—陈亦所,说:“画成不用书亦所,便作所翁何所分”[32],可见陈容后裔亦可写出妙比“所翁龙”的画作。在“所翁龙”的影响力日渐深远的过程中,人们争相摹仿以至赝作频出的情况是可想而知的。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所翁龙”的画龙样式至此已经成为人们心目中的画龙典范。

由于赝作重出、真伪难辨,题跋作者们开始通过自身的鉴赏,来为“所翁龙”画作的真伪提供证言。董思学在波士顿美术馆藏《九龙图卷》的跋文中写道:“辛酉所翁在九松斑衣园中,迫晚,作双剑图,遗东山韩忻,妙绝之甚。大德丙午,玉田酒边获覩此卷,岂逊当时遗韩之笔?”[33]作为存世的画龙珍品,波士顿美术馆藏《九龙图卷》一直受到学术界的关注,关于该作的真伪也多有讨论。从上述跋文来看,董思学认为该画为陈容所作。时至明代,这种现象依然存在。黄镇成的题画诗《所翁五龙真迹赞》[34]在题名中就指出该画为陈容的真迹。童冀在《跋所翁龙》中写道:“此画独得古人笔意,信其为所翁作无疑”[35]。林弼《书陈所翁画龙》说:“蒙泉徐先生得于外舅鹾使方公故家旧物,而印识特异他幅,其为真迹无疑”[36]。张宁《题陈所翁画龙图为伍公矩》言:“此幅笔墨老烂,势状殊绝……与予平生所见赝本相去万万。闻公晚年笔力简易,精妙可并董羽,不知此作是其得意者否”[37]。

这样在元明两代,“所翁龙”依然受到收藏鉴赏者的青睐,同时也是画人所推崇的画龙模范。“所翁龙”的概念从陈容这一个体的创作中脱离出来,升华为一种映射时代精神意识的文化符号。

三、“所翁龙”的画史形象

如果说南宋末期文人对陈容的描述是基于现实交流或时人评价,元代以降的“所翁龙”题画诗文内容则更多依托于时代对陈容画龙的记忆与想象。本节具体地考察“所翁龙”题画诗文及相关文献的内容,探讨人们对陈容形象的认识和对“所翁龙”内涵的理解,并结合陈容在作品上留下的自题,阐明陈容画龙的实际立意。

(一)“所翁龙”题画诗文所见陈容形象

从元明时期的“所翁龙”题画诗文及相关文献中能够看到不少对陈容自身的描述。首先,陈容毋庸置疑是身怀绝技的画龙高手。刘诜在《陈所翁子龙岩画龙》中说:“所翁画龙妙天下”[38];虞集说:“所翁画龙妙当世,神思已远谁能继”[39];类似的表述还有萨都剌的“画龙天下称所翁,秃笔光照骊宫珠”[40]。这些诗句明确指出陈容的画龙妙绝一时,扬名天下,他人难以望其项背。正一派天师张嗣成观看《九龙图卷》后,认为“洞微物化僧繇去,千载神交所翁继”[41],将陈容视作古时画龙名手刘洞微、张僧繇的后继者。同样,黄镇成说:“叶公已逝,顾氏云仙。公储之生,后千百年”[42],将陈容位列于叶公、顾恺之之后,足以体现其在画龙史上举足轻重的地位。时至明代,陈容的盛名依旧,如解缙所说:“古来画者谁最工,神妙独有陈所翁”[43]。王洪亦言:“古人画龙谁最工,叶公以来称所翁”[44]。林弼在陈容画作的跋文中提到,“陈长乐,画龙得名宋季,近时士大夫咸宝之”[45],可见“所翁龙”在明代依然是文人士大夫珍爱的艺术佳品,这也是“所翁龙”题画诗文在明代依然数量可观的原因之一。以上所引诗文表明,陈容的画龙直至明代一直受到喜爱和瞩目,赞扬其技艺之高超、声名之显赫是题画诗文的重要内容。

第二,陈容在醉态中泼墨画龙。本文第一节所引李昴英、姚勉、林希逸等南宋文人的记录中已见对陈容饮酒作画的表述,说明陈容嗜酒之事并非无稽之谈。元代画论对此也进行了记载,如《画鉴》说:“近世陈容公储……醉余大叫,脱巾濡墨,信手涂抹,然后以笔成之”[46],生动地描画了陈容凭借酒兴展开创作的狂放之态。这一表述又为后来的《图绘宝鉴》所引。在题画诗文中,王恽写道:“其作也,必乘醉泼墨”[47]。吴澄说:“(陈容)或醉余意到忽然,挥洒虽在墙壁绢素之上,如是能飞跃,盖得龙之真也”[48]。刘诜对陈容作画的描写是“墨水千江醉倾泻”[49]。艾性夫云:“酒酣作画特余事,大手能旋倚天笠”[50]。张翥也说:“陈翁砚池藏霹靂,往往醉時翻水滴”[51]。萨都剌则言:“兴来一饮酒一石,手提玄兔追霹靂”[52]。这样,陈容作画时的形象与饮酒紧密地联系起来,在题画诗文中反复出现,饮酒的嗜好逐渐成为后人为陈容作画构建的先决条件。

第三,题画诗文往往将陈容自身比作龙。早在陈容在世之时,姚勉的题画诗中已经有“所翁先生人中龙”以及“先生往往自写真,非龙之龙盖其人”之句,一方面是对陈容非凡才能的赞美,另一方面也表现了陈容对龙的了解和亲近,以至于能够将龙的姿态逼真地描绘出来。同样的表现手法被沿用在了元明时期的“所翁龙”题画诗文中。例如,刘诜说陈容“前身是龙身不知”[53]。虞集在《陈容画龙》中说:“陈容生闽峤之东,骨气生硬如老龙。每拈秃笔扫风雨,自写其真非画工”[54],明确写出陈容之傲骨如同老龙,画龙就像是“自写其真”。张翥称:“是翁前身定龙精,故能吸歘奔精灵”[55]。明人朱诚泳亦言:“所翁疑是人中龙”[56]。综上,无论是形容德行、才华出众的“人中之龙”还是“真龙之身”,陈容的形象已经与所画之龙完全结合在一起了。“所翁龙”的创作正被看作是“陈容即龙”的结果。

第四,题画诗文中有不少都提到了陈容与龙的相遇,盖“所翁龙”逼真至极之故。刘诜说陈容是“龙来与语相娱嬉”[57]。王恽在《垂龙图铭》序文言:“所翁,姓陈氏,福州人……尝以商舶越海与真龙遇,自是尽其情状”,又在题画诗句中写道:“所翁图龙与真遇”[58]。岑安卿在《赠画龙陈亦所》中写道:“老所三山海上仙,贝阙珠宫惯游历”[59],把陈容(老所)描绘成出没于龙宫水府的仙人,与真龙相遇自然是平常之事。明人夏原吉在“所翁龙”跋文中云:“缅想挥毫欲画时,所翁应与龙相随”[60],朱诚泳说陈容“沧溟曽与龙相逢”[61],均体现了对前人陈容遇龙之说的继承。李昴英早在《送陈公储序》中就将陈容比作豢龙氏的后身。后来,吴澄又说:“前辈言,陈所翁默坐潜思时,疑与神物冥会于混茫之间”[62],这一对陈容作画前“默坐潜思”状态的描述,或许就是陈容遇龙之说的早期版本。随着“所翁龙”影响力的扩大,陈容“疑”与真龙相会的说法逐渐演变为陈容遇龙的传奇事迹,成为了文人歌咏“所翁龙”的惯用语句。这种描述无疑是“所翁龙”在流传过程中由人们虚构加工的结果,反映了世人对陈容画龙的美好想象,使得陈容成为能够与真龙相会的超凡之士—“陈所翁”。

(二)“所翁龙”的文化内涵与陈容的创作立意

前文探讨了元明时期文人对陈容形象的认识。那么,他们对“所翁龙”所承载的文化内涵又是如何理解的呢?龙自古被认为是能够掌控云行雨施的神物,宋人亦用画龙来举办祈雨的仪式。而在文人的笔下,龙能够为大地带来霖雨,润泽天下、造福苍生,这种思想也被化用在“所翁龙”的题画诗文中。

检表一中的元代诗文可见,刘埙说“所翁龙”可以“撼动坤轴,作霖兆丰”[63]。黄镇成指出龙是“静则九渊潜其神,动则万物蒙其泽”[64]的神物。张翥在《九龙图》跋文中说:“僧繇不作董羽死,晚有若人堪比工。起须为雨被九土,嗟爾意气何其雄。”他道明陈容的画龙堪比张僧繇和董羽,其笔下的神龙带来霖雨润泽大地,彰显出雄壮的气概。张翥随后又说:“丈夫事业政如此,一出要扫庸奴空。安能屑屑弄丹粉,漫费精神图草虫”,认为有志之士的事业亦应如“所翁龙”一样为霖济物。萨都剌说“凌风直上九天去,天下苍生望甘雨”[65],点明“所翁龙”腾飞高空,可为苍生带来一场及时雨。

再看明人的题画诗文,詹同说:“霖八荒兮泽槁枯,岁大稔兮民以苏”[66],赞美“所翁龙”能润泽荒芜的大地,带来大丰收。夏原吉在诗中先是称颂陈容画龙的神妙技艺,最后写道:“吾农岁计在夏秋,此时望尔为霖泽天下”[67],直接在诗中表达了请“所翁龙”普降甘霖、润泽天下的愿望。对此,杨士奇则表达得更为明确,他说:“陈翁画意与谁同,爱龙所重泽物功”[68],指出陈容的“画意”在于讴歌神龙的“泽物之功”。徐有贞言:“酿成一滴泻灵瓢,顷刻人间霖雨作。君不见,田居之士愁苦多,把锄学耘莘野禾。亦欲济世兴滂沱,龙兮龙兮奈尔何”[69]。王守仁说:“只今旱剧枯原野,万国苍生望霑洒。凭谁拈笔点双睛,一作甘霖遍天下”[70]。这两篇双双为“所翁龙”赋予了降甘雨、惠万民的精神内涵。

实际上,南宋文人早已对陈容的作画意图有所记述。李昴英说:“诗焉、画焉、讬焉耳”[71],指明陈容的诗画创作实为一种精神寄托。林希逸在祭文中说:“兴讬之胜,凌霜噏霞”[72],指出陈容的作画是一种寄兴寓意的表现,彰显了其人格的高洁,阐明了其作画的立意。到了元代,戴表元言:“盖君自以寄意为乐”[73],指出陈容作画的原因是以寄托心意为乐。虞集《所翁龙跋》一文则用全篇来揭示“所翁龙”的精神所在,以下引用全文。

右二龙、陈所翁自题云:六合县斋所作也。士君子受民社之寄,岂以弄戏翰墨为能事哉?其必有讬兴者矣。吾闻君子之治乎斯民也,作而新之,如震斯惊,时而化之,如泽斯溥,于以致雷雨满盈之功,于以成天地变化之造,是故勇以发至仁之心,诚以通至神之迹,则善体物者矣。欲观龙之所以为龙,陈侯之所以妙,试以此求之也乎。[74]

其中,虞集以陈容为“受民社之寄”的“士君子”,指出画龙并非“弄戏翰墨”,而是“必有讬兴”。陈容的画龙,大概就是为了寄托“致雷雨满盈之功”、“成天地变化之造”的凌云壮志。虞集曾有“曾为吾家作双剑,采石波涛天下险”[75]之语,提到陈容曾为其家作“双剑图”,即“双龙图”,由此可知陈容与虞集先人曾有来往。或许出于这个原因,虞集不只是因为赫赫有名的“所翁龙”才关注陈容其人,对他的生平事迹的了解也不止于画龙名手“陈所翁”。虞集深明,陈容在仕宦生涯中,怀抱有经世济民的宏愿,并将一腔热血寄托于笔下能够兴云致雨的神龙。

戴表元、虞集的观点与李昴英、林希逸对友人陈容寄兴于诗画的认识遥相呼应。陈容虽高中进士,但官途坎坷,一生未曾担任要职,另有受贾似道排挤之事由,在南宋末年的时代背景下,不难想见其内心的忧愁与苦闷。广东省博物馆藏《墨龙图》(图1)中有陈容自题:

抉河汉,触华嵩。

普厥施,收成功。

骑元气,游太空。

在陈容的心目中,龙能够腾飞苍穹,能够普降甘霖,能够驾驭天地,是可施展灵力、广利世间的神物。台北故宫博物院藏《霖雨图》(图2)中亦有陈容自题,其中有曰:“为言下土正焦灼,翻江捲海苏黎元”,表达的是一样的情志。陈容或许在图绘神龙的过程中描摹出了理想的自我—一位如神龙一般护佑一方的儒者。因此,对陈容而言,画龙绝不仅是困闷无聊时的消遣,而是对渴望兼济天下的壮志豪情的抒发与倾吐。

结语与展望

陈容生活于南宋末年,长于诗文,性格豪迈,虽中进士,而未能在仕途中大展经纶。陈容在世时已经凭画龙获得了声望,作品成为了收藏和鉴赏的对象。元明时期,陈容的画龙依然享有盛誉,其图画样式被呼为“所翁龙”,是人们收藏赏玩、且争相摹仿的画龙典范。更重要的是,文人在欣赏“所翁龙”高妙画技的同时,也将“所翁龙”所承载的内涵—普降霖雨、造福天地的神物—通过题画诗文的方式不断传承了下去。

然而在文人的心目中,现实世界里浮沉宦海的陈容被堪与真龙相会、酒酣气张走笔图龙的“陈所翁”所取代。显然,道骨仙风、狂放不羁的高士形象更符合世间对于画龙人的理想。这种形象的定型一方面与“所翁龙”的流传有关,是画龙的精妙技艺使人对画者的超凡姿态产生了联想;另一方面,在画龙高手的盛誉之下,陈容真实的生平经历逐渐被淡化。对此,明人何乔远在崇祯时期编纂的《闽书》中说道:

(陈容)乃其为人耿挺不阿,平生大节,炳朗作为,诗文跌宕豪放,长乐人推容为宋代人物第一。而习容之名者,徒谓其能画龙,知有所翁龙而已。[76]

何乔远的记述指出人们凭“所翁龙”知晓陈容其人,而仅识其画龙高妙而已,颇有警示世人的意味。可以看出,“所翁龙”时至明末依然享有盛名,然而陈容的生平经历、人格气节可能已经少为人知。

通过本文的考论,我们发现陈容的画龙旨在描摹胸中的宏图,抒发远大的抱负,而其画功非凡的真正来由是—“自写其真非画工”[77]。因此,了解这位伟大画者的真实经历,有助于更深刻地发掘画龙这一绘画题材的意义,也能够为我国画龙历程的研究提供有益的参考,是亟待我们继续探索的课题。

责任编辑:杨梦娇

[1] 周洁,《龙水题材在唐宋画史中的分类书写和品评转换》,《美术学报》2022年第1期。

[2] 陈容相关研究主要有:Tseng, Hsien-chi, “A Study of the Nine Dragons Scroll,” Archives of the Chinese Art Society of America 11 (1957): 16–39;苏庚春:《陈容〈云龙图〉轴》,《文物》1978年第12期。林树中:《陈容画龙今存作品及其生平的探讨—兼与铃木敬先生等商榷》,《艺苑(美术版)》1994年第1期 ;刘新岗:《南宋陈容〈云龙图〉探析》,《中国书画》2010年第10期;谈福兴:《南宋陈容存世作品及其真伪(上)》,《荣宝斋》,2012年第2期;谈福兴:《南宋陈容存世作品及其真伪(下)》,《荣宝斋》,2012年第3期;Jacqueline Chao, “Chen Rong and the Transformation of Nine Dragons.” PhD diss., Arizona State University, 2012;李凇:《一個陈容,两个所翁》,上海博物馆编《翰墨荟萃》,北京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朱万章:《陈容画龙研究补证》,《美术学报》2015年第6期;朱万章:《泼墨成云 噀水成雾—陈容画龙解读》,《文物天地》2017年第6期;薛帅杰:《陈容〈云龙图〉及其相关问题探究—从印章开始寻绎》,《中国书画》2018年第5期等。

[3] 陈高华:《宋辽金画家史料》,文物出版社1984年版,第766—777页。

[4] 林树中:《陈容画龙今存作品及其生平的探讨—兼与铃木敬先生等商榷(续)》,《艺苑(美术版)》1994年第2期。

[5] 谈福兴:《老笔纵横舒英吐葩—南宋陈容其人其事》,《荣宝斋》2011年第5期。

[6] 在这一方面,朱万章在探讨陈容画龙作品时言及宋元时期出现不少品鉴“所翁龙”的诗作,指出陈容的士大夫身份在其画龙的传播过程中逐渐淡化。参见朱万章:《泼墨成云 噀水成雾—陈容画龙解读》,《文物天地》2017年第6期;朱万章:《苏六朋与陈容画龙》,《群言》2018年第7期。关于陈容的画龙意图,《中国名画鉴赏辞典》在陈容《云龙图》的解说中指出,画家画龙是为抒发内心的浩然之气,参见伍蠡甫主编:《中国名画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93年版,第385页;王晓骊也指出陈容《云龙图》体现了画家的政治寓托,参见王晓骊:《三吴文人画题跋研究》,上海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第68页;程芊卉指出陈容画龙与其为官经历有关,是“借画言志”的表现,参见程芊卉:《戏弄翰墨,必有托兴——解读“陈容之龙”的意涵》,《人物画报》2020年第3期。此外,海外学者裴珍妮认为陈容的画龙与祈雨有关,参见Jennifer Purtle, “The Pictorial Form of a Zoomorphic Ecology: Dragons and Their Painters in Song and Southern Song China,” in The Zoomorphic Imagination in Chinese Art and Culture, ed. Jerome Silbergeld and Eugene Y. Wang (Honolulu: University of Hawaii Press, 2016), 272.

[7] 汤垕:《画鉴》,明万历程氏丛刻本。

[8] 参见林树中:《陈容画龙今存作品及其生平的探讨—兼与铃木敬先生等商榷(续)》,《艺苑(美术版)》1994年第2期;谈福兴:《老笔纵横舒英吐葩—南宋陈容其人其事》,《荣宝斋》2011年第5期。

[9] 夏文彦:《图绘宝鉴》卷四,元至正刻本。

[10] 李昴英著,杨芷华点校:《文溪存稿》卷三,暨南大学出版社1994年版,第41页。

[11] 参见林树中:《陈容画龙今存作品及其生平的探讨—兼与铃木敬先生等商榷(续)》,《艺苑(美术版)》1994年第2期;谈福兴:《老笔纵横舒英吐葩——南宋陈容其人其事》,《荣宝斋》2011年第5期。

[12] 《江西通志》卷六一,转引自谈福兴:《老笔纵横舒英吐葩—南宋陈容其人其事》,《荣宝斋》2011年第5期。

[13] 夏文彦:《图绘宝鉴》卷四,元至正刻本。

[14] 龚延明编:《宋代官制辞典》,中华书局1998年版,第537页。

[15] 王义山:《稼村类稿》卷二六,清文渊阁四库全书补配清文津阁四库全书本。

[16] 夏文彦:《图绘宝鉴》卷四,元至正刻本。。

[17] 朱万章:《泼墨成云 噀水成雾—陈容画龙解读》,《荣宝斋》2011年第5期。。

[18] 姚勉:《雪坡集》卷一八,清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19] 刘克庄著,王蓉贵、向以鲜校点,刁忠民审订:《后村先生大全集》,四川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2808页。

[20] 程章灿:《刘克庄年谱》,贵州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315页。

[21] 林树中先生亦有此评述,参见林树中:《陈容画龙今存作品及其生平的探讨—兼与铃木敬先生等商榷》。

[22] 林希逸:《竹溪鬳斋十一稿续集》卷四,清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23] 林希逸:《竹溪鬳斋十一稿续集》卷二〇,清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24] 刘埙:《水云村稿》卷六,清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25] 在《水云村稿》卷六“赞铭”中,《巴山龙赞》的前一个作品是为已故南宋武将吴浚而写的《故人真赞》,吴浚卒于景炎元年(1277),可知此赞写于此年之后;又录于《巴山龙赞》之后的《寿昌院钟鸣》一作在引言中有元贞元年(1295)的时间提示。通观该卷,作品按时间顺序排列,故《巴山龙赞》写于景炎元年(1277)至元贞元年(1295)之间。

[26] 赵文:《青山集》卷七,清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27] 在同卷中,《前有一尊酒》中有“古来何国非亡社,古来何人不荒丘”之句,可见此诗作于宋亡之后;又《次韵张天从》中有“近虽迫老病,颇已了生死”之语,可知此诗作于赵文的晚年。这两首诗作均收录于本作之前,假设作品按照创作时间排序,能够推测《雨行五岭下》作于赵文晚年。

[28] 陈高华:《宋辽金画家史料》,第775页。笔者未能对《铁崖诗集》进行调查。

[29] 庄肃:《画继补遗》卷上,清乾隆五十四年黄氏醉经楼刻本。

[30] 戴表元:《剡源集》卷一八《題姚秀实家藏陈所翁画龙》,四部丛刊景明本。

[31] 夏文彦:《图绘宝鉴》卷四。

[32] 岑安卿:《拷栳山人诗集》卷中,清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33] 波士顿美术馆藏《九龙图卷(Nine dragons)》。参见波士顿美术馆网站(https://www.mfa.org/)。

[34] 黄镇成:《秋声集》卷一〇,元刻吴方山藏本。

[35] 童冀:《尚絅斋集》卷三,清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36] 林弼:《林登州集》卷二三,林兴清康熙45年刻本。

[37] 张宁:《方洲集》卷二一,清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38] 刘诜:《桂隐诗集》卷三,清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39] 虞集:《道园遗稿》卷二《画龙》,清文渊阁四库全书补配清文津阁四库全书本。

[40] 萨都剌:《雁门集》卷一二《题陈所翁墨龙》,清嘉庆十二年刻本。

[41] 本文由朱思本代作。

[42] 黄镇成:《秋声集》卷一〇《所翁五龙真迹赞》。

[43] 解缙:《文毅集》卷四《题陈所翁画龙》,清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44] 王洪:《毅斋集》卷四《题陈所翁画十四龙图》,清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45] 林弼:《林登州集》卷二三《书陈所翁画龙》。

[46] 汤垕:《画鉴》。

[47] 王恽:《秋涧先生大全文集》卷六六《垂龙图铭》,杨亮、钟彦飞点校:《王恽全集汇校》,中华书局2013年版,第2803页。

[48] 吴澄:《吴文正集》卷二九《赠西麓李云祥序》,清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49] 刘诜:《桂隐诗集》卷三《陈所翁子龙岩画龙》。

[50] 艾性夫:《剩语》卷上《题陈所翁为叶半隐作全龙邀同赋》,清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51] 张翥:《蜕庵集》卷二《题陈所翁九龙戏珠图》,四部从刊续编景明本。

[52] 萨都剌:《雁门集》卷一二《题陈所翁墨龙》。

[53] 刘诜:《桂隐诗集》卷三《陈所翁子龙岩画龙》。

[54] 虞集:《道园遗稿》卷二。

[55] 张翥:《蜕庵集》卷二《题陈所翁九龙戏珠图》。

[56] 朱诚泳:《小鸣稿》卷三《陈所翁双龙卷》,清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57] 刘诜:《桂隐诗集》卷三《陈所翁子龙岩画龙》。

[58] 王恽:《秋涧先生大全文集》卷六六《垂龙图铭》,杨亮、钟彦飞点校:《王恽全集汇校》,第2803页。

[59] 岑安卿:《拷栳山人诗集》卷中《赠画龙陈亦所》。

[60] 夏原吉:《忠靖集》卷三《题所翁龙》,清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61] 朱诚泳:《小鸣稿》卷三《陈所翁双龙卷》。

[62] 吴澄:《吴文正集》卷二九《赠西麓李云祥序》。

[63] 刘埙:《水云村稿》卷六《巴山龙赞》。

[64] 黄镇成:《秋声集》卷一〇《所翁五龙真迹赞》。

[65] 萨都剌:《雁门集》卷一二《题陈所翁墨龙》。

[66] 詹同:《石仓历代诗选》卷三二七《题所翁墨龙》,清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67] 夏原吉:《忠靖集》卷三《题所翁龙》。

[68] 杨士奇:《东里续集》卷五七《题杨学士藏陈所翁四龙图》,黄如桂明嘉靖二十九年刻本。

[69] 徐有贞:《武功集》卷一《题所翁出海龙图》,清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70] 王守仁:《王文成公全书》卷二九《题施总兵所翁龙》,隆庆六年谢廷杰刊本。

[71] 李昴英著,杨芷华点校:《文溪存稿》卷三,第41页。

[72] 林希逸:《竹溪鬳斋十一稿续集》卷二〇。

[73] 戴表元:《剡源集》卷一八《题姚秀实家藏陈所翁画龙》。

[74] 虞集著,王云五主编:《国学基本丛书四百种 道园学古录》卷一一,台湾商务印书馆1969年版,第202页。

[75] 虞集:《道园遗稿》卷二《陈容画龙》。

[76] 何乔远:《崇祯闽书》卷七七,明崇祯刻本。

[77] 虞集:《道园遗稿》卷二《陈容画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