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阅读中汲取精神力量

2023-06-21 09:27徐雁
新世纪图书馆 2023年2期

摘 要 论文通过回溯英国近现代知名人士有关读书与情绪关系的个人疗愈经验,美国科学专家等对“阅读疗法”的学理认知,以及日本当代国民“治愈”理念的萌生及其“治愈系”出品,呈现了我国海峡两岸学人对“阅读疗法”的接受传承和中国本土化社会实践的成果,认为遴选并推介具有“阅读疗愈”内涵的“书方子”,是当下加强个人情绪管理和心理建设,深耕、拓展和创新全民阅读的题中应有之义,进而呼吁图书馆在现时代的读者服务工作中应积极开展“情绪疗愈系导读书目”推介活动。

关键词 阅读疗愈;情绪疗愈系导读书目;图书馆读者服务;全民阅读推广

分类号 G252.17

DOI 10.16810/j.cnki.1672-514X.2023.02.001

Draw Spiritual Strength From Reading:“Emotional Healing Guide” and the National Reading Promotion

Xu Yan

Abstract This paper presents the acceptance and inheritance of “reading therapy” by scholars on both sides of the Straits of China and the results of Chinas localized social practice by tracing back the personal healing experience of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reading and emotion of British modern celebrities, the academic recognition of “reading therapy” by American scientific experts, and the emergence of the concept of “curing” by Japanese contemporary citizens and the production of “curing system”. It is believed that the selection and promotion of “book prescriptions” with the connotation of “reading therapy” is the content of strengthening personal emotional management and psychological construction, deepening, expanding and innovating the topic of reading for the whole people, and then calls on the library to actively carry out the promotion activity of “emotional therapy guide bibliography” in the current era of reader service.

Keywords Reading therapy. Bibliography of emotional healing department. Library reader service. National reading promotion.

0 引言

心理學常识告诉我们,人类最基本的心理过程,是相互作用着的“认知”“情绪”“意志”三个环节。专家指出:“一方面,人的情绪和意志受认知活动的影响。所谓‘知之深,爱之切,就说明认知对情绪的影响,而‘知识就是力量,则说明认知对意志、行动的重要影响。另一方面,人的情绪和意志也影响认知活动。积极的情感、锐意进取的精神,能推动人的认知活动;相反,消极的情感、萎靡不振、危难苟安,就会阻碍人的认知活动”。“情绪既可以成为意志、行动的动力,也可以成为意志、行动的阻力,而人的意志也可以控制、调节自己的情绪”。

人生在世,情绪基本上可分为“愉快”和“不愉快”,意志可分为“坚强”和“不坚强”,行动可分为“积极”和“不积极”两类。当情绪、意志和行动处于后者时,其生活和工作,就会呈现出懈怠、软弱、消极的状态。在厌烦、焦虑、郁闷、无力感、不自信之类的心理困扰中,冷漠地对待他人。反之,若处于轻松、愉快、喜悦等正面情绪状态时,就会表现出较为乐意地助利他人的积极心理倾向[1]。

虽说每个人的主观期待和行为追求,总是想求取生活的幸福美满,工作的快乐满意,但在客观上要达成这一理想愿景,却必须不断排除人生道路上随时随地可能发生的烦恼和悲苦,乃至不期而遇的种种不幸和坎坷。当代香港作家颜纯钩说:“除非隐居山林,孑然一身,否则只要与人相处,便难免受点委屈”“人生本就不圆满,做人的难处,也就是在这样不圆满中寻求最大的快乐……”[2],而开卷读书,则被中外人士认为是纾解恶劣情绪,进而寻求心情好转的一种可行之道。

梁实秋指出:“快乐是一种心理状态。内心湛然,则无往而不乐……求即往往不得,转为烦恼。”所谓“湛然”,乃是一种清澄的心境。他富有哲理地说:“所谓快乐幸福,乃是解除苦痛之谓。没有苦痛,便是幸福。再进一步看,没有苦痛在先,便没有幸福在后……有时候,只要把心胸敞开,快乐也会逼人而来。”[3]假使人不读书,就会“陷身于世网尘劳,困厄于名缰利锁,五烧六蔽,苦恼烦心,自然面目可憎。”无独有偶,美国文学史家约翰·玛西(John Macy)也曾写道:“头脑健全的人,仅仅是为了愉悦的快感,或者为了满足某一方面的好奇心而阅读。”[4]

有道是:“好读书,读书好,增智博识学问多;乐读书,读书乐,养心安神气自华。”在人类追逐愉快的众多方式中,能在髫龄时期就及时得到发蒙启悟,通过认字读书,求知识、学文化、明道理,既掌握先贤的经验和智慧,又知晓前人的失利乃至败绩,从书本中获得文化食粮和精神营养,乃是人类个体极为幸运之事,被认为是人生愉悦的源泉。

为此,笔者通过概述英、美、日有关人士的个人读书疗愈体验、对“阅读疗法”的学理认知及“治愈”理念的萌生等,呈现中国海峡两岸学人本土化社会实践的有关成果,认为遴选并推介“书方子”——“情绪疗愈系导读书目”活动,是当下加强个人情绪管理和心理建设,深耕、拓展和创新全民阅读的题中应有之义,进而呼吁图书馆读者服务工作者及阅读推广人积极开展与“阅读疗愈”主题有关的活动。

1 英国文人学士有关读书与情绪疗愈关系的个人体验

正所谓“言必称希腊”,西方人士在古希臘的历史文化中找寻到了“阅读疗愈”的思想源。据说在底比斯城邦的神庙图书馆门口上方,曾镌有“疗治灵魂之地”的哲言[5]。中世纪时,也确有欧洲医师借助朗读《圣经》或《古兰经》中的有关片段,以舒解病患者不佳情绪的个案。

英国文艺复兴时期著名哲学家、文学家弗朗西斯·培根(Francis Bacon,1561—1626)在《论读书》中说:“孤独寂寞时,阅读可以消遣……处世行事时,正确运用知识,意味着才干。”他认为,“求知可以改进人性,而经验又可以改进知识本身。人的天性犹如野生的花草,而求知学习好比修剪、移栽。”他还指出,“读书使人充实,讨论使人机敏,写作则能使人精确”“读史使人明智,读诗使人聪慧,演算使人精密,哲理使人深刻,道德使人高尚,逻辑、修辞使人善辩”不仅“知识能塑造人的性格”,而且在心智上的各种不足,也“都可以通过求知来改善”。[6]

英国诗人约瑟夫·鲁德亚德·吉卜林(Joseph Rudyard Kipling,1865—1936)写道:“我们会有沮丧、失望和一般性精神不愉快的时间、心情、时段……这时候,一个人尤其是容易受到一本书的影响”“在此时,他也自然而本能地不想要任何烦扰心智、骚动灵魂的东西。这时,他会诉诸那些既不假托是杰作,也不被视为杰作的书,但这些书在格调和性质方面,都能暂时缓和你的苦恼。”[7]与其差不多活动在同一时代的文学家威廉·萨默塞特·毛姆(William Somerset Maugham,1874—1965)说:“养成阅读的习惯,等于为你自己筑起一个避难所,几乎可以避开生命中所有的灾难(不包括‘饥饿的痛苦与‘失恋的悲哀)。”[8]

曾任英国首相的温斯顿·丘吉尔(1874—1965)则曾发表体会道:“对长期担当重任、工作过累的人来说,避免焦虑和解脱过度心理压抑的方法很多。有人建议锻炼,也有人建议休息;有人建议旅行,也有人建议疗养;有人说独处好,也有人称狂欢妙。毫无疑问,此间诸法针对不同情况,各有其作用。这些方法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求变。求变是关键”“最常见的消遣方式是读书,千千万万的人都能从丰富多彩的阅读活动中找到精神慰藉。图书馆是最能使人变得可亲可敬的地方。”

在英国有关人士对“阅读疗愈”的个性体验之外,200余年来,美国医师及图书馆学专家在医理层面的专业研究及与图书馆读者服务方面的结合上的一系列探讨成果,值得我国关注,可为从事“阅读疗法”者所学习、借鉴。

2 美国医师和学者对“阅读疗法”的执着探求

具有现代科学意义的“阅读疗法”,则无疑发端于美国。1810年,美国名医本杰明·拉什(Benjamin Rush)呼吁道,精神病医师在处方中,应开列能指导病患者精神娱乐的读物。1848年,美国医师J.M.高尔特(John Minson Galt)在美国精神病学年会上,宣读了《论精神病患者的阅读、娱乐和消遣》一文。他从病理学角度提出,如果通过有针对性的阅读、适当的娱乐和合理的消遣,可以让部分精神病患者的病情得到一定程度改善。为此他阐述了“阅读治疗”的功能,并提出在宗教读物外,还应增加历史、传记、旅游、小说等方面的图书。该文被认为是有关“阅读疗法”的第一篇科学性论文。

1916年,《大西洋月刊》(Atlantic Monthly)

刊登了美国作家塞缪尔.麦克乔德.克罗瑟尔思(Sammel Mechord Crothers,1857—1927)的《一家文学诊所》一文。在文章中,克罗瑟尔思把希腊语的“图书”,加上医学术语“治疗”,创意性地组合而成了“Bibliotherapy(图书治疗)”一词[9]。

1939年,美国图书馆协会(American Library Association,简称ALA) 医院分会,成立了一个阅读治疗委员会,这意味着“阅读疗法”得到了美国图书馆学专家们的正式认可。大体而言,以图书馆为中心的“阅读治疗”活动,最初是在北美地区的图书馆开始的。至20世纪50年代,有关“阅读治疗”的研究文章,在美国已积累至数百篇。“阅读治疗”作为一个专有名词,它最早被P.B.戈夫主编的《韦氏新国际英语词典》(人民出版社,1961年版)收录。

1946年,E.B.艾伦发表《图书治疗实践》一文,提出了“图书治疗学”。

在美国威斯康星大学麦迪逊分校求学的瑞亚·乔伊斯·鲁宾(Rhea Joyce Rubin),是一位兼有心理学、图书馆学学识的复合型人才。在该校任教后,即以“阅读疗法”作为其教学、研究方向。1975—1979年,他兼任美国图书馆协会医院分会之阅读治疗委员会主席。1978年,所著《阅读疗法应用:理论和实践指南》(Using Bibliotherapy: A Guide to Theory and Practice),以及《阅读疗法参考书》(Bibliotherapy Sourcebook)在羚羊(Oryx)出版社出版后,即成为美国“阅读疗法”领域的经典性著作[10]。该书目前已由北京大学图书馆王波与北京师范大学图书馆雷菊霞等合作汉译,拟由国家图书馆出版社编辑出版。

据悉,目前从世界上最大的图书馆——美国国会图书馆的馆藏书目中,还可以检索到《阅读疗法:方法与材料》(Bibliotherapy: Methods and Material,美国图书馆学会1971年出版的)、《公共、医院和机构图书馆的阅读指导和阅读疗法》(Reading Guidance and Bibliotherapy in Public,Hospital and Institution Libraries,威斯康

星大学图书馆学院出版委员会1971年版)、《对年轻人进行阅读治疗:图书馆员与心理健康专家

合作》(Bibliotherapy With Young People: Librarians

and Mental Health Professionals Working Together)

等在内的专著20余种。

诚如美国兰登书屋创始人贝内特·塞尔夫(Bennet Cerf)所说:“阅读是一种心灵的享受”“阅读的快乐不在于人家告诉了你什么,而在于借此你的心靈得以舒展开来。”因此,综合东、西方文人、学者的观点,我们认为“以书为‘药,对‘症读书”,“可以转换人的萎靡情绪,改善恶劣心境”,藉以“获致特定的心神抚慰效果”[11]。

3 日本当代国民观念中的“治愈”及其“治愈系”出品

上世纪90年代,在政治动荡不安、国民经济衰退、职场不确定性加剧等社会因素影响下,疲劳、郁闷、焦虑等情绪紧张、心理增压、精神窘迫问题愈来愈强烈地困惑日本民众。上世纪后期,旅居日本的作家李长声敏感地注意到,源自五、六世纪中医的“东洋医学”及有关的“养生之道”正有所复兴[12]。而市场销行的健康类杂志,如《壮快》《我的健康》《安心》《精神焕发地生活》《不要紧》等,多侧重在推介诸如“菜汁健康法”之类的“民间疗法”方面,让“读者自己治疗病患,管理健康”,有的则“以整个生活为对象,把健康信息当作新生活方式的一环来处理。而且,‘心的健康也越来越成为引人关注的题目。”[13]至于坊间大行其市的《了解自己的心理测验》等书,“是将‘心疗内科所采用的治疗方法一般化”,而流为年轻人一族的社交性“心理游戏”之一,以致于日本女学生到国外留学,报考的专业多为“心理学”[14]。

于是,“治愈”理念也在社会大众思想中应运而生。所谓“治愈”,日文写为「癒やし」、「癒し」。据该国语辞兼百科辞典《大辞林》的释义是:“康复、治愈”(いやすこと。治癒)。而日本《世界宗教用语大事典》则解释为:“治疗疾病和伤口,缓解饥饿和精神焦虑。”[15]“治愈”即是借助各种技术产品,为有压力和抑郁倾向的人,营造一种持续、永久、持续舒适的身心氛围,从而达到治疗的目的。如在电视节目中,能够给人以平静、舒适、畅快观感的日本女艺人饭岛直子、本上真奈美等,她们在镜头里的对话语及演艺动作,就被观众们认为具有观赏之外的治愈价值。1999年,后来被称为“疗愈系音乐之父”的音乐家坂本龙一的钢琴独奏曲《流动的能量》,因能给精神疲惫者带来能量,而成为“疗愈系歌曲”的代表作,由此还衍生出“疗愈系偶像”的新词。

与此相关,“治愈系偶像”“治愈系电影”“治愈系动漫”“治愈系旅行”及“治愈系书籍”等不一而足[16]。随着地区和国家间的人际文化交流,它们快速溢出,日式“治愈系”精神出品,影响愈来愈大。

明治大学文学部教授斋藤孝在其所著《阅读的力量》之中,有题为《挺过艰难时刻》一文,作者写道,借助阅读,“通过与跟自己拥有同样经验、同样思想的作者相遇,不光是得到某种认可,还能读到比自己更为艰辛的人生经历,为此,读者便有了冷静地凝视自我的能力。例如一个有着失恋、亲人故去,或考试落榜等人生经历的读者,当他从书上读到作者跟自己同样的,或更为悲惨的人生经历时,便会获得一种安慰,觉得自己的痛苦经历没什么了不起。这样做,会有效地避免将自己的个人体验绝对化……人观察事物的目光,如果只局限在自己周围,那么就很容易在精神上走上绝路。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人跟自己一样或者比自己命运更惨,而且这些人都成功地从困境中解脱了出来,自己无疑会获得生存的活力。”

他自述,读了日本社会心理学家高史明所著《活着的含义》后,“在感觉到一丝凄凉的同时,又获得了生活的勇气”;读美国临床心理学家维克多·埃米尔·弗兰克尔博士(1905—1997) 所著《夜与雾》时,“觉得自己所经历过的那些痛苦,都纯属鸡毛蒜皮了”。因而他告诫读者:“只要我们心中有那么一点共通的经验,我们就可借助想象力将自己带入更大的人生体验之中。如果将自己封闭在自我狭小的天地里,而且变得冥顽不化,必然被自己的不幸所彻底淹没,而只有阅读,才有打破这种狭隘之壳的强大力量。”[17]

在《经典的魅力》一书中,斋藤孝指出,“当今社会,信息的新陈代谢异常迅速,经典的价值愈发显得无比重要。在这样一个时代里,人们往往被色彩纷呈、变幻无常的表面景象搞得眼花缭乱。大家心里变得不踏实,不知祸福何时降临到自己身上,总是显得焦虑、茫然而浮躁不安。在这种时候,一个人只要阅读到超越千年时空为人类所喜闻乐见的那些经典名著,就会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并获得足够的自信。”这是因为,“经典”可以拓展人的视野:“在我们苦闷、迷惘时,往往会发挥它神奇的作用,显示出它独特的力量。如果我们把任何事情都封闭在自己心里,一个人苦恼不已,独自黯然忧伤,那么前景必然渺无可见。此时此刻,经典话语渗入我们的心田,会成为我们的精神依托”,“全世界的经典里面,雕塑着人类直面多舛的命运时,生生不息的精神风貌……经典会赋予我们一种勇往直前的生存力量,即便面对死亡,也不会黯然神伤。”[18]

如今,呈现日常生活美感,认知孤独疏离状态,鼓吹敬业工作精神,已成为日本“疗愈系”书籍写作和出版的三个主题系列。而“治愈系动漫”“治愈系绘本”“治愈系小说”“治愈系食谱”“治愈系旅行手册”,以及“治愈系音乐”“治愈系图画”“治愈系影视剧”等等,不一而足,甚至被提升到“治愈美学”和“治愈哲学”的层面,试图鼓励读者在阅读观看中获取慰藉,发现直面当下、走向未来生活的“希望之光”[16]。

4 当代中国人士对欧美“阅读疗法”的理念接受和本土化实践

早在1966年,美国图书馆学会(ALA)确认“阅读疗法”为医学和精神疾病的辅助治疗方法,提出藉由图书馆馆员提供适当的阅读建议,可协助有需求的读者应对情绪或心理困扰。1974年,国际图书馆协会联合会(International Federation of Library Associations and Institutions,简称IFLA),制定了一个有关“图书治疗”的工作计划。十年后,国际图联医院分会具体制订了《图书馆为医院病人和残疾人服务纲要》,特别强调“阅读治疗”在病人康复过程中的重要作用,要求图书馆,尤其是医院所设图书馆(室)应拥有相应的图书,提供给病患者阅读,此举实开“阅读治疗”纳入图书馆读者服务体系之先声。

此后,“阅读治疗”吸引了更多心理医生、图书馆界人士关注并致力于此,从事有关的理论探讨和实证研究。在美国匹兹堡大学图书馆学情报学研究院和知识利用系统中心主编的35卷本《图书馆学和情报学百科全书》(纽约德克尔公司,1968—1983年出版)第2卷里,专家对“阅读疗法”所作的定义是:把图书和相关资料,用在疾病治疗的过程中的方法。它是一个与阅读有关的选择性的活动。这种阅读作为一种治疗方式,是在医生指导下,有引导、有目的、有控制地治疗情感和其他方面的问题。

在此需提请各位阅读推广人注意的是,“阅读疗法”对具体个人对象实施的前提是在有专门执业资格的医生指导下进行。而作为公共文化服务机构之一的图书馆,是侧重在阅读推广的角度,来普遍性地推介“治愈系”文献图书和资讯,并支持和鼓励读者依据各自的心神疗愈需求,进行自助式阅读,或主动寻求有关“阅读疗愈书目”的咨询服务。

4.1 海峡两岸学人对欧美“阅读疗法”的接受传承和本土化社会实践

1991年,陈信春在《文献治疗,读者服务工作的内容之一》中提出,“开出针对某些病症的书目供患者借阅文献,对忧郁症、心理变态症等疾病能起到治疗作用,因此,图书馆应将文献治疗列为读者服务工作的内容之一”,把“文献治疗”的理念带入业界。1994年,沈固朝在《世界图书》杂志同年第3期上发表《图书,也能治病》,在《中国心理卫生》杂志1996年第6期上发表《西方对图书治疗的作用及其机制的探讨》,以及在《图书情报工作》杂志1998第4期发表《图书治疗——拓展我国图书馆服务和图书馆学研究新领域》,标志着我国学者开始对“阅读疗法”有了较为系统的研究。

北京大学图书馆王波博士的《图书疗法在中国》一文在《中国图书馆学报》1998年第2期上发表。该文深度挖掘了我国历代有关“图书疗法”的理念和案例。十年后,其学术专著《阅读疗法》在海洋出版社问世。

自1998年起,泰山医学院图书馆宫梅玲女士,以“大学生心理问题阅读疗法研究”为科研方向,持续开展十余年“阅读疗法”实践探索。2006年,在线创建“书疗小屋——大学生建心房”网络服务平台,动态发布“阅读疗法”推荐书目和“对症书方”,发表大学生阅疗心得,传布“阅疗案例”等,为在校大学生的心理健康教育开辟了新的路径。2018年,其专著《读祛心病》在海洋出版社问世,是为我国首部“阅读治疗”的大学生案例集。著者从多年积累的众多案例中,精选出抑郁、焦虑、强迫、社交恐惧等心理问题案例39个,每一案例均由“案例故事—对症下书—疗效追踪—阅疗感悟—共鸣文献阅读疗法原理分析”五个部分构成。

1999年,浙江大学图书馆黄菊屏女士在《江苏图书馆学报》1999年第6期上发表《高校图书馆开展图书疗法的建议》一文,认为高校图书馆应开展“阅读疗法”服务,呼吁开设“图书疗法阅览室”。

同年,台南师范学院教师王万清博士(现系南台科技大学通识教育中心教授)所著《读书治疗》一书,在台北心理出版社出版,北京世界图书出版公司在2003年予以再版。他在序言中说,把图书作为促进儿童心智发展和情绪治疗的工具,是因为“儿童在听、看故事的过程中,将自己融入故事的情景,如同主角一样感受情绪的起伏、苦恼、挫折和困境,一直到拨云见日,问题获得解决,儿童彷佛经历了一场难得的生活经验。这种经验对一般儿童而言,能促进儿童的发展,开拓生活视野。”他注意到,在台南师范学院附设儿童咨询中心接受过“读书治疗”的儿童,其后续的思想、情感和行为表现,往往具有良性发展的倾向。

在2000年左右,台湾大学资讯管理系教师陈书梅博士,从图书馆馆员个人情绪管理研究,衍生到对社会人员分众、分龄人群的观照。她以“情绪疗愈”为主题,先后编著出版了《儿童情绪疗愈绘本解题书目》《从迷惘到坚定:中学生情绪疗愈绘本解题书目》《从沉郁到淡定:大学生情绪疗愈绘本解题书目》《从孤寂到恬适:乐龄情绪疗愈绘本解题书目》及《图书馆书目疗法服务指引》等专著,成果斐然。

2011年,湛佑祥、陈界、刘传和、夏旭合著的《阅读疗法理论与实践》,在军事医学科学出版社出版。南京师范大学心理学院教师季秀珍专著《儿童阅读治疗》,在江苏教育出版社问世。2014年,王晓鹂、王景文、李树民合著的《阅读疗法实证研究》,在光明日报出版社出版。

凡此种种成就均表明,海峡两岸学人从事“阅读疗法”的基础理论研究和社会服务实践,取得了可喜的中国本土化进展。

4.2 以传记图书阅读的“阅读疗愈”内涵为例

精心编制“阅读疗法书目”即“书方子”,是“阅读疗法”的一种重要方法。因为此类图书的推荐,具有“以书为‘药,对症‘荐书”的特点,因此就有学者借用中医术语而称其为“书方子”。

“书方子”是指由阅读疗法专业人员有针对地开列的,为指导那些存在负面情绪问题、亟需加强心理建设的人,提供他们阅读的读物清单。我们知道,有病治病,无病防病,这样的书目对于不存在负面情绪问题、心理健康的人来说,其实也具有一定的阅读推广价值。

从事“阅读疗愈”,并非易事。因为“疗愈系文献”,虽然主题比较鲜明,但其体裁复杂文本多,知识领域跨度大,更重要的是一部书到底有没有“阅读疗愈”的人文内涵,或者有没有“阅读疗愈”的审美接受作用,都需要专业人士进行试读实验之后,才能够被发现和发掘出来。在众多门类的书籍之中,人物传记和小说、散文、诗歌等,被认为是一种非常适宜的“阅读疗愈”读物。试以传记图书为例。

陈衡哲(1890—1976)于中年时代在用英文写作并出版的《一个年轻中国女孩的自传》里自述,当她14岁开始独自一人在上海求学时,曾读到一本据日文汉译过来的《穷学生》。这本书让她在碰到生活中的各种困难时,给予了许多精神力量,使之成为存留在她记忆中时间最长的一本好书。

无独有偶。叶灵凤(1905—1975)自述道:“对于我,书的钟爱,与其说由于知识的渴慕,不如说由于精神上的安慰。因为摊开了每一册书,我不仅能忘去了我自己,而且更能获得了我自己”“对于人间不能尽然忘怀的我,每当到了无可奈何的时候,我便将自己深锁在这间冷静的书斋中,这间用自己的心血所筑成的避难所,随意抽下几册书摊在眼前,以遣排那些不能遣排的情绪。在这时候,书籍對于我,便成为唯一的无言的伴侣。他任我从他的蕴藏中搜寻我的欢笑,搜寻我的哀愁,而绝无一丝埋怨。”[19]而阅读作家传记,“不仅可以增加对于那位作家和作品的了解,而且可以从其中获得许多可贵的教训”,如王尔德在去世以后就“遗下了一个‘唯美派的头衔,但在生前所遭遇的社会压迫和生活贫困,只有读了他的传记以后才了然。至于屠格涅夫,则仅从他的作品上也可看出,这位时代巨人在思想上是如何的苦闷了。”[20]

范存忠(1903—1987)也曾撰文说,他在十五六岁时读了汉译本富兰克林的《自传》,尽管“富兰克林是穷小子出身……总是自强不息。他是自学成才的典型,他的《自传》是他通过个人奋斗得到成功的一个明确而又具体的记录”,这是“他在个人品格方面的自我要求……提得极其具体,又极其严肃,而且善于总结经验,勇于改正错误(“过则勿惮改”)引起了我的注意,使我注意庸言庸行,避免夸夸其谈,避免轻举妄动。至于每天的所作所为,总力求按部就班,不致手忙脚乱,过去将近七十年的生活,大体如此。”[21]

徐开垒(1922—2012)也曾回忆自己在中学生时,读到意大利作家亚米契斯(1846—1908)所写《爱的教育》后的深刻感受。他说,该书以意大利一个市立小学三年级学生安利柯德的日记形式,记述了一个学年中的人与事,“在这个学校里,充满了人际的爱”“人们生活中充满着悲欢,贫困的得到帮助,病弱的得到救济,勇敢的得到赞扬,正直的获得尊敬,顽劣的受到警诫。读了这本书,让人感到人间的爱是多么温暖,多么美好。”[22]

毕淑敏指出:“命运中的不速之客永远比有速之客来得多。所以应付前一种客人,是人生的必修。他既为‘客,就是你拒绝不了的。所以怨天尤人没有用,平安地尽快把‘客人送走,才是高明的主人。”她认为,多读一些书可以增长知识,尤其是看一些人物的传记,“瞧瞧别人倒霉的时候是怎么挺过去的”,是理智地度过人生“低潮期”的一个重要选项。此外她还建议:(1)安静地等待,好好地睡觉(就像一只正在冬眠的熊);(2)锻炼好身体(坚信无论是承受更深的低潮,或是迎接高潮,好的体魄都用得着);(3)找知心朋友聊天(共同多多地回忆人生已有的快乐时光,要基本上做到不发牢骚)。

有研究者指出,毕淑敏的《素面朝天》《再选你的父母》《孝心无价》等散文,以及《女人之约》《拯救乳房》《女工》《生生不已》《花冠病毒》《女心理师》《提醒幸福》《预约死亡》等小说作品,“语言平实、感情温厚、思想进取的创作风格,加上多年行医及心理咨询的独特专业素养,使其作品对于读者而言,具有心理疏导和精神抚慰的独特阅读疗愈价值,她无愧于‘文学心理疗愈师及‘文学界的白衣天使之说,建议阅读疗愈书目将其有关作品列入推介,并成为公共图书馆和学校图书馆‘心灵书吧的优良推荐读物。”[23]

林华在《女子看书》一文中说: “一个人在30多岁以前,应该完成一件阅读上的大事:浏览大量的名著”,因为这“是一种很重要的精神洗礼”“会给你带来一个比较高的阅读起点,对培养一个人的鉴赏能力、审美能力、评价能力,有着无可替代的作用”。她还指出:“各种书的作用是不一样的:有些书是帮你拓展知识面的,有些书是帮你修身养性的,有些书是帮你舒缓情绪的,有些书是帮你提炼悟性的。什么样的需求看什么样的书,什么样的心境看什么样的书,这既是一种本领,也是一门艺术。”她还建议道:“一个具有志向和抱负的人,在事業的起步阶段应该阅读大量的人物传记”。此外,“与人交流是很重要的,朋友最好同时也是书友。了解你的朋友最近在看什么书,不仅能找到彼此感兴趣的话题,而且还能获取一些其它的信息,比如说,他最近在忙什么?他的情绪怎么样?从一个人的阅读内容中,很能了解他的心态和处境的……这样你就可以不动声色地好好帮他一把,这也是做朋友应尽的一份责任。”[24]

可见读书,尤其是读传记图书等,在增智益识、博学多闻之外,更有修身养性、明理润心、定意宁神方面的作用。须知,社会的细胞是家庭。作为地球动物界的一员,人类具有家庭遗传及社会群体活动之类的属性。在家庭和社会这样一种纵横交叉的生存、生活和生产环境中,让每一个人在由幼儿到童年、少年的发育成长过程中,在成年后走上社会就业之后,都会接受到那种与生俱来的心智压力,原生家庭的亲情压力,以及来自人际社会、时代环境的这样那样的压力。

因此,尽管人生在世,颇多温馨、欢快和幸福时光,但也总是不乏情绪低落、心情沮丧、精神萎靡的时段。如不能及时调适被俗人尘事所损坏的情绪,尽快调整失去平衡的心理状态,而是任由其泛滥恶化,则严重者就有积累成为心理乃至精神疾患的危险,甚至丧失理智,酿成人间悲剧。

20世纪中叶法国著名的人物传记作家安德烈·莫洛亚(1885—1967年)说:“我们没有一个人有足够彻底了解别人的个人的经验,甚至连彻底了解自己的那种经验也都没有。‘我们在这个广大而无反应的世界上,人人都有孤独之感,我们因此而感到痛苦,我们为世间的不平,人生的困苦而感到心痛。但是从书上,我们得知他人,比我们伟大的人们,也和我们一样,感到痛苦,而仍在奋斗……一本伟大的书,一定可以使读者在读过之后,变成一个更优秀的人。”

斋藤孝在《阅读的力量》一书中也曾指出:“一个有着失恋、亲人故去或考试落榜等人生经历的读者,当他从书上读到作者跟自己同样的,或更悲惨的人生经历时,便会获得一种安慰,觉得自己的痛苦经历没什么了不起。这样做,会有效地避免将自己的个人体验绝对化……人观察事物的目光,如果只局限在自己周围,那么很容易在精神上走上绝路。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人跟自己一样,或者比自己命运更惨,而且这些人都成功地从困境中解脱了出来,自己无疑会获得生存的活力。”[17]

5 总结和展望

就阅读文化学立场而言,一个人面对自己的生存、生活和生命过程发生的种种问题,是可以借助有针对性的阅读理解和接受,来达到“认同—净化—领悟”之效果的。因此,通过有针对性地选取有关中外读物,并做有针对性导读的“阅读疗法”,是有其读者实践的社会空间的。此种专向服务,应成为当下图书馆读者服务工作的一个新领域。

为那些发生情绪困扰,需要调和心理状态和行为方式的读者提供“书方子”——“情绪疗愈系导读书目”,是公共图书馆、学校图书馆及医院、疗养(老)院,乃至家庭、社区等,都应熟悉并掌握的一种服务手段。然则,尽管初心善良,但对于图书市场上那些自行标注为“治愈系”的中外出品,在用于全民阅读推广及“阅读疗愈”导读活动时,仍需有关人员保持理性,以审慎态度加以辨别。

总之,“书目疗法”既要从狭义的方面,从我们图书馆读者服务这个角度来理解,也可以用跨学科的眼光,从更加广泛的层面加以理解。也就是说全民阅读,所推广者不仅仅是图书文献,还应该包含具有疗愈内涵和疗愈功用的各种精神文化产品。

因为根据“大阅读”的理念,“万物皆书卷,天地阅览室”(叶圣陶诗句)。真正具有“治愈”内涵的电影、音乐、戏剧,以及有阅读接受疗愈功效的山水、名胜、博物、童年情景、故乡风光乃至家乡饮食之类的“无字书”,也都可以借用为有情绪疗愈和心理建设需求者的“大阅读”对象。但就我们图书馆藏书建设和读者服务工作而言,则首先需要集藏并提供具有疗愈内涵的书籍、报纸、杂志和有关的数字化文献资料,建立读者自助式阅读的专属空间,并尽快培训若干具有一定心理学、中医学,及阅读文化学、读者心理学等常识、知识和学识的图书馆读者服务与阅读推广工作者,以便科学认知“发展性阅读疗法”,适应该阅读疗愈空间的典藏管理工作,并能进一步胜任“情绪疗愈系”文献咨询工作,开展有关阅读疗愈的读物推广工作等。

“读书身健方为福,种树花开总是缘”。读书明理,心智俱进,修身养性,知行合一,从来就是读书求知的终极价值之所在。而借助阅读来“疗愈”情绪、心理和精神状态的一些问题,是非常有现实需求价值的。针对纠结于某种不良心神状态的读者,以“阅读疗愈”专业视角特选的图书为媒介,达成“读物接受—内容理解—问题领悟—情绪净化”的目的,虽说仅仅是一种辅助方法,但借助针对性的阅读,或可起到“对症导读”后的心理疏导作用,最后达到情绪康复、心理调适和精神滋养的干预效果。

综上所述,借助“阅读疗愈”和“书目疗法”,开启“对‘症读书”的自助阅读之路,也是“全民阅读”和“终身学习”的题中应有之义。在不间断的阅读接受过程中,不断提高自己的情绪稳定、心理平衡和精神和谐程度,与一切有缘人友好相处、互助合作,正是“阅读疗愈”和“书目疗法”的终极人文关怀之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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