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场证据

陈伟民

上星期六，黄璇邀同学到她家庆祝生日，苏丽拉、柯贝西都收到了邀请。黄璇住在一栋公寓的五楼，据说四楼住了一位很讨人厌的邻居。大约半月前，黄璇邀同学到她家做作业时就曾抱怨过，那位女房客刚刚租下四楼的一个房间不到两个月，却跟公寓里的每户人家都吵过架，甚至常和过路的行人对骂，简直就像个泼妇。

蹑手蹑脚派对

“过路行人？毫不相干的陌生人有什么理由对骂呢？”柯贝西不解地想。

黄璇撇了撇嘴说：“她呀，每天都在固定时间打开阳台洒水器浇花。但她的花架延伸至人行道上方，只要浇水，就会稀里哗啦地滴到楼下，要是有路人恰好走过，就会被淋得浑身湿漉漉的，脾气不好的人自然就会开骂啦！”

苏丽拉耸耸肩：“淋湿别人当然要道歉啊！何况阳台滴水会被举报，甚至还得罚款，这有什么好吵的？”

“那你就太不了解她了！做出这么理亏的事情，她竟然比对方还凶，常常在四楼对着行人破口大骂！”提起邻居的恶行，黄璇只能摇头叹息。

柯贝西惊呼：“哪有这么不讲理的人？”

黄璇继续抱怨：“还有更不讲理的呢！她每天出门或回家，一定会用力甩铁门，吵得整栋公寓的邻居都受不了，好言相劝她也不听。反而常常跑到楼上来，骂我们走路太用力，让天花板一直震动，害得她睡不着。所以我妈交代，这次你们到我家开生日派对，一定要压低嗓门、放轻手脚，免得她跑上来骂人！”

柯贝西苦笑道：“压低嗓门、放轻手脚？那还叫什么派对啊？难道是蹑手蹑脚派对？”其他同学也是一边叹气一边摇头，纷纷失去了兴致，但在黄璇的热情邀约下，只得点头应允参加生日派对。

星期六中午，柯贝西依照住址来到黄璇家楼下，他按了门铃，黄璇很快就打开了门。柯贝西从对讲机中听到热闹的嬉笑声，推测应该有很多同学都到了。经过四楼时，柯贝西特别瞄了一下这家惹人非议的住户——木门紧闭，但铁门开着，显然这位女房客在家。柯贝西心想，樓上同学的喧闹声不小，但她也没现身抗议，黄璇这家伙把人家说得太夸张了。

一进门，柯贝西就笑着问黄璇：“你不是说要压低嗓门、放轻手脚吗？我在楼下就听到大家的吵闹声了！”

黄璇苦笑：“他们一开始还挺安静的，后来人越来越多，气氛逐渐热烈起来，我也制止不了啦！幸好楼下的阿姨今天好像心情不错，没上来抗议。”

柯贝西点点头，接着就和大伙儿开心地唱歌、切蛋糕、吃大餐。

绑着线的卫生纸

大概是下午两点的时候，正是生日派对进行到最高潮的时刻——黄璇对着生日蛋糕双手合十许下愿望，她许完愿将要吹灭蜡烛时，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周围的人发出惊呼，黄璇顿时紧张起来：“是楼下那个暴躁女人的关门声，她该不会是要上楼骂人了吧？”

同学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部都屏息凝神看着门的方向，1分钟过去了，2分钟过去了，5分钟过去了，没想到外面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黄璇松了口气：“我想，她大概只是警告我们一下吧！不管怎样，咱们可不能再这么大声了！”

看见大家都失去兴致的样子，苏丽拉提议：“哎呀！老是这样提心吊胆的，倒不如去公园玩呢。反正大家都吃饱了，没必要留在这里。”

这个意见立刻得到大伙儿的同意，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出门了。因为时值夏天，大家基本都穿着凉鞋，只需系好脚腕的带子就穿好了，而柯贝西穿的是需要系鞋带的球鞋，她穿好鞋抬头一看，屋子里已经空无一人，她赶紧锁上门追了上去。再度经过四楼时，她发现铁门已经关上，但地上有张卫生纸引起了她的注意，这张卫生纸已被先下楼的同学踩得脏兮兮的。她弯下腰把卫生纸捡起来，却发现已经湿淋淋地黏糊在地面上。

奇怪的是，卫生纸上还绑着一条细棉线，她好奇地拉了一下。咦？它的另一端竟绑在铁门上的横框上。再仔细查看，铁门下的横框上还有另一条细棉线，由木门下的缝隙延伸进屋里。

出于好奇，柯贝西拿出手机，把铁门、棉线、卫生纸和木门都拍了下来：“看来这位阿姨不但脾气不好，还有些怪癖。这些棉线和卫生纸不知有什么特别用意，我还是少碰为妙，免得她又生气。”拍完照，她快步下楼赶上同学。大家嘻嘻哈哈的，柯贝西很快就把在四楼看到的事情抛之脑后了。

警察到访

星期一上学时，大家又谈起了前天开派对的事。黄璇故作神秘地说：“昨天警察到家里找我问话呢！”

“为什么？该不会是楼下的阿姨举报我们太吵了吧？”胆小的苏丽拉最怕麻烦上身，她睁圆了眼睛不安地皱起眉毛。

黄璇摇头：“不是不是，警察问的就是她的事。”

柯贝西皱眉：“她的什么事？”

“警察问我们星期六有没有看到她，而且，他们还挨家挨户地询问呢！”看着大伙儿好奇的眼神，黄璇终于公布谜底。

“那你怎么回答？”柯贝西追问。

黄璇微笑以对：“当然照实回答啦！我说，虽然一整天都没看到她，但在下午两点时，有听到阿姨用力甩门的声音。”

苏丽拉松了口气：“那警察怎么说？”

“他们听完我的说法后，就表明没有问题啦！”黄璇接着叹了口气，“我真希望警察把她抓走，免得我们以后还要开‘蹑手蹑脚派对。”

参加了派对的同学都纷纷点头称是，并对黄璇提心吊胆的生活感到同情，但柯贝西却若有所思：为什么警察要调查这位凶恶的阿姨呢？

此时上课铃响了，教室安静下来，学生们纷纷回到座位。这堂课是大家都很喜欢的“自然与生活科技”。老师刚刚进门，提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同学们觉得在厕所用过的卫生纸应该丢进马桶里还是垃圾桶？”

同学们议论纷纷，大部分人的答案是丢垃圾桶，只有少数例外。

老师笑着说道：“苏丽拉长期住在国外，也曾到很多国家旅行，请她来说说她的经验好了。”

被点名的苏丽拉站起身来，大方分享：“大多数国家的人都会把卫生纸直接丢在马桶里，而厕所的垃圾桶是让女性丢生理用品的。”

老师点头附和：“没错，因为卫生纸本来就被设计成遇水即可溶解的材质。如果偏要把它丢进垃圾桶，这样做不但增加垃圾量，也容易传播病菌。”

黄璇闻言，拿起一包面巾纸问：“老师，我上洗手间都习惯用面巾纸，这也可以直接丢进马桶吗？”

老师急忙摇头：“不行，卫生纸纤维较短，在水中容易溶解，所以可以直接丢进马桶，用水冲掉。但面巾纸中纸纤维较长，不会溶于水，主要是擦手、擦脸用的，也不能丢进马桶。这样讲你们懂了吗？”

“懂了！”经过老师的详细解释，全班同学终于恍然大悟，齐声回答。

完美推理

放学后，始终对警察追查“暴脾气”阿姨事件耿耿于怀的柯贝西，径直跑到警局找李警官，询问那个阿姨究竟出了什么事。李警官本来三缄其口，不肯透露案情，但柯贝西向他说明自己当天就在那栋公寓，说不定可以提供一些线索时，他才勉为其难地同意了。

“那名女房客叫廖惠，有盗窃前科，两个月前才刚出狱，不久就搬到这个小区。起先，我们担心她会在这里犯案，所以加强此处的巡逻，但这两个月来，小区的盗窃案并没有增加，我们原认为她可能已经改正以前的不良行为了，没想到……”

“她又开始偷东西了？”柯贝西急着追问。

李警官接着说：“上个星期六下午，G市有栋别墅发生盗窃案。小偷侵入时触动安保系统，计算机显示当时是下午两点整。安保公司派人赶到时，屋内珠宝被搜刮一空，窃贼已扬长而去，显然是个惯犯。警方根据别墅的监视画面分析，那名窃贼极有可能是廖惠，因为当地派出所的所长曾逮捕过她，因此对她有印象。可是，监视录像画面模糊，那个所长没什么把握，所以要我们详细调查她当天的行踪。”

柯贝西忽然打断李警官：“但我们都听到当天下午两点的甩门声啊！”

李警官苦笑：“没错，这就是重点。待询问过公寓住户后，大家都作证廖惠是在当天下午两点以后才出门的。同一个人不可能在相同时间出现在相距50千米的两个地点，所以我已回电给金山乡的派出所所长，请他排除廖惠犯案的可能性。”

“邻居们都是听到甩门声，有没有人见过她本人出门？”柯贝西提出疑点。

李警官翻看笔录：“都是听到甩门声。不过，大家都说那是她平常的习惯。还有一位邻居说就在当天下午大概就是两点的时候，又被她浇花的水淋了个透心凉——大家都知道她的脾气，那位不想惹事的居民只能自认倒霉，并没有上去找她。”柯贝西仔细回忆了一下当天的情况，接着拿出手机，端详许久。

忽然，她兴奋地双手击掌：“她真狡猾！要不是我细心，大家就被她骗了！”听到她这么说，李警官立刻转过身问道：“你有什么发现吗？”

柯贝西把手机里的照片拿给李警官看，并解释为什么她会拍下这些照片：“我当时也只是好奇，不理解她为什么这么做……现在我懂了！为什么关门是两点，浇花也是两点，甚至连盗窃案都是两点——一切都是事先预谋好的！”

她边用手在照片上比画，边说明自己的猜测：“铁门下方那条棉线绑在屋内的弹簧上，上方的棉线则延伸至阳台绑住卫生纸的一端；另一端又用棉线固定在墙壁的铁钉上，位置正好在自动浇水器正下方。廖惠把这种市面上很容易买到的微电脑控制自动浇水器的时间，设定在下午两点启动，其实她一大早就已出门，赶到G市等候作案时机。”

李警官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嘴：“等一下！ 她出门时不是都会大力甩门吗？邻居怎么没人听到？”

柯贝西推测：“我想她平时就故意用浇水、甩门等异常动作使大家建立‘那就是她的习惯的印象。星期六那天，她应该很早就安安静静地出门了，等到下午两点，定时浇水器就弄湿卫生纸——卫生纸遇水溶解、破裂，上面的棉线自然松掉，下面的棉线受到弹簧拉力，就把铁门关上，发出巨大的声响，使邻居们以为她是那时才出门的。同一时间她在G市动手行窃，万一遭怀疑，还有邻居帮她做出不在场证明！”

嫉妒催人进步

李警官恍然大悟：“真是狡猾！这计划可以说是天衣无缝啊！柯贝西，你越来越聪明了，没想到梅西不在的时间，你也能帮上我的大忙，今天真是多亏了你。”

柯贝西立刻得意起来：“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她没想到那天有个生日派对，还遇上了我。我上楼时看到铁门开着，就以為她在家，可是派对那么吵闹，却没看到她上楼骂人，这跟她平日的风格不符。后来下楼时，我又看到湿的卫生纸和棉线，更觉得这件事情很诡异。今天在课堂上，老师说卫生纸的材质易溶于水，这让我重新思考，当天在地板上看到的潮湿卫生纸和棉线可能别有用意！”

李警官高兴地说：“柯贝西，谢谢你提供的线索，我觉得这件案子有深入调查的必要。请你把手机里的照片传给我，不过你的线索只是拆穿了她的不在场证明，还不能断定她是那个小偷，我得搜集更多证据，才能采取行动。”

知道自己帮了个大忙，柯贝西高兴地点点头，接着就把他的照片传给了李警官。

李警官看完照片，满意一笑，突然问柯贝西：“我真的很好奇，你以前大大咧咧的，为什么忽然变得这么细心，而且思辨能力这么强呢？”

柯贝西红着脸说：“因为啊，每次看到梅西被你们称赞，老实说，我心里都五味杂陈，除了羡慕，还很嫉妒呢！于是，这半年来，我只好趁闲暇时间猛看侦探推理小说，课余时间也会随时请教梅西相关的知识。嘿嘿，想不到还真能派上用场啦！”

李警官拍了拍柯贝西肩膀，笑着说：“小姑娘，后生可畏啊！我老李甘拜下风啦！”

两人爽朗的笑声，瞬间传遍警局的每个角落。

两天后，李警官打电话通知柯贝西，警方由销赃渠道查获失窃的珠宝，购买赃物的人也指认那批货是廖惠所卖，因此她再次被逮捕入狱。

黄璇很高兴公寓里少了一位危险人物，嚷着要再办一次庆祝派对，并大声宣布：“这次，我们可以放心大胆地玩啦，再也不用担心太吵闹而被骂了！”

朋友们欢呼起来，黄璇的闺蜜周小洁叫道：“太棒啦，把你家音响开到最大声，我要把那首‘生日祝福歌用更大的声音再唱十遍！”

“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太大声了，毕竟扰民是犯法的。”柯贝西突然说。

大家纷纷捂住脸惊叹道：“哇，柯贝西变了，女汉子变守法小淑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