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一平
昨天,我回了一趟老家,在家门口碰见了我的本家堂嫂,便随口问了句:“我堂哥好吧,在家干啥呢?”
堂嫂说:“他在家正生闷气呢,你要有空去和他说说话吧。”
“那行,等会儿我去找我堂哥唠唠吧。”我答应道。
我这个堂哥是一名初中毕业生,还当过民办教师。我在村里上小学时,他教我们班语文课。他写得一手好看的毛笔字,是村里红白理事会的重要成员。他的儿子还在大连开了个起重机械门市部,与几家大型企业常年有业务往来,经济收入可观。他的儿子很孝顺,钱随便让老两口儿花。堂哥自己还有养老金,小日子过得像蜜一样甜。我心想:堂哥是个开明的人,谁家有点儿难事、急事啥的,都乐意找他拿主意,或者帮忙,他能有啥事想不开的呢?
于是,我和母亲说了会儿话,帮忙干了些家务活儿后,就赶往堂哥家去了。
到了堂哥家,堂哥出门迎了过来,招呼我进了屋,让座、倒茶。
寒暄之后,我说道:“听我堂嫂说,你在家生闷气,咋回事?”
“也没啥,就是有点儿事一直想不通,心里可烦了。”堂哥用一只手捂着脑门儿说。
“你是个明白人,啥事能让你想不通呀?”我接着说。
堂哥说:“人啊,可能都有糊涂的时候吧,你来得正好,帮我掂量掂量。”
“你是我的老师,我可不敢班门弄斧。”
“当局者迷啊。”堂哥皱了皱眉头说,“前天,俺儿子和孙子回家来跟我和你堂嫂说,孙子跟四章家的孙女谈朋友了,想看看哪天定親。”
我说:“那是好事啊,该高兴。”
“老弟,你可能不知道,五十多年前,因为宅基地产生纠纷,四章家仗着人多,到家里欺负人。当时我还没成年,那场面,在我的心里成了抹不去的阴影。几十年来,我和四章家的人都不咋来往。”我看到堂哥说话时眼里闪着泪光。
他这么一说,我想了起来,以前是听老人们说过,堂哥和四章家是隔墙的邻居,因为两家中间的院墙要翻修而产生矛盾,四章家弟兄五人冲进了堂哥家,将堂哥的父亲打了一顿,还把堂哥家的饭锅给砸了。当时,这个事情在村子里影响可大了。因为四章家人多势众,堂哥家势单力薄,怕以后冤家越结越深,也没敢让公家处理。最后,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我又问:“堂哥,你孙子知道这事吗?”
堂哥叹了口气说:“我把这事的来龙去脉和道理都和孙子说了,他说过去的事就都过去了,别再计较以前的陈年旧账了,执意认定了这门亲事。”
“只要两个孩子有感情、合得来,不计较过去也行啊。”我劝慰堂哥说。
堂哥说:“人的感情啊,通过交往就培养出来了,换个对象谈,慢慢也就有了感情。如果这桩婚姻成了,她家里人难免要来我家,我就会想到当年的事情,心里太别扭了。”
“你孙子是不是急着娶媳妇,高攀人家了?”
“那可不是,我孙子一米八的个头儿,浓眉大眼,长得可帅气了,又是大学本科毕业生。你也知道我家的经济状况,家里有楼有车的,在大连和咱们县城都购买了住房。给他介绍对象的可多呢,条件都比这个好,愿意和他谈朋友的女孩子可以说是排队等着呢,可孙子就是不愿意。他和四章的孙女是大学同学,不知道咋就看上她了。”
“你和孙子沟通了没有,孙子咋说的?”
堂哥顿时提高了嗓门儿,说:“我跟他说,咱家和她家是世仇呀,过去,她家人欺人太甚,到咱家里打人砸锅,当时全村的人都知道,咱家的人好长时间都没脸出门见人。她家人闯入民宅行凶,就是对我家明目张胆的欺负呀。再说,她家人从来没有表示过一点点歉意。我的要求也不高,她家里人若能有一句表示歉意的话,这事就一笔勾销了。可是,她家人就是不表示歉意。”
堂哥越说越来劲儿了,喝了一大口水继续说:“孙子跟我说,要与时俱进,很多以前的仇人现在不都成了朋友。”
“可是,对一个家庭来说,家里的事情能忘记吗?现在这些年轻人,不问过去,就只看眼前这一点点事情。像我孙子选择这门亲事,就是背叛,就是忘本!
“兄弟啊,国家的事,咱管不着。这家庭的事,我作为一家之主,居然还管不了。孙子是晚辈,咋不听我的话呢。你说,我咋能不心烦。”
听了这些,我只能对堂哥说了些安慰的话,劝他想开点儿,别气坏了自己的身体。又聊了一会儿,我就告辞出来了。
回到家后,我就在想:堂哥说的话似乎都在理,做人是不能忘本的。但仔细想想,堂哥的烦恼来自和邻居的纠纷,有了矛盾就要想办法化解。我回头还得再劝劝堂哥,为了晚辈的终身幸福,应该摒弃前嫌,向前看,“让他三尺又何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