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香港方物志》系香港《大公报》(副刊)专栏文章结集成书,第一版于1958年在香港中华书局出版。
作者叶灵凤,祖籍江苏南京,曾在上海主编《戈壁》《幻洲》及《现代小说》等文艺刊物,1938年南来香港,先后主编《星岛日报》《立报》文艺副刊,著作丰硕,是创造社著名作家。
《香港方物志》记述香港的鸟兽虫木、风土民俗,每篇博物小品千余字,共112篇。兼具文学性、知识性、趣味性,诚为上乘佳作。本刊“温故知新”栏目,特选载部分,以飨读者。
大树菠萝
前几天游大埔的康乐园,在进门的大路旁发现有菠萝树甚多,一共有十余棵,有几棵结实已经大如杧果,这才知道在香港可以见到的菠萝树,除了植物公园的一棵以外,原来这里竟有这许多。(植物公园的菠萝树,长在俗称花园仔近坚道的山边。)
菠萝树即菠萝蜜树,所结的实即菠萝蜜,俗称大树菠萝,与我们所常见常吃的菠萝全然是两种东西。大树菠萝生在高大的菠萝树上,每一个大如西瓜,外壳青绿色,生满了软刺。菠萝则是凤尾梨,南洋人称为黄梨,虽然也有结实很大的,但总是草本像椰菜、番茄一样成排种在田里,俗称菠萝田。外江人没有见过生在田里的菠萝,以为菠萝一定是生在棕榈一类的树上,这实在是误解。菠萝叶有刺如锯齿,一丛一丛如仙人掌似的生在地上,菠萝就生在正中心。新摘下来的菠萝顶上,每每残留着一丛鸟羽一样的嫩叶,此即“凤尾梨”这名称的由来。
菠萝蜜是佛家的名词,亦称优钵昙。俗传菠萝树不花而实,有时也会开花,但极难见,所以佛经称优钵昙花为难得的盛事。广东的菠萝树,从前以番禺南海神庙前两棵最有名。南海神庙的俗名就称为菠萝庙,庙前的水也名菠萝江。
菠萝蜜的原产地是印度,菠萝庙前这两棵菠萝树,相传是六朝时有外国贡船来到南海,使者携来菠萝籽,上岸种植,后来贡船忽然扬帆走了,剩下这个使者,“其人望而悲泣,立化庙左,土人以为神,泥傅肉身祀之,一手加眉际作远瞻状,即达奚司空也”(见《广东新语》)。这座达奚司空泥像,至今仍在,不过已经残破了。至于那两棵古老的菠萝树,因为这许多年不曾去游过菠萝庙,不知现状如何。
南海神庙的菠萝树,相传为岭南所有菠萝树之祖。今日各地所植的菠萝树,都是直接或间接从这两棵树分出来的。
菠萝树很高大,叶子有光泽,像是冬青或橘树的叶子。树干有一特点,自根以上周围生着小枝叶。菠萝蜜并非结在树顶上的枝干上,而是结在树身上的那些小枝叶上。有时两三枝结在一起,小时长圆形如小杧果,成熟后可以大如斗,周身有隆起的软刺,古人说它如佛头上的螺髻。子囊像石榴一样的合百数十粒为一球。味道香甜浓郁,肉可以吃。每一粒的子核像栗子一样,也可以吃。
苦恶鸟的传说
苦恶鸟的别名很多,古人称它为“姑恶”,又名苦鸟。北方人称为苦哇鸟,又称苦娃子。它是秧鸡的一种,广东人称为水鸡。
苦恶鸟是水鸟,动物学家称它们为“中国种的白胸水鸡”,是中国民间传说最多的野鸟之一。它的土名叫来叫去总离不了“苦”字,就与这些民间传说有关。
苦恶鸟是出产在南方的鸟,从我国的福州以南,直至缅甸、印度和南洋都有,因此香港也是它们的栖息地之一。它们有时在夏天会从炎热的南方飞到长江一带去避暑。这时正是它们不停“苦苦”地叫着的季节。这也就是沿江各省发生关于苦恶鸟各种传说的由来。
苦恶鸟的传说虽多,但平常总不大容易见到。这是因为它们不喜欢高飞,又不栖息在树上,而是藏身在河边或低洼地方的草丛中。虽然喜欢不停地苦叫着,但是一听到有声响,就寂然贴伏在草丛里不动,所以很难有机会见到它们。只有偶然在稻田或低地上觅食,无意被人撞见了,它就一溜烟窜入草丛中,你这时才有机会可以看見。但有许多人,又不会知道这就是有名的苦恶鸟。
苦恶鸟的形状像一只瘦瘦的母鸡,脚长尾短,全身约十一二英寸长,头尖嘴长,嘴端绿色,嘴角有一段红色,背上是灰色,胸上白色。我国向来说苦恶鸟是一种黑色的鸦状水鸟,大约就是匆促一瞥之间所获得的不正确的印象。香港新界一带的水田和小河岸边有很多苦恶鸟,时时要出来觅食,如果我们到郊外去旅行,只要略为留意,很有机会可以见得到。苦恶鸟喜欢夜里叫,声音单调迟缓,“苦哇——苦哇”,时常整夜叫个不停。
关于苦恶鸟的许多中国民间传说,可以归纳成两大类:一类是说这种鸟为一个苦媳妇所化,被恶家姑磨折虐待而死,化为怨鸟,所以叫起来总是“姑恶姑恶”;苏东坡、陆放翁等人都有咏姑恶诗,可见宋朝已经有了这传说;另一类传说则与这恰恰相反,说是不孝妇所化。相传有盲目老家姑,儿子出外,媳妇厌恶她,又欺她年老目盲,以蚯蚓拌饭给她吃,骗说是鳅鱼。后来给儿子回来看见了,赶走媳妇,她就化为苦恶鸟,要苦叫整夜,才可以在河边得到一条蚯蚓来充饥。
这些传说都很凄恻,反映了中国旧礼教和封建家庭的生活阴暗,再加上它的叫声确是“苦哇苦哇”地很难听,所以在黄梅天气一听到这种水鸟的叫声,实在真能使人愀然不乐。
幼细的铁线蛇
乡下人在春天翻土锄地,时常会从土中发现一种小蛇,身如蚯蚓,但是行动比蚯蚓灵活得多。这就是本地人所说的铁线蛇,又名盲蛇。
铁线蛇很小,至多仅有三四寸长,身体像蚯蚓那么粗,但是尾巴特别尖细,这是它的掘地工具。铁线蛇像蚯蚓一样栖息在地下泥土中的,它的尖尾巴就是一具效果十分优异的掘土机。
栖息在土中的小动物,因为少见日光,不需要目力,因此虽然有视觉,也等于是盲目的,如田鼠等都是。铁线蛇之所以又名盲蛇,就因为它的细小眼睛,给头上特别发达的鳞甲遮住,几乎不能视物,所以称为盲蛇。
铁线蛇的身体特别光滑。普通的蛇类,从头至尾用手摸下去,光润柔软,可是从下向上摸来,因有鳞甲关系,便成了披逆鳞了。但是铁线蛇无论顺摸逆摸,都光滑异常,这就是它们被称为铁线蛇的原因。
许多蛇都是卵生的,仅有少数蛇类是胎生的,小小的铁线蛇便是胎生蛇之一。所以农人掘土,往往一锄掘下去,能掘出整巢的铁线蛇。
铁线蛇是无毒蛇,而且因为太小,又盲,根本不会攻击人。可是本地人很怕铁线蛇,认为如果不小心给铁线蛇缠住了手指,这根手指一定要断,否则它是不肯松开的。我们对于蛇类本来有许多不可靠的古怪传说,铁线蛇能缠断人的手指,正是这种传说之一。
铁线蛇因为头小无目,粗看起来不易分辨头尾,从前曾被人误认为两头蛇。《续明道杂志》云:
黄州有小蛇,首尾相类,因谓两头蛇。余视之,其尾端盖类首而非也。土人言此蛇老蚯蚓所化,无甚大者。其大不过如大蚓,行不类蛇,宛转甚钝。又谓之山蚓。
根据这描写看来,可以断定它们毫无问题就是铁线蛇。
芋乸芋仔
中国人对于芋的尊重,远在薯仔、番薯之上。虽然同是大众的杂粮,但是芋却列入山家清供,与笋蕨、菰蒲一样,成为斋食的妙品。中国旧小说里就时常有“深山古寺,老僧拥絮煨芋,向热衷名利的来客谈禅”的场面。这是真的,将干爽的小芋头埋在热炭灰中煨熟,剥了皮来吃,甘香清淡,这种滋味实在不是热衷名利之徒所能领略的。在香港八月十五要用紅芽芋仔拜月,人们喜欢先期买了芋仔在太阳下晒干,拜过了月宫就连皮煮了,剥皮点砂糖吃,滋味也不输于煨芋。
香港街市上出售的芋头种类很多。北方人所常吃的芋,颇近于本地的红芽芋仔,通称芋艿。据说这就是古时所称青芋。但香港除了红芽芋仔以外,还有白芽芋仔,此外还有槟榔芋和荔浦芋。后两种每个都很大,有时一颗有几斤重。槟榔芋切开来有槟榔花纹,所以称为槟榔芋,吃起来最粉最香。
广东的芋很有名,方书上说有十四种之多,春种夏收者为早芋,夏种秋收者为晚芋,它们与早稻、晚稻并登,乃谷米之佐,所以俗称“大米”。据屈大均说,“广芋之美者,首黄芋,次白芋,次红芽芋,皆小,唯南芋大”。南芋色紫生沙,甚可食。而白者尤良,又有银芋,苗茎莹白,与叶皆可生食。
芋的叶子很大,盛夏时看来恍如荷叶。不仅银芋的茎叶可食,就是荔浦芋的粗梗,剥去了外皮,里面的梗芯也可以腌酸或是炒来吃。香港山边另有一种野芋,地下的根茎不发达,可是叶子很美丽,有些上面还有细碎的红点,因此有人拿来作盆栽。就是普通的芋头,也有人拿来栽在大瓦盆里放在墙头上的。
本地人称大芋头为芋乸,这个名称虽与上海人的芋艿发音相近,其实意义却不同。芋乸乃是指大的芋母,上海人所说的芋艿,“艿”字是“奶”之讹,这是本地人所说的芋仔,芋仔是附在芋乸上的。
广东人过年,将槟榔芋切成细丝,用油炸成一饼一饼的称为芋虾。平时则多数将芋乸当菜吃,如扣肉、煮鱼,多以芋乸作配,很少当点心吃。上海人则喜欢用糖煮芋艿,像广东人的番薯糖水那样,称为糖芋艿。
薯仔和番薯
薯仔和番薯最大的区别,乃是前者一定要煮熟才可以吃,后者却可以生吃。两者都是从外国传入的,并非中国原生的植物,可是在中国久已滋生繁殖得非常普遍,已经渐渐化为中国本土的东西了。像葡萄、胡桃、胡瓜、胡萝卜一样,只是在名字上还残留着外来的痕迹而已。
香港近年经常有大批从内地运来的薯仔。这是我国西北边疆的土产,不远千里横断了大陆,运来供应香港民食的。薯仔本是南美洲的土产,十六世纪时始由荷兰的航海家带到欧洲,然后逐渐传播到全世界。香港人至今仍呼薯仔为荷兰薯,就说明了它的最初来源。北方人呼薯仔为土豆儿,它们在东北和蒙古一带接壤的地方繁殖得最早也最多。这就说明了为何辽远的西北能有薯仔运来供应香港的缘故。那里的居民像欧洲人一样,也以薯仔为日常主要的副食,正如长城以南的人吃麦、黄河以南的人吃米差不多。北方人不像上海人那样称薯仔为洋山芋,而称它们为土豆儿,就因为久已吃惯了这东西。
番薯据说是由葡萄牙人在明末才传入中国的,但中国人对于它的爱好,比对薯仔更甚。我想这原因,可能是由于它们从田里掘起来就可以往嘴里送,成为贫民的恩物,是杂粮之中最普遍的一种,并且是荒年唯一的救星。
番薯在华中一带最繁殖,比在华南和华北都更为普遍。香港人还在它的名字上保留一个“番”字,但北方人就干脆称它们为薯,白皮的为白薯,红皮的为红薯。上海人称它们为山芋,以别于不能生吃的洋山芋。
番薯在长江一带最被重视,这一带出产的都是红薯。旧时江北的穷人,如果年荒没有“饭”吃,只好四处逃荒。若是年成好有“饭”吃,所谓吃“饭”,事实上也只是长年吃红薯。若是红薯汤里能放一把米,那就等于香港人吃腊味饭或是煲鸡饭了。长江上游的人对于番薯的称呼更古怪,如江西和湖北人就称番薯为苕,他们骂人为“萝卜苕”,就等于香港人的“傻瓜”。
香港所卖的番薯,有红心番薯和白皮番薯之分。另外还有一种槟榔番薯,煮熟后是紫色的。广东人喜欢煲番薯糖水,很少将番薯生吃的。事实上,香港的番薯根本不宜生吃,不像上海的红心山芋那样,削了皮就成了很好的水果。香港人更不吃烘山芋,想来是怕热气。但是在北京,烤白薯是冬天街头有名小吃之一。价廉物美,可以果腹,可以握在手里取暖,是一举两得的好东西。
外江鳄鱼
我国所出产的动物,为外国动物园所特别需求的,除了有名的熊猫以外,还有一种鳄鱼。这种鳄鱼所指的是我国特产的另一种鳄鱼,并非南洋、印度和非洲出产的普通鳄鱼,也不是从前韩文公在潮州所驱逐的那种鳄鱼,更不是本地中环鳄鱼潭所见的两脚鳄鱼,而是出产在我国扬子江下游盆地和附近湖沼中的另一种鳄鱼。它在爬虫分类上有一个专用的学名,称为“扬子鳄鱼”,因为这是除了扬子江以外,世界各处都没有的。用本地人的口吻来说,这是地道的“外江鳄鱼”。
扬子鳄鱼比我们在电影上惯见的那些非洲产的大鳄鱼为小,一般的只有三四尺长,但有时也可以长至七尺(非洲和印度、南洋的鳄鱼长十二尺至十五尺)。它们喜欢栖息在浅水和沼泽地带,因此在扬子江下游两岸,安徽和江苏两省沿江各处的港湾洲渚和湖沼之间很多。它们的集中栖息地点是芜湖和南京之间的采石矶太平洲一带。太平湖边上也是很多,因此浙江境内有时也会发现扬子鳄鱼。若是遇到长江水涨,鳄鱼的巢穴被冲毁了,它们便顺水流散各处,那时就是苏州河和黄浦江里也有鳄鱼了。因此,过去曾有人在上海马路边上也捉到鳄鱼,这就是乘了潮水从沟里爬上来的。
扬子鳄鱼之所以有名,是因为它们是目前在温带大陆上残存着的唯一种类,与它相似的是远在北美的密西西比河流域出产的一种,生物学家说它们可能是同宗。因为远在两百万年以前,亚洲和美洲是有陆地衔接的,那时这种鳄鱼很多,而且分布区域极广,从亚洲、美洲以至欧洲都有,甚至当时的英伦三岛那一带也有鳄鱼。但是后来地壳和气候发生变化,各处的鳄鱼都灭绝或迁移到更炎热的地带去了。只有扬子鳄鱼差不多仍存留在原来的地带,继续繁殖生存至今日。因此,目前除了在扬子江下游以外,世界各处都没有这种鳄鱼,是我国的特产动物之一,所以非常有名。
鳄鱼有从水里爬上岸集体迁移到另一处的习惯。从前人不知道,这就是构成韩愈为什么能在潮州用一篇文章驱逐鳄鱼那传说的原因。
红嘴绿鹦哥
香港山上有野生的小鹦哥,红嘴绿身,尾上开叉,乃是我们通常所说的最典型的红嘴绿鹦哥。
鹦哥本来有多种,有纯白、红胸、黄胸,或者红黄兼备五色的,更有一种头上有一簇冠毛,俗称凤头。它们体形都较大。一般称较大的为鹦鹉,而将这种较小的红嘴绿身者称为鹦哥。
鹦鹉是热带的鸟类,以南太平洋所罗门群岛一带所产的最美丽,也最多。它们是人类最爱畜的笼鸟之一。这不仅因为毛色美丽,而且更因为它们的舌头和气管的构造,与一般鸟类不同,能够学人说话,因此更成为人类的恩物。九龙有一家规模稍大的鸟雀店,就经常有这样美丽的鹦鹉出售。鹦鹉成为中国封建帝王宫廷和富豪家庭的玩物,已经有很久的历史,汉朝的诗人已经用它们为歌咏的题材了。在西洋历史上,罗马时代的贵族阶级不仅饲养鹦鹉做玩物,而且将它们当作席上珍品。有时又将鹦鹉纵入兽笼中,看狮子老虎跳跃攫取鹦鹉取乐。
香港可以见到鹦哥的地点,是从跑马地峡道上面为起点,向西直到香港仔一带的山上。在香港岛北面见到的机会比南面更多。鹦哥是喜欢成群结队飞的,时常十余只或二十余只在一起,所以不遇见它则已,一见到了总是一大群,这与香港另一种美丽的野鸟——蓝鹊的习惯差不多。
鹦哥很喜欢红棉树。红棉开花的时候,它们时常在树顶上啄取红棉的花瓣取乐。花园道对面玛利兵房的半山上,林木密茂,又多红棉树,因此在红棉开花的春天,时常有机会可以见到它们。有人说香港的鹦哥就在这一带产卵哺雏。因为鹦哥是以树洞为巢的,不易被人见到,所以无从证实。
鹦哥又喜欢吃榕树的果实。九龙弥敦道一带的大榕树很多,鹦哥时常结队飞过海去旅行,然后又飞回来。不知怎样,它们的栖息范围总是以香港岛为限,因此在新界从不会见到鹦哥,就是鸟类最多的林村谷也没有。
猪屎渣
猪屎渣,又名猪屎雀,是一种青黑色的白胸小鸟,尾巴很长,喜欢在垃圾堆、荒地、山沟水边以及人家园地里觅食。行路时尾巴向上一翘一翘的。它们不很怕人,见人来了“唧”的一声飞走,人走开了又飞回原地。这是香港最常见的一种小鸟,并且,既名为“猪屎渣”,顾名思义,可知也是最被人瞧不起的一种小鸟。从前广东人最喜欢斗鸟,西关少爷和有闲阶级喜畜画眉、百灵或是鹌鹑,没有钱的人只好养一只猪屎渣过过瘾。
其实,讲斗劲或是唱功,猪屎渣绝不输过百灵、画眉,并且它们还有一种长处,就是养起来容易,一只鸟可以活到五六年,在鸟雀店里的价钱很便宜,不似画眉、百灵矜贵难养。至于鹌鹑,好的善斗的鹌鹑更是以黄金论价的。从前的广州西关少爷可以为了一只鹌鹑同人家打官司,请扭计师爷,弄得倾家荡产。
香港的猪屎渣不会在树上结巢做窝,它们往往在树洞、石壁的裂缝或是砖墙的破洞里安身。每年产卵两次,所以一年有两巢小鸟。每一巢总是五只。
养猪屎渣的人,认为一定要从小养大,这才易驯,也好唱好斗。因此小鸟孵出了至多半月以后,就给捕鸟的人捉去了。小猪屎渣养一个月以后,内行的捕鸟人就能分辨它们的雌雄,只有雄猪屎渣会唱会斗;雌的根本不值钱,它们就往往被放走了。这种情形恰恰与画眉相反,因为画眉一定要大了以后捉回来才会唱。
猪屎渣的产卵期约每年的三四月,这时的雄猪屎渣最好斗,也叫得最起劲,两只雄鸟为了争夺一只雌鸟,时常互相追逐几小时不休。养猪屎渣的人,也就在这时使它们相争。他们先将两只鸟笼面对面排在一起,抽开了笼门。两只雄猪屎渣见了面,先是大家斗唱,唱时撒开尾巴,并且抖着翅膀。唱完之后,若是有一只从开着的笼门走进另一只笼内,决斗便开始了。它们不是用嘴啄而是用脚爪相扑的,一面扑着一面还叫个不休。等到一方感到气力不支绕笼逃走时,胜负便算决定了。斗雀是要下注赌钱的,往往输赢很大,而且容易滋事。因此在香港是被禁止的。
香港的上亚厘毕道、半山的宝云道以及植物公园,每天清晨以及下午,都有养鸟者携了鸟笼挂在树枝上听它们练唱,这其中就随时可以见到有猪屎渣。
比目——撻沙,龙脷
挞沙鱼有一个很香艳的别名——“比目”。《尔雅·释地》说:
东方有比目鱼焉,不比不行,其名谓之鲽;南方有比翼鸟焉,不比不飞,其名谓之鹣。
为什么称为比目鱼呢?中国旧时的格物家加以注释说:
比目状似牛脾,鳞细,紫黑色,一眼,两片相合乃得行,故称比目鱼。
这注释将比目鱼的形状倒描摹得不错,但是说它只有一只眼睛,而且要“两片相合乃得行”那就错了。比目确是一边有眼睛,一边没有眼睛,但那有眼睛的一边,却是两只眼贴近生在一起,并非仅有一只;而且它在水中游动时是平游的,不似其他的鱼类那样竖着游的(比目鱼的性格根本就不喜游动),因此它并不需要“两片相合乃得行”。这种情形,我们只要从本港任何一个街市的鱼摊上找一条挞沙鱼看一下就可以明白了。
比目鱼是一个大族,挞沙鱼不过是其中的一种。龙脷、尖脷、方脷、地宝、左口、花布帆之类,大家都是同宗。这类鱼的眼睛,有的两只一起生在右面,便用左面贴水而游;有的两眼一起生在左面,用右面贴水而游。有眼和无眼的一面色泽不同,大都无眼的一面较淡,多是淡白或粉红色,有眼向上的一面较深。比目鱼类在初生时,两只眼睛本是同普通鱼一样的,但是从小鱼渐渐长成时,两只眼睛就慢慢地移近到一边了。
挞沙鱼的肉很细,味道很鲜美,称得上“幼滑”。至于龙脷,味道比挞沙更好。在价格上,挞沙是普通鱼,龙脷则是像七日鲜那样,是比石斑更贵的上鱼了。
挞沙鱼在江浙一带的海边也有,上海人称为“箬塌鱼”。这类鱼有许多不同的俗名,有人称为鞋底鱼,因为那平板的扁身体颇像鞋底或脚板,因此英文也称为Sole。《福州府志》上将挞沙写作“蝶鲨”,但我以为不及屈翁山称它们为“贴沙”的合理。他在《广东新语》上说:
贴沙一名版鱼,亦曰左魪,身扁喜贴沙上,故名。市归以贴墙壁,两三日犹鲜,即比目鱼也。
生鱼贴在墙上两三天犹鲜,那时没有雪房或雪柜,恐怕有点不可靠。
本地人关于挞沙鱼有一句俗话:吊挞沙。这是说水上人终日在船上赤脚不穿鞋,就是偶尔上岸做客或购物,也只穿一对拖鞋,但是仍觉得不惯又不舒服。因此一有机会坐下,便赶紧脱下拖鞋,甚或率性赤着双脚蹲踞在椅上,将一对空拖鞋放在椅底,这种情形就名为“吊挞沙”。现在已经用来指一般坐下来就喜欢脱鞋的习惯。
翡翠,鱼郎
美丽的翠鸟,在香港可以见到它们的地点和机会都很多。随着天气一天一天地和暖,许多在冬天离开香港的鸟类都先后飞回来了。在香港岛四周的海滨,新界大陆深圳河的沿岸,尤其是沙头角的海面以及深圳河的出口,元朗对面的后海湾一带,都是最容易见到美丽的翠鸟的地方。
本地人俗呼翠鸟为鱼郎。顾名思义,翠鸟的羽毛应该是翠蓝色的,但这仅是指翠鸟而言。另有其他几种鱼郎,它们的生活习惯和形状都同翠鸟一样,但是羽毛却不是翠蓝色的。在香港可以见到的翡翠鱼郎一类的鸟共有五种。其中两种是正式的翠鸟,较大的一种名为白胸翡翠,小的一种名为小翠鸟,又名印度种或东方种的小翠鸟,一般所说的翡翠鸟就是指它们而言。其他三种的毛色便不是翠蓝的。一种是白身有褐色斑点的,被称为斑点鱼郎;还有一种同白胸翡翠差不多,头上有黑毛,背上有蓝黑色的,白胸的下半则变成橙黄色,珊瑚红的长嘴,色彩可说与白胸翡翠一般的美丽。大约就因了那尖而长大的红色嘴巴。俗名称为秦椒嘴,又名黑头鱼郎。另有一种与斑点鱼郎差不多,可是形体较大,头上的黑羽向后伸长,成为显著的冠形。这种鱼郎被称大斑点鱼郎,鸟类学家则称它们为喜马拉雅高原斑点鱼郎。这种鱼郎在港仅偶尔一见,因为它们要栖息在高山上,并且喜欢到大海或大河的入海处去捕鱼。
世上出产鱼郎最多的地方,是中东埃及一带,那里共有四十多种;其次是马来亚,可以见到十六种。广大的中国境内则仅有十种,不过香港却很幸运,因为十种之中可以在这里见到五种。
翡翠和鱼郎虽以鱼为主要的食料,但它们之中却有两大派别:一派是栖息在水边的,像鹭鸶一样,仅以鱼为食;另一派则栖息在树林中,它们除了吃鱼以外,有时也吃海滩上的螺蟹以及草中的昆虫。小翠鸟和斑点鱼郎都是专门吃鱼的。白胸翠鸟和秦椒嘴则除了吃鱼以外,也捕昆虫和虾蟹。就毛色来说,不用说,最美丽的是小翠鸟。但白胸翡翠和秦椒嘴的朱红长嘴看来也极动人。
翠鸟和鱼郎都有一个坏习惯,它们往往一对雌雄独霸一个地段,不许其他同类闯入,见了就要发生争斗,因此,你从不会见到三四只翠鸟在一起飞的。
糯米包粟
到了夏天,街上整天有喊着卖“糯米包粟”的。包粟就是粟米。香港农家种粟米的人并不多,因此卖起来价钱倒不便宜,它被人当作是一种很时鲜的食品。酒楼里的鸡茸粟米的身价更名贵。这在北方人看了真要摇头叹气。因为粟米在北方正是棒子面和窝窝头的原料,乃是从前人家最普通的终年主要食粮。
粟米有黏、糯两种的分别:黏米包粟色黄,咬起来像吃普通白米饭那样很有韧性,颗粒也较大;糯米包粟色白,吃起来像糯米饭那样软软的,颗粒也较细小。香港很少见到新鲜的黏米包粟,所卖的全是糯米包粟。不知怎样,我倒喜欢吃黄色较硬的一种,从小就是如此,一粒一粒用手摘下来吃,觉得特别有风味。
粟米在各地方有许多不同的名稱,上海人称它为珍珠米,北方人叫玉米,华中又叫苞谷。有些地方又叫玉蜀黍,这是一个古名,据说,最初是种在四川的,所以名字上有一个蜀字。但它其实是从外国传入的,因此有些地方又叫它为“番麦”。
粟米的原产地是美洲。这是从前美洲印第安人的食粮,所以,即使在外国也有许多有趣的俗名,种类也很多。有一种绰号“乡下绅士”;另一种名为“黄金小鸡”,据说滋味最好。香港薄扶林的大公司农场里也有种植。这些都是糯米的,吃起来软而甜,罐头粟米就是属于这一种。至于黄色的大粒粟米,则大都磨成粉作食用,“办馆”里所卖的老牌鹰唛粟粉,是制西饼蛋糕和烹调西餐的主要原料,它其实就是外国“棒子面”。
粟米是什么时候传入中国的,我一时找不出根据,但为时一定不会太久。因为,我国旧籍上所记载的各种黍秫种杂粮,其中并没有一种是类似玉米的。想来大约像番薯或薯仔那样,多数是在明朝传入我国的。又从玉蜀黍一名看来,最初种植这东西的地点可能是四川。我国本来另有一种蜀黍(有时亦作蜀秫),也是外种,不过它是像稻麦一样结穗而不是像玉米那样一颗一颗的。《农政全书》说:
蜀秫,古无有也。后世或从他方得种,其黏者近秫,故借名为秫,今人但指此为秫,而不知有粱秫之秫,误矣。别有一种玉米,或称玉麦,或称玉蜀秫,盖亦从他方得种。
研究我国动植物最精确可靠的《本草纲目》著者李时珍,对于玉蜀黍也说:“玉蜀黍种出西土,种者亦罕,其叶苗俱似蜀黍而肥矮。”李时珍是明朝人,他既然说“种者亦罕”,可见那时一定传入不久。
玉米今日在我国北方已极普遍,唯所种都是黄色的一种,很少像香港所卖的“糯米包粟”。就是长江一带所出的珍珠米,也是黄色的居多。每一只都很肥大,差不多有七八寸长。北方一般农家不吃麦面的(即普遍的面粉),整年就吃玉米磨成的棒子面。用棒子面蒸成的馒头,不称为馒头而称为“窝窝头”,从前这是北方穷人家一年四季的主食。虽然野史上说西太后也爱吃“窝窝头”,但那怕是用玉石磨子磨成的上白面粉掺了鸡汁燕窝汁制成的,要几两银子一枚,绝不是穷人所常吃的窝窝头。上世纪四十年代,在银圆券和金圆券的崩溃时期,在恶性通货膨胀的时候,物价一日数变,北方的穷人有时苦得连窝窝头也吃不起哩。
将晒干的粟米炒得爆裂开花,拌以糖浆就成了时髦的“爆谷”。这是南美洲的土风食品,名为“Popcorn”。他们用形状复杂的铝制大机器锅,用电力来炒,装在蜡纸袋里来卖,游戏场和电影院里最多。香港也有几家这样的新型小商店专制这种食品出售。其实,广东久就有了自己的爆谷。过年所吃的大煎堆,里面就是用爆谷作馅的。
粟米所含的淀粉质和糖质都很多。所以磨成粉可以制糕饼,又可以制糖。新出最嫩的粟米,它的梗芯切成片还可当笋用。粟米初采下来时,苞内有一丛有丝光的白须,乡间小孩子就将它当胡须挂在嘴上来玩。
“行不得也哥哥!”
鹧鸪是春天的鸟。
“行不得也哥哥”,这是我们向来对于鹧鸪鸣声的形容。仔细听起来,那声音确是有一点像是如此。可是香港的外国人,对于春天鹧鸪的鸣声听来却不同,他们说它的鸣声所喊的是:“Come-to-the-Peak-Ha-Haa”(上到山顶来,哈哈)。
“行不得也哥哥”是雄鹧鸪的鸣声。这其实是一句战斗的口号。雄鹧鸪天性好斗,尤其在春天交尾期,它绝不容许有另一只雄鹧鸪闯入它的势力范围。为了彻底确定附近草丛中是否有另一只雄鹧鸪,它往往站在土丘的高处,一面注意守护着附近草丛中的它的伴侣,一面提高了喉咙“行不得也哥哥”地叫着。鹧鸪之间好像有一种“君子协定”,附近若果有另一只雄的,它听见了這挑战的口号,一定立刻接受,也用同样的口号来回答,绝不做小人,躲在草里不开口。并且一面叫着,一面向那挑战者所在的地点飞扑过来,见了面就撒开尾巴和双翅来决斗,直到有一方被斗败了,逐出这势力范围之外为止。
就因为这好斗的天性,雄鹧鸪往往被人畜为斗鸟来玩弄。并且,广东的捕鸟者,就往往利用鹧鸪这种好斗的天性,用一只养驯的雄鹧鸪来诱捕它们,他们称这样养驯的媒鸟为“囮”。将它隐藏在草丛中,四周布设陷阱,然后使囮发出“行不得也哥哥”的挑战的呼声。附近若是有雄鹧鸪,它听见了这呼号,必定一面答着,一面循声寻来,于是就不知不觉踏入了捕鸟者所设的陷阱罗网。捕鸟者就用这样欺骗的手段捉到了它们。
鹧鸪喜欢栖息在杂草茂盛的山坡上。若是草地上有松林和高低的土丘,更是它们最喜住的地点。中国出产鹧鸪的地方很多,但最多的是广州湾一带和海南岛。香港市上出售的鹧鸪,多数就是从雷州半岛这一带运来的,但新界一带也有不少。本地人认为鹧鸪吃起来是滋补有益的,尤其能化痰养阴。专售炖品的小饮食店里有“虫草炖鹧鸪”出售,此外还有最为益食家赏识的鹧鸪粥。
鹧鸪是在草丛中做窝的,但这仅是指孵卵哺雏时而言。平日是随地为家的,每天栖宿的地方从不相同。它们不喜雾露,天气一潮湿,便藏缩在草里不肯活动。鹧鸪的飞行技术不很高明,拍着翅膀飞不多远便滑翔着落下来,然后一溜烟跑几步再钻入草中。乡下人相信鹧鸪的飞行是随着月份远近的,正月飞一节便停下,十二月则要一气拍翅飞十二次才停下。
鹧鸪在广东俗语中是一个不很好的名词。“鹧鸪”,便等于“揾老衬”。
孔子家禽
孔子家禽就是孔雀,这个类似笑话的出典见于《世说》。据说梁国杨氏子,九岁,甚聪慧,孔君平诣其父,父不在,儿出,为设果。果有杨梅,孔指以示儿曰,此是君家果。儿答曰,未闻孔雀是孔子家禽。
这位姓孔的客人想用杨梅向杨姓的孩子开玩笑,不料反被孩子用孔雀向他的姓氏幽默了一下,可谓非常机智。不过,据说孔雀的“孔”字系作大字解,因为它是鸟雀之中最巨型者,所以称为孔雀。那么,即使真是孔氏家禽,不仅不辱没孔子,也不致辱没孔雀。
孔雀的美丽在它的尾巴,开起屏来金翠照眼,尤其富丽堂皇。女人很喜欢孔雀向她们开屏,引为荣事,说是同她们比美。其实这举动若据霭理斯的性心理研究立场看起来,实在是很不敬的。因为只有雄孔雀才有美丽的长尾巴,而它之所谓开屏,实际上只是冲动而已。
法国诗人阿坡尼奈尔的《动物诗抄》,其中有一首咏孔雀的,写得非常妙,我记得鲁迅先生曾译过,刊在《译文》上。大意是说孔雀开屏的样子很美丽庄严,自以为很了不起,可是它忘了这样做的时候,后面的屁眼已经露在外边给人看见了。
这首诗虽然写得很刻毒,但是却无情地嘲笑了许多伪善者的装模作样。我觉得实在是一首很好的咏物诗。
其实,孔雀身上金翠灿烂的羽毛,在我们人类看来固然觉得很美丽;而在孔雀自身,则除了吸引异性之外,还有更重要的作用,那就是它的保护色。据说,这种情形只有在南方热带的林中见过孔雀的人才可以领悟。因为在那些稠密高大的热带树林中,蔚蓝的天色,灿烂的阳光,有时太阳光从树顶的隙缝漏下来,射在地上或树叶上,幻成一个一个卵形的金圈。孔雀栖在这种树林里的大树顶上,它的全身羽毛的色彩完全同环境调和,尾羽上的那一只只的金眼,完全与树隙漏下来的太阳光混在一起,使人很难分辨。甚至头上那一块蓝色和白色的羽毛,看来也像是树梢露出来的蓝天和白云。所以,孔雀离开了它栖息的地方以后,使人觉得它的羽毛美丽,但在原来的生活环境里,其实是具有很重要的保护作用的。
海镜——明瓦
在香港边界的东北角,沙头角的对面,那一带的海面西名为“噪林鸟小港”。这个古怪的名称,据说是纪念在鸦片战争未发生以前,有一艘曾在这里停泊过的英国军舰,因为这艘军舰就名为“噪林鸟”号。这地方的中国土名是沙头角海,它乃是马士湾的一个内港。
这一带的海面,出产一种全身扁平的贝类,它们的壳几乎随时可以在沙滩上见得到,有时成堆在一处。这种贝壳因为太薄,不能制纽扣,但是另有一个用途,它们可以嵌在窗上替代玻璃,这就是中国向来所称的“明瓦”。
这种贝壳名为海月,又称海镜。因为它们的壳具有可以嵌窗的特殊功用,外人向来就称它们为“窗门贝”。香港虽然四面环海,但是仅有沙头角这一带出产这种贝类。
我不曾在新界乡下见过用这种贝壳嵌制的窗户,但在广东乡下以及江浙一带沿海的小城市,至今仍有许多人家的窗门是嵌有明瓦的。记得过去有一次在广州附近的陈村碧江旅行,见到小巷人家的临街窗户,都嵌着这种明瓦,甚至有些短墙也是利用一种螺壳砌成的。
好的明瓦,薄而微带珠光,若是磨成二寸见方的小块,嵌在木格窗上(有些乡下人则是用竹片做格,夹住一排一排的明瓦),微蒙透明,但是并不能透物,减低了强烈光线的刺激,其作用等于毛玻璃,对于恬静的乡村生活环境非常适宜。我从前在江苏昆山乡下做客的时候,就曾对着这样微蒙的明瓦窗,在一张旧方桌上读书写文章,消磨了一年多的青年时代生活。
往来江浙各市镇的小河里的乌篷船,小小的船舱里的唯一透明工具,也总是这种明瓦,它们不仅比玻璃价廉,而且也不会打破。有些乡下人家堂前的落地排窗,全部都是用明瓦嵌的。
菲律宾、马来亚以及南洋的若干葡属殖民地,当地土人都学会了用明瓦嵌窗门的方法。据说这乃是葡萄牙人从中国学去,西班牙人又从葡萄牙人那里学得了再传到菲律宾和南洋的。现在澳门还有窗上嵌着明瓦的古老房屋。马尼拉有一家小工厂,就用明瓦替代云母玻璃制成西班牙式的铁框小灯笼,式样非常古雅可爱。
可以制作明瓦的这种扁圆形的贝类,小的直径有三寸多,大的可以阔五寸。因为形圆而扁,所以旧称海月或海镜。《新安县志》说:
海镜一名蚝菜,壳两片合以成形。其肉名蛎黄,可以为酱,其壳圆如镜,可作明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