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万元一台的“热玛吉”这里仅卖7000元

苏晨 高千 卞亚穹

“拉皮垫高靠手术，返老还童热玛吉。”在国内医疗美容市场中流传着这样一句话。2019年，热玛吉这一美容项目火了，一跃成为医美市场中一颗闪耀的“明星”。直至今日，它依旧热度不减，得到了一批又一批爱美人士的推崇。“热玛吉一年做几次”“热玛吉效果对比图”等词语也成为某知名社交平台的热门检索词。

“热玛吉”一词是英文Thermage的音译。Thermage是美国索塔医疗有限公司所生产的一种射频美容仪器。其原理是通过一种专利射频紧肤技术作用人脸，达到紧肤抗衰的效果。美国索塔医疗有限公司及索塔（上海）健康管理有限公司拥有“Thermage”商标。

伴随着热玛吉产品的火爆，一些不法分子也嗅到了其中的商机。2022年1月，江苏省南京市公安机关在开展医疗美容行业突出问题专项治理行动中发现，多家美容连锁店使用的热玛吉仪器均为假冒产品，且均是从医美仪器销售商万新宇处低价购买的。

2022年1月12日，南京市公安局江宁分局民警在位于南京市江宁区的万新宇商铺内查获假冒热玛吉配件探头50余件，同时抓获万新宇。通过万新宇，江宁公安分局民警顺势向上查出了这批假冒热玛吉产品的源头生产商。同年1月18日，江宁公安分局民警在广东省广州市一居民楼内抓获假冒热玛吉产品生产商娄小飞。

“一些医美行业的圈内人，跟风将热玛吉产品炒火，它的价格自然水涨船高。然后我们再做假冒仪器，假冒仪器的售价远低于正版仪器。这样从生产商到销售商再到美容院，都能一起通过卖产品和服务赚钱，相当于形成了一条产业链。”在接受警方讯问时，娄小飞讲述了这样一个他所了解的医美行业的阴暗一隅。

“一比一”定制的“热玛吉”

2014年，娄小飞开设了一家医美公司，并创立了自己的医美品牌。多年来，医美市场上什么种类的产品火，娄小飞的公司就跟风生产什么产品。如“黄金超声刀”“热拉提”“优立塑”等医美仪器，娄小飞的公司都曾生产过。

2019年，娄小飞在参加一场医美行业内的展销会时发现，热玛吉仪器的行情好，很受市场欢迎。同时，在与自己公司的客户们沟通过程中，娄小飞也切身感受到了医美行业从业者们对热玛吉仪器的强烈需求。

“市场开始追捧美国的热玛吉仪器，别人来我这儿买机器，都要带有‘Thermage标志的仪器。我们公司之前一直坚持做自主品牌，但为了赚钱，就开始想办法满足客户的需求。”也正因此，娄小飞想到了生产假冒热玛吉仪器的歪点子。

2019年底，娄小飞召开员工会议，商讨生产假冒热玛吉仪器事宜。仿制美容仪器的要素无非三点：一是技术；二是外观；三是商标。此前，娄小飞的公司生产过射频类美容仪器。在他看来，虽然公司不能完全复制正版热玛吉所使用的射频技术，但生产出一个使用感差不多的仿品并不难。至于外观，娄小飞决定从外进货“一比一”定制的热玛吉仪器外壳。

而關于商标，正版热玛吉的商标既出现在仪器机身上，也出现在其操作系统内，即开启仪器时，仪器的显示屏上会播放一段带有“Thermage”商标的开机画面。对于娄小飞来说，仿制热玛吉机身的商标很简单，通过普通的印刷技术就可以实现，但仿制正版热玛吉的开机画面并不容易。为此，娄小飞派公司员工杨凡找人编写了开机程序。制作完成的开机程序存储在多个SD内存卡中，只要将SD内存卡插入仿制的假冒热玛吉仪器内，就能“刷”出与正版热玛吉仪器相同的开机画面。

2020年1月，娄小飞开始在自家工厂内生产假冒热玛吉仪器，一条生产“流水线”也就此形成。首先，他带领其公司的研发人员将仪器内部结构制作完成。接下来，员工只需按照图纸，将“一比一”定制的热玛吉仪器外壳同仪器内部结构组装起来。这样，一台假冒的热玛吉仪器就制成了。

仪器制作完成后，娄小飞并没有急着为它贴商标，也没有急着在机器内安装带有“Thermage”商标的开机画面。对此，娄小飞解释：“这是为了规避法律风险，要保证仪器在我们厂里的时候不出现热玛吉的商标。”

每次有客户订购仪器后，娄小飞会附送一张存储带有“Thermage”商标开机画面的SD内存卡，并告知客户“刷”出开机画面的方法。同时，娄小飞会将未印刷商标的仪器发货给广州一家印刷店的店主李荟。李荟则按照娄小飞的要求，帮助他在仪器上印刷“Thermage”商标，再将仪器发货给客户。娄小飞自作聪明地认为，这样一来，就能将违法犯罪的风险转嫁到其他公司和人员身上。然而，当时的他并不知道，这样的做法无异于掩耳盗铃，并不能帮他逃脱法律的制裁。

在医美市场上，一台正版热玛吉仪器的售价在70万元左右，而娄小飞生产的假冒热玛吉仪器的平均售价为7000元。就这样，这些假冒热玛吉仪器以低廉的价格流入了医美仪器销售商手中。

低价购买假“热玛吉”

万新宇在南京市开设了一家医美仪器销售公司。自2020年5月起，他多次购买娄小飞生产的假冒热玛吉仪器，是一名“忠实买家”。

一开始，万新宇从娄小飞公司内负责销售的员工鲁田处购买假冒热玛吉仪器。后来，万新宇觉得从鲁田处购买的假冒热玛吉仪器的价格偏高，故想托人联系娄小飞，以更优惠的价格买到假冒热玛吉仪器。

在自己开设医美仪器销售公司前，万新宇曾在北京一家医美公司工作。其间，他结识了同在这家公司工作的齐峻。万新宇了解到，齐峻也开了一家医美公司，并有“门路”联系上娄小飞。因此，他便托齐峻帮他从娄小飞处购买假冒热玛吉仪器。

起初，齐峻考虑到这一行为可能涉嫌违法，并不愿意帮万新宇从娄小飞处进货。后来，碍于朋友间的情面，也为了维护与万新宇之间的商业往来关系，齐峻同意了万新宇的请求。

2023 年2 月3 日，此案在江苏省南京市江宁经济技术开发区法院开庭审理，检察官当庭发表公诉意见。（摄影：汪松）

公安机关扣押的假冒热玛吉美容仪器及其配件。（摄影：汪松）

齐峻联系了与娄小飞相识的医美仪器销售商王岳，托王岳从娄小飞处低价购买假冒热玛吉仪器。然而，与齐峻的情况相似的是，王岳也考虑到此事可能涉嫌违法，不太愿意帮忙。但最后，王岳同样是碍于情面应许了下来。就这样，几经周折，万新宇打通了从娄小飞处低价进货的渠道。

万新宇销售假冒热玛吉仪器的途径主要有两条。其一，万新宇活跃在各大医美行业展销会上，所以可以通过展销会结识客户，并寻求机会把假冒热玛吉仪器销售出去。其二，凭借着多年的医美行业从业经验，万新宇结识了不少美容院的经营者，其中一些规模较小的美容院也对假冒热玛吉仪器有着强烈的需求。就这样，万新宇将假冒热玛吉仪器销售给位于江苏南京、安徽合肥等地的多家美容院，一台仪器只卖不到1万元。

事实上，一些医美行业从业者认为，在自家美容院内摆一台热玛吉仪器，既能提高美容院的档次和品位，也能吸引顾客。然而，正版热玛吉的价格又比较昂贵，因此假冒热玛吉仪器就得到了一些小规模美容院的欢迎。

此外，这些小规模美容院经营者在以低于正版几十倍的价格购买到假冒热玛吉仪器后，便降低了单次服务的价格。据了解，正版热玛吉美容项目单次定价都在万元以上，而一些购买假冒热玛吉仪器的小规模美容院，则普遍将单次服务定价几千元，并美其名曰“折扣价”。

对于这些在广州生产的假冒热玛吉仪器，美容院人员也统一口径对顾客称：“仪器是国外的进口货，是正品。”

支持起诉维护广大消费者权益

2022年1月12日，江宁公安分局民警在南京市对万新宇实施抓捕后，远在广州的娄小飞发现自己的销售链断了。他便立刻通知员工停止生产假冒热玛吉仪器，并让员工删除客户购买信息等微信聊天记录。同时，他还注销了自己的公司。只是没想到，一切都太迟了。同年1月18日，在万新宇归案6天后，江宁公安分局民警在广州市将娄小飞抓获归案。

因案件涉及货物与商标分离如何定性、电子商标能否认定犯罪、犯罪嫌疑人事先销毁证据等情况，南京铁路运输检察院应邀提前介入，引导公安机关侦查。办理此案的南京铁路运输检察院检察官段里鹏建议公安机关通过下游美容院查找假冒热玛吉仪器实物，并固定购买者的聊天记录和转账记录等证据，以此倒推查明娄小飞等人的涉案数额，锁定娄小飞等人的犯罪故意。

2022年11月28日，江宁公安分局将此案移送南京铁路运输检察院审查起诉。经审查，南京鐵路运输检察院认为，2020年1月至2021年8月，娄小飞未经注册商标所有人许可，生产与美国索塔医疗有限公司热玛吉仪器外观一致的仪器及配件，编写带有“Thermage”商标的电子开机程序，并将生产的假冒热玛吉仪器及探头销售给万新宇等人，非法经营数额共计19万余元，违法所得4万元。2020年5月至2021年8月，万新宇明知娄小飞销售的是假冒热玛吉品牌仪器和探头，仍购入假冒注册商标的热玛吉仪器及探头并出售，销售金额共计27万余元，违法所得 5万余元。

2022年12月26日，南京铁路运输检察院对娄小飞、万新宇分别以涉嫌假冒注册商标罪、销售假冒注册商标的商品罪向南京市江宁经济技术开发区法院提起公诉。2023年2月3日，江宁经济技术开发区法院开庭审理此案，2月13日依法作出判决，以假冒注册商标罪判处娄小飞有期徒刑二年，缓刑二年，并处罚金15万元；以销售假冒注册商标的商品罪判处万新宇有期徒刑三年，缓刑四年，并处罚金19万元；娄小飞违法所得4万元、万新宇违法所得5万余元已收缴，假冒注册商标的商品予以没收。

而在该案中牵线搭桥的齐峻、王岳因违法所得较少，犯罪情节显著轻微，被南京铁路运输检察院作出相对不起诉处理后，移送广州和郑州两地市场监管部门进行行政处罚。

除了对违法者进行严惩，南京铁路运输检察院在办案中还发现，假冒热玛吉仪器从生产到销售的各个环节都存在欺诈消费者的情况。而多数消费者无法得到赔偿，消费者合法权益受到了侵害。

为切实维护消费者的合法权益，在江苏省检察院和南京市检察院知识产权和公益诉讼检察部门指导和支持下，南京铁路运输检察院将该案向江苏省消费者权益保护委员会进行了通报，并建议该委员会对娄小飞、万新宇、齐峻和王岳提起消费者保护民事公益诉讼。

经与江苏省消保委沟通磋商，南京铁路运输检察院依法支持起诉。下一步，该院将与相关组织形成打击侵害消费者合法权益的合力，推动更多经营者敬法、守法，打造更加安全的消费环境。

回顾这起案件，承办检察官段里鹏表示：“目前，正版热玛吉仪器及探头上都有二维码，广大消费者可以通过扫码验证真伪。在此，也提醒广大消费者到正规美容院消费，以防自身合法权益受到侵害。同时，也劝诫医美行业从业者合法合规经营，增强法律意识，共同维护医美行业健康、有序发展。”

南京铁路运输检察院诉讼监督部主任陈海燕表示：“消费者在进行医疗美容过程中，若自身合法权益受到侵害，要注意及时保留证据，可以向市场监管部门、消费者权益保护部门等进行投诉，拿起法律的武器保护自己。同时，这起案例是南京铁路运输检察院办理的第一起消费者保护民事公益诉讼案件，在未来，南京铁路运输检察院也会开展相关预防性公益诉讼，运用法治力量让人民群众放心去美，美得安心。”（文中涉案人员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