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恩来视察大连海校炮艇部队

刘旭

新中国成立至1952年夏，周恩来兼任中央军委副主席，直接主管军队日常工作。人民海军的建设同样凝聚了周恩来的心血。1949年8月，周恩来在陪同毛泽东视察战火中诞生的华东军区海军时题词：“为建设中国人民的海军而奋斗”；经过他的精心筹划，1950年4月正式建立了海军领导机构。本文所呈现的，是1951年夏周恩来视察大连海校炮艇部队的一些细节。

海校的筹建

提到大连海校，就要讲到张学思了。张学思，1916年生于奉天（今沈阳），系张作霖第四子。九一八事变后，张学思积极参加抗日救亡运动，于1933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曾任辽宁省政府主席、辽宁军区司令员、东北行政委员会副主席兼辽东办事处主任等职。他在建国后任大连海军学校副校长，后任海军参谋长，也因此与周恩来有过不少交集。

1949年春天，全国解放在即之际，张学思曾对家人和身边的工作人员谈到以前去过的镜泊湖，说那里非常适合建设一个大农场，并表示新中国成立后自己要解甲归田，到那里搞农场支援国家经济建设。但不久后，他又从收音机里听到国民党海军“重庆”号巡洋舰起义、驶抵辽西解放区葫芦岛港的消息，非常兴奋地对妻子谢雪萍说：“这下咱们解放军很快就会有海军了。”谢雪萍说：“看你高兴的，难道说中央会派你去海军？”张学思回答：“这不是没有可能的，我对海军本来就很有兴趣。”仅仅两个月后，夫妻二人的戏言竟然成真。毛泽东为落实“长江要过，海军要建”的战略方针，指示张爱萍在华东组建人民海军，同时把遴选海军学校校长的任务交给了周恩来。周恩来提出的人选就是张学思。

1949年4月底5月初，周恩来接见参加全国新民主主义青年团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的张学思，并开门见山地说：“毛主席提出新中国不仅要有强大的陆军，还要建设强大的空军和海军。军委决定调你参加建设海军，负责筹办一所人民海军的‘黄埔军校，这样海军才有发展的资本嘛。”与周阔别十年的张学思，先是汇报了自己准备在全国解放后投身农业发展、为国家经济建设贡献力量的初心，但也直率地说：“我对海军很感兴趣，但怕担不起这重任呀。”周恩来说：“这个决定得到了毛主席的批准，还要安排你参加军事代表团，到苏联学习建设海军学校的经验。”7月31日下午，毛泽东、周恩来接见了包括张学思在内的、次日即将赴苏联的中国军事代表团成员，表达了对他们的信任和期待。在苏联考察期间，张学思参观了莫斯科、列宁格勒等地的多所海军院校，就课程设置、教员选聘、教学组织等建校问题进行了认真调研，并与苏军海军部就相关合作问题达成了许多共识与协议。

9月21日，张学思出席了第一届全国政协会议，休会期间，毛泽东对张学思亲切地谈道：“一百多年来，帝国主义都是从海上侵略我们的。我们一定要建设一支强大的海军，你要好好学习。筹建新中国第一所海军学校，任务很重啊！海军是一个不同于陆军的军种。海军人才，不仅要爱国、爱人民，还要爱岛屿、爱军舰、爱海洋，树立以海为家的思想。”张学思说：“我们—定能建设起强大的人民海军。我今年33岁，我决心再钻研30年海军！”

在中央军委确定由张学思担任海军学校校长的前后，他主要忙着同国内和苏联专家一起编写《海军学校建设计划》 。不久，张学思得知自己的老领导肖劲光将出任人民海军司令员。10月中旬，他在北京饭店遇到了在此开会的肖劲光，两位在东北解放战场并肩战斗多年的老战友相见甚欢，张学思由衷地对老上级表示：军委正在筹建海军学校，准备让自己当校长。但考虑到新中国第一所海军学校地位重要，所以他准备建议由肖兼任校长。11月14日，张学思正式向中央军委和聂荣臻报送了 《关于海军学校教育的初步意见》 ，并明确提议：“建军和建校历来都是一致的。新组建的海军学校校长最好由海军司令员亲自担任。建议军委任命肖劲光司令员兼任校长，我任副校长。”1949年11月22日，中央军委正式下达命令：任命肖劲光为“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学校”校长兼政委，张学思为副校长兼副政委。建校筹备工作由张学思全面主持。此后，张学思把整个身心投入到创建人民海军学校的神圣事业之中。1950年2月1日，大连海校正式开学，在张学思的具体领导下，海校办学很快步入正轨。

周总理来了

1951年春天，周总理由于过度劳累生了病，毛主席让他去大连休养。周恩来及夫人邓颖超到达大连后，并没有安心休养，而是到各医院慰问志愿军伤病员，并深入群众搞调查研究。这期间，他还提出搭乘大连海校的炮艇巡视大连海湾，其实也是对人民海军和海军学校建设情况的一次检查。

接到通知后，张学思非常激动，他亲自打电话通知学校船舶科谷彬科长及政治协理员柯林，要求他们选定两艘性能最好的炮艇。他还指定柯、谷二人各负责一艘，三天之内准备完毕，随时听候启航命令。经过两天两夜紧张忙碌的准备，第三天早晨7点，张学思驱车赶到大连老虎滩码头与谷彬等汇合，在现场仔细勘察后，他发现码头水位浅，遂决定用交通艇接首长上船。张学思又专门指定了柯林作为上船后的报告人，并严肃地说：“我要郑重地宣布一条纪律，首长们上船后，你认为首长像谁就装在自己的心里，一律都统称为‘首长，不准称姓称职务，不准互相议论。完成任务回营后，也不准对任何人议论。总之，要绝对保密。”张学思的这些交待，在当时的形势和背景下，是非常必要的，也充分体现了他严密严谨的工作作风。

8时整，海军学校的两艘炮艇一前一后离开老虎滩码头，通过三山岛北部，飞快地向星海公园西侧的黑石礁码头驶去。很快，两艘炮艇在距离黑石礁码头三四百米处停下，艇上的官兵看到几位穿便衣的首长由数名我军和苏军军官陪着，正在等待登船。炮艇立刻通知交通艇接首长上船，同时负责保障周恩来的炮艇上除轮机值班和舵手外，其余人员均在甲板列队迎接。当交通艇停靠左舷，周恩来等人上船时，大家才知道自己迎接的原来是敬爱的周总理和邓颖超同志。水兵們既惊喜又紧张。

柯林立即向周總理敬礼报告。因那时我军学用的是苏联海军的舰艇条例，报告词很长，未待其报告完毕，周总理便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并带领着他向前甲板边走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调来的？”在柯林一一回答后，总理伸出手掌说：“你把名字写在我的手掌上，是哪两个字呀？”柯林便用手指在总理的手心上边写边说：“柯林。”于是周总理哈哈地笑着说：“原来是柯庆施的柯啊！（柯庆施为当时江苏省委第一书记）”接着又问：“你们船上吃的怎么样？冬天船上冷不冷啊？”当时年仅25岁、刚从陆军调过来的柯林立即回答说：“吃的比在陆军好，每个星期天还改善一次生活。冬天船上有暖气，暖和得很。”总理听后又笑着问：“你从陆地来到海洋习惯吗？晕不晕船？”柯林又随即回答说：“我的老家是胶东半岛文登县，从小生长在海边，父亲是渔民，我很喜欢海洋。”周总理听后高兴地笑起来：“那好得很呢！要加倍努力建设咱们的海军。”接着周总理又语重心长地说：“一百多年来，帝国主义对我国的侵略，首先都是从海上来的，咱们国家的海岸线又很长，沿海岛屿又很多，台湾还没有解放，所以我们为了防止帝国主义从海上的侵略，一定要加快建设一支强大的海军！”柯林回答说：“请首长放心，我们一定努力工作，加快海军建设。”这时，周恩来已走到前甲板早已摆好了的桌椅旁边，他又亲切地说：“坐吧，坐吧。”柯林回答说：“请首长和我们的张校长坐，我有航行任务。”随后，周恩来就和身旁的张学思坐下交谈起来了，并且打开海图研究起来。

难忘的航程

当炮艇行驶到三山岛南部庙岛群岛深海处时，炮艇前方出现了一个黑乎乎的庞然大物，时隐时现。联想到前些日子有个通报说，美国侵朝海军的潜艇有时会窜到渤海来侦察情况，柯林立即命令通信兵呼叫警卫艇靠近查明情况。过了一会儿，负责护卫炮艇的谷彬科长报告说：“露出水面的高出部位，是长长的鱼翅，不是潜望镜，我们断定是一条鲸鱼或是大鲨鱼。”当时，陪同周总理的一些人员，听到后都好奇地站起来，手把舷边的铁栏杆摇摇晃晃地观看这条游动的大鱼。颇有几分初生牛犊不怕虎精神的柯林，推开驾驶台的窗门说：“请首长们坐下看，船小有浪，注意安全。”周总理立即问身旁的张学思校长：“他说的什么？”张校长微笑着答道：“他说船小有浪，请首长们都坐下看。”周总理又转身向驾驶台，风趣地笑着说：“嫌船小？以后给你们一艘大的，好给学员学习用。”柯林听后，在驾驶台窗口激动地给周总理敬礼说：“非常感谢首长的关怀。”不久，在大连港的码头上，果然来了一艘命名为“四明山”号的大型登陆舰，柯林等人都高兴极了。

此后，两艘炮艇一前一后地在渤海湾航行着，后又向旅顺口外航行。当时艇上官兵只有一个念头：绝对保证周总理的安全。因为那时他们所操纵的炮艇，都是在抗战和解放战争期间缴获日寇和国民党军的，多年来一直修来补去地使用着，因此柯林等干部和技术骨干舱上舱下不停地跑动检查，确保万无一失。正当这些年轻的海军官兵们聚精会神地工作在战位时，邓颖超同志拿来一大包苹果、橘子和糖块，并对柯林说：“请你拿去分给同志们吃吧！”柯林紧张地回答说：“谢谢首长，请首长们吃吧。”邓颖超说：“快来拿去，咱们一起吃。”柯林又郑重地敬礼回答说：“请首长吃。”邓颖超转身笑着向张学思说：“你这位校长快下命令，咱们一起吃！”此时，周总理也转身说道：“你们不吃，我们怎么吃啊？”于是，张学思笑着说：“这是首长给你们的，快快拿去吃吧！”舱内当时笑声一片，柯林和朱煜绪艇长商量了一下，决定分到各舱室去，每人先吃块糖甜甜心，等完成任务后，再吃苹果和橘子。年轻的水兵们边吃边笑，都感到很幸福，认真的柯林则又强调说：“坚决执行张校长的命令，不准议论，绝对保密，回到营地码头也不准对任何人讲。”但周总理平易近人的风格，已经深深地印刻在了水兵们的心头。

至当日上午10时左右，两艘炮艇已经围绕渤海湾转了一圈，在张学思的命令下，从渤海海峡的庙岛群岛北部又转向了大连南部的三山岛，最后驶向黑石礁码头。在港外停稳后，全艇官兵再次集合于左舷甲板列队欢送。柯林向周总理郑重敬礼并喊道：“敬祝首长身体健康！”全体水兵们又接着喊了一遍，震动得山海回音。周总理微笑着说道：“祝同志们都健康！”

在这次航行过程中，周恩来在炮艇上高兴地表扬张学思：“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你不仅办起了海军学校，而且已学会亲自操船，能带领学员海上实习，干得很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