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娟：不忽视美，如同不忽视春天

中高考热点作家李娟的文字雅致、素朴、不张扬，绝不会用力过猛给读者带来不适。司空见惯的寻常事物在她的笔下，照样能洋溢出别样的芬芳。读她的美文，你会感知到生命本真的美和积极昂扬的生活态度，你会想如她般将寻常生活过得充满诗意。

【热点美文】

食 春 记

李 娟

烟花三月下江南，如果你忘了品尝青团的滋味，不能算是来过江南。

苏州平江路的清晨是被“吱吱呀呀”的摇橹声唤醒的。走在湿漉漉青石板路上，小河里，穿着蓝花布衣的船娘轻轻摇着乌篷船，乌篷船在水面渐渐走远，船尾泛起一层层涟漪。杨柳依依，一只紫燕从石桥下清灵灵地飞过，旧时的诗人也过桥了吧。（摇橹声、橹与水的亲昵声、紫燕呢喃声，恍惚间将行人推入旧时，期待着一场诗意的遇见……很有层次感的描述，处处都是故事，处处都有画面感，处处都在激发着读者的想象。）

水边的小店里，主人正忙碌着。蒸锅里雾气腾腾，不一会，端出一笼冒着热气的青团。一个个圆圆的青团躺在竹匾里，买来捧在手里，蛋黄馅的青团别有滋味，碧绿的青团裹着金黄的鸭蛋黄，看一眼，就令人忍不住流口水。

豆沙馅的青团又糯又香，咬一口，艾草的清香与糯米的甘甜融为一体，清甜宜人，仿佛把春天含在口中。（怎样的香甜才会有“仿佛把春天含在口中”之感？“仿佛把春天含在口中”实为点睛之笔，道出了味觉所有的美好——不管现实中还是想象里。）

唐代书法家怀素的《苦笋帖》，读来生动而风雅。（读帖，读得“生动而风雅”，读的哪里是帖？读的是观物察事生动形象的本心，读的是风雅的自己。提起笔，流淌出的是作者的思索，映照出的也多是作者自身。）

“苦笋及茗异常佳，乃可径来。怀素上。”

他说，苦笋和茶异常美，就直接送来吧。率真洒脱，不端架子，不装模作样，真是名士风流，多有趣的人。（一张帖，因“异常美”就不必拐弯抹角地“直接送来”，活脱脱有情有趣的怀素跃然纸上。刻画人，选对事，写出真，形象即出。）

苦笋就是甘笋，如一指长，剥去翠绿的外衣，细细长长，如一支洁白的毛笔。汉江边小城的春天，春笋上市，笋切丝配上青椒和春天的韭菜同炒，鲜嫩清新，清脆可口，味美如春。（吸人眼球的是“味美如春”，一刹那让读者模糊了春：春天是季节？是食物？是味觉？是嗅觉？春是美好的一切，是一切的美好。好的语言，会使读者咀嚼回味，饱满到感性与理性兼具，会由此及彼生发出更多的情感与思想。）

另一种竹笋称冬笋，粗大壮美，冬天里江南人家砍来堆放在竹筐里，有人来买，就细细剥了黄色的竹衣，白胖胖的笋子憨憨地立在竹筐里，洁净如玉。江南人家一年四季喜欢食笋，不仅滋味鲜美，还可清热去湿，养肝明目，竹笋是山珍中的翘楚。（“细细”二字，写出了卖者对冬笋的疼惜、对顾客的负责。“白胖胖”“憨憨地”“洁净如玉”，恍惚间冬笋已是富有生命的玉雕艺术品，而非食材，岂能忍心入嘴？）

春风一吹，田里的韭菜绿油油的，如女子的一头秀发。祖母一手提着竹篮，一手牵着我去菜园子割韭菜。竹篮里放着一块白瓷碗的碎片，我见了就仰着头问，奶奶，这碎瓷片有啥用？奶奶说，碎瓷片是用来割韭菜，要是用刀子割韭菜，韭菜就有了铁腥气，吃起来就不香了。如今想想，这真是一种乡间美学。祖母用割好的韭菜，配了鸡蛋、豆腐给我做了韭菜盒子，一生难忘。（为了不让韭菜沾上铁腥气而用白瓷碗的碎片割，这一细节展示了老人的生活智慧，更体现了中国人温润的性情及对万物的怜惜。）

許多年后，我有了一个可爱的宝宝，每年春天，等韭菜上市，给家人做了韭菜鸡蛋盒子。他咬了一口，仰起头，亮晶晶的圆眼睛笑成一弯新月，妈妈，真好吃，我吃到了春天的味道。（最后一句看似描述孩子吃韭菜鸡蛋盒子的享受状态，却给了读者一种春风拂面的清爽与酣畅。让读者不由感慨：美好的春天，可爱的孩子，一切都充满生机与希望。）

后来读汪曾祺先生的书，他说：“文求雅洁，少雕饰。如春初新韭，秋末晚菘，滋味近似。”这是说韭菜的滋味，当然，也是说好文章的滋味。（引用散文大家汪曾祺先生之语，将“春初新韭”与好文章相提并论，足见其味美。）

暮春时节，白鹿原陌上花开，槐花在风中摇曳着，一串串雪白的花映在绿叶中，有风拂过，花香遍野，沁人心脾。

这时候，白发的祖母就唤大哥去槐树上摘槐花。树并不太高，大哥用竹竿绑了铁钩，仰着脖子耐心地摘槐花。我负责捡起落在地上的花枝，小猫前后跟着我疯跑。奶奶坐在院子里，面前放一个竹篮子，枯瘦的手指将枝上的花儿细细摘下，不一会就堆满了一竹篮。我低下头，闭着眼睛，把手和鼻子埋进花里，贪婪地闻着花香。奶奶摸着我的小辫子，说：“傻丫头，看把你馋的，你去和猫咪玩一会，中午我们蒸槐花饭。”我就听得心花怒放。（本段应该是全文叙事较强的一段，其特点是比较安静地诗意叙事，感情充沛，画面感强，给读者以厚重之感。）

漫漫一生，祖母做的槐花饭，是我吃过最美味的槐花饭。（不一定是味美，因为是至亲至爱之人所做，也是与其一起分享，所以称之“最美味”。当拥有此种感受时，提起的笔就已蘸饱了情感，流淌出的自是动人心魄的文字。）

清明前一晚，我梦见了祖母，她微笑着坐在故乡的小院里，她面前放着一竹篮的槐花。那一篮子槐花盛着雨声、鸟鸣、方言、露珠、童年、思念——都是故乡的滋味。（祖母的竹篮好神奇，盛放着种种过往。对有心之人，器物里盛放的从来不是具体实物，而是思绪、情感乃至深爱。学着品出家人、故人物件中的情感，也是写好文章的一个秘诀。）

（原载《读者·原创版》2022年第4期）

【美文欣赏】

有些文字，质朴却精致，优雅而平实，耐得住细品且能品出种种美好，凸显的是宁静、深厚的美。作家李娟的文风便是这样，无哗众取宠之华丽辞藻，却能将事物刻画得颇为生动。

读李娟文章如伸手接住飘落的花瓣，有质、有色、有态，更有情。让自己的心思更细腻、文字更厚重。

【热点美文】

大清早一掀开门帘，看见院子里有片大大的桐树叶子。奇怪，我家前院后院都是杨树，左右邻居家也没桐树啊。天哪——家里来客人了？ 举着那片桐树叶，我瞅了一个早晨，也冥想了一个早晨。

谁家树上的？一定是觉得我家是这条巷子里最好的人家，不能长在我家树上让它懊恼不已。这片叶子里一定住着个小精灵，它知道这家院子里有个美丽的小公主（总在想象中将自己变得光艳照人，人见人爱）想来拜访。碰巧来了一阵风，刚好把它送到我家庭院。不对不对，小精灵自己就可以施魔法，不需要借助风就能实现任何愿望。叶子想来，就来了。也许，这片叶子昨晚就在我的枕头边，天亮了才溜出去的。要不我揉着眼一掀开门帘，它就在正前方瞅着我笑，还扭了扭身子给我献殷勤。

（节选自张亚凌《那个追逐快乐的傻丫头》）

【学生范文】

定格在记忆里的美好

杨盼凤

我的记忆里定格着很多美好，似乎都有外婆，也都与雪有关。

小院·飘雪

窗外，大雪纷飞，我调皮地卧在暖炕上。

我和外婆头挨着头，小脚丫子被外婆像个宝似的搂在怀里，紧紧地抱着，她似乎很享受。我们一老一小看着窗外的银装素裹。我喜欢这种气氛，很暖心。

陜北总是多雪的，天空成了雪的舞台，窑洞便是最好的看雪的地儿。趴在外婆几乎要散架的脊梁骨上，傻傻地盯着窗外那片片雪花儿：它们神奇地从天而降，轻柔地在空中翻个身，旋个转，调个皮，真是顶透韵美。

时光已将这一个贴心的镜头妥帖定格，置放在那黑白记忆的相册里。

雪停·闻香

雪停了，太阳毫不吝啬地将它的温暖尽情地洒在这方土地上。我脚蹬大棉鞋，身套大棉袄，头戴小花帽，将自个儿包得严严实实，乍一看，名副其实的“肉球儿”。我的小手被外婆的大手包着，走进院中。

一股很是清香的味道扑面而来，淡淡的、一丝丝的，站在我眼前的是一棵梅树。我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将梅花瓣上的积雪轻轻拨落，再踮起脚，用手衬着最低处的那片花瓣，继而重重地对着它哈了一口气；歇会儿再来，又是重重一口。外婆满脸堆积笑容，问我在干啥？我故意眼睛一瞪，两手叉腰，装出一副蛮生气的样子，噘个小嘴：“外婆，花都快被冻坏了，你咋不管呀？”我边指着花边抱怨。

外婆笑得前俯后仰，合不拢嘴，说梅树喜欢雪，更喜欢冷，越冷便越香，这香味儿，纯、洁、净、甜，美到人心底去了。而后对我说，长成梅吧，多好。

雪化·情浓

雪化的日子是最冷的。外婆在院中用那粗笨的大扫帚将雪聚集成一堆，我像她的小尾巴似的跟在后面，身子摇摇晃晃，酷似可爱的小企鹅。

我拖只铁锨，她扫，我铲。哪怕我这小人儿一次铲得不多，甚至有时还会趔趄一下，最糟糕的就是小脑袋一头扎进雪堆里，猛吃一口白花花的雪儿。那倒也没什么，外婆捧起我的小脸蛋，看着我笑，而后会在我脸蛋上“啵”地亲一下。我调皮地望着她，小嘴儿也对着外婆粗糙的皮肤亲一口。很美，很舒心。

我记忆里定格的美好，似乎离不开外婆，离不开雪，温柔而又坚强。

点评

“雪”为大背景，小作者以深情的笔触，运用小标题展示了三幅画面，再现了自己与外婆在一起的温馨记忆，字里行间溢满了浓浓的祖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