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祎敏,姚宇哲,叶旭春
(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军医大学 护理系,上海 200433)
随着老龄化趋势日渐加深[1],养老需求急剧上升。居家养老是老年人首选养老模式[2-3],但在“少子化”和“空巢化”的冲击之下,家庭养老功能难以负荷老龄化社会带来的巨大挑战,照护需求激增与老年照护服务资源的匮乏间供需矛盾日益凸显[4]。照护机器人能够帮助老年人[5],为居家老人提供安全看护、健康监测、生活服务等功能[6],可望成为应对养老困境的得力助手[7]。国家先后出台《智慧健康养老产业发展行动计划(2021-2025 年)》[8]和《“十四五”机器人产业发展规划》[9],倡导尽快发展机器人养老服务以应对老龄化[10]。然而老年人对机器人的感知会影响到他们与机器人交互的意愿[11-12]。目前国内老年照护机器人研究尚在起步阶段,重点关注老年人对机器人的使用意愿及影响因素[13-14]。国外有学者[15]对老年人社交机器人使用体验的质性研究进行了系统评价,分析老年人态度和心理感受,但纳入文献研究对象多为养老机构老年人,且没有使用Meta 整合的方法系统整合,缺乏老年人对未来机器人的期望探索。本研究旨在用Meta 整合的方法系统深入地分析社区老年人对照护机器人的感知和期望,为未来老年照护机器人的设计和推广应用提供借鉴。
1.1 纳入与排除标准
1.1.1 文献纳入标准 (1)研究设计S(study design)为使用定性方法收集数据的研究,包括可以提取定性研究结果的混合研究;(2)研究对象P(population)为社区老年人,年龄≥60 岁;(3)感兴趣的现象I(interest of phenomena)为老年人对于照护机器人的感知和期望;(4)情景Co(context)为老年人在居家环境中生活。
1.1.2 文献排除标准 (1)重复发表文献;(2)无法获取全文;(3)非中英文文献;(4)重要的质性数据资料不全。
1.2 检索策略 计算机检索Cochrane Library、Web of Science、PubMed、PsycINFO、CINAHL、中国生物医学文献数据库 (CBM)、中国学术期刊全文数据库(CNKI)、维普数据库(VIP)和万方数据库(Wanfang Data),收集关于社区老年人对照护机器人的感知与期望的质性研究。检索时限均从建库至2023 年3 月6 日。中文检索词包括:质性/现象学/人种学/扎根理论/诠释主义/建构主义/主题分析/内容分析/焦点小组/访谈/体验/需求/经验/感受/期望/态度;老年/老人/养老/适老/老化;机器人/人工智能。英文检索词包括:Aged/elder*/aging/senior/geriatric*/old people/old person/ senescence;Home Health Nursing/Home Nursing/Family Nursing/Home Care Services/home/domestic/family/homecare/domiciliary/elderly care/aged care;Robotics/Artificial Intelligence/ humanoid/robot/robotic/machine intelligence;Qualitative Research/Anthropology/ Focus Groups/ Grounded Theory/ phenomenology/thematic analysis/Content analysis/ framework analysis/ needs/ demands/ expectation/ perspectives/feelings/experience/opinions/attitudes/views/interviews。以PubMed 检索策略为例,如图1。
图1 PubMed 数据库检索策略
1.3 文献筛选和资料提取 根据纳排标准,2 名研究人员独立对检索获取文献进行去重和筛选,出现分歧时由第3 名研究者裁决。提取的资料内容包括:作者、国家、研究方法、机器人类型、研究对象、研究主题和情境因素。若研究对象同时包括老年人及其他人群,则只提取老年人的相关质性资料数据。
1.4 质量评价 2 名研究者独立采用JBI 循证卫生保健中心质性研究质量评价工具对所有纳入文献进行质量评价[16],评价内容有10 项,每项均以“是”、“否”、“不清楚”和“不适用”评价。完全满足评价标准则评为A 级;部分满足为B 级;完全不满足为C 级。出现分歧时由第3 人裁决。
1.5 Meta 整合 根据澳大利亚JBI 循证卫生保健中心Meta 整合方法[16],研究者首先反复阅读纳入文献,比较和分析原始研究结果间关联,理解和分析研究结果后,再将相似结果归纳形成新类别,最后将类别汇总为整合结果,获得该主题的新诠释。
2.1 文献筛选流程 初步获取文献3 284 篇,经过去重、筛查和质量评价后,最终纳入10 篇文献[17-27]。文献筛选流程见图2。
图2 文献筛选流程图
2.2 纳入文献的基本特征 本研究纳入10 篇文献[17-26],共提炼了37 个结果。见表1。
表1 纳入文献的基本特征
2.3 方法学质量评价结果 纳入研究的质量等级 为A 级的文献为1 篇[24],其余均为B 级[17-23],见表2。
表2 纳入研究的方法学质量评价
2.4 整合结果
2.4.1 老年人对居家使用照护机器人的多重角色感知 老年人在和照护机器人交互中,感受到机器人功能和情感价值,进而赋予机器人某种角色,包括:有用的支持者、生活的管家和助手、温暖的陪伴者、促进社交的纽带以及冷漠的机器。
2.4.1.1 类别1:居家养老的有用支持者 老年人肯定了机器人支持养老的价值 (“他们都有不同的功能,这很好”[21])。对照护机器人的前景持乐观态度(“我看不出任何不利之处”[21];“麻烦都会解决的”[24];“我认为对大多数人来说应该不困难”[24];“比手提电脑简单”[26])。即使尚未做好接受机器人的准备(“有生之年,我不一定能用的上”[25]),老年人仍会承认机器人作为养老支持者的必要性(“这是一件好事,但我还没到那一步”[23];在某些情况下,我是支持的”[21]),期待机器人为自护缺陷者提供帮助(“对残疾人或认知障碍的人非常有用”[17];“对功能不全的人来说会更好”[23])。
2.4.1.2 类别2:生活的管家和助手 老年生活常伴随机体功能下降和生活依赖,而机器人技术可以赋能老年人,实现功能代偿,成为他们生活中合格的管家和助手。(1)生活支持,帮助独立。对老年人来说,机器人支持意味着他们不必向他人求助,就能处理一系列日常事务,从而保护了他们的独立性(“能帮忙打扫卫生”[20];“需要一个机器人给我做家务”[25])。此外,老年人常受记忆问题困扰(“年纪大了以后记忆力就衰退了嘛”[25]),机器人可以让他们无需依赖他人提醒(“我需要记住一些东西,机器人能解决。”[21];“血压提醒有用”[24])。(2)节约时间,解放双手。机器人可使老年人从生活琐事脱身,进而有时间进行人际活动和社会交往 (“为和他人交流赢得一些时间”[17]),并一定程度上解放照顾者的负担(“人们经常精疲力竭地帮助我们,这是一个供他们喘息的时机”[17])。(3)监测跌倒,保障安全。机器人可以成为老年人应对紧急情况的一道保险(“机器人的安全监测功能很棒”[17]),减轻老年人安全问题的隐忧(“当我摔倒时,如果我有机器人能帮到我”[20];“安全是第一位的”[25])。
2.4.1.3 类别3:温暖的陪伴者 老年人认为机器人能带来情感慰藉,甚至重塑其情感生活,表现为温暖的陪伴者角色。(1)情感的慰藉。老年人可能面临社交网络缩小和伴侣离世,感受到情感生活的失落(“我平时一个人在家,要是生病了,特别需要人的陪伴”[25];“我常常独自一人”[17]),机器人能够给予老年人情感慰藉(“机器人可以产生某种安慰”[17];“它是一种抚慰人心的东西”[18])。使老年人感到平静舒适,情绪和缓,(“他让我平静了下来”[23]),并可缓解孤独感[“你说话的对象(机器人)会回应你”[18]]。(2)重塑情感生活。机器人作为朋友和伙伴融入老年人的情感生活(“它是一个你可以拍拍和交谈的小朋友”[24]),形成令人愉快的情感关系(“机器人不会对你做什么做出评判”[24];“我享受和机器人一起”[26])。反之,老年人也将机器人视作需情感关怀的对象,由此获得自我价值的认同(“机器人好像是在意你的东西”[23])。甚至一些老年人报告机器人重塑了他们的生活 (“他们会欢迎我”[22];“是我生活的一部分”[23];“他成了我生活日常的一部分”[26])。
2.4.1.4 类别4:促进社交的纽带 机器人还能作为社交联系的纽带。老年人在和朋友共同接触、抚摸和拥抱宠物机器人时,创造了共同的话题和回忆[28],在共同探讨机器人的使用方式中,以机器人为纽带构建了社交网络,(“一些人更熟悉机器人操作,他们会教我们”[24])。
2.4.1.5 类别5:冷漠的机器 部分老年人将机器人视作冷漠的机器,认为人机间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亲密关系(“人有一颗心,机器人没有”[21];“是一个冰冷的机器”[25])。因此,相比机器人,有些老年人更渴望和人类照顾者构建亲密关系(“机器人不是一个我们可以分享童年记忆、建议或轶事的实体”[21])。
2.4.2 老年人对照护机器人尚存诸多顾虑 老年人对机器人使用亦存在着多重顾虑,包括由于自身的经济因素和技术信心导致望而却步,在使用中担忧被贴上衰老的标签,以及隐私和安全风险顾虑。
2.4.2.1 类别1:经济因素和技术信心的双重顾虑导致老年人对机器人望而却步 老年人自身经济因素(“想是想用,哪里还有钱买哦”[20];“经济可能会是个问题”[26])和技术经验匮乏(“我只有用谷歌地图的经验”[20])的双重顾虑,导致了他们面对机器人时望而却步。他们预设使用机器人需要高超的技术驾驭能力(“这很复杂,不是吗? ”[21]),进一步削弱了他们的机器人使用信心(“我不擅长这些,我与技术的关系非常糟糕”[20])。
2.4.2.2 类别2:老年人担心使用机器人会被贴上衰老无能的标签 一些老年人将使用机器人等同于“被贴上衰老无能的标签”(“如果到了那个阶段,我会知道我再也没有智慧了”[21])。机器人对他们的自主性构成了威胁(“我觉得只要我能控制,就不需要这样的东西”[21]),引发了自我价值被剥夺的危机感(“我没有用了”[20];“我有手,为什么不自己做呢?”[21]),并产生记忆和认知功能退化的担忧(“这会对我们的记忆产生影响吗?”[17];“依赖它对大脑不会有好处”[21])。
2.4.2.3 类别3:老年人担心使用机器人带来的隐私和安全风险 老年人担心使用机器人带来的隐私风险(“人们在家着装和交谈都很随意。如果机器人泄露了,那可太糟了”[19]),并为机器人故障可能引发的安全风险担忧(“机器不可靠,它可能会成为一种危险”[24])。
2.4.3 老年人期待未来居家照护机器人更具人性化和拟人化特征
2.4.3.1 类别1:人性化设计以改善使用体验的期待老年人期望机器人的功能和外观设计能够更具备人性化,契合居家养老的需求,充分考虑其心理期望,以改善使用体验。(1)功能设计人性化更契合老年人需求。老年人期望机器人功能能够更契合居家养老的需求,为自身不便提供帮助(“我爬楼梯很困难,需要能帮我爬楼梯的机器人”[22]),提高生活质量和促进生活舒适(“我想要能给我倒咖啡的”[21]),改善交互功能表现(“玩游戏时积木不停地飞到我身上”[24]),以增强使用体验。(2)外观塑造人性化更符合老年人期望。老年人期望机器人外观设计更为人性化,充分考虑其心理期望。如他们对设计外形的熟悉度(“猫和狗更常见,你不会在家里养海豹”[18]),对多样化的外观选择的期望(“有更多的颜色供选择就好了”[18])。并且考虑居家环境空间特征(“太大了会挡路”[21])进行设计。
2.4.3.2 类别2:拟人化设计以促进情感联结的期待老年人期望机器人提供情感支持,从外观、个性和互动特征方面描绘理想机器人需要具备的拟人化特征。明显的人类外观要素能够强化老年人对机器人的共鸣(“机器人应该有眼睛、鼻子和嘴巴,和我们一样”[19];“能眨眼会更真实”[19])。声音也是拟人化特征的重要要素,一些老年人反馈难以接受仿真声音(“他不说话也许会更好”[20])。老年人还期望机器人具有温柔和耐心的个性(“机器人应该有耐心,能够同情它所照顾的个人”[19]),在互动中表现出恰当的情绪回应(“它必须是人那样的,可以展示情绪和内心感受”[19])。
3.1 肯定照护机器人的功能价值,建议加强人性化设计,以满足老年人生活需要 整合结果显示,老年人感知照护机器人的诸多角色功能并获益,这主要因为机器人可替代完成许多日常任务,使老年人不必向他人求助,从而保护了他们的独立性[29]。整合结果同时显示机器人的功能和外观设计仍需要进一步发展,人性化设计可能是未来机器人发展的方向。这意味着在机器人功能设计上需充分考虑老年人的生活需求,提供安全保障、提高生活质量和加强娱乐功能等[30];在外观设计上更加个性化,满足老年人个性化的外观偏好[31];在操作设计上注重适老化,降低老年人使用门槛,增强其技术信心[32]。
3.2 注重人机间的情感联系,建议加强拟人化设计,以满足老年人情感需求 整合结果显示,机器人可与老年人建立情感联系。特别是当前我国面临“少子化”和“空巢化”的冲击,老年孤独和社交隔离现象备受关注[33],而人机关系能够发挥情感代偿作用。媒体等同理论中提出了计算机是社会行动者范式(Computers Are Social Actors,CASA),提示机器人能被视作像人一样的社会行动者,为人机的情感联结提供了解释[14]。拟人化的设计能提升老年人对机器人的人类情感特质感知,激发其情感共鸣[34]。因此,未来机器人设计需要考虑逼真的拟人化外观细节,以及恰当的情绪回应,以满足老年人的情感需求。
机器人同样可作为促进社交的纽带。尽管无法代替其真正的社会关系[35],机器人仍是建立社交话题和联结的有力媒介,能够拓展和巩固老年人的社交网络[23]。因此,让构建机器人走进社区的平台,鼓励老年人互动交流,可能会成为未来社会促进老年人社会参与的有效方式。
3.3 关注老年人人机交互顾虑,建议提供系统化的社会支持,以保障老年人获得安全感 整合结果发现,老年人存在诸多对人机交互的顾虑。首先,一些老年人使用机器人完成功能替代时,威胁到自我价值感知。这可能是由于对周围环境的掌控感是老年人的重要心理资本[36],而老年人对技术认知和数字经验不足,在人机交互中容易失去情境控制感[37],引发对自我认同的威胁和权力被剥夺的担忧。隐私风险和安全顾虑也是老年人的常见顾虑,这可能源于目前人工智能责任归属的界定不明,一旦发生隐私泄露、安全故障等问题,老年人将面临维权困境[38]。国务院在《新一代人工智能发展规划》中强调了系统化社会支持智慧养老的必要性[39]。未来产品供应商和相关社会机构应给予全程技术支持,保障老年人及时得到专业反馈帮助;相关部门应制定相应法律界定责权,缓解老年人对机器人使用风险的顾虑,多方共同构建社会支持体系,为照护机器人使用提供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