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绍增
韩潇/图
前几天,我们小区里一位同事找到我,说:“我家院子里的一棵枣树,长得老粗了,就是不长枣。你不是枣乡乐陵出来的吗?有办法没?”他话刚说完,我便明白了其中缘故,胸有成竹地说:“有,抽空到你家去看看。”
在一个阳光灿烂的周日,我走进同事的院子,一看这棵树干光滑的枣树,便证实了我的判断:没有“枷”(现在教科书管枷叫“环剥”),怎么能长枣呢?不由分说,我便蹲下身来,拿出卷尺,确定好位置;再用小铲刀,轻轻剥去树的表皮;紧接着用我自制的枷刀,绕树干割一圈,使其露出嫩骨;最后缠上透明保鲜膜,以防虫害侵入。不到半个小时,一棵枣树就枷好了。
“这叫枷枣树。枣树不枷是不长枣的。”我笑着说。
“嘿,还有这么一说。”她茅塞顿开,继而又夸奖我说,“你还真行!”
“行与不行,秋后证明。”我自信地回答,“你就等着吃红红的大枣吧!”
“这么灵验!”她笑了笑,问道,“为什么枣树枷了才长枣呢?”
“这个可是说来话长啊!”我边收拾工具,边跟她拉起枷枣树的那些事儿……
枷枣树发明于乐陵,并传播开来,距今至少有两千多年的历史。据史料记载,乐陵种植枣树始于商周、兴于魏晋、盛于明清。有了枣树,就慢慢发明了枷枣树术。
没有发明此项技术之前,枣树只长树冠很少结果,甚至压根儿不结果。先人们对此很是苦恼。到了战国时期,一个偶然的事件,萌芽了枷枣树术。有一年春天,燕国将军乐毅攻打齐国路过乐陵之地,在此安营扎寨,将战马拴于枣林。待到燕军收兵回国,先人们见茁壮成长的枣树被马拽拉得少皮没毛,心疼得不得了,直骂他们“遭天杀的”。正在大家愤愤难平的时候,突然看见串串枣树绿叶下面开出簇簇米黄色的粒状小花。又过了一段日子,竟然长出一嘟噜一嘟噜的青果。到了秋天,青果渐渐变红,树树红枣映红了天际。由此成就了清代诗人吴泰庞《同登乐陵城晚眺》中的名句:“六月鲜荷连水碧,千家小枣射云红。”
先人们从中得到启发,又经过漫长的实践探索,终于发现枣树的营养基本是靠着树皮输送到枝叶,由于枣花小如米粒,承受不起过量的营养,当受到过量的营养冲击时,便会凋谢于襁褓之中,自然也就结不出或者结不多果了。有了这个发现,先人们开始用绳索、棍棒抽打枣树,后来干脆用刀具割断树皮,以阻隔其输送营养,提高其坐果率。
乐陵人发明了枷枣树术,但没有狭隘地封闭,以其豁然、大气的胸襟,想方设法向外传播。倘若你现在走进乐陵,仍然能听到200 多年前“贾道台审枣树”的佳话。清乾隆年间,乐陵人贾声槐及进士第,擢江淮某地道台。贾道台赴任后,发现这里的枣树已经碗口粗了,却是很少结枣。他苦口婆心地宣传枷枣树术,可当地百姓一时难以接受。于是,他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导演了一场“审枣树”的活剧。
这天,贾道台大张旗鼓来到枣林,擂起堂鼓,审起枣树来。十里八乡的百姓听说新上任的道台要审枣树,都好奇地赶来围观,里三层外三层站了一片。贾道台往台下一看心中暗喜,只见他堂木一敲,高声问道:“大胆枣树,偌大个子不长枣,是何道理,快快从实招来!”对牛弹琴,枣树自然不会说话。“不动大刑量你不招。”贾道台高喊一声,“上刀刑!”呼啦啦,一班衙役对着3 棵枣树又铲又割,直打得枣树“皮开肉绽”,才退堂回衙。夏风乍起,被审的枣树结出了红彤彤的枣子。事后人们才知道,贾道台审枣树,实际上就是推广枷枣树术。他让衙役们对枣树铲啊割的,都是事先在部位、轻重、深浅上安排好了的。
先辈们文明共享的大气胸怀,感染着枣乡世世代代的后人,把枷枣树术传播到长城内外、大江南北。我作为枣乡的人,于20 世纪70 年代来到胶东部队,习武之余将枷枣树术传授给驻地群众。欣慰的是,2014 年初秋,我出差回到阔别40 年的第二故乡,看到40 个年轮的枣树还都硕果累累。
和同事聊完,我拾掇好工具转身待走,同事望了一眼伤及皮肉的小枣树,颇有感慨地说:“没想到枣树也‘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才能成材!”
我听后若有所思:是啊,树且如此,人又何尝不是这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