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全集》误注唐人名讳二则

徐 炯

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2005年两版《鲁迅全集》第8卷《集外集拾遗补编》据手稿收入了6篇鲁迅校录、考证古代碑志的文字,篇末附有相关人物、典籍和事件的注释。笔者研读发现,其间两条涉及唐代人名的出注存在显误(1981年版第51、69页,2005年版第61、83页),现略加考述,以期《全集》再版时予以修正。

1.《〈大云寺弥勒重阁碑〉校记》注释〔1〕云此碑题“前校书郎杜登撰”,“杜登”应作“杜澄”。《全集》此注系沿清胡聘之《山右石刻丛编》之误。鲁迅曾用所购该碑精拓本“以校《丛编》,为补正二十余所,疑碑本未泐,胡氏所得拓本恶耳”,其中一处校改即“杜登,碑作澄”(《校记》手稿见《鲁迅研究月刊》2010年第6期封二)。鲁迅藏拓今已不得见,国家图书馆现存章钰旧藏《大云寺弥勒重阁碑》拓本一幅,作者名讳处,“登”字左侧的水旁清晰可辨(国家数字图书馆“碑帖菁华”库“章专885”)。撰碑者为杜澄,盛唐名相张说《孔补阙集序》亦可为佐证:“唐会稽孔季诩,字季和,识真之士也。弱冠制举,授校书郎……永昌之始接迹书坊,有广汉陈子昂、钜鹿魏知古、高阳许望、信都杜澄、昌乐谷倚、广陵马怀素、东莱王无竞、河南元希声、临淄李伯鱼、谯国桓彦范,佥谓季和神清韵远,析理探微,卫叔宝之比也。”(《文苑英华》卷七○一,中华书局1966年版,第3612页)按,“永昌”年号行用不足一年(公元689年正月至十月),“书坊”谓朝廷藏书之馆院,亦指文臣学士校书修史的处所。《大云寺弥勒重阁碑》撰立于唐天授三年(692),张说文中提到的“信都杜澄”与执笔是碑的“前校书郎杜澄”年代、职官相契,应即同一人。

2.《〈吕超墓志铭〉跋》注释〔5〕云“打本,即拓片。见于唐代窦泉《述书赋》注”,“窦泉”应作“窦臮”。《全唐文》收录有窦臮《述书赋》,作者小传云:“臮,字灵长,扶风人。建中时官范阳功曹,检校户部员外郎,汴宋节度参谋。”(中华书局1983年版,第4560页)《述书赋》以赋体论书史,是书法史上最重要的评论文献之一。窦氏之名,唐宋以来时有误记。唐宪宗宰相权德舆《太宗飞白书答诏记》:“有都官郎中窦泉者,博古尚艺。贞元初,得其书于人间。”(《文苑英华》卷八一六,中华书局1966年版,第4311页)同时人林宝撰《元和姓纂》卷九“窦氏”条载:“进生蒙、泉。蒙,太原令。泉,都官郎中。”(中华书局1994年版,第1377页)以上俱录其名为“泉”。北宋《新唐书》卷七一下《宰相世系一下·窦氏》记右庶子窦进二子:“蒙,太原令。鼎,都官郎中。”(中华书局1975年版,第2327页)南宋陈思《宝刻丛编》卷八引《复斋碑录》:“《唐太子宾客冀国靖公窦希球碑》,唐裴耀卿撰,侄臯行书。大历七年正月一日立。”(《石刻史料新编》第1辑第24册,新文丰出版公司1982年版,第18242页)诸书所载“泉”“鼎”“臯”等字多因形近而讹。2009年8月,与《窦希球碑》同日建立的《窦希瓘碑》于咸阳出土(见李明、刘呆运:《唐窦希瓘神道碑研究》,《考古与文物》2014年第5期),书丹并篆额者署名“再从侄刑部员外郎臮”。新出石刻史料进一步确证这位唐代书法名家、书艺评论家名为“窦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