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时期洪泽湖流域水旱灾害剖析

2023-06-06 19:33:35李向向黄观宇
浙江水利水电学院学报 2023年5期
关键词:公署泗阳洪泽湖

李向向,黄观宇

(江苏省洪泽湖水利工程管理处, 江苏 淮安 223100)

洪泽湖位于淮河中下游地区,为我国第四大淡水湖,地跨今淮安、宿迁两市。清朝时期,洪泽湖由江苏省淮安府和安徽省凤阳府分管,民国建立之初,行政区划基本沿袭清制。1914年,设淮扬道,下辖13县。本研究所涉及的洪泽湖流域,专指民国时期江苏省的淮阴县、淮安县、泗阳县、宿迁县和安徽省的盱眙县、泗县。笔者研究范围限定为1912—1937年全面抗日战争爆发前,全面抗战时期和解放战争时期的自然灾害不在研究范围之内。自然灾害是指由自然时间或力量为主因造成的生命伤亡和人类社会财产损失的事件[1],本研究依据此定义,将水灾、旱灾、蝗灾、冰雹、地震、火灾和传染病列入考察范围。

1 灾害概况

1912—1937年间,洪泽湖流域共发生自然灾害91起。在进行灾害次数统计时,为客观真实地反映灾害的真实规模,将同一地区同年内发生的不同灾害分别算作1次,另对同一年遭受灾害的不同县区各作1次统计,以求统计口径的严谨和精细。就灾害种类而言,水灾发生次数最多,蝗灾次之,旱雹灾害交替发生;在空间分布上,呈现湖东灾害发生次数高于湖西的特点;在时间分布上,呈现持续性的特点。

1.1 灾害种类:水灾最多,蝗灾次之,旱雹灾害交替发生

经过量化统计得出,在1912—1937年间,洪泽湖周边县区发生水灾31次,蝗灾25起,地震、雹灾等20起,旱灾15起。水灾频发既有历史原因,也有当时政治和社会的原因。洪泽湖是明清时期“蓄清刷黄、束水攻沙、保漕济运”治水原则下的人工产物,洪泽湖东岸大堤是里下河地区的人工屏障,悬于湖边诸县的洪泽湖水在寻常年份并无多大危害,但是一旦遇到暴雨天气,周边县区就会饱受洪涝灾害的危害。再加上民国初期战乱不止,政府无力组织大规模的水利工程和疏浚工程。在1912—1937年间,洪涝灾害是洪泽湖周边县区的首要灾害。洪泽湖岸与湖底部分呈漫滩型地带,漫水为湖,水退为滩。水位长期涨落不定,无法耕种,形成大面积荒滩草地。足够的温度和湿度,丰盈的食料资源,为蝗虫孕育繁衍创造了条件,使洪泽湖区成为了全国重点蝗区之一。蝗虫在冗旱无雨的情况下,快速繁殖滋生并酿成灾害,所以,洪泽湖区往往是旱灾与蝗灾并发,或接踵而至[2]。由于地质构造、所处气候区和水系紊乱等原因,洪泽湖周边县区地震、雹灾和旱灾也时常发生。

1.2 地域分布:湖东高于湖西

根据灾害年表数据的统计,得出在1912—1937年间,盱眙县共发生灾害14起,泗县发生灾害22起,淮阴县发生灾害15起,泗阳县发生灾害16起,淮安县发生灾害17起,宿迁县发生灾害7起。就灾害发生次数而言,呈现湖东略高于湖西,湖南和湖北略持平的态势。导致湖东发生次数略高于湖西的原因很多,洪泽湖大堤的存在是关键原因之一。洪泽湖大堤始建于东汉,定型于明清,是蓄清刷黄济运的产物,它将淮河洪水蓄滞于洪泽湖,使洪泽湖成为高于湖区东部数米的“悬湖”。在动荡的民国时期,政府很少对洪泽湖大堤进行系统修缮,一遇暴雨,湖东地区往往泛滥成灾。

1.3 时间分布:连续发生

1912—1937年,洪泽湖周边县区只有1912年,1924年,1934年3年没有明确灾害记录,其余23年间每年皆有确切的灾害记录。其中,存在1915—1916年,1931—1935年两个灾害高发期,1915—1916年有记载的灾害次数为15起,1931—1935年有记载的灾害次数为18起。

2 灾害频发的原因

2.1 社会历史因素

历史上本无洪泽湖,南宋时期黄河南流夺淮,肆虐苏北地区,影响运河漕运。基于此,明朝总河潘季驯提出“蓄清刷黄、束水攻沙”的黄淮运综合治理方针,即在洪泽湖东岸修建高家堰(洪泽湖大堤),将淮河清水蓄于洪泽湖,用以冲刷黄淮运交汇处清口的黄河泥沙,以保运河通畅。这一治理方针成为明清两朝治理黄淮运的宗旨,高家堰被逐渐加高延长,洪泽湖蓄水范围也逐渐扩大,洪泽湖成为悬在里下河地区民众头上的“悬湖”。但淮河的清水最终不敌黄河的泥沙,清口逐渐淤塞,高家堰也多次决口,苏北地区的人民饱受水灾之苦。洪泽湖水在1851年于三河决口,经高邮湖、邵伯湖入江,但仍面临出水不畅的问题,一遇大雨,周边县区被迫成为灾区。1855年,黄河北徙,淮河失去入海通道,黄河虽然北去,但在几百年的夺淮时光里,紊乱了苏北水系,破坏了苏北的生态环境,苏北大地变得破烂不堪,灾害承载力极低。虽有曾国藩、刘坤一、左宗棠等地方要员提议导淮入海,但都因经费没有着落或人事调动无疾而终。1902年漕运停废后,淮北的主要河流无一不是千疮百孔,当然最主要的问题仍在于淮河本身的出海问题,在黄河的侵占下,淮河被腰斩掉了整个下游,因而灾害极易发生[3]。

2.2 水利失修

洪泽湖位于北亚热带向暖温带过渡的地区,具有四季分明和降雨量充沛的特点,降雨多集中于夏季,呈现为暴雨连绵的状况,易形成洪涝水患。另因洪泽湖位于北亚热带向暖温带的气候过渡带,受副热带高压和西伯利亚冷高压系统的活动中心变化不定的制约,年降水量变化较为悬殊。有些年份,因副热带高压过强或西伯利亚冷气团势力过强,会形成干旱气候。洪泽湖流域在明清两代,成为治运保漕大背景下被牺牲的局部,灾害频发、民众生活水平低下成为常态,大量人口外逃求生,社会一片凋敝。经济发展更是滞后,缺少兴修水利的资金与动力。清朝晚期,社会动荡,孱弱的清政府成为西方列强欺负的对象,清政府对内征收苛捐杂税,用以偿还赔款。进入民国以来,社会更加动荡不安,军阀混战,民不聊生。淮阴县“频年以帝国主义经济侵略之深入,已属不堪打击,益以兵燹屡经,荒歉迭告,造成农村破产之危机。经20年水灾之后,形势更趋严重,人民迫于生计,铤而走险,遂流而为匪者,不免日多”[4],更因缺少统一的中央领导层来统一组织大规模的水利建设,虽有张謇等人奔走呼号,号召治淮,南京国民政府也成立了导淮委员会,但受制于战争和资金不足等问题,导淮并未取得良好的成效,洪泽湖流域灾害频发,如淮安县涧河“年久失修,逐渐淤垫,近二年来竟终岁干涸,两岸农田无水灌溉,居民困苦异常”[5]。泗阳县各河皆面积修广,常年淤塞,难以疏凿。洪泽湖流域各县区官员腐败严重,侵吞款项,鱼肉百姓,缺乏良好的政治生态,更难担当兴修水利之重任,仅在1928—1929年间,就有宿迁县杨县长和淮阴县陈县长先后被查。

3 灾害影响

3.1 农作物减产

受长期黄河夺淮的影响,洪泽湖周边县区的生态环境遭到破坏,农业产量极低。据1932年9月调查,“淮阴、宿迁、铜山、砀山、沛县、泗阳、睢宁、萧县、邳县9个县的米产总量仅为7 100石,相当于苏南江阴一县产量(4 668 000石)的0.15%”[3],“20世纪30年代,淮安县粮食产量为46 054.9万斤,够630 889人食用,无粮者82 546人,占11.56%”[3]。自然灾害频发导致本就产量极低的农作物收成锐减。民国十二年(1923年),泗县发生冰雹灾害,“上塘、魏营、双沟、车门、鲍集等地三麦大部被毁,少数人畜被砸伤”[6]。民国五年(1916年),“皖省自六月二十一日起,阴雨兼旬,山洪暴发,滨淮各县如霍邱、颍上、寿县、凤台、怀远、凤阳、五河、盱眙等处河堤满溢,秋禾尽淹,庐舍莫保,诸父老众称为四五十年来未有之奇灾,现已将被灾尤重地方散放急赈并设法疏消积水,补种杂粮。其余水轻各县容俟查明汇报等语。皖北地素跷瘠,民多困苦,滨淮一带,水患尤屡。此次灾情奇重,历年罕见,哀鸿嗷嗟,何以堪著”[7]?1917年泗阳县大旱,连续三个月无雨,农作物缺少灌溉水源,大部分失收和歉收,减产30%~38%[8]。1921年,淮安县遭受水灾,受灾情况被分为三类区域,其中一类区域受灾最重,东南“湖漫溢之区,水深约五尺,收种仅三成”;二类区域“收获有四成以上,水深三四尺,明春无麦”;三类区域因地势平坦,“两岸无决口,收获达九成以上,耕牛损失尚少”[9]。1931年泗阳县大水,加上北风较大,“导致汤庄民埝溃决,淹没了三十余顷农田”[10]。

3.2 人畜伤亡

1916年,苏北入夏以来,淫雨连绵,淮扬各属因地势低洼,湖流暴涨,尽成泽国。上游淮阴、淮安、涟水、泗阳、宝应等县人口牲畜死伤无数。1921年,淮阴县自入夏以来,大雨不停,全县几乎沦为泽国,“于是四乡农民多将耕牛售人宰杀,日必三五十头”[11]。大灾年间往往有大疫,1937年,“患黑热病者在淮区有二十余万人,其中淮阴有十多万人,涟水、泗阳、宿迁三县平均每百余人中患此病者竟有三四十人之多”[12],感染规模巨大。患此病者头疼寒颤和发热交替,食欲不振,脾脏肿大,并有多种并发症,对精神肉体折磨巨大。感染者男多女少,且以20岁以下人群居多,采用新式医疗手段救治,痊愈者为5%,如不治疗则死亡率极高。“此病盛行之区域,一家壮丁患病而死,妻子儿女生活无着者有之,一家数病者有之,举家全毙者有之,流行最盛之区域几有十室九空之景象,此病对于一般人民生活之苦难,于兹可见一斑”[12]。江苏省政府主席命令卫生署研究队驻扎在淮阴为民众提供免费诊治,每天前来看病的人数超过200人,已经治愈4 000人,治愈者中淮阴县占1/3。由于该病蔓延传播速度极快,感染人数与求治人数不断增加,又由于缺少经费和场所,并不能全数接纳所有求治者,从各地赶来求医问药的民众苦苦等候而得不到治疗,深感绝望。针对此种情况,“省府特拨巨款创设淮阴区黑热病防治总队,指定总队设于涟水,另于涟水、泗阳、宿迁、宝应、淮安等处设防治站五处,分队十队已分赴淮区各县各区各乡镇巡回治疗注射,药费每人三元五角,求治者甚多”[12]。除救治之外,黑热病研究队驻扎淮阴,研究细菌之来源,进而确定更科学的救治方法。

3.3 基层民众负担加重

1916年,淮安、淮阴、泗阳等县遭受水灾,小民田庐冲没,荡析离居。1921年,淮安县遭受水灾,受灾最严重的东南区域各乡如“车桥曹甸等处房舍损失甚多”,受灾最轻区域“房舍损失十之一二”[10]。1935年,泗阳遭遇特大水灾,“全县被淹76 000亩田地,受灾人数45 000人,漂没粮食141 000石,淹倒房屋5 000间”[10]。

“1914年,淮阴县旱既大甚,蝗复为灾,哀我小民,何以堪此”[13],道出了基层民众的困苦。泗阳县“由于前年大水为灾,农村经济濒于破产。一般平民为维持生计,不是卖地,便是借债,以致多数自耕农及佃户一变而为农工”[13]。占有大量土地的地主豪绅在灾荒年份为保证自身利益,往往通过增加亩捐的方式转嫁危机至民众身上,民众生活更加困苦,于是掀起反捐高潮。民国十一年(1922年),泗县蝗灾、涝灾并发,“地主豪绅相继增加亩捐,境内农民掀起抗捐风潮”[14]。1930年,淮安县淫雨经旬,湖河水一律暴涨,沟渠同时泛滥,以致稍低田禾,悉数被淹,“加以粮食短缺,弥及面粉价值均告奇昂,民食维艰,在在可虑”[15]。

民众压力过大,可能沦为游民,危害社会稳定,“本来人口离村集市,乃是资本主义国家通有的现象。但那是因为都市工业之发达及农业之资本主义化。至于中国农民之离村集市原因,则大大不然,可以说是以灾荒为主要原因”[8]。民国十九年(1930年),泗阳水灾,外加兵匪交加,全境人民流离失所。据统计,1931年大水,泗阳全县18.631%的人口外逃求生[16]。民国七年(1918年),临时实业视察员陈时泌在视察淮阴县后,上报省政府称淮阴县游民甚多,请饬举办工厂接纳游民。恰逢大丰公司捐款五千串文创办工厂,下令“该县知事遴委公正士绅迅速举办,以收游民”[14]。商人倪嘉福集股创设女子工厂,正在筹划中。天灾过后,人祸往往接踵而至。民国二十年(1931年),泗阳等地在春夏之交,淫雨弥月,潦水为灾,加之淮泗沂沭诸水泛滥,低洼尽成泽国,种麦悉被淹没,未被水之区亦受水雨过量之影响。在此种情况下,“土匪蠡起啸聚成为巨股,破寨攻圩示威泄忿,无所不用其极。有全家焚杀以死者,有连烧数十家至百余家者,碉圩供其捍卫,妇女恣其淫污,人民抵御力愈强则受祸必愈惨。贫人既杀之以罹,富人稍有资产者则架去勒赎杀。弃于田无人收种,间有登场亦饱匪橐。际此严冬,哀鸿遍野,疮痍满目,老弱妇孺啼饥号。冬令如此,春何堪伏”[17]。

4 应对措施

4.1 提前预防

洪泽湖地区处于淮河中下游接合部,历史上受黄河夺淮的影响,黄河淮河运河于淮安清口交汇,明清统治者出于首重漕运的考量,在治水时忽视民众利益而保漕运,苏北地区常年受灾,洪泽湖地区更是成为“大雨大灾、小雨小灾、无雨旱灾”的灾窝。1855年,黄河北流之后,洪泽湖地区灾害逐渐减轻,但黄河仍然是萦绕在洪泽湖地区人民头上的噩梦。一旦听闻由黄河南流之新闻或计划,洪泽湖周边县区官民必竭力反对,预防黄河南流带来的水灾。1935年,淮安县县长姚崇国在报纸上听闻山东省计划疏浚黄河故道,倡议黄河改道不堵决口,引水南流至淮,作为治黄根本办法,并提交六中全会讨论。姚崇国等人当即致电全国经济委员会请求查明并制止,全国经济委员会查明此事后大为震惊,决定“一致恳请中央拨款堵口,以疏大难”[18],苏北和洪泽湖地区才免遭黄水南流的灾难。为预防黄河水患,淮阴县于1935年成立防黄协会,筹划推进防黄工作[19]。淮阴县县长董辙氏在任期间,积极做好防汛工作,广积土、堵决口、疏浚河道,全力做好水灾预防工作。

洪泽湖大堤作为淮扬各县的保障,其重要性不言自明,淮安县民众多次上书请求中央拨款维修缺口处。民国六年(1917年),因洪泽湖大堤乱石较多,危及大堤安全,淮安公民范绳武呈文请求拨款维修洪泽湖大堤,进而预防水患,以保生命,而安财产。但囿于多种因素,江苏省长公署仅下令将洪泽湖石工墙塌泄之处用乱石填充,以资补救。1919年,淮安绅民乔西琴等人呈请为县境东南运河沿岸闸洞请筹款修筑。民国七年(1918年),临时实业视察员陈时泌视察淮阴,认为淮阴地势平坦,境内黄运盐里等河堤坡,暨沿河各废堤皆可种树。现实业行政经费既经规定,应由县农会领拨款项多购树苗,先从河堤创办以次栽植,江苏省长公署令上游河工事务所凡各河堤所植之树,责令河兵看管,并由该县知事通饬警察保卫团暨保董实力保护,期待将来青葱满目、树木成林,亦可为造林事业之助。

面对大水灾,官民会请求提前开坝放水,以免酿成巨灾。1921年,淮阴淮安绅民李纯滋等电陈水逾志椿“堤险万分,请速启坝”,江苏省长公署督办运河工程总局查核办理,官民还请求加固堤防,保护农田和大众利益。1922年,淮安县民武举恕等人呈文请示重修张渔洼河之旧堤,保卫粮田,公叩恩准。为了彻底改变洪泽湖排水不畅的难题,1929年7月,南京国民政府成立导淮委员会,先在淮河流域设立一批水文站,又成立由总工程师李仪祉为领队的勘察队,进行前期勘察。导淮委员会于同年公布淮河入江计划,计划将洪泽湖水由东南角三河口出,经宝应、邵伯湖至三江营入江。1931年,导淮委员会召开十二次全委会议,讨论导淮入海工程计划,决定采取从张福河经废黄河至套子口入海的路线。1933年,张福河疏浚工程作为导淮的第一段工程开工,当年7月竣工。1934年,淮阴船闸开始建造,同时征集淮阴、泗阳等12个县民夫16万人,疏浚淮水古道。1936年,三河活动坝开始建造,1937年底完成桩基建造和翼墙浇筑,因日军进犯而被迫停止。

为应对可能到来的旱灾,地方官民会实地勘察,确定引水方法,报上级申请拨款建设。淮安县澜河淤塞干涸,县厢市保卫团总邵宏寿等人通过实地勘察,认为可通过仿造耳洞、绘图著说等方式使水源充沛,该方案得到了江苏省省政府公署的肯定批示,令行江北水利局审核并批复。1931年,淮安县县长林景呈报省政府,拟对草泽等三河即征工疏浚,以利农田,得到了省政府的肯定答复。1922年,淮安县民武学恕等请求疏浚下游河道,在面对涉及多县的河道疏浚时,省政府公署并未直接批准,而是仔细研究该地情形是否相符,上下游民众是否赞成,并且派遣官员前往逐一复勘,并征集双方同意。面对官方已经批准开工的工程,民众如感到影响自身生存,仍会请求官方撤回决定。1922年,淮安县民吴范民等人呈请为岔溪建造木洞,水出无门,逢旱筑坝,纯为自救,请主持公道撤销原案,江苏省省政府公署令江苏水利局派员查明复夺。

针对可能出现的蝗灾,各县居民会提前翻土,将蝗虫的幼崽蝻扼杀于萌芽之中。民国四年(1915年),淮安县发现小蝻,遂下令限日捕捉,用火焚烧,避免蝗蝻成为飞蝗,进而危害农作物。民国四年(1915年),在淮安县发现蝗蝻后,委员骆路禀查泗阳县均无蝻子发现,省政府将该县委分别予以处分在案,仰仍逐细搜查,勿以尚未发现搪塞了事,并将查明情形随时专报查核。民国五年(1916年),淮阴县举行开浚沟渠工程,在出力绅董陆续报告工程完工,经知事逐一亲往屡勘,认为建造工程皆宽深合度,水道涌流。每到一处,民间无不欢欣鼓舞,咸谓百年永远之利。凡低洼污潦之区,向未播种者,今以从事耕耨。为激励绅民,请将出力绅员分别给予一等、二等、三等奖章,既所以策励前功,又足以激劝后起。

4.2 官 赈

在历朝历代,政府都会在大灾之年进行官方赈灾,以维护统治。清朝末年,受囿于西方列强入侵导致经费缺少,政府无力组织大规模的救济。进入民国以来,军阀混战,社会动荡不安,政府的救灾成效不显,但相较于民间义赈,官赈仍然占据主导地位。从中央层面来看:1912年,南京临时政府成立之初,规定由内务部民政司负责救济赈灾;1914年,北京政府颁布内务部厅司分科章程,规定救济事宜;1920年,北洋政府内务部设赈务处,统筹赈灾救济;1928年,南京国民政府颁布国民政府赈务处组织条例,规定赈务处直隶于国民政府;1929年,颁布赈灾委员会组织条例,规定赈灾委员会直属于行政院,1930年,更名为赈务委员会;1931年,因特大水灾成立救济水灾委员会。从省级层面来看:江苏省于1913年设立江苏省赈抚局,1921年成立江苏省赈务处,1929年成立江苏省赈务委员会;安徽省于1913年设立赈抚局,1921年设赈抚事宜处,1929年设立赈务会,1933年成立安徽省水灾救济总会。

据时人统计,“截至1934年,淮安、泗阳各有一县仓,积谷数分别为1 978石和552石,积谷款分别为1 604元和1 740元,淮阴县有一义社仓所,积谷数和积谷款分别为6 637石和710元”[20]。在灾区设立粥厂是救灾的主要手段之一。1931年大水,淮阴县开设粥厂3处,共35 254人受到救济[11]。

拨发救灾款是请求官赈的主要措施。在收到拨款申请后,上级机关会派员查勘,然后再行拨款。1930年,淮安遭受水灾,吴三益等人请求拨款,江苏省政府派委员查勘,并拨款救济。1930年,泗阳县遭受水灾,导致民不聊生,泗阳县恳请缓征粮赋,拨款赈济,以拯民命。

民国二十年(1931年),宿迁、泗阳等县受灾严重,向省赈务委员会请拨赈灾款,经过当年2月5日召开的第十二次会议决定:“(一)赈务委员会拨发之三万元与财政应筹拨之两万元合并支配;(二)宿迁拨一万元,泗阳拨一万元;(三)宿迁、泗阳、盐城、阜宁、如皋、泰兴等县赈款,交临时义赈会散放。”[21]1931年,安徽宿县发生灾害,县长王念祖等以水灾重大为由,请求上级拨款,国府救济水灾委员会“另加义赈三千元,交由该县县长及查放人员查放矣”[22]。1931年,安徽盱眙县发生水灾,灾民代表董正祥等人请求拨发赈灾款,该县急振会根据上海急振会皖北放振委员会刘玲生君册报,支配赈款两千元查放在案。1931年,淮安县大水,田禾被淹,滨湖四乡灾情残酷,淮安县陈立义等公叩诣堪发赈免赋[23]。

此外,这一时期还出现了大总统亲自捐款事件,如1916年盱眙水灾,“由财政部拨款四万元,并由本大总统捐洋一万元,即日汇皖交该督军省长,遴委妥员赶放急赈,勿以人事之动籍弥天地之憾,国家轸念民艰至意,庶其稍白”[7]。1916年,淮阴、淮安、泗阳等地遭受水灾,财政部迅拨赈款八万元,并由大总统特捐二万元交该省长,遴委妥员驰赴灾区,核实散放。毋任流离失所,所用示轸念民生。如救灾款项不足,会按轻重缓急分批救济。1935年,宿迁、泗阳发大水,江苏省水灾救济总会经费不足,开展三期赈济,即第一期急赈,第二期冬赈,第三期春赈、农赈和工赈。

在官方下拨赈灾款后,有不良官绅侵吞款项,此种情形一旦被民众发现,会请示上级机关给予严惩。民国十二年(1923年),宿迁县出现不法劣绅侵吞赈灾款情形,宿迁县民张春华等上书省政府举报为朋吞水利赈款,积潦遣害,全乡公恳饬委查明,依法严惩劣董,江苏省省政府公署批第四一四四号批示为“所呈是何实情,已与潘铎等来呈并案,另县查办矣”[24]。在救灾的过程中,如发现有官员玩忽职守,则会举报查处。1930年,淮安县郝景韩等人举报汛员王增祥玩忽堤工,危害生灵,虚靡钱帑,呈请撤职查办。

一旦有蝗蝻等灾情上报,江苏巡按使公署还委派专员到县督捕蝗蝻。民国五年(1916年),江苏巡按使公署饬委专员分往淮安、泗阳等县督捕蝗蝻,迅速督捕,以期蝻孽早日肃清[25]。除分饬外,查有该员堪以饬委月给薪水60元,夫马60元以资办公,仰于饬到。次日立即束装驰赴淮安、泗阳,会县加紧扑捕,剋日歼除净尽至邻县交界地方及荒荡水滩,尤需特别注意所有督捕情形及该县跳蝻现状,并即随时电闻[25]。事关民生要政,该员当切实办理,不得稍涉敷衍。江苏巡按使公署还下令严督绅农逐细搜挖,务除弄害,勿以大水大雪致稍疏忽,酿成后患,自误考成。1915年,委员许翼回禀巡按使公署,说明宿迁土民均称蝻子不至有生蝗之患[25]。此回复被巡按使公署批回,第八千五百九十三号文件批示为,“查该县上年洋河、义勇、大同、归仁等市蝗蝻迭生,虽经扑灭,而遗子地中当必难免,仰即逐细搜查,据实详报,毋轻听土人之言,致稍疏忽也”[26]。随后,委员许翼又上禀称宿迁县境内尚未挖出蝻子,此次上报严重惹怒了巡察使公署,采用严厉的措辞批评,第九千七百六十七号文件批示为,“所称会县饬董率挖未见报告等语,殊堪诧异。现在各县蝻子纷纷发现,甚至已成跳蝻,本公署一再严饬切实搜挖,不啻三令五申,乃县委竟委之乡董敷衍了事,如该董始终无报告则县委等竟不出户庭一步耶!似此性躭安逸放弃责任,殊堪痛恨。该县委等应先严行申斥,仰即迅速认真亲督搜挖。如再玩视民瘼,该县委等考成所在,勿谓宽典,可屡邀也。并仰该知事录批知照许委员翼并崔所长应钧”[27]。真实的捕蝗场景是由官方动员、全民参与的,甚至还设立最低捕蝗标准。民国二十六年(1937年),宿迁县长接到第八区公所报告辖区发生蝗灾,“遂派警察局长林孤标携带汽油灯及提灯多盏,前往发生蝗灾区域督率,十五里内居民扑打,每人至少须缴一斤,如有短少,罚款五角”[28]。

针对县域交界处的重点区域,江苏巡按使公署则限日清除。1915年,淮阴县朱知县在四市豆瓣集发现蝗灾,当即勒令农民加紧搜挖,电呈省政府已将蝗蝻铲除完毕。但随后另有电文称淮阴县五市金家口等地再次发现蝗蝻,江苏巡按使公署认为朱知事之前纯系空文搪塞,将其记大过一次以示薄惩,并限令收到电报三日内将蝗蝻铲除完毕并上报情形。淮阴知县率队将县内中心区域蝗蝻清除完毕,但与阜宁县交界处的蝗蝻仍未削除,江苏巡按使公署下令淮阴县会同江委员立即下乡,并增派人员董分区督捕,限五日内将境内蝻孽一律肃清,一面电报,一面具结详报,听候委员复查。可笑的是,地方官上报五日内清除,并经委员复查上报后,同年又发生蝗灾,江苏巡按使公署收到公电后大怒,认为乡董亦属玩忽职守,仰即督饬该董集夫迅速扑减以赎前愆,其余各处恐亦不免,并仰责成该董保认真搜查。如再有跳蝻,应罚令捕尽,不得收买,以儆效尤。同年,围绕淮阴县跳蝻发生多次上报,多次批示与拉扯,反映出省政府与县域统治的失效。

在蝗虫等灾害结束后,地方官员需要向省级单位发文说明情况。民国四年(1915年),宿迁县在蝗虫灾情过后,发电文告知江苏巡按省政府公署全境肃清,即具结详,送听候委员会复查。一旦存在捕蝗不力情形,将面临减薪等惩罚。民国四年(1915年),泗阳县知事蓝光策等先上禀该县无蝗蝻,后出现蝗蝻便试图以蝻子较小等语蒙混过关,非但不引咎自责,还百般推诿于董事等,辩称自身无责。在发现蝗蝻后,派出600余人前往捕蝻,总共捕获八斤半,平均每人捕获二钱,尤为离奇[29]。江苏省省政府公署认为该知事玩视民瘼,实堪痛恨,将该知事记大过一次,下令将泗阳县知事减俸一月的1/3,以示警惩,并限期七日内将蝗蝻捕获完毕[29]。

在救灾的过程中,官方还有抑制物价过高的举动。1930年,淮安县因大雨不退,农作物被淹,导致米面价格过高。淮安县当即督属认真,严禁奸商搬运新麦囤积居奇,并由党政各机关定期组织粮食调节,分电各区区长督令乡镇长副召集农佃,赶紧设法宣泄积水。普通民众因水旱蝗灾影响生计,官方会开设粥厂,赈济灾民。1929年,淮阴遭受灾害,粥厂煮粥赈民,但面临周边县区购米无着,只能前往镇江购米,但镇江距离遥远,米粮价高,运费也高,运米途中还需交税,故粥厂向财政厅请示发给“护照十张,每张粥米二百石”[10],由镇江护运到浦起卸,得到省财政厅厅长张寿镛的批示。

在水灾过后,官民会联系河道上下游,共同堵塞决口,修建堤防。民国十年(1921年),淮阴县遭受水灾,农会长周德钧等电呈为决口重灾,请电令淮扬道尹江北水利局转饬淮阴县上游堤工事务所,坐办会协堵塞。在灾害过后,申请减租。民国十年(1921年),宿迁县在兵匪劫后,水旱成灾,湖田歉收,宿迁磘湾乡农会长闫承谟等向江苏省省政府公署公恳饬堪减缓租税以纾民困,江苏省省政府公署批第三千四百五十四号批复为“由该管县知事查明转呈核办此批”[30]。在灾害过后,请求省政府专项拨款,用于兴建修复水利工程。民国十年(1921年),宿迁县在水灾过后,水利工程设施受损严重,宿迁县埠子市农会长蔡叠山等向省政府呈函,公恳饬拨水利公款,及时兴修以免水患,得到了江苏省省政府公署的肯定批示,批令宿迁县知事查复核夺[31]。在多次大规模的拨款赈灾后,官方财政面临紧张局面,则设法收租[31]。1931年水灾过后,财政厅令淮阴县和泗阳县调查洪泽湖滩地开发情况,切实查挤,一律改编生科,以裕收入。获得赈灾款度过灾情的县也会致电拨款单位表示感谢。民国十八年(1929年),淮安县发生旱蝗大灾,又同时遭遇冰雹灾害,在上级拨款派员进行振抚后,河工维护,河道通畅,灾区农作物已半有收获希望。淮安田毓潘等发出致谢电令,仅代表全体灾民三鞠躬表示感谢,并且为赈灾过程中出力较多的人请奖[32]。民国十年(1921年)水灾后,淮安县世安乡乡董赵承业等呈请为水灾筹赈修圩异常分力请予奖励,得到了江苏省省政府公署的肯定答复,令财政厅核明汇案办理[32]。民国七年(1918年),淮安发生蝗灾,经多方搜捕将蝗灾消灭。江苏省省政府公署于1919年下发嘉奖令,发民国七年(1918年)搜捕螟蝗在事出力员绅奖章[33]。

4.3 民间义赈

民国以来,传统士绅利用旧社会的影响力,组织民间义赈,江苏临时义赈会等义赈组织相继成立。面对1931年的大水灾,“省政府力量薄弱,经济有限,特同时组织此会,以求赈济力量集中。关于日常赈济、收容、运输、购粮等一切事宜,均由义赈会办理。如需要赈款及政治力量,则由省政府及水灾急赈会办理”[11]。民国二十年(1931年),淮阴、泗阳等地遭受水灾,灾情奇重,淮阴县县长贺宙生、泗阳差赈主任李锡麟先后电陈江苏省赈务会,请赐赈济。赈务会从剩余赈款项中筹拨淮阴赈款 3 000 元、泗阳赈款2 000元,电该县政府具领,派员查放,急赈在案。

民国十九年(1930年),泗阳天灾匪祸交织,受灾甚重,秋收无望,除咨请省政府救助外,还请求上海华洋义赈会、上海中国济生总会,早施赈济,以全民命,深为德便。华洋义赈会作为较大的民间义赈组织,对1935年的苏北大水灾极为关注,于宿迁县开展冬赈,“共救济246户,986口人,拨发赈款 3 600 元,新棉衣4 000件”[10]。世界红十字会徐州分会对宿迁县5个乡进行救济,“救济灾民2 051户,实放款数2 167元,实放粮食612.5石”[10]。

4.4 居民自行善后

居民自行开挖排水工程,宣泄水灾。民国三年(1914年)冬,“泗县5千余民工开挖濉河,上游自安徽池村、黄善楼达徐州,下游至境内洪泽湖”[6]。1931年大水灾,淮安河西第八区七方半陆家庄灾民,结草筑堤,避水之惨[34]。1917年夏天,天气亢旱,河水枯竭,为顾全农田水利,市董仲绍周等集议挑浚便民河,以裕水源[35]。但此举可能影响到了部分人利益或者出于其他原因,民众联名上书省长公署,认为农会长周德钧等借疏浚河道为名敛财肥己,请求缓期恤民,此电报遭到了省长公署的痛斥,认为该公民等不仅不协力帮助,还一再借词阻挠,如果真有贪款情形,县政府不可能不上报,下令不得就此事再次致电举报[35]。

官方还会组织多县联动,进行河道疏浚,“泗南、泗宿、泗阳3县联浚安河”[6]。针对擅自开闸放水,危害公众利益者,民众会请求官方对开闸者进行惩罚。淮安县民高守仁等举报县民陈汝冀私自挖掘黄河堤防,放水祸害大众,请求依律法办,并叩责饬填堤,后虽证实为诬告,但仍体现出民众对私自开闸放水者的警惕。如官赈等不到位,受灾群众还会请求修堤,以工代赈缓解困苦局面[36]。民国十一年(1922年),淮安各地受灾致困,县民周步洲等呈请为灾民困难,修堤无力,敬请屡堪以工代赈[37]。

5 总 结

民国处于社会动荡时期,官方财力紧缺,统治力衰弱,在此种背景下,政府无力组织大规模的灾害救济,义赈力量登场,以多种方式参与灾害救济。但通过民国时期洪泽湖灾害的考察可以看出,即使在政府财力和统治力较为衰弱的时候,来自官方的赈灾救济仍是灾害救济与善后的主要手段,官方在救灾全过程中扮演着关键角色。此种救灾模式在国力日益强盛的新中国仍然适用,官方水利等部门应严格把控工程质量,提前谋划建设大型水利设施,做好极端天气预报及灾害预防工作。同时加强系统布局与训练,提升灾害应对能力和灾后安置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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