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房氯气弥漫：准新娘结草衔环好梦正酣

一年　江南

年仅26岁的准新娘王彤彤在婚房里身亡，警方发现她竟死于足浴桶飘散出的氯气。是意外还是谋杀？足浴桶里的氯气来自何方？

足浴桶暗藏杀机，准新娘家中殒命

2022年7月10日傍晚7点左右，尤奇出差回来，他想给女友王彤彤一个惊喜，所以事先没有联系，而是直接打车到了他们的家，他们购买的婚房在市区一个花园小区内。

当晚8点左右，尤奇用钥匙打开大门，震惊地发现王彤彤光着脚倒在卧室地板上，她旁边有一个沐足桶，房里弥漫着刺鼻的气味，床铺上全是呕吐物。

“彤彤，彤彤……快救人啊！”尤奇抱着王彤彤的头，惨烈地尖叫着。邻居循声跑来，帮忙打了120。

很快，救护车呼啸着赶到，医生发现王彤彤已经死亡，建议尤奇报警。尤奇打了110之后，警察很快赶到。经法医尸检，王彤彤死亡时间应在下午2点到4点，死者面部青紫，面部和颈部有抓挠痕迹，伴随呕吐物有粉红色泡沫样痰，呼吸道黏膜水肿，有渗出液，法医初步判定为氯气中毒引起的死亡。

经过勘查，警方发现氯气的散发源就是卧室里的沐足桶，桶里盛着洁厕灵和消毒液，这两者大量混合会产生氯气。现场门窗完好，没有人进来的痕迹，死者王彤彤全身未发现任何抵抗性伤痕。

据了解，26岁的王彤彤从一所211高校毕业后，她应聘到一家食品开发公司工作，因为能力出众，很快升为总经理助理。

因为尤奇是第一个出现在现场的人，他的嫌疑自然最大。警方经过调查，却排除了这个可能。首先，尤奇和王彤彤是大学同学，大学时两人就在一起了，感情一直很好，婚房一年前就买了，而且已经装修好住了进去，两人准备在国庆节就举办婚礼。第二，尤奇在一家保温材料公司工作，当月6日晚上出差回来，待了一晚上又去郑州出差。10日，也就是案发当晚7点左右，他从郑州乘车回到家，却意外撞见了女友的死亡现场。

洁厕灵和消毒液混合会产生大量氯气致人死亡，这是常识，难道说这是一起自杀事件？王彤彤的邻居却否认了这个说法，她说当天上午11点多的时候，还在小区超市遇见了王彤彤，王彤彤看上去心情很好。

另外，王彤彤的微信记录也显示，她曾在上午11点左右，约了朋友第二天晚上一起吃饭，这一切都表明她自杀的可能性很小。

男友没作案時间，又不是自杀，莫非这只是意外事件？当警方再次勘查现场时，却发现了蹊跷。

散发出氯气的沐足桶，是市面上很常见的橡木桶，但是与一般的沐足桶不同，它的盖子不是半盖而是全盖。沐足桶用半盖是为了在沐足时保持温度，用全盖明显不方便使用。警方还发现，盖子上有人为的开裂痕迹，足以让内部产生的氯气飘出来。

警方询问尤奇，尤奇承认沐足桶是他定制送给女友的，但他说当时定做的桶盖是半覆盖而不是全覆盖，并出示了购买链接。

警方判断这起死亡并非意外，可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立刻展开了调查。

据王彤彤工作单位的领导和同事说，王彤彤能力出众，长得又漂亮，在总经理助理这个职位上做得很称职，人际交往单纯，喜欢养生。平时，她和一个名叫刘秀萍的中年女人接触较多。刘秀萍现年58岁，和王彤彤是老乡，之前当过保姆。

当警方向刘秀萍了解情况时，她说自己和王彤彤关系好，还抹泪说：“我一直把彤彤当我女儿……”

尤奇也证明，王彤彤每次放假开车回老家，常常会专门去商场挑选衣服送给刘秀萍。

看样子，王彤彤对刘秀萍确实很好，刘秀萍没任何理由伤害她。然而，当警方重新向王彤彤的同事询问调查时，公司后勤部负责人张昕提到，有一次他看到刘秀萍在地下室对王彤彤大骂，他当时上前打圆场把王彤彤拉走了。事后，他问王彤彤怎么得罪了刘秀萍，王彤彤说了句“没啥事”，他也就没再问。

难道说，王彤彤和刘秀萍的关系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好？警方马上仔细比对了小区的监控，发现刘秀萍9日上午10点进入小区，手里提着一个黑色大塑料袋，形状很像是沐足桶的盖子，大概半小时后，她从小区出来时手里是空的。10日中午她又在11点左右进了小区，大概下午两点左右，她慢步走出门口，站了几分钟，才下定决心般大步离开。

种种迹象表明，刘秀萍有重大作案嫌疑，警方立刻对她展开调查。在证据面前，刘秀萍不得不承认，是自己用沐足桶里散发出的氯气谋害了王彤彤。

女白领结草衔环，岂料恩人得寸进尺

原来，刘秀萍是王彤彤小时候的邻居。刘秀萍自己生的是个儿子，所以很喜欢王彤彤这个漂亮活泼的小姑娘。有一次，王彤彤的父母出门办事，王彤彤自己在家玩，不小心掉入了屋后的水井。当时刘秀萍正在自家菜地忙活，见她落水后连忙奔来，听着井水里的扑腾声，她一边大声呼救，一边迅速在腰上拴了根绳子就往井里爬，把王彤彤救了上来。

王彤彤父母对刘秀萍感激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带着女儿上门给刘秀萍磕头致谢，父母时常对王彤彤念叨：“彤彤啊，要记住刘姨的救命之恩。”

2021年初，本来在西安做保姆的刘秀萍因为薪水问题和雇主起了争执，一气之下辞了工作回到蓝田，可忙惯了的她哪里闲得下来，再说儿子正在上高中，她很需要这份工资，她就向王彤彤的父母诉苦，父母让王彤彤帮她再找一份事情做。当时，王彤彤已经在公司当上了总经理助理，她念着旧日情谊，就给后勤部经理打了招呼，让刘秀萍来公司当了保洁员。

这份工作不用辛苦奔波看别人的脸色，收入也稳定，还有免费的一日三餐和员工宿舍。刘秀萍对此很满意，工作也很尽心，后勤部对她也很满意，试用期刚过就给她涨了一级工资，她还被评选为优秀员工，公司奖励了她一套价值几千元的厨房电器。

刘秀萍很高兴，每次回家都要带些冰糖烙饼之类的特产送给王彤彤，没想到王彤彤接过去，随后就分给了同事。刘秀萍很不高兴地问王彤彤：“你是看不起你刘姨咋的？给你带的东西，你连尝都懒得尝。”王彤彤却笑着说：“刘姨，我最近在减肥，不能吃甜的，再说给大家分着吃也挺好的。”

过了一段时间，保洁领班离职，因为领班不但不用干具体的保洁工作，还能多拿一千元工资，刘秀萍心动了。她找到后勤部负责人张昕，说自己想争取这个职位。张昕笑着说领班不但要做报表、定计划，还要和其他部门协调好关系，想要个年轻人。刘秀萍一急，就说：“我可是做过高级育婴师的，你说的这些我都会，再说，我是你们王助理的亲姨，哪个部门会不给面子？”张昕半信半疑，就去找王彤彤求证，得到否认后很生气，叫来刘秀萍批评道：“刘姐，你想当领班也不能瞎说呀，王助理说了，你不是她亲姨。”

刘秀萍万万没料到，平时对自己“刘姨”不离口的王彤彤，竟然在关键时候不卖自己的面子，她气得当时就跑去找王彤彤要个说法。王彤彤却轻声细语地说：“公司有规定，直系亲属不能同时在公司工作，我这样说就是为了不要因为亲属关系违反了公司规定。刘姨，在我心里，您一直就是我亲姨，但是在公司还是不要提了。”说着还拿出一件羊绒衫送给她。刘秀萍心中质疑，可摸着软糯崭新的毛衣，气消了一大半，两人的关系比原来更好了。

2022年1月，刘秀萍又找到王彤彤，说自己的儿子周海义高中毕业一直在打零工，谈过几个女朋友，人家都嫌他收入不稳定吹了，能不能给他在公司也找一份工作？王彤彤很为难地说：“刘姨，您忘了公司规定了？要不您先等等，我托朋友在其他公司找找。”刘秀萍只好等。可周海义没有学历，也没有什么特长，无法兑现承诺的王彤彤一直没给她回复。

两个月后，刘秀萍生了妇科病后一直身体不好，工作有些吃力，再次向王彤彤恳求道：“彤彤，刘姨不为难你，小义这样下去总不是个办法，我年纪大了，反正也干不动了，我辞职，你把小义安排进公司好不好？”看着刘秀萍蜡黄的脸，王彤彤点头答应了。

刘秀萍辞职后过了一阵，王彤彤对她说，自己已经找过张昕了，把周海义安排到后勤部做水电维护工。可刘秀萍并不满意，说：“水电工都是老年人干的，小义才多大，干这个没有前途。彤彤啊，你把他放进技术部或者生产部好不好？”王彤彤说，技术部和生产部对学历都有硬性要求，周海义根本达不到，不如先进公司，到时再想办法调岗。刘秀萍只得勉强同意了。

周海义就这样进了公司。可能是他之前打零工自在惯了，根本受不了公司朝八晚六的工作要求，没过几天，他就开始迟到早退，还非缠着年长的同事董超给自己打卡。董超对他早就不满，嘴上敷衍着却一直没动。结果到了月底一算，工資足足被扣去三分之一。周海义火冒三丈，逼问董超：“你那是嘴还是什么，明明答应了却不干，你这不是有意整我吗？”周海义话说得很难听，董超不干了：“哎哟，你以为自己是什么皇亲国戚吗？年纪轻轻混到后勤，跟我们这些老年人抢饭吃，神气什么？”这下触碰到了周海义的痛处，他举拳就打，两人扭作一团。

王彤彤听说周海义跟年长的师傅打架，连忙赶了过来，嘴里喊道：“周海义，你干什么？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周海义看到平时对自己像“姐姐”般的王彤彤，当着众人的面让自己下不了台，越发恼火，朝着董超挥拳就打，瞬间，董超倒在地上，鼻梁歪在一边，嘴里溢出血来。

周围的人吓呆了，群情激愤，王彤彤回过神来，担心事情越闹越大，迫于压力，马上拿起电话报了警。周海义被赶过来的警察当场带走拘留，公司认为影响恶劣，随后对他做了除名处理。经过伤情鉴定，董超鼻梁粉碎性骨折，已经构成轻伤二级，公安机关决定以伤害罪对周海义提起公诉。

这下可把刘秀萍吓坏了，她找到王彤彤，苦苦哀求她救救周海义，王彤彤很为难地说：“刘姨，我也找董超家人谈过了，他儿子女儿条件很好，根本不稀罕赔偿和解，我也是没有办法。”“要不是你非要把小义弄到这么个部门，他哪能遇上董超，也不会有这事儿。要不是你打电话招来了警察，小义也不会被抓走。你害了他现在又不管他，有你这样的吗？小时候，我为了救你，差点把自己的命都丢了……你做人有没有良心？”刘秀萍在地下室大声地责骂王彤彤，恰好被张昕撞见，张昕把王彤彤拉走。刘秀萍依然愤愤不平。

欲壑难填生怨念，挟恩自重杀气腾腾

为了救儿子，刘秀萍四处求人。有个律师对她说，周海义打人证据确凿，案子又到了公诉阶段，基本上撤诉是不可能了，只能争取让少判一点。律师还说，之前自己也办过一个类似的案子，但因为没有及时报警，打人这一方又积极赔偿，所以最后就没到刑事诉讼这一步。

律师无意中的一番话，越发让刘秀萍恨上了王彤彤，如果当时王彤彤没有报警，儿子怎么会落到这一步？“好你个王彤彤，当年为了救你我差点没命，如今你竟然害我没了工作，还把我儿子也给送进去了，不给你点教训，我誓不为人！”

刘秀萍每天绞尽脑汁地想着怎么整治一下王彤彤。一天，她在买日用品时无意听到店主和顾客闲聊：“千万别把这两个倒在一起，会出事的。”她回头一看，见顾客手里提着一袋洁厕灵和84消毒液。她想起来，之前做保姆岗前培训时，培训老师也曾对他们说过，这两种东西倒一起会生成氯气使人呼吸困难，甚至死亡。于是，一个恶念在她心里疯狂滋长。

几天后的7月初，刘秀萍来到王彤彤家里，哭着对她说：“彤彤，我是担心小义才对你说了重话，我后悔极了，小义出了这种事，我只能指望你了。”

看着哭成泪人的刘秀萍，王彤彤极力安慰，并答应会想办法给周海义请个好律师，把刑罚降到最低。可刘秀萍见她的言谈里没一点亏欠，愤然不已。

接下来的几天里，刘秀萍几乎每天都会来王彤彤家。有一次，她在卫生间里发现了一只价值上千元的定制橡木浴足桶，就问王彤彤是不是喜欢泡脚？王彤彤说自己一直气血不足，中医给她开的方子就是每天晚上用5克丹参煮水放木桶里泡脚。

“这木桶受潮容易霉裂。”看着王彤彤没办法的样子，刘秀萍出主意说，在桶里放少量消毒水，再把桶盖上，这样能消毒又能保持木桶不变形。“你这桶盖只有一半，这样吧，你周叔就是做木匠的，我让他给你做一个，保证严丝合缝。”王彤彤连连道谢。

于是，刘秀萍量好桶的尺寸，于7月8日来到建材市场，找木工定做圆桶木盖。她特意选购了最易干裂的松木木板，做成很薄的盖子，并要求木匠将其高温烤裂形成透气的细小缝隙。这样，氯气慢慢缓释出来，能让王彤彤不知不觉中毒，也不会被她发现。

7月9日周六上午，刘秀萍把木桶盖送到王彤彤家里，她在桶里倒了些水，又倒入一些84消毒液，随后盖上盖子，果然，定做的盖子配着木桶看上去天衣无缝。王彤彤很满意，要给刘秀萍钱，刘秀萍却坚持不要。王彤彤过意不去，说：“刘姨，明天是我生日，我在家做饭，你过来吃吧。”刘秀萍满口答应。

第二天中午11点左右，刘秀萍依约来到王彤彤家，并事先买了一瓶高浓度洁厕液藏在包里。王彤彤做了丰盛的饭菜，还开了瓶白酒。

看着王彤彤满脸的笑意，刘秀萍一度觉得不忍心，甚至打消了报复她的念头。然而，当她得知王彤彤和尤奇准备在国庆节结婚，心又硬了，暗想：“我儿子因为你出了事，你还要结婚，哪有这个道理？”

于是，刘秀萍频频劝王彤彤喝酒，王彤彤没多久就醉了。刘秀萍把她扶上床休息。随后，她清理了桌上的饭菜和餐具，伪装成没有外人来的样子，又将消毒液和洁厕灵全倒进沐足桶，盖上盖子，放进卧室。

做完这一切，刘秀萍匆匆离开现场。在门口，她内心挣扎了一下，但想起儿子，还是离开了……

通过对现场勘查，警方还原了案发过程：10日当天最高温度达到41℃，而下午2点多，气温升至最高，室内也达到了30℃左右。在高温作用下，洁厕灵中的盐酸和消毒液中的次氯酸钠化学反应产生氯气，从盖子的裂缝和边沿缝隙慢慢释放，室内氯气越积越多，而沉睡的王彤彤被氯气刺激到时已经晚了，她痛苦地咳嗽，呕吐，翻转，在挣扎中从床上跌落在地，由于呼吸困难，她拼命拍打胸口，并抓挠自己的面部和颈部，最终因为氯气中毒死亡。

面对警方审讯，刘秀萍痛哭流涕地說她很后悔，她本来只想让王彤彤尝尝苦头，没想到她会丢命。

案发后，刘秀萍被警方刑事拘留。目前，此案还在进一步侦办中。

（因涉及隐私，文中人物均为化名，相关信息做了技术性处理。）

【以案说法】上海社会学家叶君博士认为，人们常说的“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并没有错，常理状态下，被帮助的人都会铭记这份恩情，一有机会就会报答。恩人一方，有恩于他人，有人不图回报，有人挟恩自重。

本案中的嫌疑人刘秀萍就属于后者。在她看来，自己对受害人王彤彤有过救命之恩，对方就应该抛开所有做人原则，倾尽全力帮助她，因此一再向王彤彤提出不合理的要求，甚至把儿子的错误归罪到了她身上，最终害得自己曾经拼命拯救过的女孩殒命，也把自己送进了监狱。对帮助过自己的人长存感恩之心，是做人最基本的准则，但施恩的一方如果以此进行道德绑架，甚至因为私利没有得到满足，对受恩的一方实施报复，结果只会两败俱伤。

对于王彤彤来说，在两人撕破脸之后，依然觉得对方是恩人，盲目轻信不设防，最终给对方实施报复计划打开了方便之门，教训沉重。

同时本刊提醒读者，洁厕灵和消毒液都是家居日常用品，但两者混合会产生致命毒气，在日常使用中，务必谨记。

编辑/陈洪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