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两只小熊到隔壁老王

李井奎

经济学假设人们会按照理性行事。“理性”这个词，最是深奥难懂，在经济学的高等课程中，常常就人类的行为给出若干假设—也就是公理，认为人类行为符合这些公理的，就是符合“理性”的，否则，经济学家就不研究它们。这其中，发脾气通常被认为是人类非常情绪化的表现，是不“理性”的。

但其实，经济学家所假设的理性，只是人类一种关心自我福利的倾向。在一种情境下我们称之为“不理性”的东西，如果从一个更深广的意义上看，或许就不再是“不理性”的了。

我来讲一个“老虎与母熊”的寓言故事，从中我们可以探察“理性”的演化含义。

一头母熊生了两只小熊，为了生存，母熊出门捕猎。之后，一头四处游荡的老虎发现了这两头小熊。老虎此时有两个选择，一是吃掉两只小熊，二是扭头走掉。如果扭头走掉，大家相安无事。如果老虎选择吃掉两头小熊，那么，等母熊捕猎回来，发现小熊已经被吃掉，它也有两个选择：一是怒不可遏，找老虎拼命，虽然未必打得过老虎，但也要为两个孩子报仇，出了这一口恶气；二是抱着这样的心态，认为“熊死不能复生”，去报仇，说不定也是个死，好死不如赖活着，算了吧，这头母熊当作啥事没有，继续生活下去。

在真实的丛林环境中，我们是看不到这第二种类型的母熊的。事实上，如果看到自己的孩子受到了任何伤害，母熊都会去拼命，即便无法救下自己的孩子，也要让对方尝尝厉害。

母熊这样做，在博弈论当中，算不算“理性”呢？1994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之一泽尔腾，提出过一个著名的博弈论概念“子博弈精炼纳什均衡”，意思是，博弈进行到任何一步，游戏玩家都应该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策略，而这样的策略，放在整个博弈当中，也是符合“理性”的。按照这个概念的预测，母熊回来看到孩子被老虎吃掉，就应该选择不去报仇，反正吃也吃了，以后注意就行了。而且，如果母熊会写字，它在出门捕猎前在自己家门口写上：“老虎，你要是敢吃我孩子，我回来跟你拼命！”这被泽尔腾称为“不可置信的威胁”，因为它不符合后续轮到母熊选择时的理性原则。

与这个故事相类似的，让我们想象一个男人被人戴了绿帽子。如果男人出差提前回来，打开门，发现自己的老婆正和隔壁老王苟且，那么，这个时候他的最优选择是什么呢？按照泽尔腾给出的博弈预测，他会说：“打扰了。太太，我尊重你的选择，我们明天准备一下，去一趟民政局，把婚离了。”然后，他就泰然自若地到酒吧去寻找新欢。可是，我们很少看到有这样“雅量”的男人，我相信，绝大多数男人都会冲上去，给那个隔壁老王来上一顿老拳。这样的男人或许没有风度，但符合人性。

那么，看到自己的孩子被吃掉会发怒的母熊，以及看到自己被绿的男人上来就打人，这些表现真的不“理性”吗？泽尔腾所给出的理性预测虽然有他的道理，但他忽略了個体不仅有其自身的现实考虑，还有其作为某个群体之一员时对于群体影响的考虑。

假如世上曾经有两种母熊，一种母熊会为孩子报仇，一种不会，那么，如果你是老虎，你会选择吃谁的孩子？老虎又不傻，它当然会选择吃第二种母熊的孩子。久而久之，第二种母熊就不会有后代流传下来，这样的母熊的基因也就得不到延续。

世间男女亦是如此。如果一个男人看到自己的爱人和别人好，自己无动于衷，甚至非常大度地相让，这只能说，这个男人不是理性，而是早就不喜欢自己的爱人了，此时顺水推舟，无非再博一个大度的美名。

所以经济学，只是为了研究的方便做了个“理性”的假设而已，哪里能够拿来指导我们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