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期刊人生 抒写期刊历史

2023-06-04 05:25艾乐
文学教育·中旬版 2023年5期
关键词:王道昆仑改革开放

艾乐

鄢元平的长篇小说《穿左门走直道》讲述了《侠世界》期刊社1980年代至2012年这三十余年中,由鼎盛走向衰败,又在现代期刊人的努力下尝试自救、艰难转型并最终实现突围的故事。《侠世界》以《今古传奇》为原型,《今古传奇》是新时期“全国第一本通俗文学大型期刊”①,“从不定期出刊到定期出刊,从自办发行到交邮局发行,从自负盈亏到承包经营反映了20世纪80年代初期中国期刊艰难起步的嬗变轨迹”②。《今古传奇》本身的故事就足够精彩,小说在现实的基础上进行艺术加工,以《侠世界》刊社为中心,记录期刊人的悲喜人生,抒写期刊人、期刊业和时代的历史,为个人和时代谱写赞歌与挽歌。

一.期刊人悲喜人生的真实记录

期刊人是期刊制作、出版、发行的主体,期刊的生存与发展离不开期刊人的经营,小说的突出特征是对期刊人(纸媒人)悲喜人生的真实记录。小说以质朴的语言,原汁原味地再现了期刊人在办刊过程中的理想与现实、情感与理性的矛盾冲突和平衡的过程。期刊人怀着对文学的热爱、对期刊事业的激情及个人的抱负等浪漫情怀、理想主义进入工作,遭遇的却是激烈的市场竞争、突如其来的网络冲击和复杂的人际关系等现实处境。正是在处理、平衡理想与现实、情感与理性的过程中,期刊人的悲剧、喜剧和悲喜剧的人生铺展开来。

作者没有按照“企业家如何历经艰辛成功创业”的写作模式来写某一个期刊人的“创業”故事,而是刻画期刊人物群像,每一个期刊人的形象都十分鲜活,跃然纸上。《侠世界》集结了一批有能力、有抱负、有情感的期刊人,有霸道的龙昆仑、圆融的王道、雄心勃勃的杨柳、干劲十足的江一石、痴情的石光华等,这些人物都是小说着力刻画的形象,而其中的女性角色毫不逊色于男性,有直率泼辣的华小美、可爱真诚的何梦瑶、柔弱无助的夏小荷、美丽动人的华美琪等。小说不以人物性格发展为主,而以事件发展为主,书写人物如何在纷繁复杂的社会环境中、接连不断的意外中解决问题。对事件的不同态度、解决方法正反映了人物的不同性格。

作者擅于发现并刻画期刊人性格、人性的复杂之处。因办刊理念、经营手段、处事方式、个人性格的差异,期刊人在相处的过程中难免造成矛盾和冲突,在化解矛盾和处理冲突的过程中,人性的复杂性展露无疑。《侠世界》社长龙昆仑知人善任、敢于提拔年轻人,却墨守成规禁止众人上网;李飞与夏小荷相处时是一个不称职的丈夫,甚至有家暴行为,但与马飞相处时却积极向上;王道、杨柳、江一石三人因办刊理念、处事方式的不同渐行渐远,却又因期刊转型之事打破僵局,重归于好。人物之间时分时合、忽远忽近的关系因时代的变迁而变化,这里没有完全正面或完全负面的人物,每一个人都是一个立体的、多面的、复杂的“历史中间物”,他们以《侠世界》的发展为中心,时而扮演开拓者的角色,时而扮演守旧者的角色,并在时代的淘洗下不断成长。

此外,小说将期刊人的生活与工作叙事融为一体,多方面、立体化地展示期刊人的真实人生和人性。小说中期刊人的交往不仅限于工作场合,还延伸到体育馆、农庄等生活场景中,既有对其工作成就的记录,也有对其家庭生活与情感世界的描写。作者对人物生活、工作等多方面深入细致的表现,使作品丰富多彩,富有浓郁的生活气息。石光华与夏小荷、龙昆仑与宁子烟、杨柳与华美琪、江一石与马飞、江一石与何梦瑶、华小美与黄河沙等人既是同事、同行,又是爱人、朋友,他们之间有着复杂的情感纠葛。情感与利益纠缠在一起,工作与生活混杂在一起,种种纠缠、混杂使某些简单的事情变得复杂,然而人生就是由这些复杂组成的,个人利益与集体利益需要我们去平衡和取舍,金庸为《今古传奇·武侠版》题词“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在“为国为民”之外,期刊人还有“自我”的“小者”,也不妨在为人处世的过程中展现出自我的个性和不足。

二.个人史、期刊史与时代史的融合

作者并不孤立地写期刊人之间的爱恨情仇,而是将个人的创业史、奋斗史、命运史和整个期刊业的发展史及改革开放的社会史、时代史融合起来。作者准确地把握了个人、期刊业与时代的关系,写出人物在时代发展的每一个关键点上的自主或被动选择。尽管市场和时代如一双无形的大手操控一切、推动人往前走,但期刊人在市场和时代面前发挥了自己的主观能动性,或顺应或对抗或曲折迎合,以不同的姿态在市场和时代的大潮中乘风破浪。

从个人史的角度看,写的是《侠世界》三十余年间掌门人由龙昆仑到王道的更替和变迁。小说的时间跨度有三十余年,三十余年的时间足以见证一个人的成长与成功,龙昆仑、王道等人把最美好的青春岁月奉献在侠刊社,在这里挥洒了自己的青春与汗水。如同在武侠世界一样,期刊人在侠刊社的三十余年也充满了侠肝义胆、拔刀相助、尔虞我诈的情节,《侠世界》中的武侠英雄与现实英雄隐约有某种对应,只不过在现实生活中,期刊人不用武力而用智力取胜;而有时候和武侠世界的快意恩仇相比,现实世界的个人生活反而显得扭扭捏捏,剪不断,理还乱。

从期刊史的角度看,由龙昆仑到王道的更替正对应了改革开放期刊史。“期刊人的观念、行为是直接影响期刊业繁荣发展的重要参数”③,“期刊人是期刊历史的创造者”④,“正是作为底层和起点的期刊人出版了1978年以来数以万计的期刊品种,完成了中国现代化转型过程中信息、知识需求与推动文化创造社会发展文明成果的供给之间的创造性转换,谱写了波澜壮阔的改革开放期刊史。”⑤龙昆仑是传统纸媒人的代表,他坚守传统纸媒的运作方式,在网络冲击下一时不知所措,采用荒唐的“禁网”规定,未能及时顺应时代变迁,最后陷入众叛亲离的地位才适时调整,但这一转变过程极为艰难。王道是继龙昆仑之后的掌门人,他认识到信息时代的到来乃大势所趋,唯有顺应才能为期刊赢得生存和发展,故而积极推动转型。由龙昆仑到王道,并不仅仅是权力的更替,而是期刊业的更迭与进步,龙昆仑坚守传统纸媒业,王道寻求纸媒的现代转型,人事的更替对应着期刊业的发展。

从时代史的角度看,小说中人事的更替、期刊业的更迭,无一不是在改革开放这一时代背景下呈现的结果。小说没有刻意花大篇幅交代时代背景,但在人物的对话、行为中无处不透露出时代的政治、经济、文化等背景。《侠世界》的创刊和发行乘上改革开放的加速列车,改革开放以来的思想解放为各类期刊的创立和复刊提供了良好的环境。在解放思想、实事求是的时代主潮下,在“为人民服务、为社会主义服务”的“二为”方向下,在“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双百方针下,期刊业迎来了繁荣的发展。我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确立,市场经济改革目标的确立,给期刊业的经营带来了机遇和挑战,正是在市场机制的时代背景下,为了求得更好的生存和发展,侠刊社举起“东方新武侠”概念,出期刊合订本,建立分印分销机制,成立广告公司,实行“包加包”政策,进行经营改制,与作者签数字版权等,侠刊社的选择是期刊业发展的缩影。期刊人带动期刊业从多个维度求解如何适应市场、激活市场、开拓市场和稳定市场。在主线之外,小说偶尔旁逸斜出,将触角伸向乡村,也展现出乡村的时代影子。如马飞在黄花坳开办农家乐、期刊社常常去黄花坳过周末、杨柳下乡建“扶贫小康点”等,黄花坳是侠刊社的另一个基地,这里更多欢乐的情感,与江城的快节奏生活形成对照,对众人的日常生活进行调剂。城与乡之间的交流与互动,亦是改革开放以来的时代大势。

三.传统纸媒的挽歌与赞歌的交织

同为期刊人,作者对《侠世界》这一传统纸媒三十余年由盛到衰、改革求变的变迁倾注了复杂的感情,为其抒写了一曲挽歌与赞歌交织的乐曲。挽歌与赞歌并不是截然对立的,对于身处其中的人来说,新生事物对旧事物的冲击并不是纯粹的线性发展、更新换代的过程,而蕴含着丰富情感纠葛。

挽歌与赞歌的交织首先体现在作者对“新”与“旧”的复杂态度中。“新”与“旧”永远是相对的,这一时代的“新人”或许就是下一个时代的“旧势力”,这一时代的新东西马上会被更新的事物代替;“新”并不一定意味着“好”,“旧”也不一定就是“坏”。对于身处其中的人来说,在新旧交替之际,他们能切实感受到自己对旧事物的不舍与对新事物的怀疑。小说中的“禁网”风波集中体现了不同人对新旧事物的接受程度,对网络的不同态度也决定了侠刊社未来的发展之路。在现在看来,使用网络已成为常态,或许我们不能理解为何龙昆仑等人如此抵触网络。小说将读者带回历史的现场,网络是新世纪初涌现的新生事物,初现时必然引起怀疑乃至抵触,这是新生事物的必经过程。能否接受网络、接受新生事物,涉及人思维的转变,而这一过程并不那么容易。小说以龙昆仑为“保守派”的代表,以王道为“改革派”的代表,书写他们进行权力的博弈、智慧的较量,书写网络这一新生事物如何为侠刊社接受的过程。不同于学理性的“期刊史”,文学更能透彻地展现新旧更替之际的千人千面,更能呈现时代变革时人物的阵痛、转型的困难和突围的不易,充盈着悲壮凄凉的挽歌情结。或许,正是在这一意义上,作者选择写作这部小说来表现其中纷繁复杂的故事和人物。

赞歌与挽歌交织在小说的行文中,小说不是为《侠世界》歌功颂德的作品,不同于“十七年”文学对新生事物的热情歌颂和赞美,小说更多的是“回忆录”式的写作,是对改革开放历史的回顾,“回头看”的写作方式既能拉开与写作对象的距离,又使小说有一定的反思性。反身性是理解当代社会的钥匙,在超越传统工业社会的“晚近现代性”社会,在一种“去传统化”的社会环境里,个体会被迫对自己的生活和身份不断进行反思和反省。⑥作者对《侠世界》发展史的回顾也具有“反身性”的特征,但这种“反身性”是作者经历时代变迁后主动选择的姿态。当作者站在新時代回望改革开放时,他能看到当初的某些选择是否正确,而那些不正确的选择可能是由时代的局限造成的,但是彼时的人却无法看到。正是这种对过去的反思,令作者站在一种中庸的立场上书写侠刊社的故事,故而他对侠刊社和其中的期刊人,并不是一味地惋惜或歌颂,而是以历史的眼光、复杂的情感去表述,既有赞歌的成分,也有挽歌的因素。

面对期刊人的复杂性格,作者亦倾注了他对期刊人的复杂感情。作者自身就是一位期刊人,他在期刊业打拼三十余年,备尝酸甜苦辣,见证了改革开放以来我国期刊业的发展,小说题目中的“门”“道”二字,浓缩了作者的良苦用心,“门”是“职场之门、人际场之门、市场经营之门”⑦,“道”是经营之道、“涅槃之道”⑧、为人处事之道。作者在写作的过程中,必然再次回顾三十余年来期刊人走过的“门”和“道”,作为“局中人”,作者无法用纯粹的理性或感性的文字进行书写,他对小说中的期刊人充满了复杂的情感,同时“回环往复地对人的思索和对命运的叩问”⑨。如对龙昆仑,作者赞赏他为了刊社的发展提拔新生力量的勇气,却为其拒绝网络、抵制变革的腐朽而叹息。面对侠刊社,作者的喜爱、赞叹与惋惜交织在小说叙述中。侠刊社成立自己的送刊队,作者对其的叙述喜忧参半,前期的筹备过程中令人振奋,似乎要看到侠刊社美好的未来,但开张之日摩托车互撞的意外就注定了送刊队的坎坷,气候因各种人事纠纷,送刊队最终解散。众多事情的初衷都是好的,但实行起来却出现无法预料的困难。世纪之交,侠刊社迎来发展的高潮,抢占中国期刊市场,在字里行间可以感受到侠刊社的意气风发;但接连而来的“禁网”风波、“包加包”困境等内部管理和外部冲击问题使侠刊社艰难自救。王道成为新任掌门人并不意味着问题的解决,而是尝试转型的开始。没有永远的企业,只有时代的企业,企业需要与时俱进才能成功。小说结尾的时间停留在2012年,那么在王道的带领下,《侠世界》在新时代将会如何推进改革,如何向数字化转型,如何建立现代传播体系,小说留有大量空白等待更多作者去发现、观察和书写。

总之,鄢元平的新作《穿左门走直道》是一部记录期刊人生,书写期刊历史的可贵、真诚之作。作者凭借自己三十余年的从业经验,创作出这部堪称改革开放期刊史缩影的著作。在迄今40余年的改革开放过程中,我国期刊业经历了加速发展、艰难转型、改革创新的嬗变,如何走近这些期刊人,如何书写他们,如何书写期刊业的变迁,表现时代大势和历史潮流,并使之成为艺术创作,是《穿左门走直道》这部作品给予当下文坛的思考。创作者与阅读者与书刊为伴,却很少思考书、刊是如何出版、发行、销售和传播的,这部小说揭开了期刊人的神秘面纱。期待更多创作者关注到期刊业等行业,书写新时代的伟大篇章。

注 释

①转引自李频.《今古传奇》创刊在改革开放期刊史上的地位分析[J].中国出版史研究,2017(4):115.

②李频.《今古传奇》创刊在改革开放期刊史上的地位分析[J].中国出版史研究,2017(4):115.

③石峰主编,李频著.中国期刊史·第四卷(1978-2015)[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7:4.

④石峰主编,李频著.中国期刊史·第四卷(1978-2015)[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7:7.

⑤石峰主编,李频著.中国期刊史·第四卷(1978-2015)[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7:7.

⑥安东尼·吉登斯.社会学基本概念[M].王晓修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9:51-54.

⑦今古传奇掌门人鄢元平出版长篇小说《穿左门走直道》[J].今古传奇(单月号),2023(1):168.

⑧任蓉华.传统期刊人的坚守与突围——读《穿左门走直道》[N].嘉兴日报,2022-12-16.

⑨李钊.人生唯有自渡——读鄢元平《穿左门走直道》[N].团结报,2022-12-10.

(作者单位:中南民族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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