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庆朝陕甘总督蒙古缺任用探析

2023-05-31 21:50张玉琪
今古文创 2023年15期

【摘要】边缺设置是清朝国家治理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陕甘总督的官缺设置更是维护西北地区稳定的重要基石。康熙七年后,陕甘总督便多为满洲缺,这种情况在嘉庆年间发生转变。嘉庆朝,在陕甘总督的选用上大量削减满洲缺,同时加大蒙古缺的使用比例,并将这种边缺总督设置比例延续至道光朝。因而,通过嘉庆朝陕甘总督官缺任用的变化,既可以窥探出此时社会环境与边疆情形的变化,又能够折射出嘉庆时期陕甘总督辖区的特殊地位,进而勾勒出嘉庆时期用人政策的变化。

【关键词】嘉庆朝;陕甘总督;官缺设置;蒙古缺

【中图分类号】K24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3)15-0066-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15.021

清朝时期为保证满族贵族的政治优势,对某些特定官职加以民族属性限制,重要的军政职位均设满洲缺。陕甘地区作为清朝西北门户,其总督的选任尤受清廷重视。嘉庆年间,清廷突破原有重要的军政职位均设满洲缺的限制,在陕甘总督任职人员的选用上加大蒙古缺的比例。以往学界关于陕甘总督的研究主要聚焦于陕甘总督的建置沿革、地方治理以及对其个体进行单独研究。对陕甘总督选任时的民族差异多在对总督群体分析的基础上简略介绍,故而忽视了嘉庆年间陕甘总督任职多蒙古缺的特殊性。本文将对嘉庆朝陕甘总督中蒙古旗人选用比例变化及相关原因进行探究,立足于当时政局与边疆情形的变化,分析此时用人政策转变对清王朝产生的相关影响。

一、嘉庆朝陕甘总督构成特点

清廷自顺治始,任用蒙旗总督达29次(13人),其中康熙、咸丰时期占比较少,仅为3.4%,宣统时期任用2次,占比6.9%,光绪年间任用2人先后担任5处总督,在总督任用中占比达17.2%,乾隆和道光时期各任用蒙古总督6次,占比达20.7%,而嘉庆时期任用次数达到8次,占比高达27.6%,故而相较于其他时期,蒙古旗人在嘉庆朝的总督选用中更受重视。

嘉庆时期共任命总督78人,其中汉人37人,占比47.4%,满人30人,占比38.5%,蒙古旗人4人,占比5.1%,汉军旗人7人,占总体的9%,[1]1437-1452蒙古旗人在总督中的权重最低,任用比例最小。在全国总督重用汉人与满人的大趋势下,蒙古旗人主要集中在陕甘、湖广、两江和两广地区,嘉庆朝11位两江总督中,蒙古旗人仅有1人,占总体的9%,19位湖广总督中也仅有1位出自蒙古八旗,占比5.9%,两广总督中的蒙古籍总督也仅占总数的8.3%,而陕甘总督凭借独特的地理位置,官缺设置呈现出特殊性,16位陕甘总督中便有蒙旗总督4人,占比高达25%,蒙古旗人管辖陕甘的比例远超全国平均及其他地区。自康熙时期,清廷便想启用蒙古籍总督管辖山陕,但因山西百姓乞留原任总督莫洛,为安抚舆情,清廷复还原官留任,多诺并未到任,转而担任刑部右侍郎。[2]114迨至嘉庆朝,清廷开始在陕甘地区大量任用蒙古旗人,此时的蒙古总督均有任职陕甘的经历,而这种趋势在后世也得到延续,道光时期任用的四名蒙古总督中便有两人出任陕甘,光绪和宣统时期也达到了50%的占比,虽不及嘉庆朝,但也显示出嘉庆时期在陕甘一带任用蒙古总督政策的延续性。由此可见,嘉庆年间,相较于其他地区,陕甘一带在遵循“首崇满洲”原则的基础上,更加重视蒙古旗人的任用。

二、嘉庆朝陕甘总督人员构成转变原因

(一)满族人才的衰减与蒙古官员筛选的日益严苛

嘉慶时期,恰逢清王朝由盛转衰之际,此时的专制主义统治逐渐暴露出其落后与腐朽的一面,官场呈现出人才危机。人才的衰减,导致国家的行政效率的极端低下,官僚集团对百姓民生和社会问题推脱敷衍,使整个大清帝国的行政运转体系失灵,这种失灵迫使清王朝加大对人才的选任力度。

嘉庆时期在官缺设置上仍承循旧制,使满族官员处于管理的核心地位。但面对此时严峻的政治环境,清廷非但没有采取措施提升满族官员质量,反而为解决宗室的人口膨胀问题,重开宗室考试以增加满族旗人的迁进途径。嘉庆时期,满洲旗人骑射方面尚可便允许参加乡试与会试,此时的宗室制艺文场乡会试属于优恩之科,不仅考试内容相较于科举考试简单,仅为“制艺一篇,五言八韵排律诗一首”[3]67,且在考试的排名引见与录取名额上具有特殊待遇,殿试座次“列在新进士之前”“加恩按照人数每九名取中一名,共中式七名”[4]900。除此之外,其在翻译会试中也享有优待,其他各省举人均需参加三场考试,而满洲宗室仅需一场,且只在宗室内部彼此竞争,水平相对有限。政策上的偏移使满旗官员的综合素质不如汉人与蒙古旗人,这些官员大多占有权力却没有相匹配的能力,不能为清政府的发展提供助力。

满族可用之人的减少和对汉人的排斥之心,使清政府更倾向选择能力更为优越的蒙古旗人来辅佐统治。顺治八年,清廷允许驻京的蒙古旗人及其子弟参加童生试,并予其一定的特权。此时“满蒙异题”,蒙古旗人的考试内容相较汉人更为简易。康熙时期打破此现象,规定蒙古旗人与汉人同场同题,嘉庆在此基础上,扩大了八旗蒙古的人才来源,允许其他驻防地区参与科举考试。

乡试方面顺治年间对八旗蒙古也多有优待,此时蒙古子弟若是精通汉文便以蒙古语翻译汉文一篇,若是不甚精通也无妨,只需以蒙古语或满语撰写一篇即可[5]53,并设立专门的大臣对其试卷进行评阅,中式者单列榜单公布。康熙年间对考试标准和录取人数进行限制,嘉庆时期秉承这一趋势,蒙古旗人无须再前往京师乡试,可于各驻防省另编旗号进行,且各省不另设蒙古中额,采取八旗满蒙汉通选的形式,蒙古举人的竞争难度加大,中式机会减少。

嘉庆时期针对蒙古八旗科举采取的一系列改革,使蒙古旗人的优势地位下降,只能以普通士人的身份参加考试,虽然在一段时间内导致蒙古举人数量下降,但长远来看,科举特权的逐步取缔使得此后各朝蒙古籍官员的综合素质和行政能力较前朝得到极大提升,且此时蒙汉同场同题考察四书五经等经典著作,迫使蒙古士人重视儒家经典著作,吸取汉人的汉文经义与治国理政思想,在理论方面增强其管理能力,故而边疆等重要地区加大对蒙古旗人的任用力度。

(二)满蒙姻亲关系的发展

清军入关前,便与科尔沁、巴林、扎鲁特等17个漠南蒙古归属部落建立起联姻关系,在当时归附清朝的蒙古部落中占比71%,[6]402广泛的联姻对入关后的满蒙关系产生良好的延续性影响。入关后的满蒙不断扩大联姻的人次与规模,据记载,在满蒙交往的300年中,共发生联姻559次,其中432次属于清廷将公主、格格嫁予蒙古,163次属于蒙古王公之女嫁予皇室或满洲贵族,[7]49-52其中康熙至嘉庆时期,宗室人口的膨胀为频繁嫁娶奠定基础,清王室嫁予蒙古的女子达到229人次,占总数的41%,且嘉庆以后政府财政拮据,京城旗人与宗室之家的经济水平较之前大幅下降,故而此时宗室王室更愿将女儿嫁予驻京的蒙古王公之家,而不是日渐衰落的京城旗人。满蒙自行联姻的数量不断增加,占联姻总人数的90%以上(其余为指婚制形成的联姻)。[6]664具有亲缘联系的满蒙两族比前朝关系更为紧密,形成以皇家为中心、彼此交织的姻亲网络,嘉庆八年称“敖汉旗公主子孙台吉,共六百十余人”[8]299,嘉庆二十二年土谢图亲王旗更是有“公主子孙台吉,共五百二十二人”[9]300,亲缘纽带的加强使其形成与清王朝一体性的向心势力。

清廷针对蒙古游牧民族的历史传统与藩部之旗的自治性特征,通过联姻及培植具有皇室血统的姻亲等一系列措施,进一步巩固了蒙古的隶属关系,并且借助蒙古拥护爱新觉罗的姻亲性领主势力维护国家统治。康熙年间,三藩之乱及准噶尔叛乱的平定中均可见蒙古诸部的身影,乾隆年间漠南蒙古又出兵协助清廷平定西域之战及金川之役,嘉庆时期,驻京的额附及姻亲也积极参与天理教林清起义的镇压活动,满蒙两族的联系愈加紧密。

(三)蒙古八旗军事能力的彰显

乾隆后期,土地兼并问题严重,大批流民聚集于川、楚、陕交界的南山和巴山老林地区谋生,當时官员称之“以数百万计”。大量流民的涌入迅速改变了陕甘地区地广人稀的局面,随着土地资源的减少,流民的谋生方式与手段逐渐对社会产生危害性,开始与教党、会党相结合,孕育起义与叛乱活动。同时流民在谋生过程中受到地主、厂主的剥削和差役、讼棍的勒索,生活极为艰难,这也为宗教传播提供便利,白莲教、八卦教、五荤道等在此地广泛传播,秘密结社问题在此地更加严峻。除此之外,陕甘地区独特的地理位置使其汇聚了来自各地的不同民族,而作为民族混杂聚居区域,不同民族之间的风俗与禁忌的差异,使得此地民族冲突频发。故而,清朝时期认识到陕甘作为西北门户,其总督选用须有良好的军事素质与管理能力,才能加强自身在陕甘地区的权威性。

陕甘地区复杂的社会环境,使得嘉庆朝任命陕甘总督要求具有边疆任职经历以及一定的军事能力,其中松筠先后出任吉林将军、库伦办事大臣及驻藏大臣,且两次担任伊犁将军,拥有丰富的边疆治理经验。乾隆末期,面对此前驻藏大臣“惟听达赖喇嘛亲近及噶布伦等专擅辄行”[10]的情况,清廷选用松筠担任驻藏大臣,管辖西藏。针对此时赋税差役过重导致的西藏社会动荡现象,松筠酌定抚恤章程,积极推行对西藏差役赋税制度方面的改革,促进农牧业生产的恢复与发展,使百姓得到赈济。此外还致力于加强西藏的边防建设,训练军队,以维护边疆稳定。惠龄在康熙时期曾担任西宁大臣、伊犁领队大臣和四川总督,在任职四川总督期间,协助福康安与廓尔喀作战,负责督治粮运。嘉庆年间平定聂杰人、张正谟等教匪在枝江、宜都一带的叛乱,并与德楞泰合力擒获罗其清、冉文俦等叛匪,维护清王朝统治。长龄在乾隆时期从征甘肃、新疆、台湾和廓尔喀等地,嘉庆年间参与镇压白莲教起义,具有丰富的军事经验。

优越的军事能力和灵活的治边手段使蒙古旗人面对西北地区的农民暴动与秘密结社能够迅速组织镇压,并采取措施维护社会安定,故而受到清政府的重用。

三、陕甘总督人员构成影响

嘉道时期封建王朝由盛转衰,边疆地区频发的动乱活动使清王朝将目光聚焦于军事实力较强的蒙古旗人,而此时任命的总督也凭借自身的军事能力与管理策略,平定陕甘地区的一系列反叛,稳定清王朝的统治。嘉庆四年松筠担任陕甘总督时,面对张汉潮和蓝、白号起义军对陕甘地区的侵扰,于汉中 “治粮饷给诸军”[11]11114,维护后方稳定。此后惠龄任职期间继续针对白莲教余党进行清剿,力图消灭南山馀匪,于嘉庆七年平定该地教匪叛乱。而长龄嘉庆年间两度担任陕甘总督,首次任职期间平定西宁叛乱,再次任命则是为应对陕甘厢厂起义造成的社会动乱。嘉庆十八年,陕甘夏旱秋涝引发饥荒,南山各手工业厂家纷纷停工,铁厂与厢厂工人失业,聚众起事,起义军分为黄、红、绿、兰、青五号于各地引发骚乱。针对岐山县三才峡厢厂的叛乱活动,清廷再度任命长龄担任陕甘总督率兵进剿,以维护陕西地区的社会稳定。此后长龄因功调离陕甘,但道光年间仍以扬威将军的身份统领西征军,协助此时的陕甘总督杨遇春镇压张格尔叛乱,生擒张格尔,解决道光皇帝的心头大患。陕甘地区独特的地理位置与蒙古籍总督的军事活动,有利于西北边疆防御体系的建立,在保证西北边防安全与边疆稳定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

在平定边疆叛乱的基础上,此时的陕甘总督关注民生问题,采取与民休息的治疆策略,以增加百姓对清廷的认同感并防止流民与地方叛乱的再度发生。面对参与起义的无业之人,身为陕甘总督的松筠的认识到“无业可归,谋生无计”是下层百姓起义叛乱的主要原因之一,向清政府申请“弛私盐、私铸之禁”[11]11115,以解决其生活困境,虽因违背清朝国策而未被批准,但从中透露出其借助政府力量对遇灾民众进行政治和经济上救助的赈抚思想,在一定程度上解决了百姓的生存困境,促进当地生产活动的恢复。《清史稿》评论曰:“(松筠)尤施惠贫民,名满海内,要以治边功最多。”[11]11118而长龄担任陕甘总督时主要针对循化地区贵德藏族部落对蒙古部落的劫掠行为,与那彦成、兴奎上呈《西宁善后章程》,主张设立会哨制度并兴修青海龙神碑亭,从军事和信仰方面入手加强清廷对边疆地区的控制。

由此可见,嘉庆时期于陕甘地区任命的蒙古总督,不仅具有较高的军事能力,能够维护西北边疆的社会稳定,而且具有成熟的地方治理经验,任职期间妥善处理百姓生计与地方冲突,即使在施政期间存在一定过失,但总体而言对维护嘉庆朝封建统治发挥了重要作用。

综上所述,清嘉庆朝是我国封建社会由盛转衰的重要转折点,嘉庆帝在陕甘地区任用蒙古旗人的比例远超其他朝代。这不仅是由于陕甘地区频繁的战乱以及流民问题需要强而有力的官员镇压,更是清朝维护统治的必然选择。蒙古旗人凭借自身的军事能力和管理才能在解决民生问题、发展农业、救助百姓、维护地方安定等方面多有建树,在社会大变局中维持着边疆地区的稳定,努力缓和社会矛盾,促进清王朝的封建统治延续,为封建统治注入新的活力。其人员的选用以及转变过程,对我们统一的多民族国家边疆管理人员的选用和民族关系的平衡方面具有重要的借鉴意义。

参考文献:

[1]钱实甫.清代职官年表[M].北京:中华书局,1980.

[2]康熙.清实录·清圣仁皇帝实录:卷三十一[M].北京:中华书局,1985.

[3]清会典事例[M].北京:中华书局,1991.

[4]光绪.钦定大清会典事例:卷329[M].台湾:新文丰出版社,1976.

[5]商衍鎏.清代科举考试述录[M].北京:三联书店,1958.

[6]杜家骥.清朝满蒙联姻研究[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3.

[7]陈京.试论清朝满蒙联姻政策的特点及其积极影响[J].白城师范学院学报,2008,(01):49-52.

[8]光绪.大清会典事例:卷984[M].北京:中国藏学出版社,2006.

[9]光绪.大清会典事例:卷978[M].北京:中国藏学出版社,2006.

[10]清高宗实录:卷1414[M].北京:中华书局,1985.

[11]赵尔巽.清史稿:卷342[M].北京:中华书局,1979.

作者简介:

张玉琪,女,汉族,山东青岛人,鲁东大学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