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韩愈古文评点本叙录

2023-05-30 06:50姜云鹏陈梦妍
青年文学家 2023年10期
关键词:李光地文法韩文

姜云鹏 陈梦妍

韩愈古文是历代评点家们热衷的对象。清代是中国传统文化的集大成时期,因而也成了韩文评点的集大成时期,涌现出了诸多评点韩文的专著。由于学界长期对评点的忽视,因而对这些评点本也相应缺乏认识。本文将搜罗存世的韩文评点本,其中包括一些稀见的稿钞本,并对之进行简单的介绍和分析,从而为学界研究韩文的艺术特色,以及韩文在清代的接受研究提供有价值的原始资料。

一、《韩昌黎文启》(三卷),清代吴辂父子评选

此书较为罕见,据笔者所见,仅南京图书馆和浙江图书馆藏,顺治十七年(1660)“古吴李秀芝”刻本。吴辂,字幼舆,号念克氏,授广西桂林府推官。书前有署“韩文叙”一文,据此序称,吴辂编纂此书的主要目的是为世人揭示出韩文的“门室堂奥”。为此,书于每篇文章题目之下皆有类似“解题”之类的一段话,大体介绍本文的写作时间、写作背景等。又有“选例”四则:“慎出入”“详考注”“严删订”“辑评语”。文中有旁批,文末有尾评,集录林茂贞、孙月峰、茅鹿门等的评语,同时,又补吴辂及其二子吴淯世、吴泽世之评。《韩昌黎文启》作为明末清初一部批点韩文的著作,明显带有由明向清过渡的痕迹。书中除集录了大量孙矿、茅坤、唐顺等明人的评语外,在此基础还增设了“解题”“考”等新内容,因而,开启了清代韩文评点的新局面。

二、《韩子粹言》(不分卷),清代李光地辑选并批点

李光地,字晋卿,康熙九年(1670)进士。李光地十分推崇程朱理学,《韩子粹言》是李光地编纂的一部关于韩愈的古文选本,并对所收文章进行批点和品评。全书不分卷,共收录韩文五十七篇。

李光地作为清初官高位显的理学名臣,其对韩文的品评多是从理学的角度来切入的。《韩子粹言》首选韩愈著名的《五原》中的四篇文章,即《原性》《原道》《原人》《原鬼》,而舍弃了《原毁》一文,究其原因,是其与理学没有关涉。

李光地对韩文的品评也多闪耀着理学的光辉,如《原性》首两句:“性也者,与生俱生也;情也者,接于物而生也。”李光地眉批“起两句极精。程子曰:‘心如谷种,其生之理为性,其阳气之发则情也。故‘性字从‘心、从‘生,言生理之与生俱生者也。‘情字从‘心从‘青,如草木之萌芽,初发感于物而生者也。”

很显然,作为清初重要的理学名臣李光地在《韩子粹言》一书中,无论是对韩文篇章的重新排序,还是对韩文文义的具体解读,都是从理学的立场上进行的,因而也将韩愈打造成了一位重要的理学文人。

三、《韩笔酌蠡》(三十卷),清代卢轩评辑

卢轩,字素功,号六以,官至三甲庶吉士。书名《韩笔酌蠡》,按其“例言”称:“取杜牧之诗‘杜诗韩笔,今所谓‘文,古所谓‘笔,故不录诗赋。”全书三十卷,只录韩愈之文,而不含诗和赋。

《韩笔酌蠡》是一部集笺释、编纂、评点为一体的研究韩文的著作。其中笺释方面,最主要的是在文中加之以音释。在韩文编纂方面,其与李汉所编纂的原韩集文体分类相比发生了三方面的变化:一是新增文体,二是将李汉原文体分类中含混不清者进一步细化,三是将李汉原文体分类的先后次序进行了调整。在评点方面,卢轩认为韩文最大的艺术特点是“纡徐为妍”,即韩文多非一气直下,而是呈现出婉转畅达之美。

卢轩的《韩笔酌蠡》在清代首次将韩文篇章次第进行了尝试性的修正,又以“编年”为序,将之重新排纂,无疑对后世韩集的重新修订提供了有益的经验与视角。

四、《韩文起》,清代林云铭评选

林云铭(1628—1697),福建闽县人,字道昭,号西仲,顺治十五年(1658) 进士。而《韩文起》一书,即是林云铭在《古文析义》评选韩文的基础上又增入韩文之其他篇目而撰成的。

林云铭的《韩文起》作为一部重要的韩文评选本,与其他选本相比具有以下特点:一是“析制度”,即查证出各个朝代制度沿革的情况;二是“辨人事”,即搞清楚韩文中其人、其事的来龙去脉;三是“考时地”,即考证出韩文所值之时与所处之地;四是“增碑铭”,即在选文中增加一些韩愈所写的墓志铭。

《韩文起》的评点形式主要是文中夹批和文后總评。在评点中,林云铭认为韩文本于经史,因而“含蓄之极,又发明至尽”。在艺术特色方面,林云铭将其归纳为“自然”,是指韩愈“学文该博”基础上的“酝酿脱化”之功。

不同于一般韩文评点本只重视品评,《韩文起》集校、注、考、评合而为一,因而,也成为一部研究韩文的集大成之作。

五、《韩文论述》(十二卷),清代沈訚评选

沈訚,字师闵,博学善为古文,著有《韩文论述》《杜诗笺注》等。

沈訚在书首自序中对其编选此书的初衷和用意做了具体论述,其认为“文”大要是由“义”“辞”“法”三部分组成,三部分互相牵连,共同形成了所谓的“文”。但“文”发展到宋“率杂乱而无序”,而造成此种局面的最终原因是为文之“法”的缺失。尽管《左传》《史记》是文“法”之最高典范,但考虑到“其辞义浑穆而法神化”,初学者对此可能不能遽识。而韩愈之文实为《左》《史》嫡传,文风又复“平正明达”,更加有利于初学者入门。因此,沈訚选取了七十二篇最能体现韩文“文法”的作品,“详其事,发其义,剖其辞,而标揭其法”(沈訚《唐韩文公文》)。

沈訚在《韩文论述》中的批点主要是文中夹批和文后总评,与其他的韩文批点本相比,此书的文中夹批尤其繁密,几乎每句之后都会有批语,让人难免会产生芜累之感。对此,沈訚在序后的“例言”中进行了说明:

文中小批间有浅近处,间有似可省去处,其亦批而载之,有故焉。宋元人文,起首一二行,只四五语有病耳;至四五行,即十余语有病矣。再至十行、二十行,惟见瑕疵满幅,几不得谓之成文。其根由于层折不分划与句语无归宿,故至此。

沈訚认为宋元文“瑕疵满幅”,其根源在于宋元人为文“层折不分划与句语无归宿”。因而,在书中通过夹批的形式将文章的“层折”和语句的“归宿”直接阐发明白,从而为后世学文者“不犯宋元人之病”。由此看来,本书看似芜杂繁密的评点不仅不是本书的弊端,反而恰恰是沈訚的良苦用心所在。

六、《韩文集成》(不分卷),清代华达辑评

此书现藏于北京大学图书馆,稿本。书首有“韩文集成题辞”及“续题”二篇序。按梁谿华达,生卒年及生平不详。此书乃其历时四年时间研读韩文的成果。此书现存上、下二卷,共收韩文三十九篇。据此推测,乃一残存稿本。

书名“集成”,即“题辞”中所言的“汇诸家之说,而参以管见,评其集”。按“凡例”可知,所谓的“诸家之说”,主要有宋代朱熹的《韩文考异》、明代徐氏东雅堂刻的《昌黎先生集》、明代茅坤评选的《唐宋八大家文钞》、明代蒋之翘辑注的《韩柳合刻全集》、明代王闻修的《唐宋八大家渎编》、清代储欣的《唐宋十大家全集录》、清代林云铭的《韩文起》等。华达或采其注释,如文中之注释多来自《韩文考异》;或采其评语,如文中之夹批评语多来自茅坤、储欣、林云铭等人。由此看来,“集成”之名,确实是名实相符。但此书并非先前关于韩愈注释、评论资料的一个简单的汇集,华达在辑选前人成果的基础上又“参以管见,评其集”。

七、《韩子文钞》(十卷),清代林明伦评选

林明伦,号穆菴,乾隆十三年(1748)进士。林明伦在篇首序言中高度赞颂了韩愈“扶树教道之功”及其“为文辞必己出,不泥古陈,搜抉怪奇,归于从顺”的为文主张。因而,便从韩文中选取了一百三十五篇,“篇分细段,段注其义法于下,以便观览”。

林明伦的评点十分重视文章段落、层次的划分,都将此作为古文“文法”的集中体现。值得注意的是,林明伦从古文“义法”的角度来考证,舍弃了《原鬼》《原毁》《讳辨》等作,其原因是这些文章或在内容方面,或在文章形式方面,不合“义法”要求。由此看来,林明伦对韩文的探究不仅深刻,还颇有其独到之处。

八、《韩文一得》(上下二卷),清代单为鏓选评

浙江省图书馆藏单佑范抄本,二册。单为鏓,字伯平,高密人。道光五年(1825)举人。私淑方苞。书首有“道光二十七年(1847)七月既望高密单为总伯平甫自序”,其中有言:“是书自欧阳公而后,本朝得其传者,惟桐城方氏。曩从族祖紫溟先生家见桐城手批朱子考异本,间加朱墨,义蕴精深。后见果府所刊韩文,皆载桐城评语,而朱墨之义,无所发明。二十余年来,□绎其意,参以各家之说,私成一书。”书用墨笔抄录,有眉批、旁批,文后有总评。

由此看来,单为鏓的《韩文一得》其实主要不是评点韩文的,而是具体去阐释方苞在评点韩文时所用“朱墨”的“义蕴精神”。

单为鏓继承了桐城派的批点传统,重视对文章结构以及层次的划分,查找文中的“眼目”和“关键”,从而达到对韩文“文法”的解析。在文法溯源方面,单为鏓认为韩文受左氏影响最深。其对《与孟尚书书》“释老之害,过于杨墨;韩愈之贤,不及孟子”句,评云:“‘释老四语,即《左传》‘今吴不如过,而越大于少康二句义法,乃知昌黎文字,直从左氏得来。”又其评《送区册序》一文云:“此文前半提‘穷字,后半反对‘穷字。前半一色笔墨,后半一色笔墨。而中间过峡处,却先反激次段,一笔作收。再正承首段,一笔作领,然后转落。法本左氏。”

单为鏓通过《韩文一得》主要是为了阐发方苞评点中“点”的意蕴。并且对韩文的文法多有发明,因而是一部颇有特色又极其重要的桐城派批点韩文的代表之作。

九、《韩文百篇编年》(不分卷),清代刘成忠选评

刘成忠(1818—1884),字子恕,咸丰二年(1852)进士,著名小说家刘鹗之父。《韩文百篇编年》是刘成忠研读评阅韩文的结晶。

《韩文百篇编年》共选韩文一百篇,分上、中、下三卷。按书首“序”言,刘成忠于同治八年(1869)读韩文,首探韩文之“法”,又继之以“义”,再辨析其神理、气韵,最终将之按年编排,便使韩文之发展历程了然于目。

刘成忠对此書之评点,着重从文法角度上进行。一方面,总结和概括韩文所用之文法,如《杂说·龙嘘气成云》一文后评云:

韩文篇法略有数种:谨严布置中藏变化,如高山深林巨谷,人不能测。盖公所极意经营者,《原道》《争臣论》《师说》等篇是也;忽起忽落,乍断乍续,若《守戒》《上李巽书》等篇是也;一气转折洄漩反复,以刀划之而不断,若《答李翊书》《后二十九日复上书》及诸短篇是也;创立一格,前无古人,可一不可再,若《画记》《送孟郊序》《送杨巨源序》等篇是也;引纸直书,期于达意,不立间架,而自饶邱壑,《答崔立之书》《与孟简书》等篇是也。

《韩文百篇编年》是对韩文“文法”进行总结和细致周密分析融为一体的一部重要著作。

十、《韩文故》(十三卷),清代高澍然评选

高澍然,字时野,嘉庆六年(1801)举人。书首富阳周凯在“序”中认为书名“故”字有“通其故”与“仍其故”两层含义,即“注”与“评”的结合。

《韩文故》全书十三卷,收录韩文二百九十八首。又有“删目”,高澍然认为现存世的韩集整理本中混入了大量的伪文、病文,理应删除,共删韩文六十四首。

作为一部评点著作,《韩文故》中的批点方式以眉批、旁批,以及文后总评三种方式。高澍然作为桐城派的一员,着重从文法、文气等方面对韩文进行了细致周密的品评。他把韩文的艺术特色归结为“易良”二字。所谓的“易良”是指韩文在文体、文风,以及意旨方面所形成的一种总的特征。

综上不难看出,韩文评点在清代已呈现出繁盛之局面,多种评点韩文的专著不断涌现。同宋、明时期的韩文评点相比,清代韩文评点的最大特点便是濡染了清代重考据的学术理路。

因而,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过往韩文评点流于虚浮的弊端,从而大大推动和促进了韩文评点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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