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埃及

2023-05-30 10:48黄元太
青年文学家 2023年11期
关键词:口哨大巴车马尾辫

黄元太

我们接到通知,去埃及建设一条大型水泥厂生产线。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出国,在家就很激动,很憧憬。埃及有金字塔和狮身人面像,埃及文明和中华文明一样灿烂悠久。这一趟出国够我日后在朋友面前炫耀一阵子了。

十几个小时的航程一直在黑夜里飞行,我抵达目的地走下飞机时已经天亮。我呼吸着陌生国度的空气,感觉有甜甜的味道。正想停下脚步,被领队催着快点儿走,我们随后上了一辆大巴车。出市区,大巴车像脱缰的野马一路狂奔,车窗外除了沙漠还是沙漠,偶尔能看到几匹骆驼在悠闲地吃着一种叫“骆驼草”的植物。

经过三个多小时的车程,我们到达了工程的所在地。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什么样的景象啊:几排彩瓦房和两辆皮卡车,除此之外就是连天的沙丘。建筑工人的工作是枯燥的,每天都是两点一线,在工地和驻地来回奔波。处在沙漠地带,没有一丁点儿绿色,连空气里都弥漫着无聊和冷漠。让我们眼前一亮的是在半年之后,这时,一些主体建筑,如办公楼、化验楼,以及生产用的圆库等都拔地而起,生产线的模型已经在我们勤劳的手中初见雏形。

某天下午,我们正走在下班的路上,不知是谁第一个喊出来:“看,你们快看!”大家顺着他的喊声看过去,只见在化验楼的前边有两个女人,尽管都戴着安全帽,但从外形看,其中一个非常惹眼,不仅个子高挑,而且身段极好,马尾辫儿没有盘在安全帽内,就在外边随风摆动。两个女人的出现非常亮眼,成了一道风景,为工地平添了暖色。

我们从化验楼前经过的时候,距离她们也就几十米的距离。不知是谁吹起了口哨,哨声显然引起了她们的注意,她们纷纷转过身来,诧异地望向我们。在我们对视的那一瞬间,我们知道她们是我们的同胞,应该是为化验室的建设而来。

回到驻地,脱下工装,无论是洗澡、洗衣服,还是吃饭,大家都显得异常兴奋,心底的荒漠被一股炽热的激情点燃。

吃过饭,我们回到宿舍要么玩儿手机,要么和家里的老婆、孩子聊天儿。这时候进来一胖一瘦两个人,我们都认识—胖的那个是我们的经理。看他的样子是來兴师问罪的,但大家都不知道犯了什么事。

经理说:“班长呢?”我说:“在。”经理就走过来,不等我让座,就坐到了我的身边,问:“你们下班走过化验楼的时候,是谁吹口哨,先起哄的?”我知道是谁吹的口哨,但还是反问道:“咋了,出啥事了?”他见我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一边示意瘦子拿出本子记录,一边往我身边凑了凑,说:“看到女人就起哄,流里流气,丢不丢人!出国的时候,我是咋给你们讲的,你说说。”

“知道。在国外要注意中国人的形象。”“幸亏那几个是咱们中国人,是设计院里的人,要是外国人,你们那样起哄,多不文明!”

我说:“大家几个月没见女人了,见了女人,顿感眼前一亮,就是新鲜吧。”

老王是我们当中岁数最大的,约莫四十岁出头儿,边拾掇衣服边说:“有半年没见女人了,那两个人在看图纸,正背对着我们,看不见脸,一喊,她们就把脸扭过来了。”大山平时少言寡语,班里开会发言都脸红,憋了半天才说:“看见女人就觉得浑身难受,叫一叫,喊一喊,就感觉轻松了,就爽快了。”我们“扑哧”一声,拼命忍住才没大笑出来。

“还笑!这就是素质。”经理严肃起来,说,“刚才项目经理把我找去,说‘很不成体统,丢人丢到国外了!再说,现场还有几个埃方人呢。”

“我都为你们害臊。说吧,是谁喊的?”“人多嘴杂,分不出来,差不多是一起吧。”“是谁吹的口哨,啊?看见女人就叫,挖挖思想根源。”

一阵沉默。

队长见没人吭声,又转向我,说:“没人承认的话,就由你这个班长承担责任,不罚款,但要写一份深刻的检查,明天这个时候交给我。”然后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我看着队长离去的身影,伸伸舌头。哼,不就是检查嘛,根本难不住我,班里人都知道我的肚子里有那么点儿墨水。

那一夜,我们睡得都很香。

第二天下午下班,我洗完澡摊开稿纸刚拿起笔,外边传来一阵脚步声。我出去一看,正是昨天在化验楼前见到的两个女子,陪同的还有经理和项目经理。经理为我们介绍:高个子女人姓萧,是设计院的团委书记,研究生毕业;岁数稍大一点儿的是任工,也是搞设计出身。这次来,除了对化验楼内部图纸进行优化,还打算再建个工人俱乐部。

萧书记“明眸善睐”,她轻启皓齿:“昨天晚上你们的经理跟我说了,要代表你们向我们道歉。道什么歉啊,我觉得很正常。常年出门在外,尤其是在这地方干大工程,是为国争光啊。看看这路、那高楼、那圆库,哪一样不是咱们建筑工人干出来的?”说完,带头鼓起掌。我和工友们也鼓起掌来。恰在这时,那个哨音又不合时宜地吹起来,大家都纷纷扭过头去看。“你们的哨子吹得好,年底你们可以搞个文艺晚会,表演口技。”人群中传出一阵“好”声。

“听说经理让你们写检查,我看检查就不用写了。现在……”她笑了笑,又说,“现在我要让大家看个够,只要你们不嫌我丑。”说完,她微笑着看我们每个人。我们激动万分,都大着胆仔细去看她。显然,她经过了一番打扮,马尾辫儿高高地扎成一束,涂了唇膏,脸上还施了淡淡的粉。我们深深地看过一眼,都不好意思再看,一个个红着脸低下了头,心里好似淌过一股暖流。

这就是所谓的“白骨精”吧—白领、骨干、精英。我们激动得都想大喊大叫,但我们谁也没有动,现场静得可怕,每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那一夜,我们集体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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