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乡村食语

陈佳

今年的夏天来得格外早。冬日一去，春分一过，立夏的风便带着潮热的气息，吹向蓉城的角落。每当此时，我就会想起记忆中家乡的味道，那个小小的乡村，带着荷香的晚风、田野的瓜果和林间的菌香，向我扑面袭来。

外婆家的房屋并不高大，屋后有一片竹林，夏天的竹叶葱郁翠绿，一阵风袭来，竹叶在瓦片上裹挟飞卷，沙沙作响。屋旁有一片瓜架，翠色藤叶间，吊着长长的丝瓜，或垂着青绿的苦瓜，或坠着冒着刺的黄瓜，地上卧着金晃晃的南瓜。摘下一根黄瓜，清脆地咬上一口，满嘴便被一股水润清新的味道所萦绕。走进瓜架间，不消一盏茶的工夫，便收获满满一篮蔬果，跟着外婆提回家中，安排今日菜色。清炒丝瓜带着淡淡的香甜，苦瓜炒肉虽苦，细品却有回甘。乡村的味道便是如此，越天然越能品出甘甜。

除自己耕种外，乡村还有天然的野味馈赠。汪曾祺说：“雨季一到，诸菌皆出，空气里到处都是菌子气味。无论贫穷富有，都能吃到菌子。”野菌便是大自然赐予夏日乡村最特殊的味觉盛宴。夏天多雨，连日的大雨让山林间氤氲着一层湿漉漉的雾气，星星点点的野菌便冒出来。此时，一群小孩子背着背篓走进林间。野菌喜爱在阴凉潮湿之处生长，落叶堆积，草丛繁茂之处，扒开一看，一丛丛可爱的小伞撑出头来。颜色各异，种类繁多，遇上不认识的菌子，也一并带回家，让外爷最后挑拣一遍。我最爱之味，莫属松花菌和鸡菌，松花菌颜色橙黄，菌面湿滑，加辣椒爆炒，十分鲜香；鸡菌则极为稀有，难得一遇，用来下面，面香夹杂着菌香，甚是鲜甜。

烈日当头的午间，休憩的人们躺在藤椅上，门口的大黄狗打着盹儿，树下的老黄牛垂着眼，一切仿佛都昏昏欲睡，除了孩童。午间是小孩子们最热闹的时分，一群小伙伴顶着烈日，去田野间找野果，去小溪边捕鱼，去竹林里捉笋虫，这些都是夏日的大自然给予小孩子的专属快乐。在我印象里最深刻的是跟表哥一起去抓鳝鱼，一开始用鱼竿钓，鱼饵换了几次也不见鳝鱼，后来大家便撩起裤腿下水去抓，将鳝鱼赶到角落，伸手扑去。鳝鱼太滑，轻松溜走，大家三三两两，扑作一团，衣服打湿，便干脆打起水仗。最后，表哥眼疾手快，抓住鳝鱼的头部，让它无法动弹。到现在我还清楚地记得，这条鳝鱼被表哥炸得脆脆的口感。

一场疾雨冲走一波热浪，也冲刷着这片黄土地。雨停风住，四处一片清凉，滴水莲叶，悠远荷香。俯视池中，朵朵莲蓬立于碧波之上，凝碧饱满。摘采些许，等不及回家，便剥开一粒，去掉莲心，送进嘴里，雨水的清凉混着莲子的清甜，漫于心间。外婆喜欢用莲子煮一大锅银耳羹，再放进冰凉的水缸，午后喝上一碗，浓稠软滑的银耳包裹着莲子，清甜软糯。再提上水壶，给田间的外爷送去，一洗心中燥热。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大概每个人对家乡的食物都有着天然的依恋，因为家乡承載着太多的味觉记忆，而味觉记忆凝聚着的是乡愁。每当蝉鸣一惊，蛙声四起，我便知道，乡村的植物开始热烈地生长了，家乡的味觉记忆也开始被唤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