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味鄱阳湖

2023-05-30 20:33胡新波
家庭百事通 2023年4期
关键词:银鱼菱角鄱阳湖

胡新波

鄱阳湖是中国第一大淡水湖,位于江西省北部,是各类湖鲜的故乡,也是我的故乡。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鄱阳湖对她的子女慷慨大方:春天是清香的藜蒿和脆口的溪豆;夏天是甘甜的莲藕和肥美的田螺;秋天是粉糯的菱角和风味独特的螃蟹;冬天是营养丰富的银鱼和清凉爽口的荸荠。生长时序不一,吃法和味道自是不一。

鄱阳湖附近的水乡,百步一池、半里一塘。野菱角扎根于河边的湿地,在水边悄然播种又悄然生长。它的白色花儿不像荷花般硕大鲜艳,只是零星、怯生生地开着。

“菱角何纤纤,菱叶何田田。”乘着宽不过一米的小船,我在船头,好友金甲在船尾。因水不深,金甲手上撑着一支长长的竹竿,穿过羽毛状的菱叶,竹竿轻轻一挑,轻松地将野菱角连叶带藤一起捞上船。采菱也叫“翻菱”,我把藤蔓翻个身子,入眼是一串大小不一、有红有紫的菱角。摘下状若元宝的菱角后,我将藤蔓随意抛洒在船后的尾浪中,水里顿时泛起层层涟漪。

金甲高中毕业后去省城务工,学了维修家电的手艺。现在家乡建设得越来越好,他也回到老家,开个维修小店,养养螃蟹、种种辣椒。晚风撕去雾霭一角,船头堆着小山般的红绿菱角,该回家了。

菱角又名水栗、菱实、沙角,熟果上有四个角,坚如钢针。袁枚在《随园食单》中说:煨鲜菱,加点新栗或白果,这是最好的;不然,加糖亦可,不过口味不如前者。除了生吃,经过蒸煮后的菱角糯糯粉粉,更能激起人们的食欲。菱角的油亮外表经过开水的洗礼蜕变成暗紫或棕黄,香气扑鼻。我和金甲围坐在八仙桌上聊天,在孩子们期待的眼神中,菱角的温度在逐渐转凉。

对付菱角,孩子们的办法可多了。可以先把尖角掰断,用水洗净后直接放入口中,大门牙一磕,果肉就滑进了嘴里,菱肉冰凉脆甜。当然,吃上几个就会让满嘴满牙都黑不溜秋,惹人发笑。聪明的小孩还会将咬成两半的菱角对着一敲,藏在菱角上的肉也就掉出来了。

小时候,母亲也会将菱角和其他菜肴一起烧煮,有时菱角烧鱼汤,有时菱角炒青椒,有时菱角炖排骨。印象最深的是母亲把菱角晒干磨成粉,来不及做早餐时便用开水冲泡饮食。在有客人来的情况下,母亲会将菱角粉、糯米粉兑上凉白开,加上白糖搅拌均匀后放进蒸笼,切块后就是成形的菱粉糕,着实美味。

春华秋实,菱角是“水上庄稼”,它们在水中繁衍生息,被一方水土养育,也反哺一方乡人。

有水的地方就有鱼,但不是每个地方都有银鱼。我小时候就爱吃银鱼,但因为价格昂贵,记忆中只有逢年过节才吃得上。几日前,母亲邮寄来一些新鲜冷冻的银鱼,拆开包装,淡淡鱼香穿透时光、沁人心脾。

比起司空见惯的青草鲫鲤,银鱼要稀有得多。因对水质要求高,鄱阳湖也就部分水域适合养殖银鱼。银鱼在春夏之际产卵,人们在夏秋之际捕捞。成熟后的银鱼约一指长,玲珑剔透身似银、不见肠骨肉鲜嫩。离开水体后银鱼会很快失去生命,故而渔民多将其晒干后冷冻出售。

银鱼高蛋白质含量高,脂肪含量低,营养价值丰富,且无鳞无骨做起来简单,吃起来方便,深受大家喜爱。小时候最开心的便是在除夕前几天,母亲带着我和姐姐去干货市场买年货。我们每次必买的是两斤冻银鱼。这银鱼挑起来也有讲究,鱼身子泛黄说明不够新鲜。母亲多是在鱼柜前挑三拣四许久,在店老板忍无可忍下,才悻悻收手。随即付钱后,母亲左手拎着大包小包,右手一挥,像个领兵的将士,带着我们奔赴下一个“战场”。

冻银鱼泡上温开水后,母亲把菜刀在石头上磨几下,随即快速切起了藕段。在藕丝成形后,母亲开始用一长一短的筷子打起了蛋液。鸡蛋打好后,母亲将凉白开倒入蛋液中,搅拌均匀便端至烧红的煤炭炉上。另一边,铁锅开始热烈地与银鱼、藕丝相遇,两类河鲜肝胆相照、不分彼此。末了,母亲没忘洒一些银鱼到蛋羹中,短短时间,藕丝银鱼和银鱼蛋羹两道知名河鲜出锅。母亲做菜的这一幕,我至今难以忘却。

上中学时,因我个子矮身子瘦,母亲不知听谁说银鱼吃多了能长高长壮,但又怕我吃腻,于是天天变着法子给我做银鱼,用青椒炒、用香油炸、用料卤……

收到银鱼后母亲给我打电话,叮嘱我要把银鱼放进冰箱里冷冻,但是不能放太久,又说吃银鱼对身体好,可以多给女儿做点。没一会儿又教起我银鱼的做法,电话那头的她还是絮絮叨叨,电话这头的我却是默默听着,眸子无来由的湿润。

银鱼故乡来,来的不仅仅是银鱼。

秋季,大人们忙着收割中晚稻,或者翻地送肥为下一次播种做好准备。此时天际疏朗旷远、田埂凉风习习,孩子们从瓦房溜了出来,在田间地头留下一串串足印。不用帮忙的时候,孩子们脚底生风,到处摸泥鳅钓鳝鱼,幸运时还会收获胶原蛋白丰富的甲鱼,而我记忆中最开心的是和表哥阿武在水田沟渠里摸青螺。

个小味鲜的青螺是我的最爱。摸青螺不需要什么手艺,胆大心细、皮糙肉厚足矣。小小的沟渠里,阿武瞧左边,我顾右边,四眼齐下,扫荡而去。青螺一般附着在石块或水边的泥土,轻轻一扫,便是三五个“小可爱”到手,当然也要留意可能出现的水蛇、蚂蟥。最怕的还是龙虾,一不小心就会被钳中,红通通的手指头可以让你装上弹簧,蹦跶好一会儿。那年头夜宵摊不多,龙虾远没有现在流行,可以说是沟渠里的小霸王了。只是在青螺“嘬嘬嘬”“嘶嘶嘶”的诱惑下,我们的一双小手义无反顾探向沟渠深处。

回家后青螺不会立马上桌,要有养螺的环节,因生长水质较差,青螺体内杂质污物较多。这时母亲往往会把田螺倒在盆里,蓄满水后点上几滴菜油,撒上一勺食盐,一夜凉风,秋月无声。第二天大早我就去看螺,盆子底部遍是青螺吐出的一些泥沙和小螺。阿武家却不是这种做法,他妈妈往往将一把锈了的菜刀插进螺堆,第二天螺儿就爬上铁器,盆底满是泥沙,甚是神奇。

母亲为了干净,往往会将青螺再养上一晚,到第三天才可以上桌。用斜口鉗去螺尾,冲洗后佐以料酒、香料、辣椒高温蒸煮,收汁爆炒,螺香四溢。青螺可汤可菜,还能和土鸡、山药、萝卜一起煲汤。

今年春节,父亲去了趟鄱阳湖,置办了不少鱼货,年夜饭的食材全部来自鄱阳湖。一家人团坐在一盆鱼汤边,大嚼两块鱼肉,痛饮一口米酒,胃暖肠饱,充实幸福的感觉可以从年头荡漾到年尾。

在物资匮乏的年代,湖鲜是我童年舌尖上的主角。它们离开了生于斯长于斯的鄱阳湖,走向了四面八方,走向人们的味蕾,宽慰了五脏,增添了腰包,让乡民过上了热腾腾、美滋滋的好生活。

编辑|饶春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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