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金泽
(北京师范大学,北京 100091)
乡村的发展一定程度上反映着我国顶层设计最终的执行效果,农业是我国经济社会发展的基础。在双碳目标提出的背景下,将低碳理念深入到广大人民群众的生活,零碳乡村是必经之路。然而,乡村面临着劳动力流失、基础设施建设落后、生态污染等问题,考虑到与乡村振兴,乡村脱贫攻坚等战略的关联,如何有侧重地选择零碳乡村的建设路径,将双碳目标落实到每一寸土地上,发展有乡村特色的绿色产业,是目前研究的热点。
实现双碳目标必须在“全国一盘棋”式的组织布局下展开,这样的整体布局少不了广大乡村地区能源生产、消费、固碳的发力,使城市和乡村系统各自发挥其在减碳上的优势,从而推动达到整体在碳排放上的低碳行为。虽然随着乡村振兴、乡村脱贫攻坚等战略的展开,我国乡村在生态环境质量、科技水平、经济发展上有了很大提升,但距离实现真正意义上的零碳还存在着差距,人民日益增长的生活需求与对于美好的生态环境的需要之间的矛盾决定了高消耗、高碳排放的石油农业不能满足新时期双碳目标的要求。因此,转变落后的农业生产方式,推动乡村地区减污降碳协同进行,是“全国一盘棋”下实现双碳目标的必经阶段。
图1 零碳乡村的实现路径和阻力
美丽乡村是在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时期,对于乡村的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提出的更具有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生态文明理念的要求。农业的生产发展要想突破低碳、绿色、可持续的瓶颈,是与农业低碳生产的行为息息相关的,离不开乡村整体低碳意识、低碳乡风文明的建设,而低碳农业的发展方式对村民的生活水平和质量、乡村生态环境的改善起到正向反馈的效果,以达到美丽乡村建设中“生活宽裕、村容整洁”的目的。因此,美丽乡村建设需要走绿色低碳的道路,构建生态友好、宜居的乡村环境,既要绿水青山,也要金山银山,在农业低碳发展中推动城乡一体化,在乡村美丽的同时实现零碳乡村的建设目标。
农业高质量发展的核心含义包括产品高品质、生产高效率、产业高安全和经济高价值[1],绿色农业是打造农业发展新局面、适应农业发展新的空间布局的关键,是确保国家粮食安全和乡村生态环境的重要手段。近几年诸多因素使国际粮食市场不确定性显著增加,作为经济社会高质量发展和人民生活品质高质量需求的基础,如何同时保证农产品绿色无污染和乡村整体的经济水平以及双碳目标的实现,需要将乡村振兴、乡村脱贫攻坚、国家粮食安全等战略作为一个系统性工程运作,各类农业标准规范中应增补关于农产品全生命周期碳排放的标准,完善农产品等级标准、品质规格、加工运输、包装标识的减碳控制体系,据此将双碳目标的实现完全渗透到农业高质量发展的规划中。
信息技术与农业生产的融合能够在温室气体减排、碳汇核算、降污减碳等方面发挥优化作用,但农村互联网普及率不高,且东西部存在鸿沟[2],在新兴技术接纳上存在差距,乡村居民的数字贫困率较高,表现出普遍的排斥行为,积极性不足。在管理上,内生型人才在信息技术水平上不达标,外聘人才对当地状况不熟悉因而缺乏因地制宜的管理措施。除此之外,还存在技术平台投入和产出不平衡的问题,在平台维护、运营阶段的水平有待提高,整个智慧乡村的建设存在顶层设计和系统完整性的缺失[3]。这些因素制约着数字乡村建设下双碳目标的如期完成。
双碳目标的实现与乡村脱贫任务完成存在一定程度上的重叠,但又相互影响。相关研究表明,未处理好乡村脱贫任务与碳中和的关系,会出现“返贫”现象[4],这涉及到碳中和制度的环境正义问题。为此,健全农村碳交易排放体系和碳补偿市场,将个人碳交易纳入农村碳市场,有助于在实践上助力于乡村脱贫和碳减排。绿色金融对于双碳目标的实现具有指导性作用,而其仍存在涉农配套建设和农村信用体系建设以及相关法律制度不健全、符合乡村可持续发展产品的多样化不足、绿色金融理念不够深入现象[5],甚至企业出现“洗绿”的不良行为,这些问题需要社会、经济、环境领域进行综合性研究和全方位的监督和管理。
我国的低碳技术发展在世界范围内处于落后地位[6],且各地区低碳技术发展水平差距较大,城市和乡村在低碳技术的应用上存在鸿沟,即使是较为成熟的低碳技术,考虑到乡村实际情况,也会出现适应性较差、应用与转化脱节等问题[7]。水循环低碳技术涉及乡村雨水和污水处理,低碳节能的水循环系统已经在我国不同地区的村庄有所应用,但这项低碳技术易受到乡村基础设施建设落后、污水处理技术不成熟等问题的影响。对于乡村住宅低碳技术的应用,应根据各地出台的相关绿色建筑政策从材料、设计、施工全周期进行评估,但目前就绿色建筑的国家标准而言,其属于推荐性标准,不具有强制性,未能在广大乡村地区得到普遍推行,人们更偏向于廉价、实用的建筑材料和施工方式,施工过程中产生的大气污染物、废弃物、建筑垃圾处理不当也是常见的能源、资源浪费现象。
目前,我国能源结构仍以煤炭为主,达到50%以上,乡村各项经济活动和生产劳作过程也少不了传统能源作为支撑,民用散煤占比总煤耗3.9%,产生的空气污染物造成的大气污染达到总煤耗的68%[8]。依据《大气污染防治法》,大气污染与温室气体协同控制,农业降污减碳的一体两面性质决定了实现双碳目标[9],减少大气污染是必要条件。农业生产中需要投入的石油、煤炭等高碳排放能源使农产品的生产过程不能达到降污减碳的要求,这样的“石油农业”未能将零碳乡村建设的目标落到实处。且部分乡村地区仍然存在厕所普及率不高而导致粪污、污水乱排乱倒、管控不力、垃圾无害化处理水平不高的污染问题,这些问题都会对零碳乡村目标的实现形成制约[10]。因此,降污减碳的目标在各类农业生产、经济活动、日常生活中落实不到位是零碳乡村建设重要的障碍因素。
衔接好低碳乡村顶层设计的宏观调控与地方部署间的关系,决定了乡村双碳目标能否落实到位。自中央一号文件《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全面推进乡村振兴加快农业农村现代化的意见》于2021年发布后,低碳乡村的转型取得了重大进展,宪法、碳中和法及其相关法、地方法得到了修改完善,为今后的乡村低碳转型打下了良好的基础。然而,碳调控配套文件下的治理存在碎片化、粗略化,甚至出现“九龙治水”的现象[11],部分正在低碳转型的乡村地区无法作为一个整体,将转型体系中的资源和制度面向一个具体问题进行整合处理。顶层设计与地方之间的减排责任工作机制也存在欠缺,省域主管部门只能得到粗略性指导,因此亟需出台相关政策以增强其实效性。在执行方面,常态化评估机制缺乏,致使碳减排标准难以落实[12]。《“十四五”全国绿色农业发展规划》中,缺少关于乡村双碳目标的指导性规划,涉及“三农”清洁生产模式的要求不明确、低碳措施执行力度不够[13],在执行上地方部门、行业之间协同性的缺失,对于乡村双碳目标的实现也是不可忽视的阻力。
城市和乡村虽然在地域上存在着界限划分,但从双碳目标的完成来看,是一个不可割裂的系统。在我国对城乡融合要求越来越高的背景下,城乡人口流动性大、产业融合趋势显著、机制体制趋向同一化。因此,低碳发展成为了城乡发展内部驱动机制中新的重要因素,在城乡耦合发展主要控制因素中,“人碳”关系作为与“人土”“人气”“人水”等要素关系中同等影响的重要因素[14],对于城乡发展系统和生态环境系统具有促进、限制、改善等多种效用,从多维度对城乡高质量发展形成干预。因此,零碳乡村的建设需要从生态环境改善、科技人文发展、低碳技术、绿色金融等方面与城市建立起紧密联系,在城乡区域一体化、协调统筹发展的大环境下做到城乡零碳共同发展。
根据我国目前的智慧乡村建设来看,其发展的目的是为乡村振兴提供基础设施建设及先进平台和工具、信息传播技术。为达成双碳目标,低碳设施和为低碳项目服务的技术和平台将是对碳中和碳达峰的最大助力。
在光伏发电项目中,一体化光伏电站若实现自用并网联营,智能农村电网加快升级改造是必要条件,以构建多元融合高弹性绿色低碳智慧乡村电网,打造“光伏+储能”模式,满足乡村光伏电站“自发自用,余电上网”“日间储能、夜间市电”灵活供电的需求[15]。智慧电网的可靠、安全、高效能够全方面激发农业生产的动力,从农产品全周期生产提高其生产效率。生产环境的监测数据汇聚至网关后,通过配电连接传入配变智能终端,配电网控制和无线技术也可为实施农业生产自动化管理提供条件,电力侧边缘计算的方法为研究产品特性和质量提供了理论支撑。
数据化乡村将在碳汇清单和数据的收集上系统集成化,有助于推动乡村碳交易市场机制的构建,这种通过大数据引导乡村碳市场的数字经济将对乡村的低碳转型起到显著的助推作用。在未来,电网企业应当把目光投向有相关政策聚焦下的乡村地区,通过乡村电气化为智慧乡村的新能源项目、基础设施建设和大数据平台搭建提供基本技术支撑。
乡村脱贫攻坚的任务范围广、持续时间长、涉及领域多,存在众多长期复杂的问题。2017年12月,中央农村工作会议提出,实施绿色金融体系能够弥补乡村现有生态文明建设中的金融体系运行的不足,在坚持绿色发展导向的同时推动农村实体经济发展。绿色金融由碳金融、“三农”绿色金融产品、“绿色+普惠+科技”等金融创新模式与乡村振兴战略相互关联,通过碳金融、碳交易等市场机制引进绿色金融项目,将节能减排技术引入乡村经济活动,使碳交易额、碳交易量、碳减排与“三农”问题和乡村治理绩效挂钩[16],为乡村经济绿色发展导向提供了指引。如,在乡村退化的土地上实施CDM的造林再造林项目[17],能充分利用土地资源,巩固退耕还林政策的成果,实现地块的天然更新以达到森林的标准,届时将发挥森林的碳汇、减排、生态多样性等重要生态功能助力于乡村双碳目标实现。绿色金融建设与乡村生态环境、农业生产、畜牧业、林业等领域结合,开发出了具有农业特色的优势绿色金融产品,如“林权”抵押贷款、农村土地经营权贷款及一系列以农业产品为抵押的农村信贷产品[18],但仍存在绿色金融产品结构不均衡、绿色保险、绿色债券等产品创新瓶颈明显的问题。
发展低碳清洁、安全高效的能源体系更有利于乡村双碳目标的实现。目前,部分乡村地区得到新能源项目的帮扶,以光伏发电、风力发电、沼气工程、生物质燃料为特色,将新能源技术成果同时助力于乡村脱贫和乡村振兴。其优势如下。
新能源项目和工程将为乡村提供更多的就业机会,通过雇佣当地群众,在带来个人收益的同时,乡村集体经济机制的运行将提高其整体经济水平。
乡村由于地理位置偏远、地势空旷平坦、房屋低矮,在风电、光电等项目上具有比城市更加凸显的优势,应借鉴城市能源规划原则中的“因地制宜,因气候制宜”基本原则,村民闲置的院子、屋顶都可为项目设施提供场地,使场地资源得到高效利用。川藏、西北等地区海拔较高,基本处于太阳能资源丰富地区,且部分省份在其建筑设计标准中推荐的南向外窗设计也为太阳能蓄热提供了政策支持。
这些“新能源+帮扶”模式属于商业化创新模式[19],减少了农户资金投入和运营风险,通过政府补贴等手段引导农户参与,打造资源建设综合服务的同时提高乡村基础设施建设水平。因此,乡村新能源项目的开发是助力其零碳乡村建设的重要路径。
零碳乡村的建设离不开国家的经济政策,没有经济政策的支持和相应的保障机制,无法保证零碳乡村计划落地。2018年出台的中央一号文件、2021年出台的《加快农村能源转型发展助力乡村振兴的实施意见》将绿色金融和绿色投资的方向指向了与新能源产业的结合,相关政策也一再强调通过利用乡村闲置的土地资源,对清洁能源项目进行大力开发以影响碳指标增强经济效益。2022年,中国人民银行出台《关于做好2022年金融支持全面推进乡村振兴重点工作的意见》,加大了对农村新能源项目和其他低碳项目的绿色信贷、绿色债券、投融资支持。
一些地方政府也发布了具有地方特色的零碳乡村系统谋划,如定海区政府的两年行动计划把落脚点置于海岛种植业低碳化[20],并与高校合作,以科技报告的形式从农产品碳足迹、碳标签等方面开展标准体系建设,结合自身优势,有侧重地提升农业产业发展质量,推动零碳乡村从理论到实践的实现。国家政策进行宏观调控,因地制宜的保障机制是落实政策的必要条件。
乡村的零碳化管控设计可借鉴零碳城市的全生命周期碳排放管理,成为贯通打造零碳乡村多维度的指导思想,各维度的碳管控措施相辅相成,更系统性、整体性、协同性地助力乡村双碳目标的实现。零碳乡村的内部建设可分为规划、运行、生活方式,从这3个维度对其运行进行引导,并与乡村的特殊社会作用和各具地方特色的生产、生活方式结合,对农产品生产、土地资源、清洁能源、碳汇资源有效控制和利用[21]。如,在乡村住宅的设计规划中,依据当地绿色建筑的相关标准,从建筑全生命周期的节水、节地、节材、节能等方面对其各项与碳排放有关的指标进行管控以达到乡村绿色建筑减碳的目标。
在零碳化管控设计的模式转变上也要循序渐进,不只从上到下通过政府进行规划管理,更需要自下而上地发挥村民的主观能动性,从古村落风貌区、乡村景点和历史文化意义上深入挖掘,考虑如何保留人们心中对于乡村的特有情怀,需要改造什么、摒弃什么,将乡村作为一个有机整体进行全生命周期零碳化管控顶层设计。
城市和乡村在各种维度上存在差异,城市的高额用电量和乡村的可再生能源发电优势是将二者进行紧密连接的纽带之一。城市的强大资源支持有利于快速低碳转型,零碳乡村的建设可以借鉴零碳城市的经验,也可以通过各地零碳城市和零碳乡村整体协调规划实现。在具有高产量绿色电力的乡村地区建立临近工业聚集城市的绿色电力基地,是实现区域经济整体协同发展的有力支撑。
合理的城市能源规划和与其规模适应的乡村清洁能源供应项目能够匹配最优化的能源供给侧和用户端让整个区域的零碳建设在时间、空间上呈现可持续的态势。将二者进行整体研究的同时,也要结合各自独立系统所处的发展阶段进行分别研究。如,针对处于城镇化发展不同阶段的城市,如何对处于乡村振兴不同阶段的乡村进行带动,规模扩张、饱和型和萎缩型的城市与乡村农业现代化不同发展阶段之间的鸿沟会使二者在衔接过程中存在科学技术、机制体制、意识和执行度等各方面的差距,这些都需要实施更完善、更科学、更有针对性的研究以使其发展模式达到最大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