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房、装修的糟心事

金姬 王仲昀

根據中国消费者协会发布的《2022年全国消协组织受理投诉情况分析》显示，2022年全国消协组织共受理关于房屋与建材类商品的投诉18009件，在所有投诉的商品类别中居第六位。考虑到消费者在购房和装修中涉及的金额巨大，因此这一类投诉排名虽然并不靠前，但引发的经济损失总量在所有消费者投诉中是最高的。

尤其在一线城市，动辄几百万元的新房和几十万元的装修款，消费者每一次“吃药”所引发的社会影响比普通商品的质量问题引发更多热议。《新民周刊》“小周爆料”栏目调查发现，上海楼市和装修市场虽然比全国很多地方都要规范，但仍然存在不少问题，并对整个行业都有警醒作用。

千疮百孔的新房

近日，《新民周刊》“小周爆料”栏目接到业主爆料，位于上海市宝山区中企光华雅境项目存在“虚假宣传”“外立面不平整”等问题。

据业主张女士透露，自从2022年11月业主与开发商围绕房屋质量问题交涉以来，项目目前仍在整改，但最终效果如何，业主们充满担忧。有业主表示，项目合同原定于2023年7月交房，如果业主们关于房屋质量的诉求得不到解决，不排除拒绝收房的可能性。

公开资料显示，中企光华雅境项目（备案名：新顾城中企珺庭）于2021年12月2日首次开盘，均价47500元/平方米，推出324套房源，开盘当日售罄。2022年7月19日，又二次加推144套住宅。该项目开发商为上海洵钻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其隶属于中华企业股份有限公司，也是上海地产集团旗下上市公司。官方资料显示，中华企业是新中国成立后，上海第一家从事房地产开发经营的国有企业。

业主张女士于2021年12月认购一套该项目98平方米精装修新房，总房价约470万元。她对《新民周刊》表示，2022年11月，自己和其他业主都收到了开发商销售寄来的“预看房”邀请函。

根据中国消费者协会发布的《2022年全国消协组织受理投诉情况分析》显示，2022年全国消协组织共受理关于房屋与建材类商品的投诉18009件，在所有投诉的商品类别中居第六位。

在前往项目“预看房”前，有业主来到项目现场及施工区域查看楼盘施工进展，认为项目外立面与当初预售时的宣传图片严重不符，并且外立面存在鼓包、不平整、脱落等情况。除了外立面的问题，项目内部公共区域和房屋内也存在质量问题，如项目多个楼层的楼梯间出现了渗水情况。

另外，业主们指出，原先图纸上位于电梯右侧的是一堵实体墙，从连廊开始为金属扶手设计，但实际呈现的则全部变为扶手。由于房屋楼层较高，业主们认为其存在安全隐患。在房屋内部，质量问题也不少，譬如门框内部出现了脱落、裂缝，墙体被发现以建筑垃圾填充。

在2022年开发商通知“预看房”之前，中企光华雅境业主还发现项目实地情况与当初预售时看到的效果图、宣传照有不小的差距。他们认为是开发商存在“虚假宣传”和“减配”问题。

张女士表示，项目预售时，无论从沙盘还是效果图来看，自己买的新房外表应该是米白色为主色，但是2022年11月在实地看到项目呈现的是深灰色，甚至是黑色，二者间差距太大。除了颜色，张女士和其他业主认为外立面实际使用的材质也与项目预售合同中有出入，同样存在“不实宣传”。

此外，针对项目内部的绿化面积，业主们也提出了自己的质疑。

针对上述问题，中企光华雅境业主们拒绝了开发商2022年11月的“预看房”请求，随即开始与中企交涉并维权。

张女士接受《新民周刊》采访时表示，起初开发商“态度强硬”，认为颜色差异是人的主观感受，材质也不存在减配，都是按照项目报规图纸施工，过程中并无材料变更，合法合规。

对此，业主代表在去年12月将开发商投诉至上海市宝山区建设工程安全质量监督站（以下称“质监站”）。“当时质监站在接到我们的投诉之后，他们有具体的工作人员去到项目现场进行查看，并且组织了我们部分业主和开发商有过一次座谈会。在座谈会上，质监站明确指出他（开发商）现在的外立面的鼓包和不平整情况，确实是属于质量不合格，然后要求他们进行整改。”张女士说。

中企光华雅境外立面实际呈现效果。

中企光华雅境楼盘效果图。

于是，中企光华雅境项目在2023年1月进行了针对外立面的整改。《新民周刊》在其此前回复业主的表述中看到：已于2023年1月份开始进行外墙大面打磨等工作，并满足国家规范要求进行验收。

但是据张女士介绍，业主代表们并不接受开发商关于“打磨”的做法，认为应当铲除重做。理由是此前使用的涂料已经出现过“自行剥落情况”。

2023年春节过后，业主们坚持让开发商将外立面的涂料材质更改为“真石漆”，也开展了一系列维权行动。关于这一诉求，中华企业在之前的业主回复中表示，当初施工按项目报规图纸施工，“二层以上外立面使用涂料，符合预售合同规定”。如果要更换为“真石漆”，需要得到项目100%业主同意。

张女士告诉《新民周刊》，开发商表示2月以来已经对项目业主进行意见征询。

而对于业主指出的房屋内部质量问题，开发商此前表示，“目前正处于施工过程中，并于交付前完成整改”。

2月26日，《新民周刊》记者在项目现场采访看到，目前项目尚处在施工狀态，外立面的改造仍在进行中，外人无法进入。

在项目外围，记者遇到了几位业主，大多为“90后”年轻人。有买来用作婚房的业主表示，买房掏空了双方家庭的积蓄。当初买房看中的是中华企业作为国企，以往开发的项目并不算多，因此让他们觉得这会是一个“靠谱”、“安心”的精品新盘，没想到如今在交房前遇到这些糟心事。

3月1日，中华企业就光华雅境项目外立面质量问题回复《新民周刊》：”作为国有企业，公司始终秉持国企社会责任担当，建设好项目，服务好客户。中企光华雅境为我公司位于宝山的一个正在开发建设中的项目，项目规划设计及开发报建合法合规，施工建设标准符合设计报建要求，目前仍处于施工阶段，并非最终交付状态。在接到业主向我公司提出的各项诉求后，公司第一时间成立专项工作组，实施沟通、对接、处理相关事务，同时开展内部自查，在充分听取业主的建议后，正结合项目实际情况，着手制定相关品质提升方案。公司会本着客户至上的理念，确保交付的产品质量。”

业主认为楼盘材质不符：消失的真石漆与多出的一体板。

3月13日，中企光华雅境的官微发布《告业主书》表示，“对于外立面等与业主达成一致的提升工作内容我司已经在推进中。针对广大业主提出的标准层公区提升需求，由于所涉具体事项较为复杂，希望业主选出业主代表，并统一内部意见后，我司会尽快安排与业主代表进一步的沟通工作”。

针对中企的这番操作，上海君悦律师事务所合伙人朱平晟表示，在正式交房前，开发商愿意整改的态度值得肯定，但整改时间不能拖太久，更不能造成交付违约。至于宣传资料和实际交付的房屋存在差异，不排除开发商当初有夸大宣传之嫌。

而易居研究院研究总监严跃进则表示，新房交付而产生的质量问题这一现象在楼市由来已久，开发商会有理由推诿，消费者不得不去找有关部门反映。“开发商建了那么多房子，应该权责清晰，遇到什么问题由企业内部哪个部门迅速对接去解决，积极与业主沟通。即便卖房子的、建房子的和处理售后的不是同一批人，但开发商都不应该扯皮。”至于疑似“减配”问题，严跃进分析说：“考虑到成本问题，再加上上海的新房限价政策，不排除开发商会选择减配，而这是让购房者难以接受的。”

值得一提的是，中企光华雅境暴露的质量问题，只是近期上海楼市交付的一个缩影。

例如，奉贤南桥新城的保利明玥湖光（备案名：保利和风澜苑）和嘉定江桥海波路的保利云上澄光（备案名：云上名邸）也被购房者在今年2月投诉存在诸多质量问题，有些设计甚至不符合常理。虽然这两个楼盘分属保利置业和保利发展控股两家开发商，但都是央企保利集团的二级子公司。

据悉，因为项目建设周期受疫情影响较大，再加上人手紧张，因此这两个项目交付后的质量问题层出不穷。尽管保利已经允诺会尽快维修，但修修补补也要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开发商为什么不在当初建设过程中严格把关呢？

上海新房虽然不愁卖，但开发商更应珍惜自己的声誉。毕竟，住房是大多数人一生中最大的一笔开销，容不得半点马虎。

装修坑多多

哪怕是精装修交付的新房，消费者还会要找装修公司，而这里面又有很多坑。

家住闵行区的袁女士（化名）最近找到《新民周刊》“小周爆料”栏目，因为装修公司“跑路”而一肚子的苦水。

袁女士表示，自己从没参加过线下的装修活动，但是买了新房后就一直接到推销装修或者家具的电话，怀疑自己的信息在买房时被泄露了。

去年上海解封后，袁女士正式开始忙新房装修的事。有自称家博会的客服加了她微信，给她推荐了五六家装修公司。袁女士第一次装修，没有经验，就选了其中一家2018年成立的小公司，200多平方米的房屋装修总价约定34万元，形式是半包。2022年11月签约时，约定在2023年8月前完工。因为袁女士对设计师设计的效果图不满意，所以一直没有办法确定施工图纸。“我后来才听说设计师跟装修公司闹翻了，好几个月工资没有发了，其实设计师很快可以按照要求改好的，但是因为老板不让发，所以设计师也拖着。”更让袁女士郁闷的是，今年2月底，袁女士才得知装修公司早在一个月以前就停业了，而此时袁女士已经付了10.35万元。

“装修公司的法人主动跟我说他经营不善暂停营业了。然后跟我解约合同打感情牌，我就想算了，不需要让他付25%的违约金了。”善良的袁女士没多久却发现，双方在已经产生的工程金额方面产生了很大的分歧。“他说他做了四万五的货，但是我请了别的装修团队的人来看，评估下来顶多3万，更不要提装修质量了。”就这样通过微信沟通了很久，双方达成了一致，装修公司法人口头允诺退还7万元的装修工程款，但他没有办法一次性退款，只能分批给，约定在今年国庆节之前付清。至于有关退款的纸质合同，法人代表也是种种借口，一会儿说人不在上海，公章不在身边，一会说让朋友送过来，反正一拖再拖。

让袁女士胸闷的是，今年3月的一天，她接到了某个借贷平台的电话，这个装修公司法人代表居然填了她的手机号作为紧急联系人。“对方说这个法人代表还有四百多块没还，但是联系不到他本人了。我就心想，连400都还不出的人，哪里有钱退给我7万呢？”

对于装修跑路的问题，上海市室内装饰行业协会秘书长丛国梁建议，消费者不要盲目轻信互联网平台推荐的装修公司，不要找成立没几年的小装修公司，更不要一次支付太多的装修费。如果实在不行，建议消费者靠打官司来维护自己的权利。

浦东的王先生在装修时比袁女士谨慎不少，但也踩坑了。他去年7月在线下门店选了总部位于上海的知名品牌——圣象地板，地板质量固然不错，但却因安装工人上门安装后让消费者自己去铲除压条的玻璃胶，王先生不予理会，导致两周后压条全部脱落。后续安装师傅进行拆除和重新打胶，拆除过程中对门套和地板造成了损坏。这一回，安装工人第二天再次上门铲胶，但留下了很多胶印，王先生觉得圣象的售后有问题，进行了投诉，没有得到进一步回应。

袁女士的新房一片狼籍，装修公司已经跑路。

在《新民周刊》的介入下，圣象地板3月13日表示，会在第二天上门帮助王先生解决地板问题。

而对于王先生而言，他遇到的装修烦恼远不止这些。他去年通过小红书平台还找了总部在上海的文信家具进行全屋定制，由于当时找的是位于宝山的经销商，经常出差的王先生并没有去门店，一切都在网上沟通，并在去年10月一次性付清了所有家具款项。“我那么多家具，只来了一个安装师傅。而且我发现当时约定的声霸不锈钢铰链换成了樱花牌。虽然对方说是前者用完了，用相同档次的铰链替换，但是我心里总是不太舒服。”让王先生更加不满的是，有些木板尺寸有问题，安装师傅现场切割后没有封边就直接装上去了，导致木板接缝处有毛边。

针对这些小瑕疵，王先生和宝山的经销商一直在沟通，但是对方并没有积极回应。3月13日，在《新民周刊》的介入下，文信家具当晚就派人上门，这一回让王先生感到比较满意。

《新民周刊》发现，圣象也好，文信也罢，都是上海的著名品牌，产品质量本身都很过硬，但或是售后安装人员的操作不当，抑或是之前沟通问题导致的尺寸错误，给消费者在家装过程中造成了不必要的麻烦。希望这两家上海本土企业能够更加爱惜羽毛，加强售后环节的服务和相关员工的培训，擦亮上海家装的金字招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