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飞
内容摘要:《已知的世界》是爱德华·P·琼斯的代表作品。小说主要描述了内战之前美国南方的奴隶制度。作者从黑人的角度描写和分析了种族歧视问题,并深刻探讨了黑人奴隶以及黑人自由人如何进行身份构建的问题。本文通过研究女性黑人,包括黑人女性奴隶和黑人自由女性对自我身份的认同和构建,剖析美国非裔女性在自我身份认同中构建自我身份的过程和方式。
关键词:爱德华·P·琼斯 《已知的世界》 身份构建 美国非裔女性身份构建
二战之后,随着殖民、移民、全球化及其他社会问题的出现,对身份认同的研究逐渐引起大家的广泛关注。在现今的研究中,身份认同涉及到社会学、心理学、社会语言学、文学等不同领域的各种理论。从人文科学和社会科学的角度,Holland 简单易懂地解释了身份认同这个概念:“人们在构建自己的身份时会告诉别人自己是谁,并且尤为重要的是,人们会告诉自己自己是谁,先构建出自己的身份,并以此身份来规范自己的行为。这种自我认知,尤其是对自我带有强烈的情感共鸣的自我认知,就是我们所说的身份认同。(Holland, Dorothy 1988:3)
英国社会学教授、文化研究批评家Stuart Hall认为我们应当将身份视为一种“产物”(Hall 1990:222),当人们在意识到自我的身份时,自我的身份构建就已经开始,而身份构建是一个过程,最终可能成功也可能失败。自我身份的构建不仅受主观因素的影响,同时客观因素的影响也会对身份构建的结果起到决定性作用,例如社会、文化、历史以及种族等客观因素会极大地影响身份的构建。
我们每个人对自我身份的认同,所处的外界环境以及性别等的差异,导致每个人对于自身的身份构建过程的不同。尤其是被社会边缘化的“他者”群体来说,身份构建过程更加复杂和艰难。Chris Weedon指出“对于那些收到非人待遇,并且不管在种族还是性别中被视为‘他者的人们来说,话语权、代表人以及他人的尊重是至关重要的,而这些往往来自他们对于群体或社区的归属感中。”(Chris 2004:155)
本文旨在研究《已知的世界》中被社会边缘化的黑人女性,其中包括黑人女性奴隶和黑人自由女性。她们根据自己所处的生活环境,通过不同的方式进行自我认同,并实现自我身份的构建。
一.双重意识下的自我认同
美国黑人的在自我身份构建过程中具有双重性和矛盾性,作为独立的美国人,却只能通过白人的价值观认识自己,在这个等级的社会中,黑人群体只是相对于白人的“他者”。这一点我们可以从杜波伊斯的《黑人的灵魂》一书中得出:“在埃及人和印度人、希腊人和罗马人,条顿人和蒙古人之后,黑人有点像是上帝的第七个儿子,他在这个美洲世界上,生来就带着一副帷幕,并且天赋着一种透视能力,这个世界不让他具有真正的自我意识,只让他通过另一个世界的启示来认识自己。这给人一种非常奇特的感觉,这种双重意识,这种永远通过别人的眼睛来看自己,用另一个始终带着鄙薄和怜悯的感情观望着的世界的尺度来衡量自己的思想,是非常奇特的。它使一个人老感到自己的存在是双重的——是一个美国人,又是一个黑人;两个灵魂,两种思想,两种彼此部能调和的斗争;两种并存于一个黑色躯体内的敌对意识,这个身躯只是靠了它百折不挠的毅力,才没有分裂。”(Du Bois,1903:8)杜波伊斯用“上帝的第七个儿子”来形容美国黑人,表明其希望被平等对待的渴望,“二”则代表了双重身份内在的彼此的对抗和碰撞。“帷幕”隐晦的指出相对于白人,美国黑人在某种程度上的隐形性,同时又暗指两种肤色之间存在的误解和鲜明的种族界限。因为那段黑暗的历史,在美洲世界上的帷幕中人既无法真正的认识自我也无法拥有自我意识,他们是美国人也是黑人,同时拥有两种灵魂和两种思想。
卡尔多尼亚出身于一个自由黑人家庭,相比较于黑人奴隶,她具有一定的自由权利和社会地位。她拥有受教育权利和相对平等的人权以及自由的文化身份,然而自由黑人身份并没有给卡尔多尼亚带来自我身份的确定。在她成为黑人奴隶主亨利的妻子之后,她开始了追寻自我身份的认同和身份构建。一方面作为一位黑人女性,她是白人眼中的“他者”,在黑人同胞眼中,她是奴役他们的的奴隶主。她既无法融入到白人上流社会,也不能与黑人同胞融洽相处。在她的丈夫亨利活着的时候,她与丈夫都认为应该让他们的奴隶们吃得饱,劳作时间短,让奴隶感到快乐和幸福,可她的丈夫却在罗宾斯的影响下变得和白人奴隶主一样,逐渐开始无节制的奴役奴隸们,残酷地惩罚逃跑的奴隶,买卖奴隶等。尽管卡尔多尼亚总是给丈夫提出宽待奴隶的建议,她的丈夫对这些建议置之不理。此时他的身份是模糊的,身份的迷失以及对于丈夫的顺从使她的话语无足轻重,仍处于弱势地位,且没有获得主体地位。在她的丈夫去世后,她继承了了丈夫的所有遗产,其中包括33名黑人奴隶,她同样作为一名黑人奴隶主,她不愿意解散种植园,给黑人奴隶们自由,而是选择继续经营种植园,为已故的丈夫守住这份财产。她不同于她的丈夫,她从不参与奴隶的管理,而是全部交给奴隶监工头摩西,甚至与摩西发生了亲密关系,但是当她得知摩西残酷的对待女奴隶塞莱斯特时,她毫不留情的责备了摩西;而摩西则幻想着通过他与卡尔多尼亚的关系取代亨利的奴隶主的地位,得到自由与权利。可是卡尔多尼亚知道摩西的想法之后便疏远他,与他断绝来往。失去丈夫的她,原本想通过监工头摩西来管理整个种植园,在这一想法破灭后,她开始亲自管理经营种植园,而此时种植园也开始逐渐走向分崩离析,尽管她最后嫁给了亨利的前奴隶主罗宾斯的儿子路易斯,种植园还是在内战爆发前夕分崩离析了。
二.逃亡中的身份重建
奴隶逃跑并寻求自由的现象与奴隶制一样古老,在美国历史中,“逃亡奴隶”是指未经批准而离开主人的奴隶。从十七世纪的弗吉尼亚奴隶制开始到南北战争结束,逃奴追求自由和摆脱奴役是对奴隶制残酷性的最好体现。在独立战争之后,由于战争而被破坏的南方种植园得到了恢复并开始扩张,但与此同时,北方正在逐步废除奴隶制。进入十九世纪一直到内战前夕,逃奴逃往美国境内其他地方或再向北前往加拿大的现象已经十分普遍了。所以在内战爆发的前几十年中,逃亡运动恰恰就是展现了南部各州对奴隶的压迫和束缚,并揭示了美国其他地方的非洲裔美国人所面临的不平等现象。而导致黑人奴隶逃亡的最直接原因就是奴隶主对奴隶残酷而严厉的惩罚。奴隶们会被殴打,带上锁链,烙刑和鞭打甚至会被割掉耳朵,挑断筋骨等残忍酷刑。除了要忍受残忍酷刑之外,黑人奴隶还被当做私人财产进行买卖,导致原来的家庭破裂。当奴隶们恳求主人不要把他们和自己的亲人分开时,他们的声音往往是被忽略的,他们不断地经历着与亲人分开的痛苦,远离原来的亲属关系和家庭,原离他们曾经生活的地方。因此一些奴隶就选择通过逃亡,期盼着能与原来的家庭和亲人团聚。除此之外,黑人奴隶被视为奴隶主的劳动工具,在被奴隶主买卖时往往被当作牲畜一样被检查牙齿,体格等。在被买入到种植园之后经常无休止的劳作,有时还会被监工或者奴隶主鞭打。面对这种情况,大部分奴隶选择奉承和顺从,而另外少部分则选择反抗和逃跑。由此可见,黑人奴隶的逃亡往往带着对自我主体认知的觉醒,而逃亡的过程则有助于奴隶对自我文化身份选择和构建,逐渐完成自我身份的构建。
在小说《已知的世界》中,有不少的奴隶逃亡的人物角色。其中作为女性奴隶的丽塔和艾利斯则成功的逃离了原来所处的种植园,成为自由的黑人。丽塔作为白人奴隶主罗宾斯的奴隶,在亨利的父母成为自由的黑人之后,担起了亨利母亲的任务,给予亨利缺失的母爱,也使得亨利和她产生了彼此不可分离的亲情。当亨利被自己的生父母赎得自由时,巨大的分离痛苦使得亨利哀求自己的父母把丽塔一起带走,最终亨利的父母冒着巨大的风险,同意了亨利的请求。之后亨利的父亲奥古斯特便将体格弱小的丽塔装进木箱子中,飘洋过海的运送到加拿大,而丽塔在这片土地上也获得自由身份,并最终嫁给一位海员,摆脱了奴隶身份,远离曾经被奴役的生活。除了丽塔,在亨利种植园中还有一位疯了的女奴隶艾利斯,她是被亨利以低价购买回来的奴隶,因为其精神失常但不影响其劳动能力,因此亨利便把她买了下来。并且亨利对她十分宽容,因为艾利斯喜欢在夜晚到处游荡,被治安官多次以逃奴的身份把她抓捕回来,并呵斥亨利应该在夜晚把艾利斯关起来,免得她四处游荡。然而,亨利并没有按照治安官说的那样做,而是放任艾利斯四处游荡。艾利斯经常在夜晚在种植园以及种植园以外的地方游荡,而且她总是把自己的见闻唱出来,尽管当地的人并不知道她具体唱的是什么。渐渐的治安官们也不再理会到处游荡的艾利斯了,他们心情好的时候会拿艾利斯打趣,心情不好的时候则会训斥辱骂她。而艾利斯则一直都是疯疯癫癫的,没有人知道她是真的疯了还是假装疯了。直到有一天,摩西悄悄告诉艾利斯让她带着自己的老婆和儿子,一起逃离种植园,她也未改之前的疯癫之态,但却带着摩西的妻子和儿子永远的离开了种植园,直到小说结尾卡尔文写给卡尔多尼亚的信中,我们才知道,艾利斯带着摩西的妻子和儿子逃到了北方城市,并经营着一家旅馆,并以挂毯的形式,把整个种植园和曼彻斯特显刻画出来。由此可以看出,艾利斯的逃亡是成功的,她不仅得到了自由,而且实现了文化身份认同和重构身份。
三.抵制父权:倾听女性的声音
在西方传统文化中,男性优越,女性低劣的观点由来已久。亚里士多德认定,女性天生是缺乏某些品质的,圣.托马斯则明确地把女性界定为“不完满的人”。此后数千年来,女性无论在社会生活还是家庭生活中都始终处于次要的边缘地位,被定位为“他者”,而男性则为中心,处于控制和主导的地位。在父权制社会里,男人通过其强有力的压迫,或借用某些仪式,法律,语言,习俗等方式来规范她的行为和思想。对于那些潜意识中具有独立和反叛思想的女性,她们认为男女是平等的,女性有拥有自主权和话语权,然而在男性主导的文化传统里,妇女被描述成这样的形象:多愁善感、含糊不清、毫无理性、不可信赖、呆头呆脑、不务实际等等。女性对这种形象是否认同决定着其身份认同和构建。随着女性意识的觉醒,女性不只倡导反抗权力,她们还主张改变现存的权力结构,甚至于改变权力的概念。
小说中密涅瓦通过自我命名作为对父权反抗的一种形式,并由此进行身份重建。姓名是一个人身份的象征,非洲黑人对名字极为重视,并认为名字是其人格、灵魂的一部分。而奴隶主往往采用给他们重新命名的方式,使黑人奴隶放弃独立人格、模糊其身份、接受被奴役的现实。对原有名字的剥夺以及强加新名字给黑人造成了严重的心理创伤和巨大的精神痛苦。女奴密涅瓦曾经被前奴隶主系上“蓝色丝带”,作为结婚礼物送给白人治安官斯奇冯顿,并且重新为她命名。这种被“物性”的行为极大地伤害了密涅瓦,内心十分抗拒主人赋予她的新名字。在主人被枪杀、果断选择出逃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警察局确认自己的身份,在报纸上刊登她的姓名、身高、体重、年龄等相关信息。当这个黑人女孩知道自己的真实名字是密涅瓦后,她自信并大声地告诉人们,她已是一个自由女性。勇敢的米娜娃正是通过重新自我命名,确认了身份,开启了属于自己的自由新生活。另一位黑人女奴塞莱斯特则在婚姻中与丈夫保持着平等的地位。当埃利亚斯在与塞莱斯特结婚之前曾一直想要逃跑,有一次逃跑之后被抓了回来,回到种植园后他收到了残忍的惩罚,被吊了起来,并被割去了一只耳朵。看到收到如此刑罚的埃利亚斯,本身也有残疾的塞莱斯特开始照顾重伤的埃利亚斯,最终他们组成了家庭。在这样一个家庭中,塞莱斯特总能为丈夫的行事提出建议,为丈夫提供支持。即便是在摩西逃跑被抓之后,面对着监工头这一充满权利的职位时,埃利亚斯也能从妻子的话语中得到选择,拒绝权利的诱惑,踏实做人。不仅如此,在摩西逃跑被抓而导致精神失常时,塞莱斯特面对这个曾经导致她流产的可恶的监工头,她也能够尽自己的努力去照顾摩西,直至内战前夕种植园分崩离析。塞莱斯特通过对父权的抵制实现了自我主体的认同,重构自身身份。
愛德华·P·琼斯在《已知的世界》中,成功塑造了卡尔多尼亚、艾利斯、密涅瓦、塞莱斯特和丽塔等勇敢地追寻自由身份、重新踏上自我旅程的美国非裔女性形象。不仅反映了黑人女性所承受的“双重压迫”对她们自我认同的负面影响,同时也揭示了坚强隐忍的果敢非裔女性在当时黑暗蓄奴制下的艰难奋斗历程。对于种族歧视、性别压迫的仇恨,并不能让美国非裔女性走向光明,只有在回忆中重新认识自我、审视历史,才能完成寻找自我、重获自由的身份建构。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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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项目:湖北省教育厅哲学社会科学研究项目“非裔美国文学的中国想象研究”(19Y031)。
(作者单位:三峡大学外国语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