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步罗九公路（外一篇）

作者简介：尚友文，男，1968年生人，甘肃省古浪县人，兰州局集团公司疾病预防控制所副主任医师。中国铁路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甘肃日报》《中国铁路文艺》《兰州日报》《嘉峪关日报》《兰州铁道报》等报刊。

在兰州白塔山的北侧，隐藏着一条风景宜人的徒步之路，这就是从罗锅沟到九州开发区的罗九公路。

时届深秋，天高云淡，适宜徒步。这条环山公路弯弯曲曲，将近10公里。徒步罗九公路，比登市区南面的五泉山轻松，因为没有台阶，膝盖不受磨损之累；比登市区北面的白塔山容易，因为路面平缓，迈步没有气喘之虞。沿着公路盘旋而行，一路上青山环抱，流水潺潺，果树飘香，移步换景，给人曲径通幽之感。

秉持“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理念，这条公路原来荒芜贫瘠，在近年的持续绿化中逐渐变得葱茏可爱。依山栽种树木，疏密得当，杂错间置，确有清荫敷秀之趣；借势种植花草，绿茵席地，葳蕤连绵，可见花影参差之美；就坡堆石引水，松生幽谷，桥通若溪，尽显蓊蔚洇润之气。

兰州的秋天有独特的魅力。徒步之中，可坐树下乘凉，可倚栏旁赏景，可行路侧健身。山以仁静，水以智流。山峰北侧的针叶林木大多呈现出深绿，而向阳一面的树叶却红黄相间，微风吹来，落英缤纷，令人心旷神怡。路旁园中苹果树上硕果累累，红灿灿的，缀满枝头，淡淡的果香飘绕在四周。也有果农在园外出售刚摘下的苹果，买上几个品尝，甜脆诱人。

城市边上的这些寻常景色，给人一种远离喧嚣、淡泊宁静之感。

罗九公路是徒步健身的好去处。这段路上汽车较少，路宽且有弯道，也是附近驾校的学员练习汽车驾驶考试科目的场地。徒步路侧，有时能够听到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教练在给学员授课。教练一边鼓励学员要大胆操作，一边告诉学员，即使在计算机的应考软件上做过再多的练习题目，也都是纸上谈兵。教练说的虽然是学习汽车驾驶，其实也是在讲人生处世的道理。的确，唯有自己动起手来，驾驶着自己的方向盘，才能走上人生的康庄大道。

上有千仞之峰，下临百丈之溪，公路在山峰的腰间绕行。坡道极缓，悠悠地往前延伸。当登到公路的顶峰，站在山巅高处，静观漂浮在头顶上的白云，感觉离天是这样近，似乎能够感受到云彩的呼吸；高大的树木屹立在山峰之巅，参天挺拔，苍翠欲滴。这时候，你会认为对待事物必须虚怀若谷，所谓的远山和近水也不是一成不变的。据说张季鹰见秋风起，遂有莼鲈之思。“每逢佳节倍思亲”，你会觉得有很多东西像这些景致一样会变得很“大”，比如对祖国的热爱和对家人的牵挂。

俯瞰生机勃勃的城市，高耸入云鳞次栉比的楼房平常只有仰视的机会，而此时却在脚下的不远处。美麗的黄河穿城而过，行驶在黄河高架桥上的车辆来往穿梭，火柴盒般大小，秩序井然。这时候，你会认为评判事物必须客观冷静，所谓的高大和低矮都不是一成不变的，要看从哪个角度去考量。从高处俯瞰整个城市，登高望远，看到彩云易散，“且折江梅上小楼”，你会觉得有很多东西像这些景物一样会变得很“小”，比如个人的荣辱和自身的得失。

自行车赛车手利用宽大弯曲的公路在练习车技。骑行在宽阔的公路上，穿衣则身体淋漓落汗，脱衣则腹背肌肤受寒，于是他们把衣服随意系在腰间，两手紧握车把，双目紧盯前方，蹬脚动腿，挺胸抬头，向着既定的目标努力前行。这些赛车手，眼睛里写满了故事，脸上却不露风霜。他们知道，今天的艰苦练习，是为了明天的比赛夺冠。信步路侧，看到顽强拼搏的三三两两的赛车手，对进取精神的崇拜和敬仰油然而生。

路上能够遇见中老年健身散步者。他们呼朋引伴，步幅夸张地随意行走在公路上，有时旁若无人地故意扭动着腰身，犹如返老还童一般。信步路途，身心放松，大声地唱着歌，好像这一片天地都是他们的。仔细侧耳去听，大多是些老歌，有时歌词也唱不全，更谈不上音准节拍；有时甚至于忘词，口中还咿咿呀呀地随着节奏哼唱。看得出来他们非常高兴。你还别说，但凡童心不泯的人，必定对人生有相当的彻悟。

行走在一处弯道的护坡旁，看到用篆体字镌刻着“寻根问祖”的百家姓文化墙。镌刻的字每个足有一尺见方，有疏有密，字体也非常随意，有宋体，有楷体，有篆字，也有其他艺术字体，有的姓氏的底色还被涂上不同的颜色。约略看了一下，大概有四百多个汉族单姓，六十多个复姓。驻足观看，显然没有刻全。但细细探寻，发现也不全是汉族姓氏。其中就有满族的“爱新觉罗”，还有其他民族的姓氏。在徒步累了的途中，放慢脚步，倚靠在小亭的栏杆旁，寻找一下自己的姓氏，也是一种乐趣。

如果镌刻在路旁护坡石块上的“百家姓”是闾巷俗曲的话，坐落在九州台南麓的国学馆就是雅室笙簧了。

国学馆的馆名是饶宗颐先生题写的。国学馆给人的整体感觉是古朴厚重。古建林立，诸子百家学说被镌刻镶嵌在石板上，有文化人物雕像、道德经碑墙、国学经典篇章及历代美文名篇雕刻，目不暇接。国学馆左右绿山环抱，庭院揽城瞰河，优美静谧的自然景观与厚重丰富的人文景观相映成趣。走进国学馆，学习琳琅满目的古代文献，欣赏镌刻在墙壁和石头上的古诗文，一篇一篇默读下去，在国学的海洋里畅游，好像“纵一苇之所如，凌万波之茫然”之感，确有“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国学之无穷之叹。信步其间，诵读诗书，确是人生一大乐趣。

心常涉六经，眼方容四海。到国学馆参观浏览的，不乏青少年、各界精英、老幼妇孺，还有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在阶前的空地上，看到住在附近的居民围在一起，穿着统一的服装，深情朗诵苏轼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询问之后，得知是他们准备在国庆节的文艺汇演中为伟大的祖国献礼。他们是多么的幸福，即使身小如苔花，也可绽放芳华，有条件在这样浓郁的国学氛围中，排练吟诵古诗词，歌颂伟大的祖国。

国学馆北侧，就是闻名遐迩的文溯阁藏书楼建筑群。据说所藏之书是转自沈阳文溯阁的《四库全书》。我曾在参观永登县连城镇的鲁土司衙门时，听工作人员讲解说，文溯阁的《四库全书》在上世纪，曾在永登鲁土司衙门寺院的大经堂里，作为战备疏散藏品存放过。当地潮湿阴雨，每当盛夏晴朗之时，寺院会找当地村妇将所藏之书搬出，在院中晾晒。

文溯阁建在公路西北侧的山崖上，不对外开放。作为古代文明的广陵绝响和古籍保护中的鲁殿灵光，文溯阁守护着国宝《四库全书》。近年，文溯阁成功获选中国历史文化名楼，可谓实至名归。

徒步罗九公路，在感受自然之美的同时，不知不觉间，也接受了文化的洗礼和熏陶。

小站的水

當你乘坐火车，欣赏着窗外的美丽风景，放松心情，开始你的旅行生活，列车上会为你提供卫生健康的饮用水；你在沿线小站不管乘坐火车还是去办理货物运输业务，你会停下脚步，饮用一杯来自小站的干净甜美的水。

你知道，戈壁滩的铁路沿线小站是缺水的。小站工作生活的铁路职工、东去西来乘坐火车到小站的旅客、来到小站办理货物拉运的货主，饮用的都是地下水。这地下水，往往从相邻的站区通过长长的地下管道输送过来。

长长的输送管道，增加了水质被污染的风险。水质卫生指标的定期采样监测化验，就是非常重要的工作，事关职工和旅客、货主的身体健康。这些小小的水管，就分布在沿线的各个站区之中，布散在这些小站职工工作生活的各个房间里。这些站区，都是小小的站点，倘若从铁路运输的平面图上看，犹如一个个排列整齐的糖葫芦，长长的铁路线仿佛竹签一样，将它们连接着串了起来。

令我印象深刻的是三十多年前对沿线站点的水质卫生监测。当时管内一条支线，需要定期对数个小站开展水质样品的采集运送和监测化验。就像考古人员从现场提取的文物需要固定，将文物携带到实验室进行分析研究一样，卫生防疫人员采集水质样品时，需要携带所需的器材，携带需要现场使用的化学物质。这些化学物质起到使待测水质卫生指标稳定的作用。

早上乘坐运行在支线上唯一的一趟通勤车，到达要监测的小站。按照规定程序和要求采集水质样品，虽说业务程序繁杂，但用时不多。乘坐的通勤车只有两三分钟的站停，小站也没有别的客车运行，只有等待五六个小时之后，再去乘坐早上乘坐过的返回通勤列车，把这些像宝贝似的采集到的水质样品送到实验室。

大漠孤烟落日晖，铁路运输忙催人。那时的沿线小站，就是将相邻铁路线的一排砖房，摆在寥落的戈壁荒原上，安于一隅，与清风明月相伴，淡看云卷云舒。在几节短而慢的通勤火车的视线里一点点淡去，来而复去的火车又在小站的视线里一点点淡出。

数十年来，小站自建成使用开始，迎送了多少纷至沓来的身影？漫漫途路，座座小站，给多少旅客、货主提供过服务？多少旅客、货主曾饮用过小站的水呢？小站演绎了太多旅客、货主的故事，定格着一个个生动的铁路运输繁忙的场景：肩背大包手拎小袋的旅客，来到小站稍事歇息，从这里搭乘火车走向他们人生的康庄大道；无数装载着各种货物的车厢从这里拉运了他们急需的物资，发展了他们的工农业生产。旅客中还有儒风飘逸的学者书生、走亲串友的城乡居民、怀揣梦想的创业青年、资金雄厚的企业老板，在不同的时段来到小站，小站为他们提供迎送服务。他们往往会喝上一杯从小站管道里流出的甜美的水，昂首阔步地走向他们的人生坦途。

山河雕丽旷远，戈壁无远弗届。当在小站完成水质采集工作，珍若拱璧地守着采集好的几瓶水质样品，静静地在小站的站房里，等待还有五六个小时才能返回的通勤列车时，不经意间向旷野望去，不觉会有一种“百里唯砂砾，世外疑无景”之感。

采样工作已完成，等车返回之中无事可做。漫长的等待是难熬的。这种等待在黄沙满目的戈壁小站，确实令人寂寞；如果在烟波浩渺的宽阔大海，也许使人恐怖；倘若在茫茫无际的边塞草原，定会让人孤独。

未雨绸缪，处静思动。对水质的预防性定期监测是不可或缺的卫生防疫工作。独自去采集水质样品，也要严格按照工作要求执行。

水质样品按照技术规范被送到实验室里进行分析化验。虽是三十多年前的手工化学分析，不像当下的全部自动化仪器分析化验那样便捷快速准确，但分析化验的程序办法有严格的科学规定。要用洁净透明、没有纤毫杂质的玻璃瓶盛装采集来的水质样品，在实验室里手工操作，量取配置好的化学试剂液体，按照程序逐步深入。洪炉点雪，细致入微地分析化验，不能有一点儿马虎。

对水质样品几十个指标项目，要在实验室一一进行检测分析，具体按照既定的操作规范程序一项项进行。加入化学试剂后，有的检测项目会以鲜艳的颜色在试管里显现出来，有几分诱人；有的会层次分明地显出梯度，有几分诡异；有的会以其他化合物的状态存在，有几分神秘。将这些试管里的样品，用仪器进行测定，这个过程如剥春笋，层层递进，越精细入微，越接近问题的核心。凿枘相应，顾影合度，最后报告出检测检验的结果数值，如“石破天惊逗秋雨”，画龙点睛，浑然天成。

水质卫生的检测，手法得当，程序俨然，铢两悉称，数值才会准确。

经过认真分析和辛苦化验，当得到检测的结果时，与先前的采集水质样品和送到实验室的心情相比，仿佛空中之音，清澈玲珑，毫无凑泊；又如相中之色，镜中之像，其迹定然可循。

临兵全仗胸中策，用武还依纪法行。鲁迅说，倘若用显微镜看，一滴水也是一个大世界。不管是恂恂学者还是挠弱凡才，对水质样品指标的分析化验都要按照既定的方法，如游仙寻异，超然出尘，却又科学严谨。

枯桑知天风，水冰知天寒。多年来，我们一直对这些沿线小站的水质，按期进行科学监测化验。水质样品监测指标数量多少虽然有调整和变化，就像古老民族结绳记事的绳结一样可能时大时小，但在整个沿线水质卫生的管理历史长河中基本趋于稳定，洞幽烛微，波澜不大。

黼黻之美，在于杼轴。具体的水质卫生监测检验的科学数值，更具有说服力。对于铁路沿线水质卫生的监测检验，从采样检验分析到报告结果的过程，犹如一首诗的起承转合，但对于卫生防疫工作来说，犹桂林之一枝，如昆山之片玉。

小站的水，是健康的水。谁能想到我们平常饮用的干净甜美的清凌凌的地下水，还需要这样的温情呵护和科学管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