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居闹市之中,对城市的喧嚣颇生厌倦之感,于是,约上三五知己去访青山,游绿水,让峡谷的清风、天籁的绝响,以及鸟语花香、云光树影置换出头脑中的那份紧张与郁闷,让心田的那一片土地在春风夏雨的吹拂与滋润下,再次充满蓬勃的生机。
几年来,国内的一些风景区走过了很多,南方的青山绿水、北方的旷野森林,有许多都留下过我和同伴的足迹。很难忘记这些风景名胜给我们带来的新鲜感以及由此产生的兴奋与激动,以及那种欲歌欲舞,不可名状的心境。然而,时间稍长,曾对这些风景名胜所产生的兴致也早已为平淡所取代。每一次出行前,我和朋友们都会为旅游地点讨论一番。许多风景优美之处听起来天花乱坠,足迹所至也不过如此,所谓“看景不如听景”,山是一样的山,水是一样的水,无非大小、形状不同而已。
于是,寻找风景,寻找那种足以使人感动与愉悦的自然风貌或是人文景观,成为一段时间以来我和友人讨论的一个主要内容。我们都认为,不管别人怎么说,只有自己欣赏的才是美的。但究竟什么样的风景能使我们动心,能使那根已显麻木的神经再为之兴奋起来,我们也不知道。对于风景的这种渴望,我们的头脑中始终是模糊的、朦胧的。
国庆长假前夕,报纸上刊登了某旅行社的旅游广告,其中有一条线路是内蒙古大青沟,内容很是诱人,可以骑马、骑骆驼、水上漂流、吃烤全羊,与牧民一起开篝火晚会,游览原始森林等。我们立即一起商议前往,尽管有人提出了不同意见,对广告内容也持怀疑态度,但还是架不住多数人的一番鼓动,其中友人大白还在发表了一通演说后,朗诵了汪国真写的一首诗,“凡是遥远的地方/对我们都有一种诱惑/不是诱惑于美丽/就是诱惑于传说/即使远方的风景并不尽如人意/我们也无须在乎/因为这实在是一个/迷人的错/到远方去/到远方去/熟悉的地方没有景色。”正是这首诗,才使我们所有人最终下定了最后的决心。
是的,快乐永远存在于追求的过程中:到远方去,熟悉的地方没有景色。
这是我和朋友们去得比较远的地方之一,经过简单的准备,订好旅游计划,我们便踏上了远行的火车。
大青沟真是个好地方,一踏上这块土地,我们就被异域的地理风光、民族风情,以及许多新鲜的奇异景象所吸引。牛群羊群、稀落的蒙古包、大片的森林,许多尚未开发的土地,沙土地夹杂的沟坎中流淌的清澈河流,还有当地人穿着的鲜艳的民族服装,拴在树上或蒙古包旁的骆驼……我们一路谈笑、拍照,按旅游项目逐次地观赏着、玩乐着。骑马、骑骆驼、游览原始森林、水上漂流、拍照留影……说来,大白总是最活跃的人物,所有他感觉陌生的事物都要亲身体验一番,在自己得到满足的同时,也往往给别人带来欢乐。
漂流时,大白与另一人乘坐的橡皮筏子因他的“不安分”而翻落在河里。水虽然不算深,但十月暮秋的天气,河水已经很凉了。没有备用的鞋子和衣褲,他只能和朋友燃起篝火,把弄湿的衣裤烤干。这件事,成了这趟旅行中一个欢乐的小插曲。
晚间,所有的一切都逐渐沉寂下来,城里喧闹的声音在这里不复存在,能听得清草丛中秋虫的低鸣,这种清静带给人的舒适是一种十分难得的享受。此时,恰好由某旅行社组织的旅游团正与当地旅游部门举行篝火晚会,我们也来到了现场。节目并不是有计划地逐次进行的,而是在主持人灵活地安排下,谁都可以唱歌跳舞。在朋友的怂恿下,同行的小王禁不住开喉唱了一首腾格尔的《蒙古人》,并有当地的艺人拉起马头琴为他伴奏。他那稍显沙哑的嗓音与腾格尔的嗓音十分相像,令周围的观众叫好。在观众的要求下,小王又唱了一首《天堂》,作为同伴的我们也许是出于友谊为他喝彩,也许是真的为他的歌声所打动,我们高声地喊叫,尽力地鼓掌,把晚会推向高潮。
回到住地已近午夜,我们住在当地牧民的蒙古包里,虽然夜已深,大家却丝毫没有睡意。按计划,我们的这次旅游似乎已近尾声,但又觉得尚未尽兴,感觉好像仍欠缺一点什么。我们问住地房主,还有什么好玩好看的地方,他思考一会说,离这一百多里远的库伦处于沙漠的边缘,那里便是“八百里瀚海”;北行一百多里远,有一处沙海中的荷花池,也是比较有名的景观。我们为他的话所吸引,决定第二天去“八百里瀚海”。
车行库伦,两边都是漫漫沙土,植物矮小而稀少,也看不到人家。我和同伴们逐渐显得低沉起来,这样的地方能有什么“风景”可看吗?
到库伦时已是下午,去“荷花池”方向的公共汽车已发完,没办法,我们只能在街上闲逛。库伦是一个县级小城,简单的街道,低矮的建筑,不算发达的经济贸易,同伴中有人提议马上打道回府,然而回程的汽车只有第二天才有。在与当地居民闲谈中了解到,库伦以北二三十里外,便是一望无际的沙漠,也许那就是“八百里瀚海”吧?大白忽然灵机一动,我们何不去看一看沙漠?于是说去就去,我们租了一辆出租车,一个小时后便来到了沙漠地带。
已是夕阳西下,司机告诉我们,在沙漠中行走要把鞋脱掉。按着他的话,我们赤脚向远处的沙丘走去。在我的印象中,沙漠是干旱、枯燥、没有生命的地方。而此时,我们亲身来到了沙漠,得到的却是完全不同的另外一种感觉。脚下的沙子是白色的,颗粒均匀,十分松软,既不像河沙,又不像海沙。它十分干净,像水洗过一样,没有半点泥土,沾在衣服上、皮肤上也没有丝毫污迹,尤其踩在上面,给人一种十分柔软舒适的感觉。这时,太阳像一个红红的火球,周围一片璀璨的晚霞,沙漠在夕阳的照射下,呈现出白里泛红的光晕,显得十分美观壮丽。向远方望去,浩瀚的沙漠起起伏伏,无边无际,就像遥远而浩渺的海洋一样。我和同伴们都没有到过沙漠,对沙漠的认识也仅仅是停留在书本上。此时,来到真正的沙漠,我们立时兴奋起来,激动地叫喊着向远方的沙丘跑去。秋天清爽的风微微地吹拂着,暖暖的秋阳和煦地照射着。我们的身体里就像注射了生命勃发的活力一样,男士们脱去了外衣,女士们也放下了往日的矜持,有的在白沙上翻起了跟头,有的顺着沙丘向下滚去,拿着相机的小朱不失时机地拍下这难得的瞬间。沙漠,这就是沙漠吗?我们在电影中、电视中所看到的沙漠,那是令人感到荒凉的地方。而我们置身茫茫沙海中,却感到沙漠是那么祥和与亲切。俯卧在沙漠上,我们拥抱它、凝视它、亲吻它,让没有生命的沙漠充分点燃了我们生命的激情。
沙漠里有一种植物,当地人叫它“老虎刺”,它高不过尺,浑身长着刺。对这种有着顽强生命力的植物,我感到十分敬佩。也许沙漠并不能给它提供良好的生长条件,可“老虎刺”终究还是以它坚忍的意志顽强地存活着、生长着。珍视生命,适应环境,這不也是给我们的一种启示吗?我和同伴爬上一座较高的沙丘,面向夕阳的余晖眺望远方,有人不失时机地为我们留下一帧对比分明的剪影。此时阒无人迹的沙漠更显得粗犷、空旷、深邃,又有几分神秘。有人朗诵起“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诗句来。置身沙漠去感受诗句的意境,那种异样的亲切的心境更是别具不同。我们摆了一个别致的造型,一个人手指远方,其他人随意地看着一个方向,然后一动不动地矗立着,俨然一座古老而又颇具几分现代意识的雕塑。我们真愿就像这座雕塑一样在沙漠中留下我们的作品、我们的痕迹,让我们的生命与沙漠在一起,成为永久的佳话。
天已渐渐暗了下来,该是踏上归程的时候了,而我们的心还在与沙漠紧紧地融合着,就像热恋的情人一样不愿分开。啊,大漠,我们亲近它,我们留恋它,是它给了我们快乐,给了我们对生命的新体验,也使我们对沙漠又有了新的认识和理解。我们依依不舍地与沙漠告别着,湿润的目光似乎都在埋怨着时间的短暂,只有夜色逐渐显现的阴影,确是毫不留情地在我们与沙漠之间筑起厚厚的屏障,似乎要把我们永远地分开……
回来后,我和朋友们还常常回忆起那次短暂的旅行,骑马、骑骆驼、漂流、吃烤全羊、住蒙古包、喝当地的特产老罕王酒、参加篝火晚会。然而最难忘的还是与沙漠的接触,那遥远的地平线,那细腻柔软的白沙,那有着顽强生命力的“老虎刺”,那圆圆的落日、璀璨的晚霞,那轻拂过大漠上空的凉爽的秋风……似乎它的每一种特征都在我们心中留下了不可泯灭的痕迹。我们一直也弄不明白,为什么没有生命的寂寥空旷的沙漠能使我们燃起如此激情?为什么那次旅行,每个人的情绪都在沙漠中高涨到了顶点?难道我们苦心寻找的风景竟是荒凉的沙漠吗?此时,我倒好像真的理解了汪国真的“熟悉的地方没有景色”那句诗来。其实,我们都有这种体验,身边的事物哪怕再完美,再高大,再壮丽,我们都会感到不足为道而对其漠然置之。而唯有那些陌生的、新奇的,甚至有些神秘的事物,才更能引起好奇心,并体验到一番情绪来,有着巨大的诱惑力。
我们的那次沙漠远行不就是这样吗?到远方去,熟悉的地方没有景色。
作者简介:崔利弓,系中华诗词学会会员,辽宁省作家协会、散文学会会员,二级作家。出版过诗集、散文集、纪实文学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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