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斯坦·贾德(挪威)
乔斯坦·贾德,1952年生于挪威首都奥斯陆,父亲是奥斯陆一所六年制专校的校长,母亲是一名教师,撰写过童书。长大后的乔斯坦·贾德进入奥斯陆大学,研读哲学、神学与文学,毕业后担任高中哲学老师多年。
自1986年出版第一部作品以来,已成为挪威世界级作家。
我在遇见米加之前就很喜欢自然科学,此后更是热衷于此,直到现在,我还是无法质疑米加所说的一切。
在外太空的其他星球上,真的可能有生命存在。如果真是如此,在这些星球上,当然也可能从极微小的植物或动物演化成更复杂的生命形态。
我知道宇宙中有所谓的自然法则。但是,生命形态从单细胞有机体发展成像你我一样有思想的生命体,是否有一定的规则可循呢?
我也相信,米加对于几千万年前生活在地球上的恐龙,也提出了一些重要的观察。现在有很多人认为,因为有一颗巨大的太空陨石撞击地球,才导致恐龙灭亡。当然,发生这种事情的概率差不多和中彩券一样小,但是,如果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情,恐龙一定会一直演化下去。也许今天就是恐龙的后代主宰地球,建造城市、太空船、医院、电脑、大学和体育馆等。
然而,这样一颗陨石却造成地球环境的剧变,导致恐龙灭亡,于是其他的生命形态继之而起,所以才会轮到哺乳类的后代登陆月球,爬虫类已经在这场竞赛中输了先机。
“到一个陌生的星球访问,最大的好处就是让你更了解自己的星球,”米加说,“因为每一个星球都有自己的优点,当然也有缺点。”
这会儿,他说起话来就像老爸了。唯一的差别是,老爸说话的时候不会挥舞手指头,也不会吸吮大拇指。
“如果生活在险峻陡峭的山中,最重要的事就是成为一名优秀的登山人,”米加继续说,“如果生活在平原上,最好是优秀的赛跑选手;如果生活在弱肉强食的社会,又打不过别人,那么让自己看起来很恶心也會有所助益。最好是有毒,更重要的是要有一副好头脑。”
我用力地点点头,然后他又继续说:“或许在太空中的每一个星球上,生命进化的方向都如出一辙。”这句话我就听不懂了。
“方向都如出一辙?”
他庄重地一鞠躬。
“你不觉得,我们两人很像吗?”
“当然,”我附和他的看法,“但是,为什么呢?”
“我们的任务就是延续我们的物种,”他解释道,“为了延续生命,我们必须有足够的食物和温暖,这样才能长大成人,才能下蛋或生出活生生的幼儿。然而并不是所有的食物都可以吃,因此味觉就很重要了。品尝味道就是把东西放进嘴里,然后用舌头测试味道。”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郑重地说:“这是我们相似的一点!”
“卡蜜拉,这是我们相似的一点!如果我们无法分辨嘴里吃的是什么东西,你能够想象吃松饼和草莓果酱会是什么味道吗?如果吃到了臭鸡蛋又会如何?你有没有仔细算过,有多少东西是可以品尝的?”
米加把大拇指塞进嘴里,然后又抽出来说话。
“但是等我们发现某些东西尝起来很恶心的时候,可能已经中毒了。此外,嗅觉也很重要。有些动物从大老远的地方就可以闻到美食的味道,当然嗅出敌人或危险靠近,也是同样重要的本能。”
“我们都有鼻子可以闻味道,”我说,“这是另一个相似的地方。”
“我想起来了,有一次我们的船上瓦斯外泄,我是第一个闻到的。如果没有人闻到这种有毒的气体,就很可能酿成严重的意外。
“从大老远就能够闻到气味,真是一种神秘的本能。前几天我在红醋栗树丛里,突然间,我的鼻子就告诉我,妈妈正在炉子里烤蛋糕,于是我立刻跑回家,一个箭步就冲进厨房,大喊:‘蛋糕耶!’
“这些蛋糕的味道是如何透过空气,大老远地传到红醋栗树丛里给我的鼻子呢?而我的鼻子又是如何告诉大脑,这个气味闻起来就是蛋糕,而不是其他的东西如威化饼或吐司面包呢?”
“你喜欢吃蛋糕吗?”我问。
“蛋糕?”
米加显然不知道蛋糕是什么东西。
他说:“我们不见得会喜欢同样的东西,甚至同样的东西我们闻起来的味道也不同。毕竟一个人喜欢的食物,很可能是另一个人的毒药。但是我们可以肯定,不管生活在任何星球上,嗅觉和味觉都同样重要。”
“至少在地球和艾尔乔星上。”我说。
米加深有同感地点点头。
“在你我的星球上,生命都以很多不同的方式进化,但是有些方式在两个星球上是完全一样的。”
米加坐了好一会儿,一直在玩生长在石缝间的石南草。
我想,这大概会让他的指间有搔痒的感觉。
“你们这里的人和我们那边一样,身上都有皮肤覆盖着,”他说,“这也很有用,因为皮肤能让我们感觉到触摸的东西。在艾尔乔星上,有一种黑色的石头,在太阳下曝晒后会变得很烫,如果不小心踩上去,就会灼伤皮肤。此外还有一些动植物,带有尖刺或毒汁,我们只要一靠近,接触了这些危险的东西,所有的神经末梢就会都发出紧急讯号,送到大脑,然后大脑会以同样快的速度发出讯息,告诉我们尽快远离这些东西。”
他的手突然从石南草上缩回来,显示大脑传送讯息到手的速度有多快。然后他又抬起手,指着手指头上的伤口给我看。
“如果手指头没有神经,”他说,“鱼钩割伤的伤口可能更深。因此,我们有触觉,可以感受到周围的一切,对我们来说是一件好事,因为危险和敌人随时都在我们的周围伺机而动。我想,不管到宇宙中的任何一个星球,这都是一个优势。”
在他还来不及开口之前,我马上问:“这又是另一个相似的地方?”
米加庄重地点点头,然后又抬起头来,带着促狭的笑容看着我说:“而且你抚摸我脖子的感觉也很好!”
海鸥在小海湾上空发出“欧欧”的叫声,米加用手指头指着它们说:“你想,它们为什么会这样叫个不停?”
我也不确定自己到底知不知道答案,不过随便猜猜也无妨。“也许它们是在告诉同伴,哪里可以找得到食物。”
他点点头。
“在我们这两个星球上的人能够听到声音,也一定占了很大的便宜。举例来说,如果能够在大老远就听到有外来的威胁逼近,我们就有充裕的时间躲起来,或武装自己准备抵御外敌。如果看到小弟弟或小妹妹做了什么傻事,我们也能够大声喊叫,警告他们,这一点也很重要。不过,要听见声音,我们就要有耳朵。”
“我们都有两个耳朵,”我说,“如果只有一个耳朵,不知道够不够用?”
他摇摇头说:“如果只有一个耳朵,我们就无法辨别声音是从哪一个方向来的,而这通常是听觉最重要的一环。”
“为什么?”
他深深地一鞠躬。
“因为这样才能决定要往哪个方向逃命。”
我仔细端详米加的耳朵,确实和我们的不完全相同,但是差异并不大。他的耳朵和我的一样,都是在头部两侧的两个小洞。
“这是另一个相似的地方。”我说。
我们坐了好一会儿,静静聆听海鸥的叫声。其间难得有安静的时刻,能听见海浪拍岸的声音。
“我们也可以听见海浪的声音。”我说。
有一些小小的海石竹生长在石缝和石南草之间,米加拔起一株海石竹,捧到眼前仔细端详。“其实最令人惊异的事情,可能就是我们能看到周遭的一切。”他说。
“这就是我们的眼睛的用处,”我说,“又是另一个相似之处。”
太阳慢慢地下沉,米加又指着夕阳发光的脸庞,就像几个小时前指着刚升起的旭日一样。
“我们可以看到哪里有食物,哪里有危险逼近,”他说,“但是很幸运地,我们不只是看到生活中所需的一切,还可以看着别人的眼睛,问问别人心里在想些什么,甚至还可以远窥太空,想象其他的星球上是否有生命存在。”
我思索著米加说的话。我能够坐在这个圆丘上,远眺海岸外的珊瑚礁和小岛,只是因为我有一双眼睛可以看吗?这不是很奇怪吗?
米加也一言不发,过了好久之后才说:“一颗蛋也是奇迹……”
他稍早也说过同样一句话,但是现在的寓意更深。“在一颗小小的蛋里,有一双眼睛慢慢成形,而这双眼睛总有一天要探索这个宽广的世界,我们每个人都是这个世界的一小部分,就好像整个世界都在一颗蛋里慢慢地长大。”或是在妈妈的肚子里,我心里这样想着,但是没有大声说出来。
“我们已经很相像了,”米加说,“我们都有味觉、嗅觉、触觉、听觉,也有视觉。我相信这五种感觉不管在宇宙的任何地方都同样有价值。”
“很多其他的动物也有这些感觉啊!”我说,“但是它们在外形上,跟我们一点也不像。”显然他早就想到这一点了。
“我们不用靠四只脚走路。在数百万年前的某一个时刻,你我的祖先都用两只脚站了起来,前肢则演化成手臂和手。”
我曾经跟爸爸讨论过这件事。动物用四只脚走路,所以它们不能用手做任何事情。
“但是我们为什么不是四只脚,再加上两只手呢?”我问,“或者,比如说,是三只脚、六只手?”这些问题让米加忍不住优雅地一鞠躬。
“因为我们的祖先都是四只脚的动物。”他回答。
其实我过去也经常思索这个问题。两栖类动物只有四只脚,刚好只够两只脚、两只手。
即使如此,我对米加的答案还是不完全满意。我和他都是从四只脚的小动物演化而来的,这不是有点奇怪吗?为什么我们的祖先没有一个是六只脚或八只脚的动物呢?
他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
“我想,就算我们有四只手,能做的事情也不会比两只手多,”他说,“而且我们走路也不需要更多的脚。够了就是够了!没有必要养那么多只手脚!”
卡蜜拉,这些你都听懂了吗?直到现在,我还是觉得难以想象,爬虫类真的经过了这一切,最后演化成人类!它们用四只脚从海里慢慢地爬上来。四只脚。不多也不少。而它们身上的基因,让我在数百万年之后能够为你写下这个故事。
有时候我实在忍不住要想,它们当时知道自己以后会演变成什么样子吗?
“所以‘曼宝’和哺乳类一样,都是用两只脚站立的动物,”米加重复地说,“而空出来的两只手,对大脑的进化就很重要了。”
“为什么?”
他又一鞠躬。
“我们的祖先用双手创造出很多有用的工具和器皿,让生活过得更舒适。但是在善用双手之前,必须先发展大脑。懂得利用双手做些事情的人,就比那些任由双手垂在身子两边的人占优势。因此,学习一些有用的技能,也就更显得重要了。”
“我们现在愈来愈像了。”我说。
他点点头。
“我们之间最重要的一个相似之处,就是我们都会思考。在这里和在艾尔乔星上一样,大自然都经过了好几千年,才发展出这种思考能力。”
“所以我们的头才会这么大。”我说。
他并没有回答,但是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来看着我,问了一个问题——我想这个问题一定在他心中存疑已久。
“当你的弟弟要把他的大头挤出妈妈的肚子的时候,妈妈不是会很痛吗?”
我咬着嘴唇说:“没错!”
“每个星球都有缺点。”他又说了一次。
“但是医院里会有人帮她。”我很快地加了一句话。
“完全正确!”他一边说,一边使劲地伸展五指,“这正是我要说的话!”
本文节选自挪威世界级作家乔斯坦·贾德的《喂,有人在吗?》
一艘太空船穿越广袤的银河,向着一颗蓝蓝绿绿的星球——地球前进。来自艾尔乔星的男孩儿米加打开舱门,对着夜空大喊:“喂,有人在吗?”这个故事是长大后的小男孩儿乔金写的一封信,也是他对自己和外星人米加的一段奇遇的深情回忆。